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袖榮
摘要:敦煌莫高窟是世界文化遺產、佛教文化的寶庫,具有悠久的歷史和極高的藝術價值。然而經過歲月的洗禮,莫高窟的壁畫正面臨著自然與人為的破壞。文章就如何建構流失海外敦煌壁畫珂羅版技術復原范式,實現流失海外的敦煌壁畫圖像數據信息與珂羅版技術結合復制,并對將這一技術推廣到文化遺產的保護實踐當中進行闡述。
關鍵詞:流失海外;敦煌壁畫;珂羅版;復制
古代壁畫是歷史留給我們的珍貴文化遺產,如何更好地保存與傳承,首先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完整地保存壁畫信息。數字化時代的今天,壁畫復制仍舊是一個研究性的學術工作。壁畫復制工作首先要解讀壁畫,熟悉史料,包括研讀歷代圖像、查閱文獻、摸清敦煌壁畫歷代藝術的時代風貌和特點以及在長期的臨摹工作中提煉理法規(guī)則。敦煌石窟壁畫經過時代的變遷產生穿越歷史滄桑的斑駁厚重感,單純使用物理手段的修復方法存在難度大、周期長、成本高等問題。敦煌壁畫的復制與修復需要綜合數字技術、壁畫保護數據色譜分析、壁畫臨摹體系、計算機科學等學科領域知識,這不是一件單純的技術性活動,而是一項需要跨學科配合、學術含金量高、滿足復雜訴求的綜合性、創(chuàng)新性工作。
1敦煌研究院珂羅版技術復制敦煌壁畫緣起
1973年,躺在病榻上的周恩來總理做了一項重要批示:“不惜一切代價恢復珂羅版技術?!辩媪_版技術對于文物的復制保護和文化傳承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光緒初年,上海土山灣宗教印刷所的圣母像是中國采用此技術的最早印品。啟功先生曾這樣評價珂羅版印刷:對于古代書畫,無疑是一種延長壽命、化身千百的特殊手段,藝術價值和逼真程度上堪稱下真跡一等。這種印刷方式最大的特點是“無網點”,在繪畫、碑帖、書法作品的印刷上幾可亂真??吹竭@一行業(yè)的發(fā)展前景,北京有多家單位和個人投資建立珂羅版工作室,分別有北京市石刻藝術博物館、李可染藝術館、人民日報社、榮寶齋、吳作人資助的淇緣閣以及上海博物館等。20世紀80年代初,敦煌研究院首任院長段文杰先生在北京看到珂羅版技術制作的復制品逼真且精美絕倫,萌生了用珂羅版這一技術復制敦煌壁畫的想法,并通過國家文物局申請在敦煌設點做敦煌壁畫的復制實驗。1983年,平山郁夫先生訪問莫高窟,提出以日本的方式復制敦煌壁畫的建議未得到實施。1986年,在段文杰先生的努力下,中央責成國家文物局作為技術性實驗項目在敦煌研究院建立珂羅版工作室,開啟珂羅版工藝間接保護敦煌莫高窟壁畫的歷史。在國家文物局的支持下,20世紀90年代初,敦煌研究院開創(chuàng)性地將珂羅版技術與敦煌壁畫臨摹相結合。經過團隊8個月的努力,完成莫高窟112窟南壁《舞樂圖》局部的復制工作,得到國家文物局及專家的認可。段文杰先生為珂羅版復制敦煌壁畫評定題詞:“珂羅版敦煌壁畫形象準確、色彩豐厚,表現了人物精神,體現了壁畫特色,是成功的?!焙苓z憾此項工作因種種原因暫時擱淺。20世紀90年代末,國家文物局珂羅版技術專家周永兆先生帶隊再次來到敦煌,用珂羅版技術復制了十余幅敦煌壁畫作品,作品投放市場后得到了藏家們的青睞。因為珂羅版技術的特殊性,在學習過程中需要有較高的悟性以及師傅毫無保留地傳授經驗和技法,全面掌握整套技術至少需十年以上的時間,且珂羅版技術強調團隊的高度配合與默契,隨著老一輩工作人員面臨退休,珂羅版技藝傳承面臨著青黃不接的嚴重問題。據不完全統(tǒng)計,珂羅版發(fā)明一個多世紀以來,從事過這項技藝的人也就200多人,目前全國范圍能夠真正掌握珂羅版全套技術的人員不超過10人。人才匱乏是珂羅版技術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時至今日,全國僅有文物出版社、上海博物館、敦煌研究院、東方寶笈文化傳播有限公司等機構完整保留珂羅版工作室的設備與技術?,F存的珂羅版工作室主要從事古代藏畫、書法、碑拓、璽印等數量不多的復制工作。日本便利堂株式會社改良了印刷使用的紙張和油墨,改進了珂羅版制作繁復的工序,縮短了制作時間與成本,開發(fā)了多樣的珂羅版產品,擴大了消費者的受眾面。20世紀90年代末,敦煌研究院通過技術引進與外派學習,繼續(xù)開展珂羅版技術復制敦煌壁畫。珂羅版技術復制敦煌壁畫以收集材料和保存信息的快捷、集中展示利于傳播見長,結合敦煌研究院對古代美術臨摹復制、保存修復的一些先進經驗,使敦煌石窟藝術的臨摹復制研究工作更加多樣。20年來,敦煌研究院珂羅版工作室潛心研究應用珂羅版技術復制、復原敦煌壁畫。在科技發(fā)展的今天,壁畫選材、照相制版、電腦分色、修版、曬版、印刷制作各個環(huán)節(jié)都進行了技術改進。與此同時,我們欣喜地看到,2005年12月山西省委宣傳部與文物局在北京文化宮舉辦“華夏文明看山西”藝術周系列活動之一的“山西古代壁畫珂羅版復制精品展”,珂羅版壁畫復制品的成功應用和傳播,展示了山西古代壁畫的杰出成就。北京東方寶笈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利用珂羅版技術紙本復原敦煌壁畫,該公司總經理李東方2016年榮獲全球華人影響力人物“文物保護終身貢獻獎”。
2珂羅版復制流失海外敦煌壁畫概念的提出與體系構建
斗轉星移,時空交替。由于自然與人為因素的影響,老化、變質、變色、剝落、坍塌、損毀……壁畫依附于“壁”的物質性特點逐漸消失,古代壁畫所蘊含的歷史文化信息也就隨之消失。傳承與創(chuàng)新的路在何方?敦煌研究院珂羅版工作室提出“流失海外敦煌壁畫數字化保護與珂羅版技術復原研究”課題,擬利用敦煌壁畫數字化信息和珂羅版技術復原流失海外的敦煌壁畫,推動敦煌文物實現“數字化回歸”,對于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2019年敦煌研究院講話中關于敦煌文物“數字化回歸”精神、實現敦煌壁畫“活起來”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
1924年1月,華爾納(美國探險家、考古學者)給福格藝術博物館(哈佛大學亞瑟賽克勒博物館)征集藏品。他來到了敦煌莫高窟,此時藏經洞中的國之重寶已遭受洗劫式破壞,在經過參觀考察之后華爾納決定進行壁畫剝離和彩塑的搬遷方式,進行文物盜劫。據敦煌研究院王惠民先生《哈佛大學藏敦煌文物敘錄》考證,華爾納剝離莫高窟第335、321、329、323、320等窟的唐代壁畫精品11幅,又以70兩銀子的價錢從王道士處得到了328窟盛唐的精美彩塑供養(yǎng)菩薩像一身。華爾納用涂有黏著劑的膠布片,采取極其簡單、原始、拙劣而粗暴的手段盜割、剝離壁畫,導致壁畫受到摧殘,今天走進這些洞窟仍感到觸目驚心。由于敦煌氣溫低,膠水使用技術失敗,人為地造成了莫高窟壁畫的破壞。華爾納于1924年4月返回蘭州,經北京回國。華爾納旅行記錄《在中國漫長的古道上》、北京大學陳萬里所著《西行日記》(1926年出版)記載了這件事情的始末緣由。1974年,亞瑟賽克勒藝術博物館文物保護專家湯普森承認華爾納剝離的敦煌壁畫損壞嚴重,部分壁畫的“圖像特征已被徹底破壞”。中國政府高度重視文物保護,積極拓展文物追索渠道,不斷加深國際溝通與合作,以期讓更多的國寶“回家”。2004年,敦煌研究院院長樊錦詩要求亞瑟賽克勒藝術博物館歸還華爾納從敦煌拿走的所有文物。亞瑟賽克勒藝術博物館堅持認為,華爾納曾為那些文物全額付款,并有發(fā)票作為證據。經過雙方多次協(xié)商,目前這批壁畫完成了文物“數字化回歸”。文物保護除了追索海外文物回歸,更重要的是“讓文物活起來”,敦煌石窟壁畫數字化保護和珂羅版技術研究性復原臨摹結合成為永久性無損保存敦煌石窟藝術的新手段。推動文物交流互鑒,給它更廣闊的舞臺,讓更多的人了解,傳播文物的歷史文化價值,這才是我們保護文物的初衷。
2006年4月,敦煌研究院在文物界首先開始了壁畫數字化的試驗,完成了200余個洞窟的圖像采集和VR節(jié)目制作,100多個洞窟的圖像處理,呈現了石窟藝術的許多精妙細節(jié),包括在自然光中看不清楚的細節(jié)以及洞窟內被洞窟結構、建筑遮擋的壁畫內容。除了拍照外,我們還通過高保真壁畫藝術品打印與3D打印技術,實現壁畫打印復制與彩塑的三維重建?,F在已經完成莫高窟20余尊雕像的三維重建工作。自此,敦煌研究院壁畫復制建立了一套高質量、高水平、高標準保護和臨摹研究的機制,盡可能實現壁畫復制的規(guī)范、清晰、完整。目前圖像志記錄闡釋、數字敦煌以及高保真印刷品、美術研究所工作人員臨摹作品,這些方法無疑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但存在以下缺失:由于臨摹參與者的知識和認識的水平不同以及技藝水平的高下而造成“再創(chuàng)造”的偏差,不能反映對象的本真狀態(tài);使用照片反映壁畫,與壁畫原作在尺寸和材質上有明顯不同,容易產生“心理距離”;高保真印刷品由于它本身的特點和限制,線條和色彩略顯“輕薄”,壁畫上一些精致提神的微妙之處也表現得不夠充分,與壁畫原作在質感、量感、歲月的斑駁感的厚重品質上存在著差距。
敦煌研究院珂羅版工作室建設敦煌壁畫珂羅版技術復原系統(tǒng)的設計范式,實現利用壁畫的圖像數據信息對破損敦煌壁畫進行復原并推廣到文化遺產的保護實踐當中。根據哈佛大學賽克勒博物館流失海外敦煌壁畫圖像的數據的采集與分析,依托敦煌研究院珂羅版工作室壁畫復制技術、數字中心的圖像數據和古代壁畫保護研究中心提供的保護數據反復實踐,建立流失海外敦煌壁畫珂羅版技術復原系統(tǒng)的工作流程。敦煌壁畫的承載載體是砂礫巖層地仗,敦煌壁畫珂羅版復原選用最接近壁畫底仗的“泥草”為基底,實現傳統(tǒng)技術紙本突破。珂羅版技術與泥板結合復原敦煌壁畫,實驗證實可以達到形象準確、色彩豐厚、表現人物精神、體現壁畫視覺真實感的效果。敦煌壁畫珂羅版復原以原大、原色、原貌再現古代壁畫的面貌和神韻。我們的團隊通過以下方式實現:第一,分析珂羅版泥板畫的技術、外觀、數據圖庫,提出理論研究指導方案以及完成樣本的設計研究。建立珂羅版壁畫資料庫和數字化圖像檔案,有計劃、有組織地進行流失海外敦煌壁畫復原方案。利用數碼影像技術做印數基板,數字化技術作為資料性的信息的收集與傳播信息量大。第二,利用壁畫保護的電子分色機自動分色實現敦煌壁畫的信息轉換,結合珂羅版技術使敦煌壁畫復原藝術品從材料材質、色彩的層次感達到壁畫原作的厚重感和質感。第三,使用泥板突破敦煌壁畫珂羅版技術制作的傳統(tǒng)材料并實現技術創(chuàng)新,保證壁畫復制品的技術含量和有限數量,又能使材料材質、色彩的層次感均達到壁畫原作的厚重感和質感,獨創(chuàng)性地使用泥板突破敦煌壁畫珂羅版技術制作的傳統(tǒng)材料并實現技術創(chuàng)新。
在獲得哈佛大學賽克勒博物館藏流失海外敦煌壁畫數字化資料之后,我們實地調查、研究莫高窟320等窟壁畫的藝術風格特點、敷彩方法、布色程序等(圖1、圖2)。在敦煌研究院中國古代壁畫保護中心的支持下,通過科學分析取樣找出壁畫變色的原因,通過紅外線攝影顯現漫漶不清的壁畫信息,通過斷面取樣分析獲得壁畫的暈染布色程序。在科學技術支持下,我們獲取的復原臨摹所需的信息、壁畫質感、繪畫性、資料存檔可靠又有可行性。結合現代數字照相技術、電子分色機自動分色,復制效率和復制質量大大提高,縮短了壁畫復原周期。在印版時要將每張底片的顏色層層疊落、絲絲相扣,壁畫復原作品層次更加豐富細膩,保留筆墨色的神韻,最終達到原大、原色、原貌的原作效果。
珂羅版工藝壁畫復原流失海外敦煌壁畫,由于采用了傳統(tǒng)手工印制工藝與現代科學技術相結合的手段,以“科技”與“藝術”的核心理念來展現對文化遺產保護和可持續(xù)性創(chuàng)新的多元化、系統(tǒng)性的研究成果。不僅保證了壁畫復原的技術含量和有限數量,又能客觀反映出壁畫的真實面貌,使觀者無論從藝術史的角度、審美欣賞和學術研究的切點,都能獲得有價值的感悟和收獲。我們復制的莫高窟第335、321、329、323、320等窟的唐代壁畫精品11幅,珂羅版技術研究性復原臨摹將永久性、無損地展覽在敦煌石窟之中。此舉拓寬了文化遺存的保護與研究新途徑,展現對文化遺產保護和可持續(xù)性的新創(chuàng)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