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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亞六章

2019-12-17 17:15:21和振華
壹讀 2019年12期
關鍵詞:祭天東巴納西

◆和振華

末代祭天東巴

從麗江古城出發(fā),過玉龍,走香格里拉,跨德欽德榮鄉(xiāng)城稻城,終于到木里縣俄亞。這是經滇川兩省麗江迪慶甘孜涼山四州八縣,千里行程,穿越大半個西南,難道為的是去看那幾個東巴嗎?我一次次捫心自問。

只有龍達河滔滔向東而流,仿佛在說是了是了。俄亞古寨在西下夕陽中,打開山門,迎接著我們這群車在半路拋錨,疲憊不堪步行入寨的納西兒子。

有一個胸前掛著法珠的東巴,念著吉祥的經迎了過來。我失聲尖叫:神采奕奕呀!英扎次里大東巴。來者沉下臉說:我哪敢充大,我們大村還有德高望重的大東巴。我想到去年來俄亞,找過的兩位東巴長老,就說,那大東巴獨支瓦布和阿普甲若還好嗎?英扎次里說,有好有壞。我的心沉了下來。又聽他說,好的是阿普甲若還健在,壞的是“東巴迪”(大東巴)獨支瓦布已經去世。怎么會這樣?我瞬間天旋地轉,淚往肚里流。英扎次里看出了我的悲傷,反而安慰我:就是去年你走訪后一個多月,獨支瓦布老東巴安祥離世,畢竟享年89 歲,是俄亞長壽東巴了。我想到一年多前,獨支瓦布大東巴拉著我的手,慈愛地給我念東巴經祝福。往事如煙,如今,斯人已逝,大東巴范兒卻怎么也無法從腦海中抹去。就急促地問:那你們給有行了東巴什羅祭禮給他?英扎次里回答我:拉吉河(龍達河)作證,肯定行了盛大的祭東巴什羅儀式。我那顆傷痛的心稍微平緩了些。想到老東巴們如日薄西山,這次見到,下次可能他回到祖先居住的居那若羅神山了,就對行程的種種艱難險阻釋然,把原先沿路艱險后熬成的后悔藥也丟到了拉吉河邊。并肯定地說,事不宜遲,明天要去走訪阿普甲若。

天有不測風云。早起,盡管看到白云深處有人家的景觀,但這陰雨天,我們咒鬼天氣,心里忐忑不安。小心地走過“天下第一濕滑古巷道”,走到阿普甲若的家門口,先是聽到一陣念經聲,我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爬上木梯,看到一個老者正盤腿而坐,眉如墨,目光如炬,滄桑的臉龐古銅色的面孔,人前擺著一只碗,碗里幾顆貝殼叮當作響。不用說,那個如電影電視里的神教教主,就是大東巴阿普甲若。

山高人為峰,阿普甲若是俄亞東巴界的一座高峰。去年我來時,他老人家剛跌了一跤,斷了骨頭,我曾看望慰問?;佧惤?,我心里還隱隱作痛,多次面朝俄亞合十祈福,盼望著他老人家早日康復。這次來,上山前還聽到有人說他身體不行了之類雜音,眼見為實,沒想到他康復得很好,我心里懸著的石頭落了地。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此時,阿普甲若正在給本村的一個村民做東巴傳統(tǒng)“擺滿動”儀式,這是幾乎所有東巴都要掌握的入門基本功,但水平顯然有高低,古老而神秘的儀式,除了引來我們的圍觀外,東巴英扎次里和年若也畢恭畢敬地坐在一旁,與其說是給年邁的阿普甲若當助手,不如說是又當了一回學徒。畢竟,這里的東巴歷史上大多“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老東巴出山,這豈不是天賜良機的求教機會,豈容錯過。阿普甲若名歸實至,邊念東巴經《普勞賽》,不疾不徐連打了6 卜,一邊給求卜者指著惡鬼纏身的方位、禳解之法,甚至還說不見效要去衛(wèi)生院看,千叮萬囑把來求卜卦者送走。當然,來者也是千恩萬謝滿意而去。

我想到多才多藝的中國社科院楊杰宏博士在俄亞唱的《吉日經》:在這美好的吉日/藏族人算年份最好/今年是最好的一年/白族算月份最好/今月是最好的一月/納西人算日子最好/今天是最好的一天/在這最好的日子里/大家相聚一堂/祝長者長壽安康年青人奮發(fā)有為。果然,納西族人最會算(卜卦)名不虛傳。

家學淵源,到阿普甲若孫子這一代,其已經是12 代的家傳東巴了,他除了會念經、做儀式等外,分明是一個民間活著的“東巴博物院”,以至于見多識廣長期研究東巴文化并碩果累累的楊杰宏博士,也放下身段求教。阿普甲若除了有一副游牧民族和趕馬哥的好身材外,血液里奔涌著納西漢子豪邁的基因,他不停地端起酒碗,給我們這群不約而至者敬酒。起初,我擔心83 歲的老東巴能否敵住自熬包谷酒,后來,對我說,酒就是糧食熬出來的,可以當飯。所謂大東巴,酒量也要大。真乃酒肉穿腸過、東巴心中留。想到我的擔憂純粹是杞人憂天,反而激起了我體內的豪情,也就入鄉(xiāng)隨俗敬了他三杯。仲夏時節(jié),俄亞大村,煮酒頌經,當是人生快意,禪意涌上心頭。老當益壯的阿普甲若幾碗酒下肚,好漢提起當年之勇,他講起從小學東巴的經歷,經書、卜、儀式等無所不通,參加過1999年中國麗江國際東巴文化藝術節(jié)。當楊杰宏博士問至俄亞祭天,阿普甲若興致勃勃地說,木氏土司在俄亞屯兵后,因為沒有東巴來祭天,請了我們家族的祖先來俄亞當東巴,最先來了兩父子東巴,慢慢發(fā)展到現(xiàn)在十多代了。我們又問,那是從麗江什么地方來的?阿普甲若毫不遲疑說:英古沃樂闊。楊杰宏博士說,今天來的作家和振華就是沃樂闊附近的人了。我忙附和,曾看過雪山書院和國相院長書中記載,東巴經里說“涵依沃樂闊,博美仔勒冷;仔配谷姆帶,博美仔配茨,涵罵閣美堆”(沃樂闊有金子,母豬在泥塘打個滾,身上抖落的泥巴,掉落的多是金屑)。我還說,沃樂闊這個地方現(xiàn)為開元、開文上、文宏等村,其中木姓還是古城木氏土司旁系后裔,也是一塊沃土,不過,金子怕沒有俄亞多。阿普甲若又回答楊博士說,他曾主持過十多年祭天儀式,祭天場有兩座,在我家背后的香柏山上有一座,在河對岸拉坎山上有一座,祭天以“迪化”(家族)為主,每年輪流專門有一家喂祭天豬和準備酒肉五谷等祭品,大年初四燒香,初六正式舉行祭天儀式,儀式期間還舉行射箭等民俗活動,整個過程很壯觀,可惜1957年中斷祭天,東巴經也沒收銷毀,我還挨過批斗。楊博士忙安慰道,民諺有“納西命補若,納西命補迪”(納西祭天子民,納西祭天為大),祭天是游牧民族感恩上天恩賜的一種最古老習俗,東巴經里早有記載,在納西族地區(qū)有著千百年歷史,漢族也搞祭天,比如北京天壇就是祭天場,麗江的很多地方已經恢復祭天了,與俄亞同屬于四川的鹽源縣達祖村已于前年恢復了祭天,俄亞祭天已經中斷61年,現(xiàn)在看來恢復俄亞祭天是民心所向,且刻不容緩,我們要搞就向鄉(xiāng)黨委政府反映,協(xié)調方方面面,爭取明年恢復起來。阿普甲若應聲道,我們寨子里最長壽者93 歲了,我還不是最老的人,就為祭天要爭取多活幾年,祭天是好事情,我們家是祭天東巴傳人,只要身體允許還走得動,我要積極參加祭天。在我們祝他長命百歲聲中,在我們的扶攜下,他進住的房間找了一本東巴經。此為納西族著名學者、麗江市東巴文化研究院研究員和力民先生贈送,和力民在經書封面寫著寄語:送上東巴書寫土紙,并送上這本經書。此為納西族東巴教祭天儀式,迎請遷徙下來的人類祖先獻牲經,請俄亞納西族鄉(xiāng)的金賢志同志帶回,送給俄亞的納西族東巴朋友,愿祭天能惠及納西族子民,愿祭天能惠及天下蒼生百姓。和力民/2007年6月4日贈。一會,阿普甲若返身落座,云南藝術學院和麗成、和磊、蔣凡、夏羅庚四學子屏氣凝神,忙錄制下這一神圣而彌足珍貴的史料。阿普甲若聲如洪鐘誦起了這本祭天獻牲經書,頓時,他蒼勁的聲音劃破俄亞古寨上空,有如神靈的聲音從遠古傳來。

相見時難別亦難,楊博士拉著阿普甲若的手依依不舍,深情的話語回蕩在山寨:您是薪火相傳的祭天東巴,為傳承納西文化作出了突出貢獻,更為難得的是,現(xiàn)在把傳統(tǒng)文化傳給了兒孫,還義務給村里年輕人傳授東巴文化,恢復了燒天香、祭自然神、祭村寨神、祭水神山神等傳統(tǒng)東巴儀式,現(xiàn)雖年邁體衰,為恢復祭天儀式,不辭艱勞,發(fā)揮余熱,這種精神讓人感動,并值得我們學習。就在“畢畢楞冷,汝詩好伊”(祝你平安,祝你長壽)相互祝福聲中下樓而回。

楊杰宏博士是一位言而有信之人,隨后,在俄亞的幾天時間里,他果然見縫插針不厭其煩地給俄亞群眾解釋祭天意義,又通過電話跟在外出差的鄉(xiāng)黨委政府領導反映,跟在俄亞遇到的鄉(xiāng)領導提建議等方式,多方面推動此事。楊博士還給他們唱《祖先》打氣:“納西祭天人/崇仁利恩是我們的英雄祖先/是久高那布大力神的后代/是白海螺獅子的后代/是黃金大象的后代/把玉龍雪山放在懷里不會累/把金沙江水喝進去不會飽/三根骨頭一口咬不會哽/三升炒面一口吞不會嗆/一天翻越九十九座山/一天可到七十七個地方/納西祭天人/一代接一代/不要丟失祖先的傳統(tǒng)/一代接一代/把文明薪火傳下去”。事在人為,蒼天在上,精誠所致,金石為開。此心日月可鑒,我相信俄亞恢復祭天指日可待。

人的因緣似乎是前世注定的。后來,我在拉吉河橋頭遇到那天找阿普甲若算卦的村民付易,他說其父的腳痛還沒有好,晚上也睡不著覺在喊疼,準備農歷屬狗日那天請個東巴,去東面母圣居的泉眼處去祭。我感到東巴并不是萬能的,勸說他盡快帶老人去鄉(xiāng)衛(wèi)生院好好看看。

人真是怪物,可我還是忘不了從阿普甲若家出來,在細雨中,東望土司衙門在雨中靜立,下山的路仍然泥濘,想到這里東巴文化雖然傳承得很好,但有些儀式卻沒有恢復,心情沉重起來。再想到,此去一別,山重水復,與阿普甲若見一次少一次,黯然神傷。

離開俄亞的時候,天已放晴,我心明如鏡,面朝俄亞大村,我深情地輕吟:獨支瓦布大東巴,您放心走吧!有柏山不老松最后祭天大東巴阿普甲若還健在,有年富力強的英扎次里東巴等人在,有年輕有為的年若東巴等人在,俄亞的東巴文化后繼有人,會如龍達河一樣生生不息向東而去。

大河東流去

龍達河,一條詩意的河。

納西族人的圖騰崇拜猛虎并非空穴來風。姑且不說古老的東巴經記載,行走俄亞,山水大多與虎有關,比如山梁叫拉子布、拉抗布、拉汝布、拉日塢,顯示出了這里納西族祖先的虎膽英雄。穿過俄亞的大河,納西語叫“拉吉”(虎過之水)。別稱為龍達河,是因它發(fā)源于俄亞上游一個叫龍達的地方,可我卻覺得龍達之意也是納西語,龍,與納西語無異,達,納西語則有飄浮之意,連起來則是龍在飄浮之意了,飛龍在上。的確,我登高遠望,看到的龍達河,從天而降的野性之水,如一條巨龍,由西向東,盤桓在俄亞大峽谷底,浩浩蕩蕩歸入無量河。而河兩岸的俄亞納西村寨,占盡了虎踞龍盤之勢。

龍達河是俄亞納西人民心中的母親河,它哺養(yǎng)了兩岸的蒼生和無數(shù)的生靈;龍達河更是東巴文化的再生發(fā)祥地,它如龍吟虎嘯在俄亞還喚發(fā)著無限生機。

走在龍達河邊,走進東巴的神秘世界里。

我又一次做客大村五組的英扎次里大東巴家,老友相逢分外親。還是那個熟悉的東巴木門,進九宮八卦布局的古屋,如歌的火塘充滿溫馨,尋祖時拍的岡仁波切神山和瑪旁雍措神湖圖片還掛在神柜上方,一切都沒有變。變的是未見一年多來的生活,他跟我聊起了這一年多來的過往:出山去了一次北京,2017年10月,參加中國魅力城市比賽,決賽移師石家莊,在涼山、德陽、隨州之間進行,最后涼山州勇奪第一。那次他代表俄亞東巴,展演的成丁禮儀式獲得了無數(shù)掌聲,為涼山州奪魁起到了重要作用,還得到了州領導的表揚。年內,又在大村、蘇達村等地搞了100 多次各種儀式。我說,這一年過得很充實特別有意義,那到了麗江沒有?他說,到了,是2018年農歷二月八,到麗江玉龍縣鳴音鎮(zhèn)祭三多儀式,祭三多,納西語叫“恒頌”,所謂“恒”,是指大研的甲化、束河的高子、白沙的三多,俄亞的“恒頌”以各家各戶為主舉辦。我說,您到麗江為什么不給我們打聲招呼?請您吃頓飯的機會都不給。他說怕麻煩你們,你們都是名人領導和大忙人。我接著問,還有哪些好人好事?說給我聽聽。他回答,東巴每天都在做積德行善之事,那就多著了,一下說不完。

隨后,他在如歌火塘邊隆重地接待我們,舉行了燒香儀式,東巴經念了起來,海螺號吹起,祭家神儀式搞了起來,酥油茶和蘇哩瑪酒輪番上陣,當然,還有家人和親戚也跑來敬酒,應驗了那種說法:酒喝得多主人才高興。午飯也是盛宴:土雞、琵琶肉、無污染有機農家菜等端了上來,并不停盛到碗里,恨不得讓我們把他家儲存的山珍海味吃個夠。

英扎次里是俄亞唯一的“東巴大法師”,還是四川省“金佐唑”(搭云橋)省級傳承人,他德藝雙馨。我們求他獻藝,他當仁不讓引吭高歌,一曲《金佐唑》,飄蕩出屋,聲震峽谷,引得云南藝術學院來參加社會實踐的四個高才生也自嘆弗如。

知己相逢時間短,不覺已是午后,我是一個坐不住的人,提出來看一下英扎次里的書房,其實是懷疑他是否有真才實學。英扎次里把我們往一座木樓二樓上領去,在東北角最里邊的房門上,寫有東巴字聯(lián),他解讀其意為事事如意樣樣好。入屋,幾百冊的東巴經在一個小書架上安家落戶,還有一本《俄亞、白地東巴文化調查研究》的書,幾百冊東巴經書在盛夏散發(fā)出濃郁的香氣,此乃天然的書香。書房里還掛有幾幅他作的東巴畫,比如優(yōu)麻畫,以及鼓、海螺等法器。他接著講,從東巴經里學會了一些藏文,藏族苯教教主也是東巴什羅,很多地方跟東巴教一樣。達巴也跟東巴相同的多,但達巴以前沒有紙質經書,永寧阿洪生出版的達巴經,是口頭記錄后整理成書面的經書,我跟他也常交流。俄亞也有口傳東巴經。我還想到,我們入住的客棧老板是普米族,他跟我們講,普米信奉“韓規(guī)”,苯教傳來,教主也是丁巴什羅,是用藏文寫的經書,普米語來念??磥碓诘岽ń唤缟贁?shù)民族文化走廊里,有些宗教同根同源長出異果,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晌疫€是對英扎次里的博學服服帖帖,看得出來,大東巴不是一夜練成的,這是勤學苦練的結果。木樓里,他還講會造東巴紙,堯花等原料房背后山上可采到,指著不遠處一整套造紙工具,他拿著一疊東巴紙自豪地說,每年造紙三次造百張紙,寫的東巴經除自用外,還跟別人交換和贈送給別人。

楊杰宏博士又了解東巴字的情況,他回答,俄亞東巴文字與三壩、麗江有些不同,也有汝卡文字,俄亞有吉滿、俄日、蘇達是汝卡。又聊及龍達河一線有幾百座木老爺金礦遺址,民國時期,云南王龍云和四川軍閥劉文輝相繼采金,曾數(shù)次發(fā)生攆礦事件,造成數(shù)千人傷亡。楊博士接過話頭說,民間有諺“木老爺采過礦的地方才有金子”。時過境遷,現(xiàn)在龍達河已經禁采金礦了,可我們更多看到的是一座屹立在龍達河畔的東巴文化金礦。

英扎次里意猶未盡,談到了木老爺做的碉樓,甚至在依吉鄉(xiāng)還可找到遺址。

英扎次里的博古通今引起木里縣文化局的關注,縣文化局和中央電視臺《聆聽中國》作過專題報道,著名學者楊福泉評價說,英扎次里是俄亞一個比較全面的人才,會唱、會東巴,方方面面都會,是俄亞代表性東巴,是納西族比較全面的東巴,是承先啟后繼往開來新時代大東巴。他們又反過來逼我也說上幾句,我就笨嘴笨舌地說:俄亞有英扎次里這樣優(yōu)秀代表性傳承人,有如此深厚的文化底蘊和獨特旅游資源,有一天會成為走向世界的俄亞。他在隨后幾天顯了身手,他全力配合楊杰宏博士完成田野調查。還給我講了俄亞的來歷,以及俄亞歷史上的大東巴。

俄亞的來歷有十多種傳說,不知道你要哪一種?英扎次里故意吊我胃口。我老實說,要流傳最為廣泛的版本。在龍達河邊,他講道:很多很多年以前,麗江來了一隊游客,到了現(xiàn)在俄亞一箭之地,當看到這里還沒有人,把一支箭射到了一棵大樹上,并把箭囊掛在箭桿上,還在地里丟了些包谷、小麥等種子而回。光陰似箭,不覺又過了一年,這伙人又騎著馬回訪,看到谷物長勢喜人,返回麗江匯報給木老爺,那里土地肥沃,可派人去屯墾,我們已經在一棵大樹上留下箭囊等記號,木老爺大悅,就派出一隊人馬翻山過江而來,當來人看到大樹上插的箭掛的箭囊,激動得歡呼“俄郁”(俄亞同音,漢譯為是呀之意),這就是俄亞的來歷。我聽得癡迷,對英扎次里說,我在麗江聽得最多一句話是俄亞是納西東巴文化活化石,今日再看,名副其實。俄郁!

我叫英扎次里講一下俄亞歷史上的大東巴,想理一下俄亞東巴史脈絡。在他看來,可能是小菜一碟,就一氣呵成背了十多個東巴名:英扎次里(怕我誤解,他解釋說這是阿普甲若的父親)、班之崩迪、托計伊種、扎巴嘎土、瓦吉美次里、松甸巴吉、瓦本畢若、松江巴吉、金成構土、木瓜仁青、索金瓦古、獨支瓦布。這些大東巴大多數(shù)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后才去世,解放前東巴就是去年你采訪的獨支瓦布的父親獨支最厲害,他會畢、會寫、會卜、會咒語,是我?guī)煾店P扎崩迪的師傅,算是祖師爺。我感慨,英扎次里這個東巴名叫得響。后來,我問年若東巴,英扎次里是不是東巴經里英雄人物的名字,他說,沒有特別的意思,祖先沒有姓,其父叫瓦夏,其母名瓦瑪,是其母本名沿襲下來,也是巴格名。我至今將信將疑。

但英扎次里講誠信是不用懷疑的。他原先約好17日到麗江鳴音幫人做儀式,哪料,一場大雨把俄亞與世隔離,沒手機信號,出俄亞的路又堵死后,他曾用一天時間爬到山巔去找手機信號,打電話告訴人家來不了了。

令人困惑的是他家掛有建檔立卡貧困戶的牌子,午后,我們走村串寨,一說英扎次里,很多村民說,他常年累月在外幫人做儀式,報酬又少,有時人家不給報酬也幫了人家,家有7 口又有女兒在縣城讀高中,負擔重收入少,真正的幫了別人誤了家庭。我終于明白了,所謂大東巴,不是吹來的,而是踏實為民。民心如鏡,其才其德映照著龍達河。也弄明白了他是真正的物質上的貧困戶,精神上的富翁。

不幸的事情何其相似。其實,我在俄亞走訪,還了解到東巴團隊中還有一些也是建檔立卡戶,這會挫傷年輕人學東巴的積極性。如何讓這些東巴也成為物質上的富翁,這是一個命題,更是新時代的必答題。我在龍達河畔深思。

土掌房里飄歌聲

在現(xiàn)代人的眼中,衡量一個地方文明進步的標志是什么?答案肯定是建筑。

行走滇川交界,走近俄亞,會有一些零零星星的狀如碉堡的土樓依山而建,有的則兀自立在半山崖壁上,蔚為大觀,引發(fā)人們一聲驚嘆。只有走進俄亞,走進大村,龍達河畔,千仞懸崖峭壁之上仙人掌花團錦簇,鱗次櫛比布兵排陣般布有二百多棟碉樓,狀如懸崖絕壁密布著蜂巢,那才是壯觀天下的建筑史上奇跡,我只有一次次嘆為觀止的份兒。如果高樓大廈是現(xiàn)代文明的標志,那么碉樓是文明古國的遺產,是納西族人祖先留下給這個世界最后的文明遺產。

走進俄亞大村,我得小心放輕腳步,生怕一不小心踩壞了腳下的文物。走著走著,發(fā)現(xiàn)確實快不起來,這樣的雨季,進村的山道早已經泥濘,蜿蜒而狹窄,不時有騾馬從小道中沖下,讓人唯恐避退不及。

只有石上的碉樓頂風經雨,任憑風吹雨打時光匆匆,我自巋然不動,巍然屹立在山間。

這是滇川交界很多納西族人聚集地特有的房屋,準確地說,那是叫土掌房。只不過,它形似碉堡,歷史上曾經起到過抵御外敵的功能,加上俄亞以外的其他地方現(xiàn)在已經難覓,說它碉樓并不為過,喊習慣了。

走近它,看到一座座拉吉河里沖刷了億萬年五彩斑斕奇石,和著拉吉河里的金砂壘成的堅壁,它會在陽光下泛出金光。還有那屋頂?shù)臒銧t,和著炊煙,裊裊扶遙而上。而那辟邪的頂天柱,三柄刀光劍影鋒芒畢露,刺破蒼穹,頗為雄壯。當然,少不了房頂?shù)穆短礻柵_上擺著花花綠綠,種著月月紅、仙人掌、月季、玫瑰、燈籠花、蘆薈等,姹紫嫣紅,土樓不土。那樓上的一角,或者墻洞里,會不時閃過人影或者探出一個頭,我想到舊時碉樓的種種傳說,不怕人影,就怕飛出一只響箭,就趕緊用納西語喊話:納西阿瓦?納西若冷辭妹(給是納西?來者是納西男子)。得到答復:瓦,雄高摸(是,請來閑)。母語最暖心,如游子聽到母親召喚,遂走了進去。

走進它,大多是沒有大門的樓,它敞開母親般的胸懷迎接著客人。可是且慢,那是要踩著百年獨木梯,爬上祖先設的木梯當然得費心費力,只有恭恭敬敬,如猴子上樹,全力以赴戰(zhàn)戰(zhàn)兢兢爬上,會有牛頭、猴頭、野牛角、巖羊角、麂子角,還有一些動物骷髏,炫耀般掛在門柱上,面目猙獰灰頭獠牙相迎,曾經的從大西北逐水而居遷徙來的游牧民族后裔當然剽悍,況且這是狩獵時代輝煌戰(zhàn)果,喻示著主人家男人的勇敢,往往有個阿普會拄著拐杖,回憶起那頭獵物在那座山上以及那些人驚心動魄與之搏斗的往事,一臉的自豪。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如今,卻如辟邪劍,在刺穿你邪惡貪婪之心。再往里走,在暗光里是得過幾道木房門,會看到一個寬敞的客廳,不!納西人叫它火塘?;鹛林醒胧菐装倌杲浘貌幌ǖ幕鹈缱套淘诟Z,載入東巴經的俄亞鐵大顯身手,舊鐵器時代打造的一只碩大的三腳架上,黑得發(fā)亮的壺里水在翻滾,而火塘上方照例掛著一個豬尿泡,已經被煙子薰黑得發(fā)亮,意即壓住火神不讓它作祟。神龕的上方各家各戶都掛著領袖像。高高的樓房上,沒有做作的迎客曲,不過你不必失望,馬上會端上來一碗進門酒,酒是黃得不見底,醇香四溢,那是蘇哩瑪酒,納西語叫“日幫”。如果你覺得度數(shù)不夠高,沒關系,片刻就有玉米、大麥熬的酒還會端來給你,反正這場酒你休想當逃兵,只有醉了的火塘,沒有醉了的客人,你喝得越多主人家越高興,你要是老奸巨猾的滑頭,主人家沒準把你趕出樓。納西人的火塘,是酒池圍裹的文化傳承處。

古風猶存,在俄亞的美好時光,我跟楊杰宏博士,爬了十多家納西碉樓,兩雙膠鞋得換著穿,因為這里進村的路一直泥濘,鞋子一下就濕了。我倆品老酒、看舊物、聽東巴念經、看老婦織麻布,有時看到有的家庭一貧如洗,趕快掏腰包叫小孩去買條褲子穿,盡管我們后來了解到,這里的小孩子有光屁股之說,十三歲的成丁禮實際上就是行給小孩穿衣服褲子儀式。但走了那么幾天,走了那么多家,最難忘是走進“伍美羅”(大村里邊)的瓦給家。

那是一個雨過天晴的下午,在東巴年若的陪同下,我們一行爬上了她家的碉樓,77歲的瓦給精神煥發(fā),作為俄亞歷史的見證者,她談到聽長輩講木老爺屯軍、派東巴、馬夫等到俄亞的種種逸聞,講了家世,以及去年去世的她的男人,繪聲繪色講了她老舅,曾經當過木瓜土司通訊員的傳奇人生,經不住我們的追問,講了曾聽老人講過的俄亞歷史上最慘烈的一次戰(zhàn)爭,不過,她也說這個可信度待考。還說小時候躲過土匪住過山洞,還講了俄亞大村的進寨木橋(現(xiàn)改成的石拱橋建于1997年4月)之險,解放后成份劃分,生產合作社,五七五八年饑餓,其舅吃包谷棒子便秘而死,文化大革命政治運動,聯(lián)產承包制后土地重新分配。老人說,盡管從匪患叢生中走來,一生坎坷,現(xiàn)在我家也還是建檔立卡貧困戶,但就是共產黨好,習近平好!我忙問老人是不是共產黨員,她說不是黨員,但是共產黨確實好。我感動不已,多好的老人呀!一生堅信黨并跟著黨走。甚至想,機關單位的黨員應當多來這里走走,聽聽老百姓的聲音看看老百姓覺悟高不高。后來,楊博士問及俄亞的祭天,她說,阿普甲若是祭天東巴,我小時參加過祭天,女人可以去,但女人不磕頭,還聽說過東巴什羅的一些傳說,會講洪水滔天故事。我們又問俄亞的土司,她說現(xiàn)在還有木瓜土司后代好幾家。這時,旁邊來了好幾個人,她們七嘴八舌說,解放后木瓜土司的家族劃為地主。問一夫多妻和一妻多夫制,瓦給老人說,以前我的前輩也有過。旁邊的人又說,現(xiàn)在大村還有一妻多夫,關鍵還是窮,找不到媳婦。我的心揪住了,問了敏感問題,為給同胞傷口上撒鹽而后悔不迭。為緩和氣氛,我們進屋在火塘邊學說俄亞納西話,我們親切喊瓦給老人“阿祖”(奶奶),她喊楊博士“阿補”(兄長),喊我為“阿普”(爺爺),其實是反應遲鈍的我聽錯了,但她說我有官樣子,喊阿普也是對的,我知道與其說恭維不如說尊敬我吧!看看俄亞的人多有先賢的遺風呀!要怪就怪我長得胖,官不大卻老給別人造成誤解。我頭腦發(fā)熱,又在休假之中,就放開喝了幾碗酒。我又不自量力吹牛,要給這酒命名為“俄亞”牌美酒(后來我跟鄉(xiāng)黨委副書記小?,斀ㄗh,爭取與五糧液集團聯(lián)合開發(fā)俄亞品牌酒),爭取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讓它走出山門名揚天下。老人盡管對品牌和非遺不是那么懂,但十分高興地說“好佑沒佑喜沒多,格吉木吉喜你多”(吃不吃別人看不見,走不走別人看得見),用一只鐵瓢不停地往我們碗里續(xù)酒,那酒碗一直沒有見過底,并說,那是夏天解渴的水,多喝點!多么會說話呀!熱情如火塘里的火。

一座土掌房是一個俄亞的博物館,它無聲見證了俄亞的繁榮和衰落,它包容了納西人的所有苦厄。是的,大村山上山下仿佛劃了一根貧困線,山下的拉吉河邊,開有客棧、KTV、理發(fā)店、桌球室、摩托車修理店等,山上則有好些家庭是清一色古樸的貧民窟,可我深信,在黨的領導下,扶貧路上一個也不能掉隊,俄亞大村會如期脫貧。但快樂與貧窮沒有必然聯(lián)系,我們就提議唱上一首歌,瓦給老人說,現(xiàn)在年輕人歌學得少唱得少,難得你們麗江來的客人還感興趣,我老了也要唱幾首。就放開歌喉唱起《金佐唑》《喂沒達》《搶大麥調》,她的歌唱得蒼老而悠揚,仿佛在唱人生的吟嘆,我們深受感染,不管會不會唱,都跟著老人和了起來。納西伊古堆(麗江)和俄亞本是同根同源,在仲夏的大村,歌聲飛出了土掌房。

俄亞是民歌的天堂。我曾在拉吉河邊聽小祝瑪唱的民歌,如百靈鳥下山;村官高若唱的納西調子,唱出大山情懷。曾聽云南藝術學院“未來藝術家”們唱《那姑娘》《月亮花》,但論原生態(tài),還是平民百姓唱得原汁原味。很多個日子過去了,我拂不去縈繞于心頭的民歌,纏著年若東巴解讀給我瓦給阿祖唱的歌,那是俄亞大村第一家KTV 納西樂潮里聽不到的。東巴年若說,阿祖瓦給唱的《金佐唑》大意是:大村的神山呀!開著金花銀花。打補山上涌十股泉,各種樹枝繁葉茂,也是一座神山。

風雨瀟灑兮河水寒,擊歌而歸。

燒天香

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伏。

連續(xù)幾天的暴雨,把我們困在了俄亞,除了出俄亞的路全部中斷外,沒電沒手機信號上不了網上不了微信,這樣的日子實在是一種煎熬。好在傳來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狗年狗日那天,俄亞大村要舉行盛大的傳統(tǒng)燒天香儀式。蒼天在上,老天開眼呀!我在心中祈禱,盼著8月15日那個吉星高照的日子早日到來,好在那天去燒一柱高香,祈求老天保佑我們早日離開,擺脫這難熬的日子。

也有按捺不住的,楊杰宏博士就約我提前上山去看看燒香臺,我正有此意,誰叫我倆患難與共,自然英雄所見略同了。

雖然說雨后初晴,但從我們住的拉吉河邊爬到香柏山腰的燒香壇,卻有一段三四公里的山路要爬。一路上,看到俄亞的馬幫正在下山,除了避讓外,我們熱情地給趕馬哥打著招呼。遇到一個蘇達村東巴陸斤來大村辦事,楊博士的東巴情結又犯了,他問了一些情況,得知陸斤是麗江市東巴協(xié)會和玉水寨命名的東巴法師,當了20年東巴,3 次參加麗江東巴法會,并對祭天儀式等有著獨到的看法,楊博士又一次意識到俄亞恢復祭天的緊迫性。

再往上爬,看到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牽著一匹高頭大馬下山而來,我開腔問,讀書了沒有?答在讀小學。又問,那為什么不去參加“海子計劃”(全國優(yōu)秀大學生在俄亞完小組織暑期免費補課,有國內清華等名校甚至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留學生來當輔導員)?小男孩答不上來。楊博士勸導說,知識改變命運,這不是一句空話,不能代代當趕馬哥。小男孩心事重重地牽著馬走了,我又習慣成自然,雙手合十,嘴唇蠕動:請萬能的東巴什羅保佑俄亞的孩子吧!人生不能鎖定在馬背上莊房里,俄亞進出村的路已經十分難走了,但愿孩子的出路不要像進出村路一樣難,更不要像天路一樣走馬幫路,而應走求學之路,成為像我族楊杰宏博士這樣的國家棟梁之材。跟隨我們來俄亞的云南藝術學院學生夏羅庚唱的《趕馬調》在耳邊響起:砍柴莫砍葡萄藤/做人莫做趕馬人/嫁人莫嫁趕馬人/三十晚上冷火塘。

我倆繼續(xù)汗流浹背地爬山,沿剛修好的277 級臺階拾級而上,到了半山腰的一塊約四五十平米的平臺,正有7 個漢子在天香爐后的墻壁上作畫,凈瓶、虎、濃崩把(花)等五個圖案已經成型。可我氣喘吁吁口渴難耐,就說“自尼成幾河”(頭上在淌12 股汗水),向那幾個東巴討水喝,他們指著塑料薄膜上的一池水說,這是天雨好喝,楊博士打趣說,你的那本大作《天雨》可解渴了。我一看這水有點渾就不敢喝了。往上望,新修的3 尊石塔已經成型,兩尊老塔巍然屹立,給人一種莊嚴而滄桑之感。這時,天又放晴,一群鳥兒從天香臺上空飛過,蟬鳴得歡。真乃石徑通幽禪意四溢。不得不佩服東巴們選這里當燒香壇。

就下山小憩,在那間臨時當伙房的石屋里,我們邊品鹽巴茶,邊跟東巴們聊了起來。

俄亞很大,山連綿起伏;俄亞又很小,轉來轉去繞不開熟人。這里重逢的東巴瓦爾是我們來俄亞的第一天就在“納西樂潮”KTV里認識的,他是我上次來的向導瓦次美朗布的表哥,那天大村停電,手機沒電可充也沒信號,看到KTV 有電就進去認識了瓦爾,他說,您的好朋友瓦次美朗布上山找松茸去了。我臨時找了張紙給瓦次寫了便條,他熱心說要跑到瓦次美朗布家?guī)臀規(guī)拧R惶旌笸叽蚊览什紒砜蜅U椅?,并在納西客棧請我們歡聚暢飲。東巴瓦爾今年42 歲,師從獨支瓦布,學到七八種儀式,會打卦占星象,會完整吟誦《東埃術?!贰冻绨圊恪返冉?,為提高水平開闊視野,2017年6月,他走出俄亞過無量河來到麗江,參加國家級非遺項目《黑白戰(zhàn)爭》第二期培訓班,師從和力民、和學東、楊玉勛等人,又學到了不少東西,完成了《黑白戰(zhàn)爭》經書抄寫。他說,木瓜片區(qū)的東巴我家傳了9 代,出過“東巴迪”(大東巴),阿普冷都最有名,我爺爺也是長壽東巴,81歲去世,生前在文革期間受過批斗差點被打死。講到這,他停了下來,我忙安慰,歷史是波浪式前進的,這種浩劫已經過去了。他接著說,祖先是從麗江一個叫章迪(泥塘)的地方搬來的,問我那里是麗江什么地方?剛好我去年去大東巴和仕誠家,他們家山背后有個地方叫章迪。答復他可能就是古城區(qū)大東鄉(xiāng)了,那里是出東巴大師的地方,提前恭賀瓦爾日后修煉成東巴大師。他高興地說,最早從章迪搬來的祖先是兩父子,叫好報、

古子,第三代瓦勒,第四代瓦究,第五代瓦古,第六代構吐,第七代冷都,第八代瓦共,到我是第九代,有和老師鼓勵,我要更加努力了。

僻壤之處,如果說俄亞物質匱乏,最不缺乏是酒了。又有人敬過來一碗酒,我看挺面熟,一問也是東巴,5 次到過麗江,我突然想到曾在玉水寨東巴法會上跟他有過短暫交流,老友相逢,把灑言歡。他起了個響亮名字那布,是大力神久高那布后代之意。他44歲,從小跟其父構土學東巴,學會了全部基本功,16年前正式出師接過父輩衣缽,是家傳第10代東巴。我問有無家譜或寫入東巴經?他說口口相傳,背起家世:阿普吉成、阿普瓦牛、阿普瓦若、阿普瓦堂、阿普繞組、阿普舊此、阿普瓦扭、阿普次里、構土。我又問修燒香壇之事,他說是村民委員會出錢出物修了二十多天,今天修天香壇的7 人里東巴有3 人,明天要完工了,請你們來喝一頓慶功酒。

果真言而有信,第二天,我們在橋頭遇到完工的施工隊員,村主任高若就拉住我們去參加慶功會,一群人興高采烈跑到路邊的房里,龍達河仍然咆哮如雷,十多個人輪流給我們敬酒,說不完的知心話喝不完的暖心酒,晚上回到客棧,楊博士說,那場酒喝得暢快淋漓,他的手都被村民們握得發(fā)紫,兩個字:痛快。

關于燒天香,還有一件趣事,有一天,走到木瓜土司府下,年若還跟我講,這個類似于麗江的四方街的地方叫“街打獨”,古時大年初三至初六燒天香回來后,村民們要在這里唱《喂沒達》《金佐唑》歡樂一番,還進行一些簡單的物品交易,如今,此民俗已經恢復三年。又勾起我對燒天香的向往。

不覺又過一天,狗年狗日燒天香吉日到了,早起,發(fā)現(xiàn)平常愛睡懶覺的云南藝術學院四個高才生還比我起得早,我們來到《納西家園》,從俄碧村下山來大村開客棧的老板娘甲塔,也是納西人,她給我們做了香噴噴的俄亞包谷粑粑打了香噴噴的酥油茶,早點吃得渾身來勁,就往山上爬。沿路看到去燒香的村民,他們牽著馬,馱著進香的物品,馬鈴聲聲。也有徒步上山的,抱著杜鵑樹枝、竹子,背著酒肉糕點等物品,扶老攜幼首尾不見往山里進發(fā),人笑馬歡,浩浩蕩蕩蔚為大觀。趕緊趕慢還是去晚了些。又爬過277級臺階,看到天香壇里已是人流如織,村主任高若說,除了在外打工和年老體弱走不動的,能來的全來了,有三百多人來了。

宛若過節(jié),男的頭戴狐皮帽穿著麻布衣,女的頭戴七星帽或珠光寶氣的頭飾,穿著黃(藍)衣白色的裙子,黃(藍)白相間的盛裝,宛若過節(jié)般隆重。更有隆重的儀式接踵而來,一會,東巴們算的吉辰一到,海螺號響徹云霄,村民們把杜鵑樹枝等樹葉依次放入燒香爐,瞬時,濃煙滾滾,七個東巴們誦讀起《燒天香》《除穢》等經書,在聲聲入耳的經書聲中,村民們依次向五尊石塔敬上臘肉、糕點等供品,還要栓上一絲長繩,嘴里念念有詞跪拜神靈保佑平安如意。

高潮迭起,地面上,黑壓壓的一片人群長跪在那幾個東巴面前,請東巴念經祈福,東巴們念著經給進香的村民和我們這群客人栓上吉祥繩,送上吉祥的祝福,每個人心里都要許上愿,一定會很靈的。我也不能免俗,除了許下國泰民安外,多了一愿: 愿阿普三多保佑我們俄亞的子民早日脫貧致富奔小康。

隨后,天香壇前,人們圍成一圈唱起《金佐唑》,古歌在古天香壇響起,回蕩在俄亞的天空。走之前,我們跟村民合影留念,在跟大村的高若、呷若兩位村官合影時,楊博士說,民俗不是鬼神蠱惑和封建迷信,而是傳統(tǒng)文化,人民群眾擁不擁護是評判是非的標準,你們看看,幾百群眾來參加今天活動,這說明了什么?隨后,在吉祥東巴誦經和喂沒達歌縈耳中,參加狂歡,人們相互敬酒和品嘗帶來的食品,我們六個客人一下成了重點關注對象,特別是我,楊博士逢人便介紹說是麗江來的官員,可把我“害”慘了,村民看我憨態(tài)可掬,排著隊給我敬酒,聽說有人放話要把麗江來的那個胖子干翻,我人真老實特別是喝酒最老實,一碗酒,往往是豪邁地一飲而盡,又給村民說“畢畢拉勞佑賀”(祝你平安),記不清喝了多少碗,反正他們勸我,喝得不多,才三四十碗。耳畔《金佐唑》回響,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人生能有幾回醉,我到俄亞已經醉了八九回,再醉一回又何妨?十全十美也。記不得說了多少祝福語,反正舌頭說大了口齒也不清。

三碗不過崗,我已經連喝了三十多碗了,早過崗了,早已經把今后三年的酒提前喝飽。就踉蹌下山。

最后的土司少爺

當麗江有人削尖腦袋爭著認木氏土司為祖宗的今天,我卻為尋找俄亞木瓜土司的后裔而發(fā)愁。俄亞木瓜,呂堆中府,依古達尼。

此木瓜非彼木瓜!非泡酒喝或做醋之瓜也。我向楊杰宏博士求教,他解讀道,木者,兵也;瓜,是掌官之意;全意為軍隊首領頭領。還向我推薦了喻遂生先生關于俄亞的一篇調查報告,可讀到詳細情況。

我二進俄亞,就是來圓尋找木瓜土司后裔之愿的,豈可無功而返。

心誠則靈,加上用俄亞東巴們的專業(yè)指點是,凡事不順,多燒天香。我兩次到燒天香壇燒香,哪有不靈之理。

果然,到俄亞的第二天一早,我與楊博士在煙雨中,沿著仙人掌爬滿的懸崖,在八月里結著黃果的上千株仙人掌,如獻壽仙果的簇擁下,爬上巖頂?shù)哪竟贤了靖?,土司府晨霧縈繞,平增幾多神秘感,這是俄亞曾經的“布達拉宮”。站在千仞懸崖萬水縈繞的半山木瓜土司的遺址上,看到除了地勢險象環(huán)生外,那一棟年久失修的木樓,與麗江金碧輝煌的木府相比有天壤之別了,更別提布達拉宮了,略有失望。正談論間,看到一個人在院落里備馬,一問正是木瓜土司的后代,名叫木生根杜基,32 歲,到他是第23 代了,還說,聽祖先說過是木天王的后代,其土司府衙解放后當糧場,設過小學,現(xiàn)賣給私人了。正聊間,出于生計,他趕著馬下山去了莊房,留下未解的謎團。后來,我在英扎次里大東巴的陪同下,曾踩著雨后牛屎馬糞鋪的巷子,去伍美羅找到末代木瓜土司大兒子家,這是一個與別人家無異的尋常百姓家,可惜家里簡陋的木門緊閉,就沒有叩門進去。而英扎次里給他家鄰居打聽,鄰居說,末代土司兒子去莊房了,末代土司兒媳婦在上面親戚家,又在牛屎馬糞巷子里小心翼翼往上爬,昨夜的那一場大雨,摧毀了幾家土掌房的圍墻,我們問人傷了沒有,受災的那家人說人沒有傷著,就安撫了幾句,爬到寨子頂?shù)囊患彝琳品坷?,正有幾個婦女在里邊紡線和搓“增麻”(火鐮線),英扎次里把我們介紹給她們,并指著一個年紀稍大點的婦女說,這就是你要采訪的末代土司的兒媳婦瓦土了。面前是一個平平常常的婦女,沒有絲毫的珠光寶氣,與我想象中的土司后代格格不入,我又不好得點破,就拉了幾句家常,她們指著墻上掛的一張合影說,末代土司育有三男三女,并指著一個女子說,這個是你們的朋友夏航的母親。我又問她男人什么時候從山上莊房里回家,她說這兩天回來了。楊博士和英扎次里又去考察古祭天場遺址,一會他倆返回,就下山,沿路看到土掌房屋頂在叭叭敲打,這是在補夜雨給房屋造成的漏洞。

我還跟云南藝術學院的四學子一道,到如歲月輾轉的水磨房去尋找木瓜土司的遺跡,到村北的五眼泉邊尋找土司文化的源頭,還往里走到遙遠的莊房,去尋找末代土司的少爺?shù)膬簩O,卻鎩羽而歸無功而返。

不到拉吉河不罷休,到了拉吉河就是要見到土司少爺才行。狗年狗日燒完天香下山后,年若東巴說,今天已經在山上給你燒了天香,你一定心想事成。我就說,那帶我去找土司少爺,驗證一下燒的天香靈不靈。就拉著他再上伍美羅。到了熟悉的地方,奇跡出現(xiàn)了,木門開著,我竊喜。推門進去,在樓上的火塘邊,看到兩個老人,不用說,是我多次尋找的土司大少爺和他的夫人了。我再看土司少爺,果然有些貴族氣質,戴著一付眼鏡,有點文質彬彬,只是滄桑之感已經寫到了臉上,頭發(fā)已經白了不少。問他的名字,他倒會來事,拿出一本戶口冊叫我看,我就認真記下:木瓜打珍,1952年4月8日生,妻瓦土,1962年6月生。問了末代土司的情況,他說,我父親叫松拉達加,生有三男三女,世襲土司。我是大兒,在大村當農民,二兒在木里縣自來水廠退休,三兒子在涼山州西昌市公安局工作,大女兒在涼山州會理縣教師退休,二女兒在木里縣城開鋪子,三女兒在木里縣政協(xié)工作。我問三女兒給是夏航的媽媽,他說是了。又問夏航經常來看沒有?他說這孩子很孝順的。木瓜打珍說話慢條斯理文文縐縐,十分有涵養(yǎng),貴族的血統(tǒng)還是名副其實。只有問到解放后是否受到運動的沖擊,他激動地說,那還用問,文革時他還在木里縣城里讀書,拉回大村跟父親一起批斗,因為父親解放時劃為大地主,他父親還挨過打,直到1981年摘了大地主帽子,1983年去世。我又問他給是建檔立卡貧困戶,他說是建檔立卡戶。見我不解,他反而對我說,雖然我家是貧困戶,但以前有毛主席、鄧小平領導,現(xiàn)在有習近平總書記領導我們,我們家會如期脫貧的。我又問,只見兩口子,兒女呢?老人說,原先大兒小兒和孫輩都在一起生活,現(xiàn)在小兒領著妻子及三個兒女搬出去了,租房子跑到了原木瓜土司衙門,這屋子里只有我們兩口子和大兒子了。一臉的傷神。害得我不敢再問,東巴年若也說老人心情不好。我趕緊喝了一碗敬的酒,拉著老人在門口照了張相留念,就識趣跟老人相互祝福而回。

也許是緣份未絕,第二天一早,我正在龍達河橋頭拍片,木瓜打珍牽著兩匹馬下寨而來,在橋頭,我想他的一生就象龍達河一樣波浪起伏。我跟他打招呼,他說要去莊房干勞動,我問現(xiàn)在地多嗎?他說,解放前我家地有兩三百畝,現(xiàn)在有18 畝。又問牲畜,他說養(yǎng)著馬2 匹牛5 頭。我由衷說,從土司后代到自食其力者,精神可嘉,祝愿您們家早日脫貧。老人一臉燦爛而去,留下一路回蕩在拉吉河邊的叮當馬鈴聲給我。

遠方的鷹

魯迅先生說,無窮的遠方,無數(shù)的人們,都和我有關。這個遠方來的東巴與我有關,與俄亞有關。與我有關,是因他是我這次重返俄亞的向導;與俄亞有關,是因他本是俄亞人,去年才出俄亞到麗江玉水寨去當員工,如今返鄉(xiāng)來了。

年若的返鄉(xiāng)之旅并沒有半點的衣錦還鄉(xiāng)味道,有的是倍加辛勞。這種辛勞是出麗江不久到香格里拉的小中甸開始的。他在路旁的山丘上,采來樹枝給我們做行程第一天的祈福儀式。而楊杰宏博士則說,在此祈福意義非凡,不遠處是木天王城堡,史書記載,公元1529年,木天王在如今小中甸鄉(xiāng)貢下村西側修筑城堡作為行宮,并建資興建了大量噶瑪噶舉寺院,與高僧合作,歷時九年在那里刊刻完《甘珠爾》藏文大藏經的壯舉。我則說,愿楊博士帶領我們在秘境俄亞找到東巴版本“大藏經”。也許是心誠則靈,后來,楊博士說,在俄亞東巴幫助下,疑似找到了一本“棟克”儀式絕版東巴經的線索,還講了一則凄慘的故事。而我們行程的第二天,穿越海撥5146 米的俄初山時,他又給我們舉行祈福儀式,東巴經《庫昧汝昧》《庫句汝句》響在稻城亞丁的雪山間,把玉龍、哈巴、梅里、俄初雪山的所有大神請來,保佑我們這群類似于洛克探險的納西人。吉音繞山、祥瑞盈心。果不其然,我們穿越無數(shù)的雄關險河,雖然說有些小波折但最終平安抵達俄亞。

東巴是俄亞的靈魂,我的東巴情結又濃得如化不開的蜜,到了俄亞,不去東巴年若家看看,于情于理說不過去。到俄亞的第二天,我們應邀到他家做客,由于連日下雨,從大村開一截車后得步行三公里才到蘇達村,到村口,作為大東巴英扎次里的得意門生,年若說蘇達村名來自青刺果之意,又指著三顆石頭和一道木門說,這里納西語叫“軟記扛古”,是俄亞到洛吉的起點和必經之路,意即走這條路要所有壞事情擋在門外,一切好事情要帶進門里來。其三石是三個白塔,代表貢嘎山的三座山峰“老子吳”“老汝吳”“神肯吳”;木門名“牦牛孔”。門上和塔下分別有幾句藏文,是我們常見的藏傳佛教“嗡嘛呢叭咩哞”六字真言。這是納西東巴教與藏傳佛教千縷萬絲聯(lián)系的佐證。

南望群山峰巒迭起,拉吉河如發(fā)情之水沖破關山阻攔向東流去,山奇水秀實乃福地也。過一壟包谷地,看到一棵上百年的核桃樹,我說,年若家要到了,云南藝術學院的幾個高才生問,您又不是東巴,怎么知道?我答,往往東巴家門口會有些標志,比如古樹。不幸言中,大核桃樹下,就是年若家。他家同樣沒有大門,進小院,天香爐高聳,爐下大麗花開得正艷,一棵代表頂災松樹插于爐后。進屋是俄亞納西族傳統(tǒng)的火塘,火苗燒著碩大的三腳架映著“俄美恒”石,西北角布著神龕。房中央頂天柱上掛著樹枝等物,與別人家不同的是,火塘邊鋪著好幾塊獸皮,那是狩獵時代的戰(zhàn)利品。年若說,他的父親是這一帶有名的獵手,他從小跟父親狩過獵,學會了看星宿打獵,當然,現(xiàn)在已經不打獵了。正說間,英扎次里和年若在火塘邊搞起了祭家神儀式,念起東巴經,并開始敬“日幫”(黃酒)。26 歲的年若家有7人,育有二女,盡管不富裕還是十分熱情地接待了我們。午飯后,年若的舅舅夏拉都吉過來邀請我們去他家坐坐,年若說,我弟弟甲次里在阿古(舅舅)家上門,就是一路從麗江跟著回來的那個人,請你們去閑一下。他舅舅家也是同村,百十米的距離,就過去。與年若家不同,他舅舅家火塘門上掛著駑、木刺,意即殺鬼,也有東巴木牌畫,意即防火,一問是年若畫的。東面有舂碓、釀酒間,讓人回憶起孩提時代見到的山里歲月。其家還有一塊“共產黨員家庭”小牌子,引起我好奇,原來是夏拉多吉的父親仁青是黨員,正說間,來了扎綁腿挎腰刀的威武老人,一問正是仁青,今年已經75 歲,1972年入黨,我說老黨員身體好著呢!多發(fā)揮作用幾年。仁青說,我要在習近平總書記的領導下,為脫貧攻堅盡力。不能小看農村黨員呀!我感慨。

天道酬勤,我們在俄亞的九天里,盡管天公不作美,年若早出晚歸每天騎輛摩托車從5 公里外蘇達村來到大村,全力配合我們搞民族文化調查。我與楊博士曾在拉吉河邊目睹摩托車車禍,每晚都勸他跟我們一起住客棧,但他頂風冒雨回家,實際上他是怕增加我們的負擔,特別是看到我們因暴雨路毀被困在俄亞后。他平常很健談,講家鄉(xiāng)俄亞納西文化保護得很好,到處都是東巴文化、火塘文化、建筑文化、農耕文化、酒文化、鷹獵文化、漁文化、虎文化、水磨房文化、民歌文化、婚俗文化、馬幫文化、土司文化等,夠你們倆研究上幾個月了。拉吉河作證,這是漂泊在外游子對故鄉(xiāng)的深情。同時,也憂慮俄亞文化的流失,他就講,阿普次里是俄亞有名的大東巴,一生收集和寫了很多東巴經書,一些經書是他在文革時藏在山洞里保存下來的,他去世后其子不懂東巴,把棟克經書全部賣給依吉鄉(xiāng)一人,以一頭騾馬交換,三天后騾死,一周后賣經書者一頭栽進火塘里燒死。傳說此經書賣給麗江,所幸樹枝的石波布和英扎次里在阿普次里健在時抄到該經書。楊博士說,這本經書可能是棟克的孤本了,一定要尋找它的下落。

鷹擊長空。有一天,在大村香拍山腰的村口,看到一只鷹在山崖上空盤桓,我與年若爬上山崗,在草地坐下來有過一次長談,他說,雖然我父親不是東巴,我也不是家傳東巴,但燒天香、除穢、狩獵看星等是自小跟父親學的,11 歲開始跟本村大東巴公丘學技,學到“素庫”(祭家神)、“署古”(小祭署)、頂災、批坪(除批、海批、除沖,包括給病人消災),給小孩取名等,兩年后公丘去世,師從英扎次里大東巴,學“海本”(大小祭風)、“補畢”(退口舌是非)、“繹克”(退口舌是非一種大儀式),喪葬儀式,“素庫”、成丁禮、“什羅無”(東巴去世時做的儀式),東巴舞10 多種、占卦(補同盤、幾都盤、

挖種盤等5 種)、看星象、算日子、消災“畢都布”“堆批”“此堆批”等5 種,咒語10段(如被狗咬,咒狗就不會感染;又如路況不好經常出事故地方,念咒語會保平安),還學到東巴文、經、木牌畫、面偶等,末了,他一往情深地說,英扎次里真是我的恩師,他功底深厚法力無邊,現(xiàn)在也還在跟他學。我又問還跟誰學過?他說,到俄亞鄉(xiāng)魯蘇村找本瑪大東巴學過“騰拉畢”(給不孕婦女做的儀式)、“油補”(給精神病人做的儀式),本瑪大東巴也是麗江玉水寨命名的“東巴法師”。我插話問:這些靈驗嗎?他說,曾有麗江一個精神病人,上房揭瓦,下地亂跑,給他做了儀式后現(xiàn)在沒有再發(fā)病了。我將信將疑。接著他說,2017年8月出俄亞到玉水寨工作后,主要找麗江市博物院副院長木琛學祭天、祭戰(zhàn)神、祭勝利神、東巴畫、打卦卜等,現(xiàn)在還在學。

學海無涯苦作舟。作為麗江市東巴傳承協(xié)會與玉水寨子授予的“東巴法師”,用年輕有為來形容他并不為過。我感于年若的勤奮好學,又感于他到玉水寨后,把俄亞的東巴法術技藝也無私地交流給了麗江的東巴,這種切蹉必將推動東巴文化的發(fā)展。而一向有著赤子之心的楊杰宏博士對他也鼓勵有加,要他扎實學好東巴基本功,還要努力學漢、藏等民族優(yōu)秀文化,大膽繼承創(chuàng)新,繼往開來,薪火相傳,爭做新時代的東巴。

一頭連著故鄉(xiāng)俄亞,一頭連著麗江,年若如他唱的《金佐唑》(搭云橋),是“雞鳴滇川兩省五縣”俄亞走出來的東巴行者和交流者,他也在搭一座東巴文化傳播交流的云橋。

彼時,放眼四望,一坡坡綠草圍住俄亞大村,龍達河如練挽住山寨,雨后的土掌房里吉音飄蕩,如一顆顆珍珠在山腰閃爍;更遠處的山坡上成群牛羊如在油畫里,一座座莊房如碉堡屹立于山崗,守護著豐收在望的玉米地;晚歸的馬幫搖著鈴鐺,成群結隊披著霞光鉆入山寨,把農耕文明帶回到火塘邊。此情此景,我感觸到了地靈人杰,感知到了祖先耕耘了五百年的這塊土地是如此神性而神秘。

抬頭望,暮色蒼茫,那只雄鷹正往南飛,鷹飛九天,雄鷹勇敢地沖破遠方的風雨,消失在群山之巔,飛向更加遼闊的遠方。

年若不正是納西族東巴界的雄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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