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黎明
(中國社會科學院 近代史研究所,北京 100006)
聞一多被譽為集中了“詩人·學者·民主斗士”三重人格的知識分子?!霸娙恕敝傅氖撬麑χ袊挛幕ㄔO的貢獻;“學者”是指他在中國古典文學研究領域獲得的成就;“斗士”則是對他為建立中國民主制度獻身精神的褒揚。
綜觀詩人、學者、民主斗士三者,最輝煌的無疑是“斗士”。這一定位,概括的說是堅持反對國民黨專制統(tǒng)治、擁護共產黨民主建國路線的戰(zhàn)斗,若進一步展開的話,則具體表現(xiàn)在為實現(xiàn)中國民主同盟綱領的不懈努力,故認識聞一多就不能不首先考察他與中國民主同盟的關系。
認識民盟
聞一多是位熾熱的愛國主義者,從小深受傳統(tǒng)愛國愛民思想的影響,懂事后又受到民主共和觀念熏陶。五四運動中,他是清華學校的積極分子,赴美留學后參與發(fā)起提倡國家主義反對帝國主義的大江會,澳門回歸時全國傳唱的《七子之歌·澳門》就是為《大江季刊》創(chuàng)作的一首“國家主義的呼聲”。①
聞一多雖然熱心從事愛國活動,但與同時代的知識分子都有一個“清高”的通病。日常生活中,他們極力保持獨立人格,與不同志趣者保持一定距離。表現(xiàn)在政治上,則是推崇“君子黨而不同”的古訓,不屑與爭權奪利者為伍。聞一多早年在清華學校的社團活動,留學美國的社會交往,回國后在北京聚集的《晨報·詩鐫》詩人圈,在上海參與的《新月月刊》,以及在清華大學與西南聯(lián)大來往的朋友,都是聞一多認為的“君子”,這反映了他骨子里的“清高”意識。對于成分復雜的中國民主同盟,聞一多也經歷了一個認識和接受的過程。
中國民主同盟的前身是國民參政會內以六個黨派為主的參政員于1939年11月23日成立的“統(tǒng)一建國同志會”。皖南事變后的1941年3月9日,改組為中國民主政團同盟,成為政黨。1944年9月19日,為了適應形勢發(fā)展,民盟全國代表會議決定取消“政團”二字,改為“中國民主同盟”。中國民主同盟是中國政壇的第三大政黨,它的誕生改變了中國政治的格局,團結了不同政治力量,為堅持抗戰(zhàn)、推動民主建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民盟的基本隊伍是中國青年黨、國家社會黨、中華民族解放行動委員會(第三黨)、中華職業(yè)教育社、鄉(xiāng)村建設派、救國會,由于聞一多推崇國家主義,所以與宣揚國家主義的國家社會黨關系較多。
國家社會黨的羅隆基是民盟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常務委員兼宣傳部長,他與聞一多九年清華同窗,一起參加五四運動,一起參加1921年的同情罷考②,一起受到清華學校推遲一年出國的處分,一起于1922年同船赴美留學,一起在芝加哥發(fā)起大江會,是聞一多學生時代關系最密切者之一。同樣是民盟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委員的國家社會黨潘光旦,與聞一多關系更不一般。潘光旦1913年入清華時就與聞一多同班,1916年因踢足球受傷鋸掉一條腿,潘光旦返鄉(xiāng)養(yǎng)傷期間一度想退學,聞一多寫信勉勵他振奮起來。潘光旦回校后,與聞一多一起發(fā)起新劇社,一起組織救災募捐,一起編輯《清華學報》和《清華周刊》,一起成立問題討論的“⊥社”,五四運動中兩人都是清華學校學生代表團成員,清華學生會成立后又分別是兩個部門的主任。值得一提的是,聞一多的名字也是潘光旦改的,他入清華時注冊的名字是“聞多”,中間的“一”字,是在潘光旦建議下加進去的。③潘光旦原名潘光亶,也是這個時候改為潘光旦?;氐角迦A大學后,兩家人走動頻繁,潘光旦最早的學術專著《馮小青——一件影戀之研究》,插圖就是聞一多繪制的,可見聞一多與潘光旦是莫逆之交,友情甚篤。
國家社會黨的黨魁張君勱,雖與聞一多來往不多,但他的弟弟張嘉鑄(禹九)與聞一多關系頗深。1924年聞一多在紐約留學時,與張嘉鑄同住在曼哈頓的國際學舍,在那里聞一多與余上沅、趙太侔共同編演了五幕英文古裝劇《楊貴妃》,這次中國戲劇首次在美國亮相,張嘉鑄是積極襄助者。1925年1月,聞一多、張嘉鑄、余上沅、趙太侔和梁實秋、梁思成、林徽因、顧毓琇、瞿世英、熊佛西、等發(fā)起“中華戲劇改進社”。其后,四人又立志發(fā)起國劇運動,決定聞一多、余上沅、趙太侔回國籌備,張嘉鑄留守紐約。④聞一多回國后的第一個職務是國立北京藝術專門學校教務長,這個工作正是張嘉鑄的姐夫徐志摩推薦的。1926年10月,吳淞國立政治大學聘請聞一多任教授兼訓導長,而這個學校的創(chuàng)立者和校長,即是張嘉鑄的哥哥、國家社會黨黨首張君勱。
除了國家社會黨,聞一多與中國青年黨的李璜也有過一段交往。青年黨是民盟三黨三派中最大的派別,黨首曾琦、左瞬生、李璜號稱“曾左李”,聞一多與曾、左沒有接觸,但對李璜印象頗好。那是1925年秋,青年黨辦的《醒獅周報》刊登發(fā)起國家主義各團體聯(lián)合會廣告,聞一多看了便與余上沅找到發(fā)起人李璜,表示代表大江會參加。⑤召開籌備會時,聞一多、余上沅、羅隆基代表大江會,李璜代表中國國家主義青年團,出席了會議,⑥遂于12月20日正式成立了以“內除國賊,外抗強權”為宗旨的“北京國家主義團體聯(lián)合會”。在這些接觸中,聞一多對李璜評價很高,梁實秋說聞一多雖然稱李璜“乃一書生”,“實則對他頗為敬重,曾對我說起李璜,譽為光風霽月國士無雙 。⑦
按照常理,聞一多有這樣的朋友,他參加民盟應該順理成章,然而1943年羅隆基到昆明籌備民盟支部時,與潘大逵邀請聞一多參加民盟卻遭到了拒絕。聞一多當時曾說,若要加入組織,就參加共產黨。⑧不過,社會的動蕩和嚴峻的形勢,最終改變了聞一多的觀念。
在實現(xiàn)政治轉變的知識分子中,許多人是從國內外形勢改變的1943年開始的。這年,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線首先在歐洲戰(zhàn)場出現(xiàn)了巨變,盟軍繼在春天取得北非戰(zhàn)場勝利后便向意大利發(fā)起進攻,蘇聯(lián)紅軍在斯大林格勒戰(zhàn)役后也逐漸向西推進,美國軍隊在中途島海戰(zhàn)后也控制了太平洋戰(zhàn)場,德國和日本的敗象已十分明顯。1943年11月22至26日,中國、美國、英國三國首腦舉行開羅會議,討論的就是反攻日本的戰(zhàn)略和戰(zhàn)后國際局勢的安排。11月28日至12月1日蘇、美、英三國首腦舉行的德黑蘭會議,討論的也是開辟西歐第二戰(zhàn)場,東西方配合對德作戰(zhàn)問題。在中國,蔣介石的抗戰(zhàn)策略是苦撐待變,但共產黨在敵后根據(jù)地取得的一系列戰(zhàn)果已沖破新聞封鎖,產生了廣泛影響,這在聞一多身上就得到了反應,他加入民盟便是這種反應的體現(xiàn)。
加入民盟
1943年暑假后,經英國駐華大使館介紹到西南聯(lián)大教授“西洋小說”和“現(xiàn)代英詩”的羅伯特·白英(Robert Payne),準備選編一部《中國新詩選譯》,邀請聞一多合作。時,朱自清從成都探親返昆,帶回一本抗日根據(jù)地的詩集,便提供給聞一多。聞一多看到里面刊登的田間的詩,頓時振奮起來。10月27日,開學后的第一堂唐詩課上,他沒有講唐詩而是稱贊起田間的詩。何孝達同學記述到:聞一多“站在講臺的旁邊,穿著深藍色的舊了的長袍,很寬大。左手拿著毛邊紙的本子,上面是他親自用墨筆抄的一行行的詩,右手輕輕地拍著那本子說:‘有一天,佩弦先生遞給我一本詩,說,好幾年沒有看新詩,你看,新詩已經寫得這樣進步了。我一看,想,這是詩么?再看,咦,我說,這不是鼓的聲音么?’”⑨聞一多在這次課上所講的內容,最早刊登在11月1日西南聯(lián)大五周年校慶出版的“文藝”壁報第三期上,標題為《聽鼓的詩人和擂鼓的詩人》,作者是聽課的一位同學。文中寫到:“《聽鼓的詩人和擂鼓的詩人》是記聞一多先生在中文系唐詩班上所講關于田間的詩的。這位沉默了許久的《死水》作者,突然欣賞起田間來,大家都覺得驚奇。他說:‘抗戰(zhàn)六年來,我生活在歷史里,古書堆里,實在非常慚愧,但今天是鼓的時代,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了田間,聽到了鼓的聲音,使我非常感動。我想諸位不要有成見,成見是最要不得的東西,諸位想想我以前寫的是什么詩,要有成見就應該是我。田間實在是這鼓的時代的鼓手!他的詩是這時代的鼓的聲音!……’”⑩
西南聯(lián)大是所提倡學術自由的高等學府,允許討論各種思想,但還沒有教師在課堂上公開講中國共產黨,因此這堂課在校園引起不小反響。事后,大家慫恿聞一多把所講的內容寫下來,于是有了《時代的鼓手——讀田間的詩》。此時,《生活導報》為了慶祝成立一周年準備組織紀念文章,編輯傅欣向聞一多約稿,聞一多對他說:“我將寫一篇你們意想不到的稿子給你們。”傅欣告訴另外兩位編輯陳尚凡、熊錫元,他們猜了半天也沒猜出會是什么內容,收到稿子后才知道是《時代的鼓手》,并很快刊登在11月13日出版的《生活導報周年紀念文集》。這篇文章中,聞一多摘引了田間《多一些》和《人民底舞》兩首詩,認為這些詩不只有鼓的聲律,還有鼓的情緒,它“鼓舞你愛,鼓動你恨,鼓勵你活著,用最高限度的熱與力活著,在這大地上?!蹦┝?,聞一多點睛地指出:“當這民族歷史行程的大拐彎中,我們得一鼓作氣來渡過危機,完成大業(yè)。這是一個需要鼓手的時代,讓我們期待著更多的‘時代的鼓手’出現(xiàn)。”
一位著名教授居然敢在國民黨統(tǒng)治的昆明贊揚抗日根據(jù)地的詩人,這的確是件引人注目的事。朱自清在《聞一多全集·序》中說:“那篇《時代的鼓手》,贊頌田間先生的詩,這一篇短小的批評激起了不小的波動,也發(fā)生了不小的影響?!薄稌r代的鼓手》是聞一多思想轉變時期的發(fā)出的一聲強有力的吶喊,接著便一發(fā)而不可止。
聞一多的轉變最為突出集中在1944年。這年2月20日,他在《云南日報》發(fā)表了《復古的空氣》,批評蔣介石《中國之命運》恢復傳統(tǒng)的主張,認為這是“知識和領導分子”的倒退。3月1日,他又在昆明《中央日報》發(fā)表《家族主義與民族主義》,認為家族主義妨礙民族主義的發(fā)展,應改變儒家“孝”的家族主義觀念,走民族主義的路。5月3日,西南聯(lián)大歷史學會舉行“五四”二十五周年紀念座談會,聞一多旗幟鮮明地提出要“里應外合”打倒孔家店。5月8日,在西南聯(lián)大國文學會召開“五四運動與新文藝運動”文藝晚會,聞一多在會上強調:“新文學同時是新文化運動,新思想運動,新政治運動,新文學之所以新就是因為它是與思想、政治不分的,假使脫節(jié)了就不是新的。”“五四的任務沒有完成,我們還要干!我們還要科學,要民主,要打倒孔家店和封建勢力!”
聞一多的詩人氣質、責任擔當,使他的轉變非常迅速。6月25日,他在《云南日報》又發(fā)表更加尖銳的《可怕的冷靜》。文中毫不掩飾的批判到:抗戰(zhàn)已快七年了,可“真正餓殍恰恰就是真正的兵士”,“災情愈重,發(fā)財?shù)挠?,結果貧窮的更加貧窮,富貴的更加富貴”,“一部分人為著旁人的剝削,在饑餓中畜牲似的沉默著,另一部分人卻在舒適中興高采烈的粉飾著太平,這現(xiàn)象是叫人不能不寒心的”。文中又寫到:“非常時期所需要的往往不是審慎,而是勇氣”,“民族必需生存,抗戰(zhàn)必需勝利,在這最高原則之下,任何平時的軌范都是暫時可以擱置的枝節(jié)?;馃狭嗣济?,就得搶救。這是一個非常時期!” 當時,有些持重的人用“冷靜”的態(tài)度“審慎”勸告抨擊黑暗腐敗現(xiàn)象的青年,先生非常反感,說:“這不是冷靜的時候,希望老年人中年人的步調能與青年齊一,早點促成勝利的來臨!”
7月7日,是抗日戰(zhàn)爭七周年紀念日。這天,聞一多出席了西南聯(lián)大壁報協(xié)會、云南大學、中法大學、英語??茖W校三校學生自治會聯(lián)合舉辦的“時事座談會”,十多位教授就“七年的回顧”、“當前的局勢”、“前途的展望”三個問題做了發(fā)言。報載各位教授“大體都認為放眼一看國際,覺得前途很可樂觀,但是反視我們自己的國內,不容諱言的,缺點實在太多。一切缺點都可以歸之于政治上去。因為我們還缺乏真正的民主,因此在經濟文化社會軍事等方面都有漏洞。而影響我們抗建的成功至深且巨,此后我們不應一味樂觀,沾沾自喜,但是當然也不要悲觀頹唐,我們應該集中在對外求自由,對內求民主的努力上。在各教授發(fā)言時,一到精彩的地方,同學無不熱烈鼓掌,情緒緊張已極。”這次大會是皖南事變后昆明各大學學生舉辦的第一次大規(guī)模政治集會,從晚8點開到深夜12點,西南聯(lián)大教授潘光旦說:“出席的多至三千余人,會場內外,擠得水泄不通,景況的熱鬧,真是得未曾有。就昆明一地說,竟不妨說是空前的?!?/p>
這天晚會發(fā)言的教授談到許多問題,邵循正教授認為國家對戰(zhàn)爭的政治教育不夠,潘大逵教授講到貪污問題,楊西孟教授認為中國眼下最大的經濟癥結是分配不公,潘光旦指出學人應該對現(xiàn)實負起責任,李樹青認為要克服的是目前流行而且普遍的揩油問題。羅隆基講到憲政問題時,說:“所謂民主憲政,是民主包括憲政,憲政不一定包括民主,所以我們今天最好不要強調憲政,卻可以多談民主。但如果我們要爭民主,首先就要爭法治,就要像英國那樣,任何人不能在法律以上。”由于他到的是個非常敏感的現(xiàn)實問題,會場出現(xiàn)了一些沉悶。這時,云南大學校長熊慶來站起來做了三點說明,強調這次座談會是學術性的,中國的積弱是由于學術不昌明,要救中國的積弱要昌明學術,我輩做師生的人就應當每人守住他的講求學術的崗位,不應當馳心政治商業(yè)之類于學術以外的事物。
熊慶來的這番話給關心時局的氣氛澆了一盆冷水。本來不準備發(fā)言的聞一多這時站了起來,說:“今天晚會的布告,寫得非常清楚,這是一個紀念抗戰(zhàn)七周年的時事報告晚會,我對政治經濟問題懂得很少,所以很有興趣向諸位有研究的先生請教。但是,大家也看得清楚,有人并不喜歡這個會議,不贊成談論政治。據(jù)說,那不是我們教書人的事情。我,修養(yǎng)非常不好,說話也就容易得罪人。今晚講演的先生,我們都是老同事,老朋友,有什么苦衷,大家不難理解,可是既然意見不同,我還是要提出來討論討論。談到學術研究,深奧的數(shù)學理論,我們許多人雖然不懂,這又那里值得炫耀?又那里值得嚇唬別人?今天在座的先生,誰不是曾經埋頭做過十年、二十年的研究的?誰不希望能夠繼續(xù)安心地做自己的研究?我若是能好好地讀幾年書,那真是莫大的幸福!但是,可能嗎?我這一二十年的生命,都埋葬在古書古字中,究竟有什么用?究竟是為了什么人?現(xiàn)在,不用說什么研究條件了,連起碼的人的生活都沒有保障。請問,怎么能夠再做那自命清高,脫離實際的研究?國家糟到這步田地,我們再不出來說話,還要等到什么時候?我們不管,還有誰管?有人怕青年‘鬧事’,我倒以為鬧鬧何妨!‘五四’是我們學生‘鬧’起來的,‘一二·九’也是學生‘鬧’起來的。請問有什么害處?現(xiàn)在我們還要鬧!有人自己不敢鬧,還反對別人鬧;自己怕說,別人說了,呵,又怕影響了自己的地位和自己的前程。真是可恥的自私,云南大學當局是這樣的,我們西南聯(lián)大當局還不是這樣的。膽小,怕事,還要逢迎……這就是這些知識分子的態(tài)度!”事后,熊慶來也有些懊悔,讓他聘請到清華大學的華羅庚去做解釋工作,說是云南大學訓導長讓他這樣做的,還說:“我上了特務的當,我不該去,你見到一多,幫我解釋一下”。聞一多聽了,也釋然地說:“當時不得不這樣啊。自然,我講話太嫌鋒利了一些?!?/p>
熊慶來是抗戰(zhàn)爆發(fā)前夕才被云南省政府主席龍云從清華大學請到云南大學任校長,聞、熊兩家在清華園時經常走動,聞一多到昆明后見到熊夫人,熊夫人第一句話就是問聞一多夫人怎么樣。而為了學人應不應該過問現(xiàn)實政治問題就公開批評朋友,這就是聞一多的性格。而兩個月后,聞一多更是在國民黨第五軍軍部座談會上發(fā)出讓人驚訝的聲音。
8月18日,駐昆明的第五軍軍長邱清泉遂邀請聞一多和馮友蘭、陳雪屏、楊西孟、華羅庚、劉崇鋐、邵循正、曾昭掄、馬大猷、陸欽墀、吳晗等十一位西南聯(lián)大教授召開“目前形勢與中國反攻問題”座談會。參加座談的除邱清泉外,還有代師長羅思揚、昆明防守司令部政治部主任宋文彬、第五軍特別黨部書記長劉雪松,昆明《掃蕩報》社長李誠毅,及軍部各處、科長多人。
會上,邱清泉在致詞中強調“文武合一”的意義,羅思揚介紹軍事問題,接著請教授發(fā)言。當時,正是滇緬反攻時期,大批部隊經昆明開往前線,街頭經常見到因病被遺棄的士兵,“病兵”成為人們普通議論的現(xiàn)象,因此教授們的發(fā)言總離不開士兵的待遇問題。馮友蘭、曾昭掄、楊西孟、陳雪屏的發(fā)言都質問到:國家給軍隊的給養(yǎng)都到哪兒去了?為什么前線士兵饑餓狀況得不到改善?聞一多也做了發(fā)言,《云南日報》在報道中寫到:聞一多說“兄弟什么都不懂,只有用文學精神提起大家的情緒。今天各位提出各種問題,如果在英美有一于此,一定會舉國嘩然,而我們百美俱全,仍然只是一些有心人坐著談談?,F(xiàn)在好比是房子失火,大家要來搶救。以前我們看一切都可悲觀,還希望也許在戰(zhàn)略上有點辦法。今天在這里聽見各位長官的話,才知道戰(zhàn)略上也很有問題。我只差要在街上號淘大哭。我們可憐到如此地步仍然在座談。在英美不是沒有壞人,只是他們不敢做壞事,一做壞事,大家群起而攻之。因此也沒有什么討論的,只有干,非常時期要用非常的手段干。”聞一多的研究生季鎮(zhèn)淮與聞家關系最密切,也最了解聞一多,他在《聞一多年譜》中更是直接寫到聞一多當時的話是:“以前我們看到各方面沒辦法,還以為軍事上有辦法。剛才聽了各位長官的話,方才知道軍事上也毫無辦法?!F(xiàn)在只有一條路——革命!”
第五軍政治部副主任吳思珩也參加了這次座談會,多年后他回憶聞一多在會上講的話時說:“今天我們各方面的專家都有,而軍事方面只有主席是唯一的權威,現(xiàn)在聽了主席的結論之后,我們談反攻問題還談什么呢!老實說,今天政治、經濟、社會各方面都已經沒有希望,都得重新改革,換句話說,就是要造反!我們唯一還存有一點點希望的只剩下軍事,而今連軍事都已沒有希望,日本人一打,我們就沒辦法守,那我們還談什么呢!那么,現(xiàn)在我們只有一條路,就是全面的造反,全面的革命!”
前面征引的各種報道、檔案、記錄,說明聞一多從1943年開始在校園里公開稱贊共產黨,1944年已經公開批評國民黨,這種政治轉變,正是他走近民盟、參加民盟的思想基礎。不過,聞一多擺脫“君子群而不黨”觀念,成為中國民主同盟的一員,是有一個過程的。大約1944年秋天的一個黃昏,已經是民盟盟員的吳晗到聞一多家中做了一次深談,再次邀請聞一多加入民盟。聞一多起初仍然有些猶豫,經過認真考慮,說了番發(fā)自肺腑的感人之話:“國事危急,好比一幢房子失了火,只要是來救火,不管什么人都是一樣,都可以共事?!?/p>
用“救火”比喻參加政治活動,聞一多已經講過不止一次,后來也屢次說到。曾經擔任民盟云南省支部(以下簡稱云南民盟)秘書長的趙沨回憶說:“在一個文藝界聚會上,大家談到了文藝和政治的關系。他認為:搞藝術的人現(xiàn)在搞政治毛等于救火。并且,不是鄰家火起了,一聽見鑼響,丟下□筆推開琴譜提著臉盆干起來了。而應該是:是自家房子起火了,并且燒到自己的眉毛。這時還不趕快救火,還等什么。有人認為,并不一定提著水桶潑水才算救火,意思是說搞文化藝術的有自己專門的工作,專門的行業(yè)。他反駁這種說法:火勢如果太大,情形十分危急的時候,還是要參加直接戰(zhàn)斗的。在最危急的時候,你不能說你寫個音樂號召別人來救火,你寫幅油畫來記下火災的損害,最危急的時候,就應該挑起水桶來。”
這些說明,聞一多這時已不再清高了。其實,聞一多的清高是種表象,內心則隱藏著一種苦悶。1944年9月,他在“莊子”課上曾屢次提醒同學們要注意思想與時代的關聯(lián),要從戰(zhàn)國時代的社會、政治情況來理解《莊子》,并且認為《莊子》一書正反映了戰(zhàn)國時代知識分子即“士”的悲哀。當時一位同學是這樣記錄聞一多的話的。他寫到,聞一多說:“莊子所處的時代,士底出路是作官,作官實際上是作統(tǒng)治者的走狗,內而榨取民眾,外則爭奪別國的土地人民,奪取之后來同樣地榨取,你想要潔身自好也不行,非要你幫兇不可。你愈有能力,愈要利用你,但即使作幫兇,也不一定能夠自保:人君隨時可以殺你,不管你幫得好不好。商鞅就是一個例子,士大夫階層在這個時代最慘最慘!有思想、有個性、有靈魂的士,只好裝傻,這就是所謂‘佯狂’,用裝傻來排遣苦悶,用裝傻來躲開政治,并且在心理上以藐視政治的清高來自作調適:‘孰弊弊焉以天下為事?’當時這種有思想、有個性、有靈魂的士,心境其實是很苦的,有時恐怕也不免凄涼之感。”說完這些話后,聞一多還說:“今天的國事,不是帝王一家的事,而是全體人民自己的事。”上面這些話,表明聞一多已認識到人民要對國家負責,要過問國家大事,參與國家管理,作為人民的一個分子,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中國共產黨的路線政策,這時對聞一多產生了重要影響。說到這里,就需要介紹一下聞一多與華崗的關系。大約1944年6月前后,受中共南方局派遣到昆明做龍云聯(lián)絡工作的華崗,為了在高級知識分子中開展統(tǒng)戰(zhàn)工作,準備建立一個名為“西南文化研究會”的團體,聞一多成為他們爭取的重要對象,于是請云南大學教授楚圖南、尚鉞向聞一多表示有位中共方面的朋友想來看他。聞一多聽了立即表示歡迎,甚至還急不可待地想會見這位朋友。幾天后,華崗在尚鉞陪同下來到聞一多家。華崗曾任《新華日報》總編輯、中共中央南方局宣傳部長,是中共黨內有名的筆桿子,他的知識分子的氣質,縮短了與聞一多的距離,兩人都有相見恨晚的感覺。因此,當華崗邀請聞一多參加正在籌備的西南文化研究會時,聞一多很高興地表示一定參加,并當即介紹吳晗、潘光旦、曾昭掄等教授參加。不久,楚圖南介紹了云大教授馮素陶參加了西南文化研究會,作為華崗與龍云聯(lián)系搭橋人的羅隆基自然也是它的成員。于是,在民盟中央副秘書長的周新民協(xié)助下,西南文化研究會誕生了,為民盟做出過重要貢獻的李文宜、潘大逵、辛志超、聞家駟、費孝通等,亦是這時相繼加入西南文化研究會這一群體。
最初,西南文化研究會側重討論學術問題,隔一兩周開一次座談會。羅隆基講歐洲民主,華崗講蘇聯(lián)民主,聞一多講關于儒家問題。漸漸地,座談的內容轉移到學習上面,其中學習過中國共產黨的政策,有時也分析時事。吳晗回憶說:“在這些會上,我們初步知道中國社會兩頭小中間大、統(tǒng)一戰(zhàn)線政策、個人和集體的關系等等道理。以后我們又得到《論聯(lián)合政府》、《新民主主義論》、《論解放區(qū)戰(zhàn)場》等黨的文獻和《新華日報》、《群眾》等刊物,如饑似渴地搶著閱讀,對政治的認識便日漸提高了?!?/p>
參加西南文化研究會對聞一多的政治生活具有標志性意義,他想?yún)⒓庸伯a黨的念頭就是這時產生的。這個想法曾經告訴過華崗、張光年等人,也正因如此,羅隆基、潘大逵邀請聞一多參加民盟時,聞一多表示“如果要加入組織,就參加共產黨”。不過,華崗、張光年都對他說如果加入共產黨就會被戴上紅帽子,也就發(fā)揮不了作用了。聽了這話,聞一多才下決心加入民盟。
加入中國民主同盟是聞一多一生的重大轉折。入同盟后,他和羅隆基有過一次有趣的對話,在場的吳晗此記憶對尤深。他說:“大概是一九四四年的冬天吧,在朋友家談天,羅隆基先生笑著指一多先生說:‘一多是善變的,變的快,也變的猛,現(xiàn)在是第三變了,將來第四變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樣子?’一多先生也大笑說:‘變定了,我已經上了路,摸索了幾十年才成形,定了心,再也不會變了!’”后來擔任上海師范大學歷史系教授的程應镠,與聞一多關系很近,他在回憶中也寫到過聞一多的變化。那是一天晚上,程應镠去看望聞一多,聞一多興奮地告訴他“我從‘人間’走入‘地獄’了”。沉默了一會兒,聞一多接著說:“以前,我在龍頭村,每回走進城,上完了課,又走著回去;我的太太總是帶了小孩到半路上來接我,回到家,窗子上照著的已是夕陽了,孩子圍在身邊,我愉快地洗完腳,便開始那簡單而可口的晚餐,我的飯量總是很好的,那一天也總過得很快樂?!钡?,“現(xiàn)在,這種生活也要結束了?!?/p>
聞一多的轉變讓有些人感到意外。聞一多在中法大學兼課時,有個非常喜愛的學生楊明,他把入盟的事告訴楊明時,楊明認為沒有必要。聞一多聽了生氣地說:“什么?沒有必要?告訴你,中國人都有必要!”后來又和緩的說:“孫毓棠先生也這樣勸我。唉,以前我們講清高,故意表現(xiàn)□介,其實這才是上當。歷代的統(tǒng)治者們有意的提倡這一套,目的就在使大家都不去過問政治,好讓他為所欲為。今天我們不能再自己上當了?!睏蠲鹘忉屨f:“我的意思是,你站在外面說話更有力量,更有影響!”聞一多說:“力量?團結才有力量,有組織才有影響!我不僅不接受你的勸告,而且,我倒要勸你也參加同盟!”
接下來兩人的對話也很能說明問題:聞一多:“你要不要過問國事”。楊明:“當然要過問!”
聞一多:“那么你覺得一個人的力量大,還是團體的力量大?只要你承認團體就是力量,你就得參加一個政治團體?!甭勔欢啵骸爱a生這個民盟的歷史原因你想過沒有?”楊明:“當然想過,但是我不一定參加它?!甭勔欢啵骸翱梢娔銢]有想通,你再想想,像你我這樣的人,你參加共產黨?”楊明:“不?!甭勔欢啵骸澳銋⒓訃顸h?”楊明:“當然更不!”聞一多:“這就對了。像我們這類人,就一定要參加民盟這是一定的,不能說不一定?!边@次談話對楊明促動很大,不久,他在聞一多介紹下加入了民盟。全國解放后,楊明成為民盟云南省委主任委員,并當選為云南省人民代表大會副主任、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委員。
選擇什么樣的政治道路,是當時許多青年都在思考的問題,也是大家經常議論的一個話題。一次,聞一多和幾位青年人在云南民盟機關刊民主周刊社,談這個問題時,他帶著現(xiàn)身說法的口吻娓娓的說:“以前我們知識分子都多少帶著潔癖,不過問政治;現(xiàn)在卻是政治逼著我們不得不過問它了。這也[就]是說,我們是應該參加政治活動的。在中國當前的政治情勢中,要參加有組織有紀律的政治活動,只有參加共產黨或民盟。有些人沒有勇氣參加共產黨,因為那種戰(zhàn)斗生活是異常艱苦的。又有些人還不了解共產黨,因為反動派在各方面封鎖得太嚴苛了。在這種情勢下,我們參加民盟,在爭取民主的斗爭實踐中鍛煉,逐步改造自己,提高自己,也是很好的?!?/p>
貢獻民盟
保衛(wèi)大西南
聞一多在多種場合說現(xiàn)在是個非常時期,已經火燒上眉毛了就得搶救。這里的“救火”,是對挽救嚴重局勢的一種形容。
聞一多入盟時,西南大后方正面臨著嚴重的危急。1944年初,日軍在太平洋戰(zhàn)場接連失利,美軍的勝利把幾十萬日軍和豐富資源與日本本土隔絕開來。海上的失敗迫使日本大本營決定打通北京至廣州的陸路交通,并制定了“一號作戰(zhàn)”計劃,企圖占領確保湘桂、粵漢及京漢鐵路南部要沖,摧毀中國空軍主要基地,制止中國空軍襲擊日本和破壞海上交通?!耙惶栕鲬?zhàn)”是抗戰(zhàn)以來日軍在正面戰(zhàn)場發(fā)動的第二次大規(guī)模軍事行動。4月中旬,河南戰(zhàn)役首先拉開,擔任黃河河防和正面防御的國民黨18個軍,未經有力抵抗便后撤,致使中牟、尉氏、新鄭、鄭州相繼失守。5月,許昌、洛陽亦入敵手,重要的交通樞紐均被日軍占領。6月初,日軍又發(fā)動湘桂戰(zhàn)役,18日占領長沙。接著,日軍進逼粵漢、湘桂交會點也是美國第十四航空隊在華重要基地衡陽,8月8日這一戰(zhàn)略要沖也陷落了。9月上旬,日軍自湖南、廣東及越南向廣西發(fā)動桂柳會戰(zhàn),如果得手,貴州便成為前線,滇川必受嚴重威脅,因此大后方人心惶惶,紛紛收拾細軟,準備再次撤退。
在這種形勢下,保衛(wèi)大西南擺在了每個人的面前,聞一多加入中國民主同盟后的第一次亮相,就是在云南民盟以昆明學術界憲政研究會名義,與文化界、教育界聯(lián)合舉辦的雙十節(jié)紀念會呼出這一口號。這次大會是皖南事變后云南各界組織的第一次大規(guī)模群眾集會,聞一多作為主席團成員登上講臺,這是他抗戰(zhàn)爆發(fā)以來第一次走出校門,來到五千群眾面前。大會開始后,聞一多第一個演講,開頭就說:“諸位!我們抗戰(zhàn)了七年多,到今天所得的是什么?眼看見盟軍都在反攻,我們還在潰退,人家在收復失地,我們還在繼續(xù)失地。”接著,聞一多反問到:“不是有幾十萬吃得頂飽,斗志頂旺的大軍,被另外幾十萬喂得也頂好,裝備得頂精的大軍監(jiān)視著嗎?這監(jiān)視和被監(jiān)視的力量,為什么讓他們凍結在那里,不拿來保衛(wèi)國土,抵抗敵人?”這話,顯然是對胡宗南幾十萬大軍虎視眈眈監(jiān)視著延安,卻不用來抗日的譴責。聞一多沉痛地說:“幾個月的工夫,鄭州失了,洛陽失了,長沙失了,衡陽失了,現(xiàn)在桂林又危在旦夕,柳州也將不保,整個抗戰(zhàn)最后的根據(jù)地——大西南受著威脅。如今誰又能保證敵人早晚不進攻貴陽、昆明,甚至重慶?到那時,我們的軍隊怎樣?還是監(jiān)視的監(jiān)視,被監(jiān)視的被監(jiān)視嗎?到那時我們的人民又將怎樣?準備乖乖地當順民嗎?還是撒開腿逃?逃又逃到哪里去?逃出去了又怎么辦?”聞一多越說越有氣,厲聲說:“用人民的血汗養(yǎng)的軍隊,為什么不拿出來為人民抵抗敵人?以人民的子弟組成的隊伍,為什么不放他們來保衛(wèi)人民自己的家鄉(xiāng)?”“我們要抗議!我們要叫喊!我們要憤怒!我們的第一個呼聲是:拿出國家的實力來保衛(wèi)大西南——這抗戰(zhàn)的最后根據(jù)地的大西南!”結尾時,聞一多把話題轉移到國內政治上,說:“我們從今更要努力發(fā)揚民主自由的精神?!裉煺唤o人民自由,是他不要人民?!覀兘裉煲獱幟裰鳎覀儽惝斱s緊組織起來,……有了這個基礎,我們便更有資格,更有力量來爭取更普遍的、完整的和永久的民主政治?!?/p>
繼聞一多之后,楚圖南、吳晗、李公樸、羅隆基分別作了“言論自由與身體自由”、“中蘇邦交與國共問題”、“改善士兵生活與當前政治問題”、“改革政治的方案”演講。大會進行中,人群中突然響起兩聲巨響,有人喊道“手榴彈!手榴彈!”會場隨之出現(xiàn)一陣騷動。原來,是國民黨特務放了兩個爆竹,幸虧李公樸沉著應付,同情民盟的龍云也派出了憲兵把特務被扣了起來,秩序才得以恢復。
大會結束前,聞一多以響亮的聲音宣讀了羅隆基起草,自己聞一多數(shù)次修改潤色的《昆明各界雙十節(jié)紀念大會宣言》。這個宣言的底稿是聞一多和李公樸謄錄的,它嚴正指出:“國家所以造成今日局面,絕非偶然。全國人民固應深自愧悔,而專權在位十余年的國民黨尤當引咎自責。”認為“今日徹底改革的要圖,首先應由專權在位的國民黨立即宣布結束黨治,還政于民?!逼浯问恰罢畱⒓凑偌瘒菚h,組成全民政府?!痹倨浯问恰罢J定西南的川、桂、滇、黔幾省,是今日全國家僅存的托命寄身的根據(jù)地,我們必拼全力保持,雖戰(zhàn)到一兵一卒,亦必死不失?!焙苊黠@,宣言提出的要求,尤其是在“召集國是會議,組成全民政府”問題上,明確提出“全民政府既向國是會議負責,即應由國是會議產生。新政府的人選應包括全國各黨派之代表及全國無黨無派才高望重之人”,與9月間林伯渠代表中國共產黨在國民參政會上提出成立聯(lián)合政府建議的精神完全一致。
昆明各界雙十節(jié)紀念大會是昆明人民空前盛大的誓師大會,聞一多在會上的姿態(tài)受到許多人的贊揚。在敵后從事抗日活動的趙儷生,是聞一多在北平清華大學的學生,他曾接他的同學,當時在西南聯(lián)大讀研究生的王瑤來信,信中稱聞一多“老當益壯”,“對國事頗多進步主張”,“為弟十年來所僅見”。云南民盟的言行,引起國民黨云南省黨部的注意,他們在給國民黨組織部長陳果夫的報告中寫到:“該會講演人員為聞一多、楚圖南、吳晗、李公樸、羅隆基等。演講內容,均系反對本黨及攻擊現(xiàn)政府之荒謬論調?!摰茸詈蟛⑼ㄟ^宣言,內容多系攻擊現(xiàn)政府,極盡狂妄之言詞?!痹颇鲜↑h部的這個報告,從反面證明了云南民盟在推動民主進程中的作用與影響。
護國起義紀念
1944年年底,云南人民迎來了一個光榮的節(jié)日——紀念護國起義29周年。1915年12月中華民國大總統(tǒng)袁世凱宣布稱帝,推翻了人民用鮮血換得的共和制度。12月25日,云南人民在蔡鍔、唐繼堯領導下首揭起義旗幟,吹響埋葬袁世凱帝制的號角。袁世凱死后,北京政府根據(jù)國會議決,公布以云南起義的12月25日為護國起義紀念日。但是,1942年國民政府取消了這一節(jié)日,將護國起義并入1915年12月5日中華革命黨策動的肇和兵艦起義一同紀念。這件事深深刺痛了云南民眾的心,考慮到云南人民對恢復護國起義紀念的愿望,云南民盟經過數(shù)次討論,決定要求政府恢復25日的紀念日,借以表達建立民主政治的要求。民盟支部的曾昭掄、羅隆基、潘光旦、潘大逵、周新民等都是“昆明學術界憲政研究會”的成員,他們與云南上層人士有較多的聯(lián)系,經過奔走,12月19日在云南省第二屆臨時參議會上決議建議省政府向國民黨中央說明云南起義與肇和起義各有不朽價值,懇請依原案分別舉行慶祝。22日,國民黨中央黨部和國民政府行政院復電照準,云南各界立即籌備召開護國起義紀念大會。
護國起義紀念大會對外報道使用了學術界憲政研究會名義,實際組織籌備是云南民盟,目前保存的12月5日、19日、22日在西南文獻研究室召開的三次籌備會會議記錄,記錄了會上分工由聞一多和潘大逵、吳晗、曾昭掄、羅隆基、潘光旦、周新民、楚圖南等人,分別聯(lián)系云南大學、西南聯(lián)大、中法大學、男女青年會、昆明學術界憲政研究會、民主周刊社、自由論壇社、評論報社、真報社、文協(xié)昆明分會、中蘇友協(xié)昆明分會等團體。22日最后一次籌備會由潘大逵主持,會上決定吳晗、聞一多和參護國起義元老及后人擔任講演,推選吳晗起草大會宣言,聞一多負責潤色,宣言中心為發(fā)揚云南首先反對袁世凱稱帝的反帝反封建精神。
1944年12月25日,昆明全城喜氣洋洋,機關學校放假一天。上午省政府舉行官方的擴大紀念會,下午是各界群眾的紀念大會。后者由聞一多與李公樸、羅隆基,吳晗、潘光旦、潘大逵等人組成主席團,潘光旦擔任大會主席。
當時,柳州已于10月11日陷入敵手,廣西重鎮(zhèn)桂林也于11月10日失陷。12月2日,日軍快速縱隊占領貴州、四川門戶獨山,使西南大后方直接置于日寇的俯視之下,云貴川人心浮動,市面混亂,直至12月8日中國軍隊收復獨山,局勢才稍有緩和。吳晗的講演《護國紀念之歷史意義》和聞一多的講演《護國起義與民主政治》,均指出這種危急的局勢與當年袁世凱稱帝的性質同樣嚴重。吳晗在演講中以歷史學家的眼光,強調護國運動的不朽精神在于維護了中國的民主制度,聞一多的講演《護國起義與民主政治》,開門見山就直點主題,說: “我們是應該慚愧的,應該對護國的先烈們慚愧,應該對在座的護國英雄們慚愧!三十年了,居然國家還像三十年前一樣,難道袁世凱沒有死嗎?”。臺下發(fā)出“是的,沒有死”的洪亮回答。聞一多接著說:“護國起義的經驗告訴我們:要民主就必須打倒獨裁。因為全國人民都要求民主,就可以得到全國的響應;因為有廣大人民的支持,就能夠打倒袁世凱!”聞一多尖銳地把矛頭對向現(xiàn)實,高聲到:“三十年后,我們所要的依然是民主,要打倒獨裁!”“現(xiàn)在畢竟和三十年前不同了。我們相信人民的力量是更強大了。讓我們就從昆明開始?!彼麨樵趫龅娜俗龀稣雇头较颍骸袄^承護國精神,擴大民主運動,爭取更大的勝利!”
紀念大會后,人們舉行了盛大游行,聞一多一直走在隊伍中。這次游行是皖南事變后昆明乃至整個大后方的第一次大規(guī)模群眾游行,人們高呼“發(fā)揚護國精神,消滅法西斯蒂!”“打倒專制獨裁,實行民主政治!”“動員民眾,武裝民眾,保衛(wèi)大西南!”游行結束前,聞一多被人群擁到一個高處,他激動地對四周的人們高聲到:“我們勝利地紀念了護國紀念二十九周年。你們看,我們的隊伍這么長!這是人民的力量。因為是人民的力量,所以他是偉大的,誰也不敢抵擋!這是時代的洪流,它要沖垮一切攔在路上的障礙。一九四四年就要過去了,我們要更好地迎接一九四五年!讓那些嫉妒我們,害怕我們的人發(fā)抖吧!”1944年是國內政治形勢重大轉折的一年。昆明從學生展開五四運動紀念后,其后是各學校師生們舉行七七抗戰(zhàn)紀念座談會,接著是社會各界的雙十節(jié)紀念大會,最后是全市民眾聯(lián)合進行護國起義紀念,一連串活動,從校園到社會,由小到大,把云南民主運動推向高潮。在這一浪高一浪的斗爭中,聞一多和民盟戰(zhàn)友們一起推波助瀾,共同為民盟歷史書寫了光輝的詩篇。
聞一多與民盟關系還有許多故事,如:聞一多于1945年被增選為民盟中央執(zhí)行委員,卻沒有赴重慶參加10月1日召開的臨時全國代表大會。臨時全國代表大會閉幕后,云南民盟12月23日召開盟員大會,除貫徹大會精神外。還改選成立了新的執(zhí)行委員會,聞一多當選為宣傳部長,與主任委員楚圖南、組織部長馮素陶共同負責支部工作。新支部成立后,接受了籌建民盟緬甸支部的任務,聞一多動員他在昆華中學兼課時的學生董康去緬甸,并帶著董康到馮素陶家里辦理了有關手續(xù),后來還向籌建仰光支部的蕭剛介紹了董康的情況。再如,1946年1月10日召開舊政治協(xié)商會議時民盟曾組織了34人的政協(xié)代表顧問團,聞一多與潘光旦、陶行知、侯外廬、董謂川、楊衛(wèi)玉六人擔任教育文化組顧問,但他也沒赴重慶,而是留在昆明顧問。
反對民盟中央領導人赴延安
聞一多為民盟所做的工作還有許多,這里不多介紹,但有一件事不能不說。這就是1945年7月1日,云南民盟聯(lián)絡一些民主人士發(fā)表的《昆明文化界致國民參政會電》。這件事要從頭說起。1945年四五月間,中國召開了兩個為中外人士矚目的大會,一是4月下旬在延安開幕的中國共產黨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一是5月初在重慶召開的國民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前者,毛澤東在會上做了《論聯(lián)合政府》政治報告,指出“惟有成立聯(lián)合政府(而絕對不是為全國人民所絕對反對的國民黨當局一手偽造的所謂國民大會)才是目前中國時局的出路”。后者則拒絕建立聯(lián)合政府建議,說是共產黨搞“武裝割據(jù)”、“破壞抗戰(zhàn)”。國民黨的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按照蔣介石旨意,通過了將于11月12日召開由其一手包辦的“國民大會”的決定。國民黨的大會,制定了與共產黨針鋒相對的路線,由于即將于7月7日召集的四屆一次國民參政會,將討論國民黨包辦“國民大會”問題,中共決定給予抵制,6月16日中共中央負責人聲明不出席此次國民參政會。
但是,民盟中央的某些人卻認為團結為重,任何分歧都可以商量,于是就有了民盟中央領導人黃炎培、冷遹、左舜生、章伯鈞決定赴延安說服中共代表參加這次國民參政會之行。
6月中下旬,黃炎培等人將赴延安的消息傳到昆明,令云南民盟大為不解。他們立即召開專門會議,一致認為民盟不應替國民黨做說客。鑒于黃炎培等人行期將至,云南民盟特派常任俠持函趕往重慶,向民盟中央表示反對。然而常任俠到重慶時,黃炎培等人決意已定,難以改變。另外,黃炎培等人認為自己有責任促成團結,且此行為個人行為,不代表民盟組織。還有,民盟主席張瀾和民盟中央一些負責人亦持贊成態(tài)度,認為此行并不違背民盟宗旨。云南民盟的信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但也不能對黃炎培等人沒有影響。最明顯的事實,就是黃炎培數(shù)次強調他去延安“是用個人名義”,既“沒有受參政會公推”,“更不管有黨無黨”,所以也“不受任何約束”這些話,不知底細的人很難發(fā)現(xiàn)其中的奧妙。更重要的,是黃炎培等人到延安后只談團結問題,并沒有敦勸中共代表參加國民參政會,所以我在一篇論文中認為這是一次背離初衷之行。
云南民盟得知他們的意見沒有收到預期效果,決定向社會公開表明他們的態(tài)度,這便是《昆明文化界致國民參政會電》,發(fā)表時恰為黃炎培等人啟程的7月1日。目前保存的《昆明文化界致國民參政會電》電文,前后的三份底稿均與聞一多參與。其中初稿為羅隆基起草,聞一多修改;二稿為聞一多鋼板刻印,落款為6月28日;三稿為聞一多在油印稿上再做修訂,并附有146人簽名。這三份底稿,均為筆者在時為中國歷史博物館檔案室查找到資料時偶然發(fā)現(xiàn)。
《昆明文化界致國民參政會電》很有哲理性,它首先分析了參政會的人員構成,指出執(zhí)政黨的代表占全體人員十分之八以上,而且無黨派代表與社會賢達代表亦由政府圈定,致使在野黨派代表已不足法定的提案人數(shù)。因此,參政會并未團結各黨派。其次,參政會自第二屆改組后,規(guī)定大部分參政員由省參議會選舉,而諸省參議會均為一黨包辦下成立之,即便省參議會選出的代表,實際上也是事先早由政府指定者。至于參政會的職權,僅限于咨詢顧問,一切決議概無法律效力,必經最高國防委員會核準。此外,參政員的提案,亦事前必由秘書處審核,且主席團還有禁止某議案提至大會討論的權力。這樣的規(guī)定,又何以表現(xiàn)出民主呢?由是觀之,“今日,中國之國民參政會,不過獨裁者用以蒙蔽世人視聽,粉飾國家門面之一套手法,此種機構,不特已阻礙中國人民民主生活之發(fā)育,抑且將繁殖法西斯細菌子無窮”。為此,希望黃炎培等“顧名思義,毅然決然,對此妨礙民主之國民參政會,拒絕出席,并迅即回返民間,一面擴大人民民主運動,一面促成正式民意機關之建立。與夫民主聯(lián)合政府實觀,則庶幾諸公因歷年受人利用,而致貽誤國家民主前途之宿愆,猶不失其最后自贖之機會也。亡羊補牢,轉禍為福,惟諸公實利圖之!”這件事在民盟史上鮮有提及,但聞一多和李公樸、吳晗、尚鉞、馮素陶、常任俠、費孝通、曾昭掄、楚圖南、聞家駟、趙沨、張光年、潘光旦、潘大逵等都簽了名的《昆明文化界致國民參政會電》,無疑是民盟歷史的一份重要文獻。
2.農村資金大量外流,銀行信貸資金投放不足。金融機構就本質而言是企業(yè)身份,企業(yè)金融機構的身份決定了其一定是為自身追逐利潤。因此,為了獲取更大的利潤,企業(yè)金融機構將其大部分資金不是投放在農村,而是投放到城市,支持農村發(fā)展與金融機構可持續(xù)經營存在沖突。除中國工商銀行、中國農業(yè)銀行、中國銀行、中國建設銀行和郵政儲蓄銀行之外,農村合作銀行、農村商業(yè)銀行、村鎮(zhèn)銀行以及小額貸款公司在農村的信貸投入比例也非常低。由此可見,農村地區(qū)銀行信貸資金投放不足,金融資源占比很低,支持農村發(fā)展的能力和效果明顯偏低。
云南民盟不僅反對黃炎培等人赴延安,還反對民盟領導人出席討論國民大會的四屆一次參政會。7月7日,四屆一次國民參政會開幕,黃炎培、冷遹、左舜生出席了大會,云南民盟聞知極為不滿,致函質問。信中說:“數(shù)年以來,同盟在政治策略上既已與其他在野政黨相約合作,則我方一切政治行動,更應力求與他黨配合,藉免自亂陣線,自損實力。此次中國共產黨拒絕出席參政會,其主張實與民主同盟云南省支部全體盟員見解不約而同。而最近一年以還,一面堅持目前所謂民意機關實不足以真正代表民意,一面主張召開黨派會議,組織聯(lián)合政府,再從而努力于真正民意機關之樹立。在此以前,對一切跡近假托民意之集體行動,自應嚴加推絕,不予妥協(xié)。……邇者左舜生先生率先赴蓉,約請同盟主席張表方來渝出席參政會,其后三公與同盟組織部長章伯鈞先生聯(lián)袂飛赴延安,代政府邀約中共參政員來渝出席參政會,最后三公又逕自出席參政會,因三公之一切行動,致使社會對同盟之立場及主張,謠諑四起,疑竇叢生,而以此事向同人等詢問真象者,更不計其數(shù)?!赂咄兀涷灪旮?,同人等最所欽仰。此次一切行動,自有諸公之高見,惟系出諸三公各人原有之政治黨派之立場,仰系出諸代表民主同盟之立場,此則請求明白賜覆也。此事所關匪細,大之影響同盟團結與政治內紀之前途,小之涉及諸公進退出處之大節(jié),謹掬至誠,故冒昧陳言諸公,請恕諒?!?/p>
這封信用辭十分率直尖銳,黃炎培深知其份量,因此7月14日參政會討論國民大會問題時,他與冷御秋都沒有參加,而是聲明討論國民大會問題“必須在全國和諧之空氣中進行”,言外之意就是既然共產黨不參加,國共矛盾沒有解決,討論國民大會問題的時機就不成熟。左舜生雖然參加了這次討論,但與青年黨參政員提出《請先實施民主措施緩召國民大會以保團結統(tǒng)一而利抗戰(zhàn)建國案》,表示反對年內召開國民大會。在提案說明中,他們還稱如果國民黨堅持召開國民大會的話,他們“只好采取另一步驟,保留提出另一最后聲明”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出,聞一多首先認識到“抗戰(zhàn)”與“建國”的密不可分關系,認識到抗日戰(zhàn)爭不僅要贏得軍事上的勝利,更要建設一個政治、經濟、文化上的現(xiàn)代化國家。為了救國,就必須有目標明確的政黨,知識分子應該走出象牙塔,參加一個政治組織。
其次,中國民主同盟是在堅持抗戰(zhàn)這一總目標下建立的政黨,但無可諱言發(fā)起的六個黨派成分復雜,它們對外一致反對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但在如何建立現(xiàn)代化國家的路線政策上則各有主張。以政黨而言,青年黨的成立本是要為與共產黨爭奪青年,據(jù)說黨員有兩萬余人。國家社會黨從名稱上看就知道其宗旨,但人數(shù)遠不如青年黨,張君勱在上海創(chuàng)建政治大學,目的就是網(wǎng)羅培養(yǎng)其黨人才。第三黨原是1930 年8 月國民黨左派鄧演達等為貫徹孫中山“聯(lián)俄、聯(lián)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建立的中國國民黨臨時行動委員會, 1935 年11 月改名中華民族解放行動委員會,黨員主要是國民黨中上層的反對派,人數(shù)也有限。從政治學上講,建立政黨的目的是參加政權、奪取政權,民盟的三個政黨亦不例外。至于中華職教社、鄉(xiāng)村建設派,都是從事和接受職業(yè)教育、城鄉(xiāng)建設活動的團體,尚無嚴密的組織。救國會是九一八事變后呼吁停止內戰(zhàn)一致抗日的團體或個人成立的聯(lián)合性組織,人數(shù)眾多,影響較大,但它雖主張堅決抗日,但在國家政治建設上沒有提出過明確目標和途徑,而且基層組織也相對松散。所以,以“只要救火不管什么人都可以共事”的態(tài)度加入民盟的聞一多,在對待怎樣“救火”的步驟、程序等具體問題上,與民盟中的三黨三派并不完全一致,而是有著自己的立場。他在與華崗的接觸和參加西南文化研究會的學習討論中,接受的是共產黨的主張,而不是在民盟中占主流地位的“第三條道路”。因此,在擁護聯(lián)合政府問題上,他與民盟是一致的,但民盟領導層出現(xiàn)“不偏不倚”時,他則堅決反對,站在維護共產黨利益的立場。因此,聞一多在民盟的“左中右”三種傾向中,明顯屬于“左”的陣營,而他一直向往的是親自到共產黨領導的解放區(qū)看看,后來更是幾次提出參加共產黨。
聞一多對中國民主同盟的認可、接受、奉獻過程,既是他個人的奮斗歷程,也反映了愛國知識分子為實現(xiàn)中國現(xiàn)代化的政治選擇與歸宿。認識到這一點,才能理解聞一多與中國民盟同盟的關系,認識他在現(xiàn)代中國的政治地位與啟迪意義。
注釋:
①聞一多:《致梁實秋》(1925年3月),聞銘,王克私編《聞一多書信選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86年10月出版,第196頁。信中說:“昨晚又草成《七子之歌》也是國家主義的呼聲。”
②1921年6月3日,北京大學等國立八所高校教職員因欠薪集體罷教,聯(lián)合學生請愿,遭到北洋政府軍警鎮(zhèn)壓,釀成“六三慘案”。清華學校學生響應北京學聯(lián)決議,參加聲援運動,舉行罷課。其時恰逢聞一多所在的清華學校1921級出國前最后一次大考,聞一多與羅隆基等29位同學發(fā)起同情罷考,拒絕走入考場,被學校以“自動退學”除名。此事受到社會各界強烈譴責,學校后被迫將處分改為推遲一年出國。
③吳澤霖:《老友一多二三事》,王康、王子光編《聞一多紀念文集》,三聯(lián)書店1980年出版,第162頁。
④參見余上沅:《一個半破的夢——致張嘉鑄君書》,《晨報·劇刊》第15號,1925年9月23日。
⑤李璜:《學鈍室回憶錄》,臺灣傳記文學出版社1978年6月出版,第134頁。
⑥施真:《紀念聞一多先生》,《青年生活》第3期,1946年8月1日。
⑦梁實秋:《談聞一多》,臺灣傳記文學出版社1967年出版,第68頁。
⑧筆者訪問潘大逵記錄,1986年12月29日。
⑨小華:《聞一多先生的畫像》,《滄南行》(《自由文叢》之二),(香港)自由文叢社1947年出版,第16頁。小華,何孝達的筆名。
⑩焯:《聯(lián)大雜寫》,《新華日報》,1943年11月16日。焯,西南聯(lián)大一位同學的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