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雨 蒙
(牡丹江師范學(xué)院,黑龍江 牡丹江 157000)
沈既濟(jì),生年不詳,卒于貞元十一年(795),吳興德清人(今屬浙江)。唐代小說家、史學(xué)家。
他著有疏論性作品《論則天不宜稱本紀(jì)議》《論增待制官疏》和《選舉論》三篇;著有史料性作品《建中實錄》《劉展亂紀(jì)》兩部,現(xiàn)今均已亡佚。著小說性作品《任氏傳》《枕中記》兩篇。
沈既濟(jì)文言小說《任氏傳》和《枕中記》是中唐傳奇中創(chuàng)作年代較早的名篇。與初唐作品相比,它們更有力地揭露社會現(xiàn)實,寫作手法和技巧顯著提高?!度问蟼鳌啡宋锟坍嫾?xì)致生動,人物塑造聲情宛然,相較唐傳奇其他作品具有更強的文學(xué)性?!度问蟼鳌返漠a(chǎn)生,可視為唐傳奇寫作的轉(zhuǎn)折點,亦可視為唐傳奇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進(jìn)入全盛時期的標(biāo)志。沈既濟(jì)《任氏傳》《枕中記》對后世文學(xué)影響頗深。
從《任氏傳》文本敘述中表現(xiàn)出的在社會環(huán)境的大前提下,由男女兩性的關(guān)系上看, 兩性是不完全平等的。以男性視角來看,女性并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而是作為男性的附屬品甚至玩物的角色而存在的,從而大多數(shù)男性將女性與自身對“性”欲望牢牢聯(lián)系在一起。所以,鄭六、韋崟一見任氏驚其美貌, 最直接的反應(yīng)卻是對“性”的渴望, 最終的結(jié)果更是充滿了諷刺,只因鄭、韋二人選擇的與任氏結(jié)識的方式不同, 鄭六選擇“挑”、韋崟選擇“凌”,從而得到了不同的結(jié)果, 鄭六成功而韋崟失敗,反觀“挑”和“凌”均非正人君子之為,而任氏相較選擇較為可以接受的“挑”也體現(xiàn)了其主權(quán)意識和女性意識的淡薄。但是, 任氏幫助韋崟,運用自己狐妖的技能迷惑誘騙美麗女子與其淫樂, 用另一種方式使韋崟“性”的欲望得以滿足。因此, 在當(dāng)時兩性關(guān)系中,女性終究扮演遭人玩弄、被人利用的角色,在《任氏傳》中無論鄭六或韋崟,對任氏的愛慕都僅僅只是對其外表的賞玩,并沒有太多人格上的尊重,甚至真摯的感情。
鄭六雖然得知任氏非人而為狐妖時沒有嫌棄恐懼之意, 但是對任氏也并沒有女性的尊重;韋崟初見任氏想要施暴卻沒有成功, “俄而鄭子至, 與崟相視飴樂”, 可以看出鄭六對于任氏剛剛險些遭人凌辱一事視而不見,而任氏也并沒有將這份屈辱牢記于心, “崟日與之游, 甚歡”。而鄭六也并沒有對任氏產(chǎn)生愛情的排他性,對韋崟與任氏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沒有絲毫指責(zé),相反的,任氏、鄭六和韋崟三人常常一起把酒言歡。韋崟對于任氏一直是“愛之重之, 無所吝惜, 一食一飲, 未嘗忘焉”,但是韋崟也絕不是專情的正人君子,任氏喪心病狂式的 “報恩行為”即引誘韋崟垂涎的美貌女性供其淫樂,韋崟也是樂此不疲。由此觀之,在當(dāng)時社會,男性對女性的物化和忽視, 沒有僅僅針對本是狐妖的任氏, 而是針對全社會的整個女性群體。
而就任氏來看,她選擇鄭六作為自己的伴侶,不是因為他哪一方面的卓越才能,而僅僅是因為他對自己身為異物種的不嫌棄 ,并且在社會大環(huán)境對女性的要求下,她選擇從一而終,而沒有選擇尊重自己內(nèi)心對更高品質(zhì)生活的追求,完全投身于韋崟的懷抱,并且還幫助鄭六斂財,這種從一而終的思想也讓她堅定地走上了這條愛情的不歸路,明明知道自己“是歲不利西行”,還是選擇與鄭六一同前去赴任,最終成就這場愛情悲劇。因此作者張既濟(jì)評點她:
嗟乎,異物之情也有人道!遇暴不失節(jié),徇人以至死,雖今婦人,有不如者矣。惜鄭生非精人,徒悅其色而不征其情性。向使淵識之士,必能揉變化之理,察神人之際,著文章之美,傳要妙之情,不止于賞玩風(fēng)態(tài)而已。惜哉!
任氏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不僅僅是當(dāng)時社會環(huán)境下女性群體的真實寫照, 也是沈既濟(jì)根據(jù)當(dāng)時代男性的需求和意愿所創(chuàng)造出的男性心目中的“完美女性”。她是“妖艷”與“純美“的結(jié)合體, 也正是當(dāng)世乃至現(xiàn)在男性的擇偶追求,其所具有的膚白貌美、誓死不渝、精明聰穎、溫柔敦厚、以身相許的特點, 都是符合男性滿足自己的欲望而對女性產(chǎn)生的行為要求。而女性在這種戀愛關(guān)系中呈現(xiàn)的趨附、獻(xiàn)媚、盲從,與此同時面對自己被觀賞把玩、被“寵愛”至極卻感到頗有成就感。其實在當(dāng)時代社會大環(huán)境下有著成千上萬個真實的 “任氏”。更可悲的是, 這一卑微的女性形態(tài),不肯覺醒的女性意識一直持續(xù)至今。
在封建社會的背景下,兩性的婚姻是尤為重要的人生大事。中國古代無論男性女性大多尊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性更是深受“三從四德”影響,沒有什么擇偶觀之言,缺乏自主權(quán)。當(dāng)女性意識覺醒,女性開始擁有自主擇偶的機會時,大多會以家財數(shù)量、家族門第、才學(xué)高低、外貌俊丑等作為其擇偶標(biāo)準(zhǔn)。以財富作為擇偶基準(zhǔn)的女性,家庭財富可以給女性帶來衣食無憂的生活,也是理性的選擇;以門第作為擇偶基準(zhǔn)的女性,攀附高門,為娘家求得安居之所,擁有卓越的社會地位;以才學(xué)作為擇偶基準(zhǔn)的女性,考取功名,成為入仕高官,富貴才學(xué)兼?zhèn)?;在唐朝社會,受開放風(fēng)氣的影響,兩性的擇偶觀念和方式呈現(xiàn)多元化方向發(fā)展,然而無論怎樣發(fā)展也不難看出,任氏所選擇的如意郎君鄭六,不具備以上的任何一個特點。
再來說任氏本身卻擁有著傾國傾城的容貌,鄭六任氏初次邂逅時, 她身著 “白衣”,款款似神仙,并且面容姣好到“容色姝麗”的美妙程度,鄭六垂涎三尺,速以言語相趣?!暗瓓y佳, 濃妝更盛”, 鄭六是夜則留于任氏之所, 任氏“更妝而出”,“嬌姿美質(zhì),歌笑態(tài)度,舉措皆艷,殆非人世所有”。待天明,鄭六走,于賣餅的胡人口中得知任氏之居所在之處一直是一片殘垣, 任氏也并非良家子, 而是一只可幻化人形的狐貍。鄭六知曉自己被欺騙之后,沒有任何焦灼與恐懼, 反而想再見任氏。不為別的, 就因為任氏“容色姝麗”罷了。在《任氏傳》之前的傳奇志怪小說, 大多數(shù)主人公與狐相戀的原因,都是因為主人公不相信或者不知道自己的伴侶為狐,《任氏傳》中不同的是鄭六現(xiàn)今已經(jīng)知曉任氏為狐妖,卻依然無所畏懼地與之交好。由此觀之任氏的美貌,已讓鄭六棄生死于不顧。后鄭六終于在衣鋪中見到任氏, 任氏以扇遮面不予相見, 鄭六海誓山盟后討其歡心,“回眸去扇, 光彩艷麗如初”。如果說這些描寫只是鄭六眼中的任氏,不免有情人眼中出西施之嫌,那么旁人眼中的任氏,依舊無可比擬:韋崟吩咐家僮了解任氏容貌好壞,家僮驚呼“奇怪也!天下未嘗見之矣”;韋多識佳人,將四五位佳人與任氏類比,家僮皆言“非其倫也”;韋崟以“艷如神仙”的吳王六女與其作比, 家僮還是說“非其倫也”。韋崟大喜大奇,便準(zhǔn)備一睹任氏芳容,見到任氏“殆過于所傳矣”到“愛之發(fā)狂”。韋崟官居刺史,且家世顯赫,當(dāng)屬有權(quán)有勢之人, 且“姻族廣茂,夙從逸游,多識美麗”,但即使是這樣一個見多識廣、風(fēng)流放蕩的貴公子, 看了任氏一眼之后仍舊難以自控, “愛之發(fā)狂”,任氏的美貌可見一斑。 那局外人張大則又是一個例證。張大是買賣人, 專門為婦女提供衣飾, 可稱得上見多識廣閱人無數(shù), 他對任氏無絲毫非分之想且覺得其是不祥之人, 即便如此, 張大卻依然評價任氏 “此必天人貴戚”,因“容色之動人也如此”。完全可以看出任氏容貌之美可以顛倒眾生。
然而,這樣美艷動人的女子卻選擇了無論在古代還是今天的擇偶條件下都一無是處的鄭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她作為非人的狐類本身是自卑的。任氏作為狐妖,性淫是其特點,同時也是她的生存法則,她通過吸取人類精氣存活使化為人形,本身就有一種負(fù)罪感。鄭六得知任氏是妖而非人,本不應(yīng)去見她,奈何任氏的美貌久久縈繞在其心頭,渴望再一次見到任氏,天公剛好作美, 鄭六與任氏又相逢于西市。任氏此時面對鄭六心里是有著嚴(yán)重的異性自卑感的,此時的她也渴望這段感情,但卻不知如何面對,所以她選擇了背向鄭六站住,用扇子擋在面前。但鄭六并不在乎任氏的身份,懇求任氏不要拋棄自己。正是這一番深情感動了任氏。成為了任氏“癡”于情的開始。
面對韋崟的施暴,任氏本可以使用自己的法術(shù)免除災(zāi)難,卻選擇為了自己與鄭六的經(jīng)濟(jì)來源奮力拒抗,對韋崟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先是以兄弟情義來軟化韋崟,接著以“忍以有余之心,而奪人之不足”據(jù)理力爭,用以柔克剛的招式最終博得了韋崟的同情和后來的傾囊相助,“凡任氏之薪位牲餼,皆給焉”。任氏用言辭的力量獲得了一勞永逸的靠山,免除了她和鄭六在經(jīng)濟(jì)上的后顧之憂。
而后又通過自己的力量,用買馬賣馬的方式幫助鄭六賺得錢財,幫助鄭六豐富家業(yè),忠貞不渝”癡“于鄭六。
任氏的“癡”導(dǎo)致了其悲慘結(jié)局。作為妖或仙,她已經(jīng)知道“是歲不利西行”,但依然經(jīng)不住鄭六“懇請如此”,“遂行”。路遇蒼犬,“然墜于地”,“為犬所斃”。這種為愛獻(xiàn)身的大義,豈是一般女子所能為?在這里,任氏不但是為了信守她要服侍鄭六一生的諾言,更重要的是她要用死來證明她的愛。
說到鄭六,作者沈既濟(jì)一上來就丟出“不記其名”這四個字,體現(xiàn)出了對這一人物形象的蔑視,也體現(xiàn)出了此人社會地位的卑微。沈既濟(jì)交代自己的創(chuàng)作動機時,又說“鄭生非精人,徒悅其色而不征其情性”,所以有這么傳奇的經(jīng)歷卻沒本事寫下來,所以只好我代為出手了。這明明是說鄭六配不上任氏,確實,從各方面看,鄭六都不符合古代流行小說男主人公的人設(shè)。我們知道,女人主動送上門的故事,最常見的是兩大類:
一類是書生與美狐。男主人公是個書生,可以窮,但做起詩文來是漂亮的,于是被狐仙所青睞,幫助其完成學(xué)業(yè),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但這位鄭六,雖然小說里有時稱他為“鄭生”,但沒提有他吟詩作畫的本事,甚至于能否算讀書人都勉強。小說一開始就介紹他“早習(xí)武藝”,后來還提及他的履歷:鄭子武調(diào),授槐里府果毅尉,在金城縣……其后鄭子為總監(jiān)使,家甚富,有櫪馬十余匹。 他是靠武藝謀出路的。據(jù)史料記載槐里府的府,不是京兆府、成都府那種地方行政機構(gòu),而是府兵制的府,數(shù)量很多。單是在京兆府,類似槐里府這樣的軍事單位,就有一百三十一個,而每府有兩個果毅都尉。鄭六后來又升為“總監(jiān)使”,并因此有了許多馬?!疤朴兴氖吮O(jiān)以牧馬”,這個總監(jiān)使,可能就是其中某一監(jiān)的長官。這是個肥缺,但不是有清望的官職,自然也不是讀書人做的官??傊?,鄭六不屬于文化人的圈子。
另一類,是被稱為“反映了古代勞動人民美好愿望”的作品,比如《搜神記》著名的故事董永遇到天上的織女,或謝端遇到“白水素女”,也就是田螺姑娘。這類故事開始在民間流傳,但得以被寫下來,還得經(jīng)過上層人士之手,在這個過程里,就會變得比較注重價值導(dǎo)向。換句話說,享有這種好運的男主人公,別的優(yōu)點可能沒有,但一定會道德高尚。如董永:“少偏孤,與父居,肆力田畝,鹿車載自隨。父亡,無以葬,乃自賣為奴,以供喪事”。他是一個勤奮的農(nóng)民,還是個大孝子。但鄭六和他也不是一類。他和韋崟一樣“好酒色”,韋崟是貴胄公子,還可以被夸是風(fēng)流,鄭六卻只能被歸結(jié)為無行。尤其是,他窮到無法撐起門戶了,只能“托身于妻族,與崟相得,游處不間”,靠老婆的親戚的錢,在外面吃喝嫖賭,在任何時代,這種人都是要被鄙視的。
鄭六貪圖任氏的美貌。鄭六本有家室,并且身無長物,只得托身于妻族,這樣的情況下,他也并沒有忠于妻子,而被美貌絕倫的任氏吸引,并且知曉任氏為狐妖,仍然不顧,硬要與之相守,并不是愛情使然,而是貪圖任氏的美貌,而任氏卻因為他的不嫌棄對其一往情深,導(dǎo)致悲劇的開始;
經(jīng)十許日,鄭子游,入西市衣肆,瞥然見之,曩女奴從。鄭子遽呼之。任氏側(cè)身周旋于稠人中以避焉。鄭子連呼前迫,方背立,以扇障其后,曰:“公知之,何相近焉?”鄭子曰:“雖知之,何患?”對曰:“事可愧恥。難施面目?!编嵶釉唬骸扒谙肴缡?,忍相棄乎?”對曰:“安敢棄也,懼公之見惡耳?!编嵶影l(fā)誓,詞旨益切。任氏乃回眸去扇,光彩艷麗如初,謂鄭子曰:“人間如某之比者非一,公自不識耳,無獨怪也?!编嵶诱堉c敘歡。對曰:“凡某之流,為人惡忌者,非他,為其傷人耳。某則不然。若公未見惡,愿終己以奉巾櫛?!?/p>
鄭六貪圖任氏帶來的物質(zhì)享受。鄭六在與任氏的交往中,任氏運用自己的能力,以精神出軌的方式穩(wěn)定住韋崟,使其成為她與鄭六的經(jīng)濟(jì)支撐,并且又以自己的能力幫助鄭六通過買馬賣馬,使鄭六擁有一定的經(jīng)濟(jì)基礎(chǔ),有了自己的一份家業(yè):
他日,任氏謂鄭子曰:“公能致錢五六千乎?將為謀利?!编嵶釉唬骸翱??!彼旒偾笥谌?,獲錢六千。任氏曰:“鬻馬于市者,馬之股有疵,可買入居之。”鄭子如市,果見一人牽馬求售者,眚在左股。鄭子買歸。其妻昆弟皆嗤之,曰:“是棄物也。買將何為?”無何,任氏曰:“馬可鬻矣,當(dāng)獲三萬。”鄭子乃賣之。有酬二萬,鄭子不與。一市盡曰:“彼何苦而貴賣,此何愛而不鬻?”鄭子乘之以歸;買者隨至其門,累增其估,至二萬五千也。不與,曰:“非三萬不鬻。”其妻昆弟聚而詬之。鄭子不獲已,遂賣,卒不登三萬。既而密伺買者,征其由,乃昭應(yīng)縣之御馬疵股者,死三歲矣,斯吏不時除籍。官征其估,計錢六萬。設(shè)其以半買之,所獲尚多矣。若有馬以備數(shù),則三年芻粟之估,皆吏得之。且所償蓋寡,是以買耳。
鄭六貪圖韋崟的經(jīng)濟(jì)支持。從文本中可以看出,這個鄭六既加冠,卻無法獨力支撐門戶,只得依附于妻子娘家的兄長韋崟得生活,社會地位極其低下,本篇開篇提及鄭六這樣介紹:
任氏,女妖也。有韋使君者,名崟,第九,信安王祎之外孫。少落拓,好飲酒。其從父妹婿曰鄭六,不記其名。早習(xí)武藝,亦好酒色,貧無家,托身于妻族;與崟相得,游處不間。
鄭六貪圖生活的安逸。堂堂七尺男兒,無法承擔(dān)家庭的物質(zhì)需求,卻沒有自立自強的精神,沒有利用韋崟的資助去完成學(xué)業(yè)豐富自己,甚至作賈行商。卻與韋崟一同驕奢淫逸,貪圖享樂,甚至在與任氏的交往中都要依靠韋崟的資助,沒有艱苦奮斗的精神。并且因為他貪圖任氏的美貌及其給予他的一切,執(zhí)意要帶任氏一同西行赴任,使得任氏命喪黃泉。
韋崟歷史上真有其人。韋家是高貴的門閥,所謂“城南韋杜,去天尺五”。這個家族的一個突出特點,是經(jīng)常跟皇室通婚,像唐中宗李顯的韋皇后,作為武則天的兒媳婦,很有學(xué)習(xí)婆婆的熱情,也算一時風(fēng)云人物。具體到韋崟,他的外公是唐太宗的重孫,女兒則嫁給了唐玄宗的第二十五個兒子,是標(biāo)準(zhǔn)的皇親國戚。
沈既濟(jì)還說,自己寫《任氏傳》,信息來源就是韋崟。他與韋有不少交往,他的說法是“嘗與崟游”,這是帶著敬意的表達(dá),學(xué)生跟著老師,下級跟著領(lǐng)導(dǎo),才說是“從某某游”“與某某游”,朋友間這么說,那就是非??蜌狻I蚣葷?jì)對韋崟也是有好評的,夸說他“豪俊有義烈”。
韋崟從鄭六口中得知其新得一女子,又在家僮口中得知此女子極其貌美,就生出不軌之心,意圖強暴任氏,完全表現(xiàn)出韋崟作為紈绔子弟的肆無忌憚和淫亂成性。
崟乃悉假帷帳榻席之具,使家僮之惠黠者,隨以覘之。俄而奔走返命,氣吁汗洽。崟迎問之:“有乎?”又問:“容若何?”曰:“奇怪也!天下未嘗見之矣?!睄曇鲎鍙V茂,且夙從逸游,多識美麗。乃問曰:“孰若某美?”僮曰:“非其倫也!”崟遍比其佳者四五人,皆曰:“非其倫。”是時吳王之女有第六者,則崟之內(nèi)妹,秾艷如神仙,中表素推第一。崟問曰:“孰與吳王家第六女美?”又曰:“非其倫也?!睄晸崾执篑斣唬骸疤煜仑M有斯人乎?”遽命汲水澡頸,巾首膏唇而往。
既至,鄭子適出。崟入門,見小僮擁篲方掃,有一女奴在其門,他無所見。征于小僮。小僮笑曰:“無之?!睄曋芤暿覂?nèi),見紅裳出于戶下。迫而察焉,見任氏戢身匿于扇間。崟引出就明而觀之,殆過于所傳矣。崟愛之發(fā)狂,乃擁而凌之,不服。崟以力制之,方急,則曰:“服矣。請少回旋?!奔葟?,則捍御如初,如是者數(shù)四。崟乃悉力急持之。任氏力竭,汗若濡雨。自度不免,乃縱體不復(fù)拒抗,而神色慘變。
韋崟物質(zhì)上滿足任氏,尋求精神上的意淫。韋崟沒有對任氏施暴,卻在物質(zhì)上滿足任氏,也達(dá)成了與任氏共同享樂的目的,并且文本中所描繪的詞匯極其輕蔑,也表現(xiàn)出任氏對于韋崟是完全的精神出軌,除了沒有肌膚之親外皆有所勾連:
自是,凡任氏之薪粒牲餼,皆崟給焉。任氏時有經(jīng)過,出入或車馬輿步,不常所止。崟日與之游,甚歡。每相狎暱,無所不至,唯不及亂而已。是以崟愛之重之,無所恡惜,一食一飲,未嘗忘焉。
韋崟淫亂成性,利用任氏,占有玩樂其他女性。任氏以報答韋崟的恩情為理由,巧舌如簧并且利用妖術(shù),幫助韋崟騙取其他女子與其交歡,而后棄之。
《任氏傳》作為唐傳奇小說的名篇一直被研究,并且任氏作為首個小說體裁中的“好狐貍”被廣泛挖掘,然而,任氏作為一位女性來說,狐仙的身份更為她的悲慘命運平添幾分悲涼,造成這個悲劇的是她自己,是她所忠于的男人,更是當(dāng)時社會給女性的壓迫,縱觀全文,作者要給我們展現(xiàn)的不僅僅是一個故事,更是當(dāng)時社會的縮影,究其愛情悲劇、人生悲劇給人們,給男性社會中的女人以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