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吉兵
(黃岡師范學(xué)院 學(xué)報編輯部,湖北 黃岡 438000)
《語絲》周刊,啟蒙知識分子同人刊物。1924年11月17日創(chuàng)刊于北京,1930年3月10日出至第5卷第52期后???,共出260期。
《語絲》分為兩個時期:北京時期,上海時期。
北京時期:創(chuàng)刊至154期(1927年10月22日),孫伏園、周作人編輯,主要是周作人編輯。成立的緣起是由于抽稿事件孫伏園辭去晨報副刊編輯。中斷是因為北洋軍閥查封。這是語絲的鼎盛時期。其主要成就有二:
一是顯示了20年代啟蒙知識分子的存在。是與崛起的歐美派自由主義精英知識分子分抗的陣營。這指的是魯迅,和以周作人為中心的語絲撰稿人,以及由周作人引入的俞平伯、廢名、江紹源等,這個撰稿人隊伍,基本上包括了當(dāng)時的啟蒙知識分子群。在核心作者與刊物的精神聯(lián)系上,都明顯表現(xiàn)出對《新青年》與新文化運動的繼承關(guān)系。在人員構(gòu)成上,除胡適陳獨秀李大釗外,魯迅周作人錢玄同劉半農(nóng)走到一起。辦刊宗旨上,乃是鑒于新文化落潮以后,生活的枯燥,思想文化的沉悶,而有意打破這個局面。
二是在思想文化文學(xué)等多方面的建樹。文學(xué)方面,在散文創(chuàng)作方面取得了高度的成就,形成了所謂語絲體散文。思想方面繼承新文化運動的啟蒙主義,并克服了其粗厲、直露的不足,深化了新文化啟蒙主義許多問題的認識和不足。另外更提出了許多新的論題。激活了20年代思想輿論,贏得了一大批新一代青年學(xué)生。文化學(xué)術(shù)方面有切實的建樹。關(guān)注現(xiàn)實的批判精神,圍繞北京女師大風(fēng)潮、三一八慘案,無所依傍而無畏地抨擊北洋軍閥統(tǒng)治,批判“現(xiàn)代評論 派”。
上海時期:語絲轉(zhuǎn)到上海編輯出版于其可謂茲事體大,周作人不再方便作編輯,故改由魯迅編輯,而原先以周作人為中心的撰稿人群體解體,他們也不大寫稿了,故遇到稿子難以為繼。社會環(huán)境改變了,北洋政府末期北京的知識分子生活進一步惡化,思想自由的氣氛進一步破壞,及至其垮臺,大批教授知識分子紛紛離開北京,北京不復(fù)是新文化運動的北京了。上海是完全不同的社會環(huán)境。語絲是生成于北京思想文化生態(tài)的,尤其對北洋政府的批判以及對于親近北洋政府的現(xiàn)代評論派的斗爭強化了它的存在意義,現(xiàn)在存在的依據(jù)失去了,它也將式微。上海的蔣介石國民政府是個較之北洋政府強有力得多的政權(quán)。上海的政治、意識形態(tài)斗爭較之北京更直接、顯性、激烈,打上周作人印記的語絲原本主動地疏離政治、意識形態(tài),魯迅盡管有強烈的現(xiàn)實批判精神,也只表現(xiàn)為對現(xiàn)實的關(guān)心,而非上升到具體的政治、意識形態(tài)層面斗爭。這種特性決定了語絲之于上海社會的水土不服。當(dāng)時上海主導(dǎo)思想輿論的是左翼、新月、國民黨的斗爭。語絲已不能像北京時那樣影響社會輿論以及青年。更加之國民黨浙江黨部的打擊,創(chuàng)造社的攻擊,終于自動???。
廢名不是成立時期的16個撰稿人,但他事實上成為語絲的主要撰稿人。他是由于周作人的賞識而成為語絲作者的。廢名對語絲的貢獻在于文學(xué)創(chuàng)作方面。又主要是小說創(chuàng)作(主要是《橋》),而非散文(散文是語絲標(biāo)記,廢名可見并非語絲同調(diào),然而周作人把廢名的《橋》作散文看,是不是明知廢名并非同調(diào)而出于私心袒護他,從而有意為之呢?)廢名在女師大風(fēng)潮、三一八慘案中,旗幟鮮明地站在語絲社的陣營,寫了一系列文章,這是廢名全部創(chuàng)作中少有的具有直接現(xiàn)實性的若干文章。但這些文章幾乎全都是發(fā)表在《京報副刊》上,而不是語絲上。(這也值得玩味)。語絲價值訴求之一是批評歐美派精英知識分子,贏得輿論和青年,從這個意義上,廢名的純小說寫作,對語絲沒有實質(zhì)的作用。像這個時期的語絲撰稿人群體主要親近周作人,而尊重魯迅,廢名也是取這樣的姿態(tài)。語絲帶有周作人的精神印記,其中包括與魯迅比較而可見出的消極面局限性,即對現(xiàn)實調(diào)和、游移的姿態(tài),如疏離于政治話語,又如林語堂提倡的費厄潑賴態(tài)度。由于這種差異,以及與其他撰稿人之間的疏離,魯迅于語絲之外編輯《莽原》、培植《狂飆》。廢名曾為《莽原》投稿,此舉魯迅視為對《莽原》的聲援,特地提及。
(一)北京時期的撰稿
1.《竹林的故事》(短篇小說),外一:《<竹林的故事>贅語》,1925年2月16日第14期。
2.《火神廟的和尚》(短篇小說),外一:《<火神廟的故事>附記》,1925年3月16日第18期。
3.《去鄉(xiāng)——S的遺稿》(短篇小說),1925年8月10日第39期。
4.《花炮之一——放牛的孩子》(短篇小說),外一:《<花炮>前記》,1925年10月26日第50期。
5.(1)《花炮之二——幽會》(短篇小說);(2)《花炮之三——詩人》(短篇小說),1925年11月9日第52期。
6.《花炮之四——妓館》(短篇小說),1925年11月16日第53期。
7.《小詩》(共2首),外一:《<小詩>補記》,1925年1月11日第61期。
8.《無題之一》(長篇小說),外一:《<無題>前記》,1926年4月5日第73期。
9.《無題之二》(長篇小說),外二:《<無題之二>前記》,《<無題之二>附記》(即4月8日《致豈明(周作人)信》)(此信中表示了欲去本名“馮文炳”之意)1926年4月26日第76期。
10.《無題之三》(長篇小說),1926年7月26日第89期。首次署名廢名。
11.《無題之四》(長篇小說),外一:《<無題之四>附記》,1926年8月23日第93期。
12.《無題之五》(長篇小說),外一:《<無題之五>附記》,1926年9月25日第98期。
13.《無題之六》(長篇小說),外一:《<無題之六>附記》,1926年11月13日第105期。
14.《胡子》(短篇小說),1927年3月5日,第121期
15.《無題之七》(長篇小說),1927年3月12日第122期。
16.《石勒的殺人》(短篇小說),1927年4月1日第125期。
17.《無題之八》(長篇小說),1927年4月8日第126期。
18.(1)《文學(xué)者》(短篇小說);(2)《是小說》(收入短篇小說集《桃園》時改為《審判》),外一:《<是小說>前記》,1927年4月16日第127期。
19.(1)《一段記載》(短篇小說);(2)《忘記了的日記》(1926年6月1—12日所寫日記20則),外一:《<忘記了的日記>前記》,1927年4月23日第128期。
20.《浪子的筆記》(短篇小說),1927年4月30日第129期。
21.(1)《追悼會》(短篇小說),外一:《<追悼會>附記》;(2)《無題——沙灘上》(長篇小說),1927年5月7日第130期。
22.《無題》之十《楊柳》(長篇小說),1927年5月14日第131期。
23.《無題之十一》,外一:《<無題之十一>附記》,1927年5月21日第132期。
24.《說夢》(散文),1927年5月28日第133期。
25.《William Shakespeare的卷首》(譯文);《無題之十二》,外一:《無題之十二前記》,1927年6月4日第134期。
26.《Balzac的一葉》(譯文),1927年6月11日第135期。
27.(1)《晌午》(短篇小說);(2)《無題之十三》,外一《無題之十三前記》,1927年6月18日第136期。
28.《死者馬良材》(隨感錄),1927年10月1日第151期。
以上為《語絲》北京時期,廢名在其中的28期上發(fā)表作品36篇(詩二首作兩篇計,日記20則算作一篇,長篇小說選載一次算作一篇,事實上有時一次選載《橋》的數(shù)章;其中5期同一期上同時發(fā)表兩篇,所以事實上不止36篇),前記、附記等不計。短篇小說15篇,長篇小說選載13次,詩二首,散文3篇(20則日記算作一篇),文藝論文2篇(譯文)
“據(jù)初步統(tǒng)計,在北京版第1一156期《語絲》中,周作人共撰文351篇(含《語絲》創(chuàng)刊號上未署名的《發(fā)刊詞》),魯迅撰文78篇,劉半農(nóng)撰文57篇,廢名29篇,章依萍撰文28篇,章川島撰文27篇,林語堂撰文21篇,江紹原撰文16篇(其中以《小品》為題的系列短文多篇,未重復(fù)計算),錢玄同撰文14篇,俞平伯撰文10篇,顧領(lǐng)剛撰文9篇(以上統(tǒng)計均含翻譯)?!盵1]61
這個統(tǒng)計不確。但可從比較中看出廢名之殷勤。
同一時期,廢名發(fā)表于《語絲》之外其他刊物的文章是:1.《通信》(致徐炳昶),《猛進》(周刊,徐炳昶主編)1925年3月27日第4期;2.《河上柳》(短篇小說),《莽原》(周刊)1925年5月8日第3期;3.《竹林的故事 序》,1925年6月12日作,后收入短篇小說集《竹林的故事》;4.《從牙齒念到胡須》(雜感),《京報副刊》(日報)1925年12月14日,第357號;5.《忙里寫幾句話》(雜感),《京報副刊》1925年12月25日,第368號;6.《“偏見”》(雜感),《京報副刊》1925年12月28日,第370號;7.(1)《作戰(zhàn)》(雜感)、(2)《“公理”》(雜感),《京報副刊》1925年12月31日,第373號;8.《與陳通伯先生的一封信》,《京報副刊》1926年2月2日,第403號;9.《狗記者》(雜感),《京報副刊》1926年3月21日,第445號;10.(1)《俄款與國立九?!罚?2)《共產(chǎn)黨的光榮》,《京報副刊》1926年3月24日,第448號;11.《給豈明先生的信》,《京報副刊》1926年4月1日,第455號;12.《就算是搭題》,《京報副刊》1926年4月21日,第474號。
可見從1925年初至1927年底這段時間,廢名發(fā)表文學(xué)作品的主要園地是《語絲》,只有兩篇文學(xué)性文字不是發(fā)表于《語絲》,即《河上柳》和《竹林的故事 序》。另外有兩個短篇《菱蕩》《小五放牛》分別寫成于1927年10月、11月,后來發(fā)表于《北新》1928年2月16日第2卷8期,《小說月報》1928年2月10日第19卷第2期。這兩篇之所以沒有發(fā)表于《語絲》,可能是《語絲》被封了的緣故。
陳懷琦《語絲社研究》中一段專門論及廢名的文字轉(zhuǎn)錄于此。
“周作人擔(dān)任《語絲》主編的另一重要成績是他舉薦和培養(yǎng)了作家廢名。因為廢名的加盟,《語絲》的‘文學(xué)性’得到了增強和提高。在《語絲》的眾多作者當(dāng)中,廢名是較‘純粹’的文學(xué)家,他后來以風(fēng)格獨具的小說大家的身份載入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的史冊。在一般人眼中,廢名和俞平伯一起被視為周作人的真正傳人,周作人自己也將這兩位學(xué)生看作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墩Z絲》創(chuàng)刊時廢名還是北京大學(xué)英文系的學(xué)生,在語絲社中,他的角色似乎并不重要:他既未出席過語絲聚餐會,也未列入最初的‘十六撰稿人’,更未參加過《語絲》雜志的編輯工作。但是如果沒有廢名,作為一個文學(xué)社團的語絲社可能會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史上失色許多。廢名在《語絲》上發(fā)表的第一篇作品是刊在14期上的《竹林的故事》,18期上刊有《火神廟的和尚》,38期上載有《去鄉(xiāng)》,這幾個短篇后來都收入小說集《竹林的故事》。此前廢名已經(jīng)在胡適主編的《努力周報》上發(fā)表過短篇小說《袖子》、《洗衣母》等,引起文壇注意。但是《努力周報》于1923年底???剛在文壇嶄露頭角的廢名失去了發(fā)表作品的陣地。(《火神廟的和尚》作于1923年底,但直到1925年3月才在創(chuàng)刊不久的《語絲》雜志上登出)。如果不是周作人和他主持的《語絲》,廢名在20年代文壇的崛起也許不會這樣迅速。第73期《語絲》上刊載的廢名的《無題》,及隨后斷續(xù)刊出的《無題之二》、《無題之三》……《無題之一三》(無題之一三載于《語絲》第136期。從四卷起魯迅接編《語絲》,廢名《無題》系列仍舊刊出),后來結(jié)集為《橋》出版,是為中國現(xiàn)代小說史上的一部重要作品?!盵1]68
(二)上海時期的撰稿 《語絲》154期(1927年10月22日)出版后,被北洋軍閥政府查封,出版發(fā)行的北新書局也被封閉,155期、156期移至上海北新書局印行。1927年12月17日,從第4卷第1期開始,由魯迅在上海接編。1929年1月7日出版52期。之后,魯迅推薦柔石接編,至1929年9月,編完第5卷第26期后,交李小峰編輯。1930年3月10日出至第5卷第52期后自動???。共出104期。
《語絲》上海時期之初,廢名撰稿仍如北京之時:
1.《無題之十四》,1928年2月27日第4卷第9期。
2.《無題之十五》,1928年3月5日第4卷第10期。
3.《無題》之十六《上花紅山(一)》,1928年3月19日第4卷第12期。
4.短篇小說《未完》(又名《四火》),外一,《<未完>附記》。
5.《無題》之十七《上花紅山(二、三)》,1928年5月7日第4卷第19期。
6.《無題之十八》,1928年11月12日第4卷第44期。
7.(1)《卜居》(短篇小說),(2)《關(guān)于校對》,1928年12月17日第4卷第49期。
8.《李教授》(短篇小說),1928年12月14日第4卷第50期。
以上8期9篇均為魯迅主持上?!墩Z絲》的第4卷上發(fā)表。此后柔石、李小峰編輯時期再未見廢名文章?!稄U名年譜》“1930年3月19日”系“作《<一日內(nèi)的幾首詩>附記》,載《語絲》周刊5月26日第3期,署名廢名。”疑有誤,因為《語絲》周刊于本月10日出至第5卷52期自動???。
周作人在第4卷上發(fā)表18篇。
魯迅主編上?!墩Z絲》,由于各種原因,原語絲撰稿人幾乎不怎么撰稿或介紹稿子了,周作人、廢名是撰稿較多的語絲舊人。
1929年正是柔石、李小峰編輯語絲時期,廢名發(fā)表較少?!冻羚姟飞缗f友楊晦編輯《華北日報》副刊,向廢名索文,廢名似乎打算以這為發(fā)表園地。1930年廢名北大畢業(yè)謀職未果,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莫須有先生傳》,4月擬辦《駱駝草》周刊,5月12日創(chuàng)刊,出版至11月3日第26期,自動停刊,《莫須有先生傳》陸續(xù)刊載于《駱駝草》。
胡適的《努力》周報是廢名崛起于新文學(xué)界的伊甸園,《語絲》周刊是廢名長篇小說《橋》出生地,《駱駝草》是《莫須有先生傳》的出生地。三種刊物貫穿了整整8年。(《世界日報》副刊《明珠》是1936年廢名集中發(fā)表文章的另一園地,但一時間較短暫,只有三個月,二發(fā)表的文章多為學(xué)術(shù)性隨筆、札記,不是文學(xué)作品。)
此后,廢名未見較長時期固定發(fā)表的刊物,(1931年,葉公超主編的新月廢名似乎有作為長期發(fā)表園地的架勢,可它只出兩期就停了)廢名的文學(xué)(小說)創(chuàng)作也消歇下去,直至40年代末朱光潛主編《文學(xué)雜志》向廢名約稿,廢名創(chuàng)作《莫須有先生坐飛機以后》長篇小說連載于其上。如此看來,發(fā)表刺激了創(chuàng)作,這不由讓我想起廢名30年前后有一個大型創(chuàng)作計劃,即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訪紙記》,后來落空,只寫了個《楔子》,幾百字而已。其中重要原因恐怕是沒有發(fā)表的迫切。1931年后廢名的文學(xué)追求轉(zhuǎn)向新詩方面。其新文學(xué)影響主要來自把原來刊載于《語絲》、《駱駝草》等的《橋》、《莫須有先生傳》章節(jié)聚攏出版長篇小說。
注釋:
①根據(jù)王風(fēng)編《廢名集》(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9年)和陳建軍編著《廢名年譜》(華中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3年)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