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芳

(宜春學院 外國語學院，江西 宜春 336000)

現(xiàn)有的諸多寫作教學理念和方法，如成品寫作法(Product Approach)、過程寫作法(Process Approach)、體裁寫作法(Genre Approach)等均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外語寫作的效率，但由于忽視了寫作主體認知過程與認知機制[1][2][3]，未及深入分析寫作這一認知心理過程及寫作本身所蘊含的基本元素，因而未能有針對性地提高學生在構成寫作諸元素方面的能力。筆者在高中英語教師中進行的調查與訪談過程中發(fā)現(xiàn)，不少學生寫作成品呈現(xiàn)以下特點：內容扣題性差，新穎性缺失；語言地道性、準確性、流暢性欠佳，句式單一，詞匯量??；結構不清晰，邏輯混亂等。

寫作教學水平、尤其是外語寫作教學水平，依然尚未達到理想水平。

寫作是語言學習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不僅是檢驗語言學習效果的重要參考，也是反促語言學習的重要手段。必須思考切實提高外語寫作教學質量的方略。

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認知語言學蓬勃發(fā)展。它主張：語言能力是認知能力的一部分，語言結構的理解與認知過程(如感知 、注意 、記憶和推理)密切相關，語言使用的規(guī)則蘊含一般的認知原則，語言運用的過程同其他認知機制的工作過程一致。認知語言學的理論為教育研究帶來全新的視角。其中，理想認知模型(Idealize Cognitive Model，ICM)[4]為外語寫作教學提供諸多有益的啟示。

一、理想認知模型

理想認知模型是認知語言學家Gorge Lakoff 在吸收原型理論(Prototype Theory)[5][6][7][8]和框架理論[9][10][11][12][13][14]等理論養(yǎng)分的基礎上所提出的。

原型理論認為，范疇成員之間存在著家族相似性(family resemblence)[15]，但范疇各成員之間的例子典型性并不完全一樣，而是存在著級差性(gradience)，即不同范疇成員的例子典型性或者說代表性不同。Rosch[5]將這種級差性稱為原型效應(Prototype Effect)。原型(prototype)是范疇的典型實例，或者說是最佳成員，它具有最多該范疇的特性，而其他成員所具有的特性較少，有的甚至只有一兩個特征，而擁有其他范疇的特征。如蘋果具有最多的水果特征，是典型的水果，黃瓜具有的水果特征則很少，是非典型的水果。

由于不是所有的范疇都具有原型性(Prototypicality)，且原型性取決于語境[16]，同時還受文化差異和個人因素影響[17]，很多語言和非語言現(xiàn)象用原型理論解釋不通。針對于此，Gorge Lakoff提出了理想認知模型。

根據理想認知模型，ICM是人們在認識事物與理解現(xiàn)實世界的過程中，對某領域內經驗和知識所形成的抽象的、統(tǒng)一的、理想化的組織和表征結構；是人們與世界互動的過程中，根據理想環(huán)境塑造或者說想象出來的，客觀世界中不存在這種完美成員是由多個CM組成的完形，具有格式塔性質。組成ICM的集群內，只有典型的、中心的CM才能充分體現(xiàn)或更能代表ICM，其余的 CM都是根據隱喻或者轉喻衍生而來的[18]。

理想化認知模型中的原型效應來自于級差性(gradiance)[4](P79-90)、集群(cluster)范疇[4](P74)、轉喻(mytonymy)[4](P49)和放射性結構(radial structure)[4](P91)。其中，級差性(gradiance)指我們理解特定概念所使用的不同程度的符合(fitness)。如，我們可以用“非常好地、很好地、比較好地、還可以、有點可以、不太可以、不可以、完全不可以”等程度副詞來描述個體與理想模式之間的關系如“非常好地”符合者，非常接近理想認知模式。群集范疇是指由許多不同的子范疇構建起來的范疇，其原型效應建立在由數(shù)個認知模式共同構成的認知模式集上。如“母親”這一概念范疇的原型，便是由“生母”、“養(yǎng)母”、“繼母”、“胚胎提供者”、“代孕者”等一系列概念組成的集群而形成的。具備集群全部特征的成員就是這一范疇中的ICM；轉喻是指在同一ICM背景下的A和B互相指代，以整個范疇中的一個成員或次范疇來指代該范疇；范疇的放射性結構是與概念集群構成的范疇相對的，構成集群的子范疇呈放射性結構。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變化，“偏離”由集群建構而成的原型的情形，會逐漸成為新的原型。

二、理想認知模型視域下的外語寫作

理想認知模型和Fillmore的框架(Frame) 和 Langacker[19]的認知域集(Domain Matrix) 都是認知和知識表征的方式?？蚣芎驼J知域集是指理解一概念時所需的所有背景知識， 包括語言知識和非語言知識；理想化認知模式 (ICM) 則是排除特殊情況的最具有原型特征的認知模式， 是人們理解一概念時最自然地運用的知識背景。[20]ICM相當于是認知域中經常被凸顯出來的一部分認知域的結合。

在Fillmore的框架理論視域下，“寫作”這一交流框架包含作者，讀者、寫作工具、寫作載體、寫作成品等元素；“寫作成品”框架則包含內容、詞匯、句子、結構、邏輯等。這是與寫作及寫作教學相關的背景知識。當我們激活教師和寫作成品這兩個元素時，就激活了“教授寫作”和“評價寫作”這個動作；當我們激活學生和寫作成品這兩個元素時，則激活了“學習寫作理論與技巧”、“寫作文”、“改作文”等動作。

理想認知模型視域下，“寫作”概念也包含作者、讀者、寫作工具、寫作載體、寫作成品等元素；而“寫作成品”概念則是由“內容”、“語言”、“標題”、“詞匯”、“邏輯”等子概念組成的一個具有格式塔性質的集群。作為名詞的“寫作”(writing)通常指最具有原型特征的、人們最容易想到的作文：內容充實、深刻、新穎、文題相符；語言準確、流暢、多樣，結構完整、清晰、合理，過渡自然，銜接有效；詞匯豐富、多樣、用詞準確；恰當使用多種修辭手段增強表達效果；標題簡潔、新穎、有吸引力，編輯排版合理。

相對于其他認知和知識表征方式，ICM 有兩大優(yōu)勢:一、能夠在既定概念中區(qū)分原型和非原型情形；二、能解釋內在非客觀性的概念，如人類的認知。[4]此外，ICM 具有開放性、選擇性、互動性、動態(tài)性等無法比擬的優(yōu)勢，且更為全面、靈活，更具有解釋力，“充分考慮到了人在認識客觀世界中的主觀能動性”[21]，對語義范疇和概念結構具有很強的解釋力，被廣泛用以解釋、建構語言和非語言概念。

由于寫作不僅是一個傳遞信息、傳達思想的過程，還是一個創(chuàng)作的認知思維過程，涉及到思維、語言、邏輯等諸多方面。本文認為，運用理想認知模型理論指導外語寫作教學，有望較大幅度提高教學質量。

三、理想認知模型對外語寫作教學的啟示

在我國很多省市和地區(qū)，由于學生輸入和輸出英語的語境并不是很多，英語對于很多中國學生而言，是外語，不是二語。因此，他們不太可能寫出完全達到目標語言寫作原型水平的作文。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無可作為。相反，我們可以運用理想認知模型理論指導外語寫作教學，逐步、穩(wěn)當提高教學質量。

1.改善師生對“外語寫作”概念范疇的認知外語寫作教師自身要深入了解理想認知模式的。理論內涵，并且深入淺出地把這一內涵傳授給學生：外語寫作是外語教學的一個范疇。完美的外語寫作是外語寫作教學人員在教學過程中，根據所閱讀英語文本的特征，及人們對書面語言所傳遞信息、所表達思想或所創(chuàng)作成品理想形式的表述。現(xiàn)實世界中，這種完美無缺的寫作成品，即便存在，也極為罕見。

不僅如此，教學雙方都要認識到，“外語寫作”這一概念范疇是由不同的子范疇構成的具有格式塔性質的集群，僅僅在某一方面表現(xiàn)突出，不足以成為完美的作品。要切實提高外語寫作能力，必須逐一提高子范疇各方面的能力，而這，是一個緩慢的、循序漸進的過程。

通過普及理想認知模型理論，教學雙方進一步了解外語寫作的特性，調整教師對學生寫作的期望值——不能要求所有學生同時、快速地寫出ICM水平的作文，而要建立對外語寫作教學的耐心；同時，要肯定學生作文在某一個或幾個方面的優(yōu)勢，幫助學生建立對外語寫作的信心與效能感，悅納自己當下的寫作水平，做好長期吃苦、緩慢進步的心里準備，摒棄急功近利的外語寫作態(tài)度。

2.分析大量范文，掌握外語寫作ICM的特征。收集并引導學生閱讀大量與其閱讀水平相符的高質量英語文章，引領學生深入閱讀、欣賞、分析文本，使其了解英語寫作與漢語寫作的異同，梳理、總結優(yōu)秀英語文章的特色，建構外語寫作的概念，厘清構成外語寫作概念ICM的各個CM：內容CM，語言CM，詞匯CM，標題CM等基本CM和結構CM、邏輯CM等意象CM，幫助其摒棄“有‘高級句型’和‘高級詞匯’的作文就是好作文”的片面認知，引領學生認識到外語寫作ICM的特征：內容充實、深刻、新穎，文題相符；語言準確、流暢、多樣；結構完整、清晰；過渡自然，銜接有效；詞匯豐富、準確；恰當使用多種修辭手段，表達效果增強；標題簡潔、新穎、有吸引力；編輯排版合理。

在此基礎上，督促學生開展大量的課外閱讀，歸納所讀文章在各個CM方面的特點，為后續(xù)學習中的寫作實踐奠定理論基礎。

3.多渠道逐步提高外語寫作的原型性。如上所述，寫作成品范疇是由內容、詞匯、句子、標題、結構、邏輯等子范疇構成的具有格式塔性質的集群。個體子范疇原型符合度增強，其原型符合度就增強；個體原型符合度強的子范疇越多，其范疇符合度就越強。為此，教師應廢棄傳統(tǒng)的眉毛胡子一把抓的寫作教學方法，逐步、有側重地培養(yǎng)學生“外語寫作”ICM各CM的能力：如內容CM的選材能力，語言CM的句法表達能力與詞匯CM的遣詞能力，結構CM的謀篇布局能力。通過提高構成寫作成品子范疇的原型性，逐步提高學生外語寫作成品的原型性。具體如下：

首當其沖培養(yǎng)選材能力。寫作是語言輸出技能，外語寫作是作者用外語傳遞信息、傳達思想的過程，是用外語“做事”[22][23]。不難理解，準確傳遞作者欲將傳遞的信息或思想，是寫作的首要任務，其所傳遞信息的數(shù)量與質量，是最為重要的。華麗的詞匯、多彩的句式與修辭，都只是打扮信息的裝飾，并不能決定、也不能改變內容的性質與數(shù)量。在雅各布作文評分量表[24]中，內容維度的分值占比最高，為30%，足見培養(yǎng)寫作能力應從內容方面入手，主要是培養(yǎng)其圍繞主題句(topic sentence)選取段落素材、圍繞中心句(thesis statement)選取篇章素材的能力。在此基礎上，引導其選取新穎、獨特的素材，力求素材的新穎性和深刻性。在選材能力培養(yǎng)過程中，提高學生思維的邏輯性。

其次，培養(yǎng)句法表達能力和遣詞能力。充實的內容需要恰當?shù)木涫脚c貼切的詞匯來表達。在學生具備較強的素材選取能力時，應著重培養(yǎng)學生的句法表達能力，使其靈活使用不同的句式、詳略得當且不失流暢地表達自己的思想。同時，應注重培養(yǎng)修辭能力，增加文章的感染力。在此基礎上，培養(yǎng)詞匯選擇能力，引導其選用恰當?shù)脑~匯，生動、準確地刻畫寫作對象，傳達自己思想。

之后，要培養(yǎng)謀篇布局能力，包括內容的布局，語篇與句子的銜接與連貫。使句與句合理銜接，段與段渾然一體，持續(xù)吸引讀者的注意力。

再是標題的擬起能力。引導學生圍繞寫作主題，根據寫作內容，擬起一個簡潔有力又吸引讀者的標題，為文章畫龍點睛。

最后，是編輯排版能力。在自媒體時代，要培養(yǎng)學生運用基本辦公軟件編輯文本的能力，將寫作成品編輯成美觀大方的文檔，令讀者賞心悅目。

4.以精美范文為認知參照點開展寫作練習。認知參照點(reference point)是普遍存在于我們每時每刻日常生活經驗中的一種基本認知能力[25]，是人們通過激活某一實體概念來建立與另一實體概念的心里接觸。被首先激活的概念實體在范疇中具有原型性(prototypicatility)，是范疇的凸顯成員或典型成員。認知參照點的選取遵循認知凸顯原則(Principle of cognitive salience)，即人類>非人類，整體>部分，具體>抽象， 可見的>不可見的[25](P30)。只有具備認知凸顯性的實體，才能作為最初的認知參照點，認知目標才能獲得凸顯，吸引認知主體的注意。從這一角度看，認知參照點相當于原型和ICM。

可見，空談外語寫作的特點與理論并不能給學生帶去具體的寫作體驗與經驗。學生需要閱讀足量的范文，通過分析范文的特點，建立起對好文章的認知，掌握好文章的要素。在自己實際寫作過程中，就容易以好文章為認知參照點，注意到自己寫作的優(yōu)勢與不足，在后續(xù)寫作與修改過程中揚長避短。

5.多次講評與修改，使作文逐漸接近ICM。過程寫作法(process approach)認為，寫作過程主要包括寫前準備(prewriting)、寫初稿(drafting)、修改(revising)、反饋修改(reponse)、重寫(rewriting)五個階段，它們相互交叉，循環(huán)反復 。[26]確實，好的作文多半是改出來的，外語寫作尤其如此。因此，作文講評階段，要以轉喻認知為主要手段，針對作文在某一方面的原型符合度(fitness)，肯定與表揚其寫作。如某作文語言好，則突出表揚其與ICM 語言方面的符合度；內容好則強化其與ICM內容的接近，以此幫助學生建立對自己寫作的認可度，及后續(xù)寫作的信心；同時，引導學生注意到其寫作成品中其他CM與ICM的差距，依次從內容、語言、結構、遣詞、修辭、語法、技術細節(jié)等方面，多次多稿修改作文。

由于寫作講評及修改本質上是一個交流過程，為更好地幫助作者修改作文、確保每一次修改稿與寫作ICM的符合度都有所提高，建議外語寫作課堂組織以作者本人、學生同伴和教師共同構成的多元主體開展講評活動：全班或全組同學閱讀完一篇學術作文之后，先聽作者本人講述寫作過程以及其對作品的剖析，再由同伴評論作文的優(yōu)缺點，教師補充對作品的看法，最后由作者本人結合教師、同伴和自己的講評，陳述修改思路，多次循環(huán)，直至其無限接近ICM。

Gorge Lakoff 的理想認知模型理論對語義范疇和概念結構具有很強的解釋力，被廣泛用以解釋、建構語言和非語言概念。寫作教學是語言教學的一個范疇，遵循理想認知模型所描述的認知規(guī)律。本文認為，寫作成品概念是一個由內容、語言、標題、結構、遣詞、修辭、語法、技術細節(jié)等子概念構成的具有格式塔性質的集群，要改善外語寫作教學低效的局面，首先要革新教學雙方對外語寫作的認知，接受學生現(xiàn)有參差不齊的外語寫作水平，再調整教學方法，引領學生大量閱讀精美英語文章，建立認知參照點，再從構成外語寫作ICM 的各個CM 入手，逐步提高學生在各方面的能力，循序漸進地提高外語寫作水平，多次多稿修改，使其越來越接近外語寫作ICM。

遵循以上這一步驟開展外語寫作教學，進步或許是緩慢的，但也一定是穩(wěn)當?shù)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