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丹 楊琪琦 張舒彤/云南大學歷史與檔案學院
白族先民早在南詔時期就創(chuàng)造了一種類似漢字的古文字——白文(僰文),并用這種文字記錄了白族的社會歷史、宗教信仰和文學藝術(shù),形成了內(nèi)容豐富、形式多樣的白文檔案文獻。這些珍貴的檔案文獻不僅是白族人民勤勞智慧的結(jié)晶,堪稱一部白族古代社會的百科全書,也為研究白族思想意識、倫理道德、宗教信仰、語言文字、民俗文化提供了真實可靠的材料,具有獨特的檔案價值和鮮明的民族特色。本文以白文檔案文獻出版物為依據(jù),對白文檔案文獻及其編纂開發(fā)的成果和特點進行分析,希望有助于這一珍貴民族檔案文獻遺產(chǎn)的深入挖掘和利用。
白文檔案文獻是指白族人民在長期社會發(fā)展過程中形成的反映白族歷史、宗教、文學、藝術(shù)、人物、事件等方面內(nèi)容的用古白文(方塊白文)和新白文(拼音白文)記錄的各種載體形式的原始文獻材料。
白文檔案文獻的種類按不同的分類標準可以分為不同的樣態(tài)。一是從文字上可分為古白文(漢字型方塊白文)文獻和新白文(拉丁式拼音白文)文獻;二是從載體上可分為紙本文獻(手寫本、手抄本)、銅像銘文、石刻碑文、有字磚瓦、有聲語檔等;三是從時間上可分為南詔國、大理國、明清、近代、現(xiàn)代、當代白文文獻;有的學者綜合方塊白文的形成發(fā)展階段、內(nèi)容形式、書寫材料、文字特征等各種因素,把方塊白文檔案文獻分為白文史籍、白文字瓦、寫本佛經(jīng)、白文碑銘、大本曲和本子曲、民歌唱詞、白文祭文、白文書信、白文對聯(lián)九大類[1]。
白文檔案文獻從內(nèi)容上可分為歷史、宗教、文藝三大類。歷史類有編纂于南詔大理國時期的《白史》《國史》,元明時期的《白古通》(又名《僰古通記》)《玄峰年運志》《西南列國志》等;宗教類有白文佛經(jīng)、發(fā)愿文、祭文、碑文、卦詞、嘆亡白詞等。1956年在大理鳳儀北湯天村發(fā)現(xiàn)了20卷軸南詔大理國寫本佛經(jīng),長達四五萬字,其中夾雜著方塊白文,有的在漢文經(jīng)句右側(cè)用白文旁注,有的在卷尾用白文注疏。如《仁王護國般若波羅密多經(jīng)·囑果品第八卷》中,有漢字正文1800余字,白文旁注700多字,白文疏記達4300多字,白文字數(shù)遠超過漢文字數(shù)[2]。此外還有用白文寫成的宗教活動應用文,現(xiàn)今劍川佛教阿吒力法師在行法事時還使用白文經(jīng),如嘆亡白詞、十王白詞、三獻禮白詞、佛寶白詞、法寶白詞、僧寶白詞等[3]。文藝類有白族曲藝、大本曲曲本、本子曲唱本、民歌唱本和白族戲曲“吹吹腔”、生活小戲戲本等。在三大類白文檔案文獻中,從古至今應用最廣、流傳最普遍、數(shù)量最多的當屬本子曲、大本曲唱本,尤以本子曲唱本最富有地方民族特色。
方塊白文在南詔中后期逐漸形成,此后一直在民間使用,至今已有上千年。但由于種種歷史原因,白文檔案文獻沒有得到良好的保存,特別是明代以前的古白文檔案文獻,流傳至今的極為罕見。
據(jù)文獻史料記載,白族的古白文檔案典籍不在少數(shù),如《大元洪鏡雄辯法師大寂塔銘》中說:“以僰人之言為書,于是其書盛傳,解者益眾”[4],可見當時方塊白文較為流行,“其書盛傳”,則清楚說明了當時古白文檔案文獻是很多的,可惜這些古白文檔案文獻都沒有流傳下來。大批白文檔案典籍的亡佚,與明代在云南特別是大理地區(qū)推行漢文化專制政策有直接關(guān)系。明軍攻入大理時,摧毀太和城,大肆焚毀白文典籍,清代學者師范在《滇系·文藝》中說“自傅(永德)、藍(玉)、沐(英)三將軍臨之以武,胥元之遺黎而蕩滌之,不以為光復舊物,而以為手破天荒,在官之典冊,在野之簡編,全附之一燼”。此外,今存大理鳳儀北湯天村的《趙州南山大法藏寺碑》也說,洪武十五年壬戌春,“天兵入境,經(jīng)藏毀之,余等儉歲之中,救得兩千許卷,安于石洞……”,董賢能將“兩千許卷”搶救下來,主要是因為“天兵”誤以為這些都是錢塘印制的漢文經(jīng)卷,所以才沒有焚毀。明代實行文化專制政策,后來的白族知識分子不再收藏和編纂白文檔案典籍。
相對于白文檔案典籍、佛教經(jīng)卷來說,方塊白文碑、墓志銘的保存要好一些,現(xiàn)已知的有《劍川石寶山第十六號窟第二佛龕座下的刻字題記》《鄧川石竇香泉段信苴寶碑》《故善士楊宗墓志》《故善士趙公墓志》《故處士楊公同室李氏壽藏碑》《史城蕪山道人健庵尹敬夫婦預為冢記》《詞記山花·詠蒼洱境》等[5]。白文大本曲曲本、本子曲唱本、民歌唱詞、白文祭文等,數(shù)百年來在民間世代流傳,數(shù)量十分可觀,但由于尚未開展全面系統(tǒng)的調(diào)查收集,這些白文檔案文獻的分布保存狀況仍不明確,有待于進一步加強普查和采集工作。
從白文檔案文獻的保存現(xiàn)狀來看,大致可分為以下五種情況:一是流失到國外,如《段政興資發(fā)愿文》(觀音銅像銘文)二戰(zhàn)期間被運往美國,現(xiàn)藏于加州圣地亞哥精藝博物館;二是保存于研究機構(gòu)、文藝團體,相關(guān)研究機構(gòu)和文藝團體出于學術(shù)研究和文藝創(chuàng)作的需要,搜集保存了部分白文史籍、白文阿吒力佛經(jīng)、碑銘拓片、本子曲、白族調(diào)、民歌唱詞等;三是保存于文化館、圖書館、非遺中心,這些公共文化服務(wù)機構(gòu)也收集保存了部分白文文獻資料;四是收藏于文管所、博物館,如白文古碑刻、白文墓志銘、白文有字瓦等文物,在云南省博物館、大理州和市博物館都有保存;五是散落于民間藝人和群眾手中,如曲本、唱詞、祭文、卦詞、悼亡白詞、書信、契約等。
白文檔案文獻的發(fā)掘整理工作始于20世紀80年代,但重點集中在古白文檔案資料,主要是大本曲音樂和白文古碑方面,編研成果數(shù)量稀少。從釋讀的情況看,只有幾種文本得到了較好的釋讀,如《詞記山花碑》,多數(shù)古白文檔案文獻釋讀難度較大,有的則沒有進行分類整理和編目,特別是大量流傳于民間的文藝類白文檔案資料仍處于散亂狀態(tài),對用新白文形成的檔案文獻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近20年來,白族古白文的研究進入了一個新階段,相關(guān)研究機構(gòu)和學者加大了古白文檔案文獻編纂出版的力度,不僅使古白文檔案文獻的編研成果逐漸增多,而且產(chǎn)生了一批用規(guī)范書面語言——新白文編寫的檔案文化產(chǎn)品?,F(xiàn)將其中的主要成果列表如下:
表1:白文檔案文獻編纂成果一覽表(1984—2011)
《石寶山傳統(tǒng)白曲集錦》(張文、陳瑞鴻主編)是首部公開出版的用古白文與漢譯相對照的白族歌謠詩集。該書的編纂是在劍川縣文化館20多年來廣泛開展民間文學集成工作的基礎(chǔ)上,按照“如實記錄、慎重整理”的原則,以科學性、全面性、代表性為標準選編而成的,可讀可唱,并具有較高的學術(shù)價值,出版后受到專家學者的好評。
《白曲精選》(段伶記譯、楊應新轉(zhuǎn)譯)從傳統(tǒng)“本子曲”中精選耳熟能詳、家喻戶曉的6首,從新中國成立后的大量新作中精選3首佳作組成,這些精挑細選出的白曲都是思想性、藝術(shù)性、群眾性都較高的精品力作;該書不論是當時根據(jù)白曲藝人們的口傳心授用國際音標記錄,還是過后將國際音標轉(zhuǎn)譯為白文,都始終遵循了“保持原貌”的原則;在白譯漢時,堅持難度較大的雙語對譯,既保持詩意、詩風、句型兩相對應,又保持漢語詩味的完整性;9首白曲通俗易懂,明白如話?!栋鬃迕耖g小曲》(楊梅、楊偉妹搜救整理)從白族“山花曲”中選擇流傳最廣、最受歡迎、最富有白族特色的短歌小曲,既輕松、詼諧,又蘊含著事理的韻味,是白族山鄉(xiāng)景物、生產(chǎn)生活中隨處可見的題材;體例上先用原模原樣的白語唱詞,并用拼音白文記錄下來,再用漢語作對應翻譯,因此既是選譯本,又是科學記錄本,具有較強的真實性。
《石寶山歌會傳統(tǒng)白曲》(張文、陳瑞鴻主編)收錄了在石寶山歌會中廣為流傳的白族情歌和本子曲,都是從未出版過的傳統(tǒng)曲目。該書是第一部用方塊白文、拼音白文、漢譯三對照模式編排、公開出版的白族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民間文學類口傳檔案文獻匯編,其內(nèi)容豐富,包括白族情歌中的特有品種一字歌、串珠聯(lián)、無情調(diào)、五更曲和本子曲唱本等。
《白族文字文獻》(張文、陳瑞鴻主編)主要收錄了從明代流傳至今的劍川本子曲唱詞古白文抄本,均為稀有罕見、首次公開出版、學術(shù)價值較高的古白文文獻。如白族最長的民間敘事長詩《黃氏女對金剛經(jīng)》、流傳最廣的《鴻雁帶書》(晚清手抄本)等。書前有概述,每篇文獻都有版本著錄,簡潔明了、準確可靠。由于元、明間的歷史類古文獻《白古通》等早已失傳,因此《白族文字文獻》的出版意義重大,它是我國歷史上出版的第一部民間文學歌謠類古白文文獻,填補了明代以來古白文文獻出版的空白。該書出版后引起社會各界關(guān)注,受到學術(shù)界的好評。
《白鄉(xiāng)天籟——劍川民間傳統(tǒng)音樂》(張文主編)是首部公開出版的用古白文記錄整理的白族民間傳統(tǒng)音樂專輯。薈萃了數(shù)千年來流傳在白族歌謠發(fā)祥地,被譽為“白曲之鄉(xiāng)”劍川的民間音樂,包括被列入國際著名民歌曲目,被電影《五朵金花》作為音樂創(chuàng)作素材而傳遍全世界的劍川白族調(diào),獨具特色的本子曲、吹吹腔,舉世獨有的阿吒力佛腔及道腔、古曲、洞經(jīng)音樂等,是非常豐厚的非物質(zhì)文化音樂遺產(chǎn)。由于該書用古白文記錄歌詞,并加上漢譯,因而既便于傳唱,又便于研究,具有較高的學術(shù)研究價值。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由于學術(shù)界對古白文沒有明確的認定,有的說有、有的說沒有,莫衷一是,致使白文檔案文獻的整理研究起步較晚且進展緩慢。近年來,白文檔案文獻編纂雖已取得初步成果,但受傳統(tǒng)工作模式的局限,目前尚處于資料匯編的初級階段。今后的開發(fā)利用不僅需要創(chuàng)新編研公布的方式方法,引入現(xiàn)代信息技術(shù)和新媒體平臺,還應更多地關(guān)注和重視新白文檔案文獻的發(fā)掘利用,不斷推出思想性、藝術(shù)性、時代性相統(tǒng)一,群眾喜聞樂見的檔案文化產(chǎn)品,為民族文化遺產(chǎn)的保護和傳承作出新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