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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波斯音譯與元代漢語口語(上)

2020-03-23 06:09沈鐘偉
辭書研究 2020年2期

摘?要?13至14世紀建立的龐大蒙古帝國,在地理上據(jù)有歐亞兩洲廣大地區(qū)。在這個歷史過程中,一些傳至波斯地區(qū)的漢語文獻被翻譯成了波斯語。由于波斯文是表音文字,當時的漢語口語語音在波斯文中得以保存。波斯文《史集·中國史》音譯中所反映的漢語口語完全是官話音系。然而波斯文《脈訣》音譯所反映的口語很可能是帶有粵語特征的官話,最明顯的是入聲音出現(xiàn)塞音韻尾-p、-t、-k。這種官話很可能是以粵語為母語的人不完善的習得結(jié)果。

關鍵詞?波斯音譯?元代口語?大都官話?塞音韻尾?官話特征?方言特征

13至14世紀建立的龐大蒙古帝國,在地理上據(jù)有歐亞兩洲廣大地區(qū)。歐亞地理上的廣闊連接,促進了文化的溝通。在這個歷史過程中,一些傳至波斯地區(qū)(當時蒙古伊利汗國)的漢語文獻被翻譯成了波斯語。當時翻譯使用的是波斯文,即一種阿拉伯文的變體。(Kaye1996)由于是表音文字,13至14世紀的漢語語音在波斯文中得以保存。研究漢語歷史,表音材料極為難得。漢波斯音譯相當直接地透露了元代的語音信息,值得漢語歷史語言學家珍視。

一、 漢波斯音譯材料

現(xiàn)在所知的漢波斯音譯材料主要有兩種。一是波斯文《史集·中國史》中的漢語人名和地名的譯音,另一是《珍寶之書》中用波斯文翻譯的《脈訣》中的漢語譯音,其主要部分是漢語醫(yī)藥歌訣的譯音。波斯文《史集·中國史》的音譯材料較少,漢字總字數(shù)為873個,其中單字數(shù)331個。而《脈訣》一書中醫(yī)藥歌訣的漢字總字數(shù)有4932個之多,其中單字數(shù)919個。這兩部著作都是當時蒙古伊斯蘭王朝宰相,大學問家拉施特編著的。

漢波斯文音譯材料對研究元代語音有其獨特價值。元代的語音材料主要是韻書和韻圖。與這些材料相比,漢波斯材料則是從一個完全不同的角度提供了元代漢語的語音信息,這是其他材料無法替代的。以下我們對元代官話有關的主要研究材料先做個簡單介紹。然后將這些材料與漢波斯材料進行比較,以顯示這些材料的獨特價值。

元朝的韻書可以用《蒙古字韻》和《中原音韻》來代表。雖然傳統(tǒng)都用“韻書”統(tǒng)稱,兩書的寫作目的和具體內(nèi)容都有很大差別?!睹晒抛猪崱肥切聞?chuàng)蒙古國書的正字范本,《中原音韻》則是建立北曲押韻標準的論述。這兩本韻書在音韻史上的價值超過同時期各類不同的音韻著作,如黃公紹、熊忠的《古今韻會舉要》(1297),劉鑒的《經(jīng)史正音切韻指南》(1336)和卓從之的《中州樂府音韻類編》(1351)??梢宰鳛樵僭捯粝档拇碜鳌?/p>

現(xiàn)存的《蒙古字韻》是元代朱宗文增訂過、清代抄寫的,現(xiàn)藏于英國大英圖書館。全名可稱“英藏清抄朱氏增訂本《蒙古字韻》”。作為以正字為目的的官方出版物,《蒙古字韻》的原本在當時是可以大量印刷的刻本[1]。朱宗文的修訂主要是添補了兩個內(nèi)容,“增《蒙古字韻》,正《蒙古字韻》誤(見‘劉更序)”。所增漢字一百多個,并帶簡單注文。(沈鐘偉2015)

《中原音韻》為元代周德清(1277—1365)所著,元泰定元年(1324年)寫成。是建立當時北曲分韻標準,統(tǒng)一戲曲語言的著作。(楊耐思1981)“以為正語之本,變雅之端。”這本韻書體現(xiàn)了作者的革新精神,按照接近實際語音的通語音系做出韻字分類,完全擺脫了傳統(tǒng)韻書的音系框架。此書有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各曲韻韻譜,第二部分“正語作詞起例”,是韻譜體例、審音原則、北曲體制和創(chuàng)作方法的論說。韻譜部分的音系內(nèi)容反映了元代官話的音系特征。這些特征都是漢語歷史上首次在韻書中出現(xiàn)的系統(tǒng)記錄。

這兩種韻書雖然反映了元代的音系內(nèi)容,由于都是按照“韻書”方式排列,在內(nèi)容上就或多或少會出現(xiàn)按類排列的劃一現(xiàn)象?;臼且粋€字只能有一個音韻地位,一個讀音(當然《中原音韻》有重出韻字),并不是實際語音記錄。語言在個人中存在,在人群中使用。使用語言的每個個體都有自己的個人語言(idiolect)。這種語言實際情況在韻書中就無法得到反映。韻書根據(jù)音類,整理排列漢字,主要提供類別信息(categorical information)。即使如《蒙古字韻》中的八思巴字,雖然提供音值信息(phonetic information),但也是按照韻類有規(guī)律地列出,并不是按照每個字音的口語發(fā)音逐個記錄,歸納得出的。而漢波斯音譯材料根本不受韻書傳統(tǒng)影響,因為發(fā)音的漢人和記音的波斯人都不是以研究漢語音韻為目的的。他們的發(fā)音記音不受任何傳統(tǒng)音類影響,直接按照個人口語語音做出記錄。這樣的記錄,相當真實地保留了當時漢語口語的語音信息。因此,這樣的材料完全不是傳統(tǒng)韻書可以替代的,可以對元代語音研究帶來一種與韻書性質(zhì)完全不同的口語語音材料。(Shen2014,2016;沈鐘偉2018)

(一) 元代音譯材料

元代音譯材料有兩大類,一是用波斯文音譯漢語,如用波斯文寫的《史集·中國史》(以下簡稱《中國史》)和《脈訣》,可稱為“漢波斯材料”。另一類是用漢字音譯的波斯文、阿拉伯文材料,如《回回藥方》,可稱為“阿漢材料”。

(二) 漢波斯材料

漢波斯材料主要是兩種,波斯文《中國史》和波斯文《脈訣》。波斯文《中國史》是當時蒙古伊斯蘭王朝宰相、大學問家拉施特(1247—1318)的巨著《史集》(Jāmi al-Tawārīkh)中的一部分。拉施特是蒙古伊利汗王朝的杰出政治家、史學家和醫(yī)師,猶太血統(tǒng),全名拉施都丁·法茲魯拉·本·阿利·哈馬丹尼。波斯文《中國史》是根據(jù)一部現(xiàn)已失傳的漢文史書,于1304年翻譯編寫而成的。書中記載了中國從盤古到南宋、遼、金共36個王朝的簡史和267個帝王的世系。從中國史學研究的角度來看,這部《中國史》并不能提供有價值的歷史材料。但是由于是用波斯文編譯的,此書中的人名、帝王名和地名為了解元代的漢語的語音倒是提供了難得的材料。

波斯文《關于中國科學技術(shù)的伊利汗珍寶之書》(Tanksūqnānma-i l-khān dar Funūn-i ‘Ulūm-i Khatāyī)(以下簡稱《珍寶之書》),也是拉施特的著作。波斯文《珍寶之書》抄本中《脈訣》中的漢語歌訣并不翻譯,而是用波斯文音譯。由于這些音譯的歌訣保存了13至14世紀漢語口語的真實語音,是研究作為當時的官話或“通語”所必須具備的音系特征的一份難得的材料。波斯文《脈訣》是根據(jù)中國醫(yī)書《脈訣》翻譯的。《脈訣》又稱《王叔和脈訣》,這只是托名晉朝名醫(yī)王叔和,真實作者不明。此書以通俗的歌訣形式講述脈理,廣泛流傳于宋、金、元時期。

(三) 阿漢材料

現(xiàn)存的漢文《回回藥方》是明朝洪武年間(1368—1398)編成的,所據(jù)的文本是用阿拉伯文編寫的。原書共36卷,今存4卷(目錄卷之下,卷之十二,卷之三十和卷之三十四)。在公元13世紀,成吉思汗、旭烈兀蒙古西征,促進了中西方的文化交流。不少波斯文、阿拉伯文的伊斯蘭醫(yī)藥書籍傳到了中國,并被翻譯成了漢文,或被編寫成為漢文書籍。《回回藥方》即是其中之一?!盎鼗亍币辉~是泛指當時信奉伊斯蘭教的西亞國家民族?!啊痘鼗厮幏健吩静皇橇餍杏谝了固m世界的醫(yī)學著作,而應是在中國土地上以伊斯蘭世界各種醫(yī)學名著為基礎編纂而成的?!保惛呷A《回回藥方考釋》序,宋峴2000)《回回藥方》中有關疾病、藥物等專用醫(yī)藥名詞大多用漢字音譯。因而提供了難得的元明時期阿拉伯語漢語的口語對音材料。全書對音材料共1380條,音譯中出現(xiàn)的漢字有368個。從《回回藥方》的藥名翻譯來看,翻譯者不是一個人,因為同一個阿拉伯文詞語,經(jīng)常會采用不同的漢字對音。(蔣冀騁2013)

《回回藥方》的成書年代在明初。宋峴(2000)根據(jù)《回回藥方》中的一個注釋中提到“北平”一詞判斷此書是明代洪武年間編寫的。[2]此說證據(jù)確鑿,結(jié)論可信。但是《回回藥方》雖然是明初作品,其根據(jù)的材料來源卻更早,都是已經(jīng)經(jīng)過使用和驗證的藥方和療法。這樣,音譯中反映的語音可以大致說是代表了元代的口語語音?!痘鼗厮幏健啡〔膹V泛,具體內(nèi)容有不同來源,音譯出自不同個人。材料內(nèi)部缺乏統(tǒng)一性,只能寬泛地代表北方官話。從借音音系上來說,《回回藥方》與《中國史》和《脈訣》的被譯和譯寫的語言相反,是兩類性質(zhì)不同的音譯材料。所以《回回藥方》盡管在時間上和有關語言上與《中國史》和《脈訣》相近,在本文中僅做簡單介紹,不做進一步討論。表1是上述不同材料的一個比較。

二、 波斯文《中國史》

拉施特一生著述豐富。他將自己的著作按內(nèi)容分為兩類,一為宗教、哲學類,一為歷史、地理、科學類。歷史、地理、科學類的第一編是歷史巨著《史集》,講述世界各民族的歷史、系譜和地理情況。(王一丹2006)其中的《中國史》是根據(jù)當時兩位中國(契丹)學者帶去波斯的一個漢文史書版本,于1304年翻譯編寫而成。書中記載了中國從盤古到南宋、遼、金共36個王朝極為簡單的歷史以及267個帝王的世系。波斯文《中國史》是現(xiàn)存最早的一部由西域?qū)W者編譯的中國通史。

從中國史學研究的角度來看,波斯文《中國史》并不能提供有價值的歷史材料。但由于是用波斯文編譯的,此書中的人名、帝王名和地名卻為了解元代的漢語語音提供了珍貴材料。德國中國歷史學家法蘭克(Herbert Franke)1951年曾根據(jù)此書的英文譯本,對波斯文《中國史》做了一個簡要的研究。法蘭克(Franke1951)認為:“拉施特的音譯顯示,協(xié)助他翻譯漢語原文的學者所說的語言和現(xiàn)代官話并無根本性差別?!盵4]重要的是,在這篇文章中他指出波斯文《中國史》所據(jù)的底本和署名為念常的《佛祖歷代通載》(1933/1993)的內(nèi)容高度相似。因此,波斯文《中國史》中用波斯文拼寫的人名、地名,可以依照《佛祖歷代通載》可靠地轉(zhuǎn)譯成中文。波斯文《中國史》一書已經(jīng)由王一丹(2006)翻譯成漢語。

14世紀的古波斯文即是阿拉伯文。本研究的語音轉(zhuǎn)寫根據(jù)王一丹(2006)譯文中的轉(zhuǎn)寫。從波斯文拼寫來看,波斯文《中國史》中的漢語音譯中似乎沒有增添字母。這與同時代的,也是拉施特編著的波斯文《脈訣》的波斯文拼寫不同。波斯文《脈訣》在漢語音譯中增添了不少專門用來音譯漢語的字母[Dragunov(龍果夫)1931;Endō,Mitsuaki(遠藤光曉)1997,2016]。因此波斯文《中國史》的音譯反映的是相當波斯化的漢語語音。

(一) 輔音字母

以下列出用來表示漢語中聲母的波斯字母譯寫(a)、及其國際音標(b)、八思巴字拼寫的音譯(c),以及例子和波斯文《中國史》原書頁碼。本文轉(zhuǎn)寫不用大寫字母拼寫詞首字母:

(a)(b)(c)例子頁碼

p[ph]b->ph-盤pān[5]盤古pāngū557

b[b]p-北bū北鄉(xiāng)侯būshānkkhū576

t[th]th-湯tānk成湯shīnktānk567

d[d]t-丁dīnk沃丁ūdīnk567

ch[th]th-楚chū楚州chūjīū563

j[d]t-州jīū梁州lānkjīū563

k[kh]kh-康kānk少康shūkānk567

f[f]f-廢fī廢帝fīdī581

s[s]s-孫sūn孫亮sūn lānk578

z[z]-人z.n人皇氏z.nkhūānkshī558

sh[]-叔shū叔帶shūtī572

zh[]r-仁zhīn仁宗zhīnzūn591

kh[x]x-和khūā和帝khūādī576

h·[h]->x-懷h·ūī懷帝h·ūīdī578

[]-安ān安王ānvānk570

m[m]m-愍mīn愍帝mīndī578

n[n]n-南nām南庚nāmkīnk569

l[l]l-驪lī驪連氏līl.nshī561

y[j]j-揚yānk揚州yānkjīū563

V[w]-文vīn文帝vīndī577

在韻尾位置上,轉(zhuǎn)寫中出現(xiàn)了兩個罕用的輔音字母q和r:

q[G]跋būq馮跋fūn būq582

r[r]二īr二世胡亥īrshī hūkhūī573

值得注意的是“二”字的音譯,字母r出現(xiàn)在元音字母ī后面。這說明當時的聲母已經(jīng)變?yōu)樵舻男揎椥猿煞?,或者已?jīng)變?yōu)轫嵨?,成為兒化韻了。(Franke1951)

兩個鼻音字母m,n和一個n+k組合用來表示漢語中的三個鼻韻尾:

m[m]-m南nām南庚nāmkīnk568

n[n]-n丹tān丹朱tānjū565

nk[]-揚yānk揚州yānkjīū563

波斯字母中沒有表示齒齦音塞擦音的字母。漢語中的ts-替代為z或s,tsh-替代為s。以下例子的內(nèi)容包括: 1. 例字;2. 波斯譯音;3. 所出詞語;4. 詞語音譯;5. 波斯文《中國史》原書中的頁碼;6. 中古音地位(丁聲樹1981);7. 《蒙古字韻》中八思巴字拼寫的音譯(可和波斯譯音做比較)。下文其他波斯譯音例子均相同。

祖zū祖丁zūdīn568遇開一上姥精tsu

祖sū祖辛sūsīn568遇開一上姥精tsu

節(jié)sī節(jié)閔帝sīmīndī583山開四入屑精ts

宗zūn高宗kāūzūn585通開一平冬精tsu

宗sūn太宗tāīsūn584通開一平冬精tsu

蔡sāī蔡叔度sāī shūdū573蟹開一去泰清tshaj

青sīnk青州sīnkjīū563梗開四平青清tshi

(二) 元音字母

漢語中的元音區(qū)別在波斯音譯中沒有得到完全體現(xiàn)。波斯文字中的三個字母‘、w和y,分別表示輔音[]、[w]和[j]。同時也用來表示長元音[a:]、[u:]和[i:],在波斯音標轉(zhuǎn)寫中,通常用字母ā、ū和ī表示。其他的元音沒有特定字母表示。波斯語中的短元音不做標注。復元音[aj]和[aw]一般僅用韻尾y[j]和w[w]來表示。

中古開口三等的主元音[e]或[]有時用i來表示,如:

獻shīn獻文帝shīnfīndī583山開三去愿曉hn

顯hīn顯宗hīnzūn596山開四上銑曉hn

有的拼寫中則根本不標,如:

天t.n葛天氏gūt.nshī561山開四平先透thn

連l.n驪連氏līl.nshī561山開三平仙來len

宣sūn宣王sūnvānk569山合三平仙心swn

攝sh.攝提紀sh.tīkī558咸開三入葉書

漢語后元音[o]通常用u和a表示,如:

和khū和帝khūdī580果合一平戈匣wo

和khūā和帝khūādī576果合一平戈匣wo

何hā蕭何sū hā574果開一平歌匣o

末mū末帝mūdī590山合一入末并mwo

漢語元音和介音[y]基本都用u表示,如:

呂lū呂光lū kūānk582遇合三上語來ly

元ūn元帝ūndī581山合三平元疑wn

宣sūn宣王sūnvānk569山合三平仙心swn

(三) 音節(jié)結(jié)構(gòu)

現(xiàn)代波斯語的音節(jié)結(jié)構(gòu)是(C)V(C)(C)。14世紀時的波斯語音節(jié)結(jié)構(gòu)如果相差不大的話,和當時的漢語音節(jié)結(jié)構(gòu)就有差別。漢語音節(jié)中的結(jié)構(gòu)成分因此有可能無法在譯寫中充分表達。大致來說,漢語語音結(jié)構(gòu)-VG、-GVG和-GVN在波斯音譯中出現(xiàn)如下簡化: -VG>-G、-GVG>-GG、-GVN>-GN或-VN[C=輔音,V=元音,G=介音或韻尾(j,w),N(C)=鼻韻尾],“()”表示其中的音段可有可無,如:

VG>V

帶tī叔帶shūtī572蟹開一去泰端daj

哀ī哀帝īdī574蟹開一去咍影aj

考kū考王kūvānk569效開一上皓溪khaw

少shū少康shūkānk567效開三去笑書ew

小sīū小甲sīūkīā568效開三去小心sw

守shūū守緒shūūsū557流開三上有書iw

GVG>GG

槐h·ūy槐h·ūy567蟹合二平皆匣waj

懷h·ūī懷帝h·ūīdī578蟹合二平皆匣waj

GV>V

莊jūnk莊王jūnkvānk569宕開三平陽莊t

方fūnk東方tūnkfūnk574宕合三平陽幫fa

芒mūnk芒mūnk567宕合一平唐明ma

光kūn后漢光武khūkhān kūnfū575宕合一平唐見kwa

jV>V

良lānk張良jānk lānk574宕開三平陽來l

相sānk曹丞相sū chīnksānk576宕開三平陽心s

(四) 音系特征

波斯文《中國史》的編譯工作是在波斯進行和完成的。書中音譯反映的語音是當時在波斯的中國學者的口語。最令人感興趣的是當時在波斯參與編譯工作的中國學者使用什么具體方言。以下是對音譯中反映出來的各種音系特征的分析。

1. 全濁聲母清化

中古濁塞音和塞擦音聲母(全濁聲母)顯示明顯清化、平聲送氣、仄聲不送氣。《蒙古字韻》音系守舊,仍然人為地保留了中古全濁聲母。因此在以下例字中,在《蒙古字韻》的語音后標出當時古官話實際語音,如“盤”字,《蒙古字韻》中八思巴字拼寫的聲母是“b-”,但是當時的實際語音,中古平聲字應該是“ph-”(全濁聲母清化規(guī)律: 平聲送氣、仄聲不送氣)。因此,在以下的表中用“ban>ph-”方式表示實際讀音。其他例字類同,不一一具體說明。

中古平聲字:

盤pān盤古pānkū557山合一平桓并ban>ph-

平pīnk平王pīnkvānk569梗開三平庚并bi>ph-

提t(yī)ī攝提紀sh.tīkī558蟹開四平齊定di>th-

陶tāū陶唐氏tāūtānkshī565效開一平豪定daw>th-

唐tānk陶唐氏tāūtānkshī565宕開一平唐定da>th-

丞chīnk曹丞相sū chīnksānk576曾開一平蒸禪Zi>tSh-

中古仄聲字:

度dū蔡叔度sāī shūdū573遇合一去暮定du>t-

地dī地皇氏dīkhūānkshī559止開三去至定di>t-

大tāī大庭氏tāītāīshī561蟹開一去泰定daj>t-

悼tāū悼王tāūvānk569效開一去號定daw>t-

沌dūn混沌氏hūndūnshī561臻合一上混定dun>t-

定dīn定王dīnvānk569梗開四去徑定di>t-

鐸dāū曹叔鐸sū shūdāū573宕開一入鐸定daw>t-

仲jūnk仲丁jūnkdīn568通合三去送澄dy>t-

趙jū趙jū582效開三上小澄dew>t-

肇jū史弘肇shū khūjū590效開三去小澄dew>t-

直jī帝直dījī562曾開三入職澄di>t-

波斯文中沒有字母代表舌根濁塞音,不同舌根音聲母都用同一個字母表示,不做區(qū)別,如:

康kānk衛(wèi)康叔wī kānksū573宕開一平唐溪kha

孔kūnk孔甲kūnkkīā567通合一上董溪khu

葛kū葛天氏kūt.nshī561山開一入曷見ko

金k.m金天氏k.mt.nshī563深開三平侵見kim

公kūnk魯周公lūū jūkūng573通合一平東見ku

因此,中古全清、次清、全濁聲母字的聲母在音譯中就沒有區(qū)別,如:

共kūnk共工氏kūnkkūnkshī561通合三去用群gy>k-

工kūnk共工氏kūnkkūnkshī561通合一平東見ku

孔kūnk孔甲kūnkkīā567通合一上董溪khu

2. 中古微母字

中古微母在現(xiàn)代官話中變?yōu)榻橐?w-。在古官話中仍然作為唇齒輔音獨立存在。(Shen2008)在波斯音譯中有v、w和f三種表現(xiàn)形式。從這三個語音形式推斷,微母不會是其中任何一個,但是語音上必須又是有關的。當時的音值應當是近音(無摩擦通音)[]。

中古微母音譯為v-:

萬vān萬vān555臻合三去愿明an

無vū無懷氏vūkhūāshī561遇合三平虞明u

微vī宋微子啟sūn vīzī chī573止合三平微明i

文vīn文宗vīnzūn587臻合三平文明un

中古微母音譯為w-:

武wū武乙wūyī568遇合三上麌明u

武wū武丁wūdīn568遇合三上麌明u

中古微母音譯為f-:

文fīn簡文帝kīnfīndī580臻合三平文明un

文fīn文帝fīndī581臻合三平文明un

武fū武帝fūdī580遇合三上麌明u

武fū武宗fūzūn587遇合三上麌明u

3. 中古日母字

中古日母字用齒齦或舌葉濁擦音來音譯。波斯文中有表示r(讀作re)的字母。由于波斯語中的r是顫音,和漢語中的近音(無摩擦通音)的發(fā)音方法相去甚遠。因而采用聽感上更接近的濁擦音來表示。這個現(xiàn)象和北京話中的日母字以前一直用卷舌濁擦音[]來表示,是同一現(xiàn)象,如:

人z.n人皇氏z.nkhūānkshī558臻開三平真日in

人zh.n燧人氏sūīzh.nshī559臻開三平真日in

仁zhīn仁宗zhīnzūn591臻開三平真日in

壬zh.n中壬jūnzh.n567深開三平侵日im

壬zh.n外壬vāīzh.n568深開三平侵日im

孺zhū孺子嬰zhūz.yīnk574遇合三平虞日y

“二世胡亥”中“二”字的音譯為īr,和契丹押韻材料中“二”押-ir韻的情況相承。(沈鐘偉2009)在韻母兒化過程中,“二”字似乎早于其他音韻地位相同的字,如“兒、爾、而、耳”等字。

二īr二世胡亥īrshī hūkhūī573止開三去至日i

4. 中古入聲字

音譯材料顯示輔音韻尾已經(jīng)失落。中古帶-k的入聲音節(jié)“洛、鐸、伯”出現(xiàn)復元音的形式lāū,dāū,bāy,如:

伏fū伏羲fūkī560東合三入屋並-kvu>fu

穆mū穆帝mūdī580東合三入屋明-ku

石shī石勒shīl.h582梗開三入昔禪-ki>i

沃ū沃丁ūdīnk567通合一入沃影-ku

北bū北鄉(xiāng)侯būshānkkhū576曾開一入德幫-kpej

郭kū郭威kū vī590宕開一入鐸見-kkwaw

惡ū惡來ūlī570宕開一入鐸影-kaw

叔sū衛(wèi)康叔wī kānksū573通合三入屋書-ky

洛lāū[6]洛京lāūkīn556宕開一入鐸來-klaw

鐸dāū曹叔鐸sū shūdāū573宕開一入鐸定-kdaw

伯bāy吳太伯wū tāybāy573梗開二入陌幫-kpaj

葛kū葛天氏kūt.nshī561山開一入曷見-tko

妲dā妲己dākī570山開一入曷端-tta

桀kī桀kī567山開三入薛群-tɡe>ke

發(fā)fā發(fā)fā567臻開三入月幫-tfa

乙yī祖乙sūyī568臻開三入質(zhì)影-ti

甲kīā太甲tāīkīā567咸開二入狎見-pkja

有幾個入聲音節(jié)有韻尾出現(xiàn)。應該是短調(diào)和喉塞音的反映,如:

合khīh合熊紀khīhkhūnkī559咸開一入合匣-po

甲kīh河亶甲khūtānkīh568咸開二入狎見-pkja

跋būq馮跋fūn būq582山合一入末并-tbwa

勒l.h石勒shīl.h582曾開一入德來-klj

5. 中古宕江攝莊組聲母字

中古宕江攝莊組聲母字音節(jié)開口字出現(xiàn)唇介音-w-?!吨性繇崱分杏校睹晒抛猪崱分猩形闯霈F(xiàn),如:

莊jūnk莊王jūnkvānk569宕開三平陽莊t

莊jūn莊莊帝shūjūndī583宕開三平陽莊t

莊jūn唐莊宗tān jūnzūn589宕開三平陽莊t

6. 中古二等開口字

以下音譯中的īā顯示中古二等開口音節(jié)已經(jīng)有了腭介音-j-,如:

甲kīā孔甲kūnkkīā566咸開二入狎見kja

簡kīn簡文帝kīnfīndī583山開二上產(chǎn)見kjan

降kīānk不降būkīānk567江開二去絳見kja

夏shīā夏禹王shīāyūvān566假開二上馬匣ja

孝hīā孝王shīāvānk569效開二去效曉hjaw

7. 央化元音(舌尖元音)

古官話已經(jīng)有央高元音(舌尖元音)。《中原音韻》的支思韻獨立?!睹晒抛猪崱返钠磳懸裁鞔_顯示其存在。(Shen2008)但是在波斯音譯中,有關音節(jié)大部分用元音[i]來表示,如:

子zī宋微子啟sūn vīzī chī573止開三上止精ts

思sī思王sīvānk570止開三平之心s

有時不用元音表示,有時用u表示。這些拼寫似乎都暗示了舌位在高元音[i]和[u]之間的央高元音[],如:

子z.孺子嬰zhūz.yīnk574止開三上止精ts

史shū史弘肇shū khūjū590效開三去小澄

8. 元音[y]的音譯

中古魚、虞韻的精組和見系字在現(xiàn)代北方官話中的反映是[y]。在古官話中也是[y]。《蒙古字韻》中寫成前化的[u],即[y]。波斯文中沒有表示[y]的字母,用語音特征上部分相似的字母[u]和[i]來表示,如:

呂lū呂光lū kūānk582遇合三上語來ly

女nī女媧氏nīvāshī560遇合三上語娘ny

兩種形式應該都是轉(zhuǎn)寫[y],因為ī表示的是前高元音,ū表示的是圓唇元音,綜合兩者特征“前高”和“圓唇”,就是前高圓唇元音[y]。

9. 中古麻韻三等字的主元音

“瀉”字的轉(zhuǎn)寫中用了表示h的字母,但是字音和h無關。在波斯音譯中,字母h(讀作he)也可以用來表示元音[e]。這種拼寫在波斯語音譯《脈訣》中經(jīng)??梢?。

夜yī長夜宮jīnkyīkūn570假開三去祃以je

瀉s.h瀉s.h567假開三去祃心s

入聲字音譯中也有一例。其中的字母h代表的音就是e,如:

勒l.h石勒shīl.h582曾開一入德來lj

10. 上聲字的聲調(diào)

一些上聲字的音譯中使用了兩個同樣的字母。這樣的音譯可以解釋為是對類似現(xiàn)代北京話曲折調(diào)的調(diào)形記錄,如:

友yūū友珪yūūkī589流開三上有云iw

友yūū友貞yūūq.n589流開三上有云iw

有yūū有虞氏yūūyūshī566流開三上有云iw

守shūū守緒shūūsū557流開三上有書iw

呂lūū齊呂望sī lūūvānk573遇合三上語來ly

魯lūū魯周公lūū jūkūnk573遇合一上姥來lu

祖zūū梁高祖lān kāūzūū581遇開一上姥精tsu

(五) 波斯文《中國史》音譯的音系特征

根據(jù)以上分析,波斯文《中國史》中的波斯音譯中所顯示的漢語音系特征可以歸納如下:

1. 中古全濁聲母清化,平聲送氣、仄聲不送氣;

2. 中古疑母字失落鼻音聲母;

3. 中古日母字聲母是卷舌近音;

4. 中古微母字聲母是非鼻音唇齒音;

5. 中古鼻音尾-m-n-仍然保存;

6. 中古鼻音尾-p-t-k已經(jīng)失落;

7. 中古帶-k入聲音節(jié)韻母的復元音化;

8. 中古宕攝三等開口莊組字出現(xiàn)-w-介音;

9. 中古二等開口字出現(xiàn)-j-介音;

10. 舌尖元音已經(jīng)出現(xiàn);

11. 出現(xiàn)卷舌元音;

12. 前高圓唇元音[y]似乎已經(jīng)存在;

13. 中古麻韻三等字的元音已經(jīng)高化

14. 上聲字的調(diào)形應該已經(jīng)是曲折調(diào);

以上分析得出了14條漢語音系特征。其中的中古全濁聲母清化(1),中古微母失落鼻音(4),中古鼻音韻尾保存(5),塞音韻尾失落(6),中古宕攝三等開口莊組字出現(xiàn)-w-介音(7)都表明是和《中原音韻》《蒙古字韻》接近的官話標準音系。中古帶-k入聲音節(jié)韻母的復元音化,進一步顯示了以現(xiàn)代北京話為代表的北方官話方言的早期形式。有些特征,如出現(xiàn)卷舌元音(11),曲折調(diào)形的上聲聲調(diào)(14),更是北方官話特征的最早記錄。這樣,當時這些在波斯的中國“訪問學者”編譯波斯文《中國史》的過程中,使用的漢語是元代標準語音,也就是以元朝國都大都方言為標準的古官話。

三、 波斯文《脈訣》的研究

波斯文《脈訣》所根據(jù)的版本與這兩種相當接近又不完全相同。波斯文《脈訣》也有多種版本,各本殘缺不等。(遠藤光曉1997)62。本文采用的是伊朗德黑蘭大學出版社1972年影印出版的波斯文《脈訣》。此書中的圖片所根據(jù)的原本是收藏于土耳其伊斯坦布爾的阿雅·索菲亞(Aya Sophia)博物館中,編號為No. 3596的一個抄本。根據(jù)抄本原有頁碼,共519頁。這個抄本是在大不里士(Tabriz)抄寫而成的,時間是伊斯蘭歷713年8月20日(20th Shabān, 713 H,公元1313年)。由于書中的黑白圖版不甚清晰(見所附圖版,原書第430頁),對辨認阿拉伯字母造成不少麻煩。中文《脈訣》現(xiàn)在傳有多種版本。如金代的張元素及其子元代的張璧注解的《潔古老人注王叔和脈訣》和元代戴起宗的《脈訣刊誤》。

波斯文《脈訣》一書中的漢波斯音譯可以分成兩類,一類是《脈訣》歌訣,另一類是注釋中的名詞術(shù)語。本文只涉及歌訣中的漢字音譯。這些漢字可以對照中文《脈訣》版本得到相當可靠的確認。而注釋中的漢字,則要依靠波斯文拼寫來確認。兩者辨認的方法和可信度不同。注釋中的漢字音譯,要等有了更好的版本,或見到原本之后,再做進一步研究。歌訣中的漢字音譯為絕大部分。歌訣中的字數(shù)遠遠超過注釋中的字數(shù)。用歌訣部分的音譯材料來進行研究已經(jīng)基本大體包括了漢字音譯的所有內(nèi)容。

據(jù)Dragunov(1931)所述,是土耳其學者托干(A.Z.V. Togan,1890—1970)最早發(fā)現(xiàn)波斯文《脈訣》抄本。他在1930—1931年間告訴了當時在伊斯坦布爾的蘇聯(lián)東方學家巴托爾德(W. W. Barthold,瓦西里·弗拉基米洛維奇·巴托爾德,又名威廉·巴托爾德,1869—1930)。巴托爾德為此書拍攝了12張照片。并轉(zhuǎn)告了蘇聯(lián)語言學家龍果夫(Alexander Dragunov,亞歷山大·德拉古諾夫1900—1955)。在通過和蘇聯(lián)科學院亞洲博物館的中文王叔和著作對比后,龍果夫認為兩者“相當一致”Dragunov(1931)359。并根據(jù)這12張照片中的漢語歌訣進行了研究。研究結(jié)果以篇名為《古官話的波斯譯音》的文章于1931年發(fā)表在《蘇聯(lián)科學院通報·社會科學卷》原文為英文。這一研究成果在龍果夫差不多同時發(fā)表的《八思巴字與古官話》一書中也有提及“從13世紀到14世紀的漢語研究仗著有許多本國和外國的材料,比較容易一點兒”。并在注中提到了三類材料,其中的第三類便是:“(c)漢文詩在13世紀到14世紀的波斯對音?!饼埞蜻€特地提到“至于第三類材料[即(c)]的初步研究我已把它作好,不久將在這個刊物發(fā)表。”(見唐虞譯文1959)這是對漢波斯音譯的開創(chuàng)性的研究。從此波斯文《脈訣》這一材料在漢語史研究中現(xiàn)身。其中許多敏銳觀察和精辟論述對我們研究古官話依然具有意義。這篇論文最近才被完整譯成中文(沈鐘偉2015),因此不為國內(nèi)學界所熟知。而他的《八思巴字與古官話》一書因為早在1959年便已經(jīng)被譯成中文,國內(nèi)對八思巴字的研究也因此早就展開。

20世紀70年代日本漢語學家橋本萬太郎曾對波斯文《脈訣》做了初步研究,并在國際會議上做了報告。根據(jù)這一線索,日本漢語學家遠藤光曉對《脈訣》做了相當全面的研究。他的研究結(jié)果于1997發(fā)表介紹在他的《王叔和(脈訣)ペルシャ語訳に反映した14世紀初中國音》一文之中。此文最早收在余靄芹和遠藤光曉(1997)主編的《橋本萬太郎紀念中國語學論集》中,2001年同文又在《中國音韻學論集》中刊出。最近又發(fā)表了更為詳盡的研究《元代音研究<脈訣>ペルシャ語訳による》(2016)。

《脈訣》音譯可以和同期的古官話韻書做比較,如13世紀后期的《蒙古字韻》和14世紀早期的《中原音韻》。與《蒙古字韻》和《中原音韻》相比,《脈訣》音譯表現(xiàn)出的元代語音有不同的特色?!睹}訣》音譯并不是一個對當時語音的系統(tǒng)性描寫,其目的只是表示《脈訣》中歌訣的讀音。由于是對單字讀音的記錄,在語音上不受音系類別的規(guī)范。

波斯文《脈訣》中的音譯所根據(jù)的語音必然是當時在波斯熟曉《脈訣》這一類醫(yī)術(shù)的漢人學者。參加這一龐大又慎重的翻譯工作,漢人學者所選擇的語音應當是當時的標準語或“通語”,大都官話。

和另一個同時代的波斯音譯材料,波斯文音譯《脈訣》相比,波斯文《中國史》的音譯并沒有采用新的字母來音譯漢語,因而反映不出語音中的一些細節(jié)。但是,從總體來觀察,音系特征依然明顯。由于音譯材料記錄的是當時的個人口語,為研究14世紀漢語官話音系以及當時標準語的具體發(fā)音提供了真實語言證據(jù)。其價值也是《中原音韻》和《蒙古字韻》所不能替代的。

(一) 波斯文《脈訣》所用字母及新添字母

波斯文《脈訣》中用以音譯漢語的字母和現(xiàn)代波斯文并不相同。在波斯譯音中用了23個字母來對譯漢語中的聲母?!睹}訣》的波斯文漢語譯音中用了多個新增字母。這些字母和現(xiàn)代波斯文字母對照,4個新增加的字母的字形和現(xiàn)代波斯文的不同。6個是當時為漢語特制,轉(zhuǎn)寫漢語的音位。這些音位在古代和現(xiàn)代的阿拉伯語和波斯語中都沒有,因而沒有對應的字母。在現(xiàn)代波斯文中也不用。

4個字形不同的字母是以下四個。手寫字母有形式變異。

p[ph],t[th],[,],ɡ[k]

6個特制的字母是:

dz[ts],ts[tsh],ɡ[k],hj[xj],s·[],v[]。

波斯語音系的塞音和塞檫音有“清濁”對立,濁的不送氣,清的送氣,分別用來對譯漢語中的清不送氣和清送氣輔音聲母。

阿拉伯字母中沒有表示舌根鼻音的專用字母,在音譯漢語舌根鼻音時,用代表齒齦鼻音和舌根濁塞音兩個字母的合體字母來表示。阿拉伯文從右往左書寫,表示齒齦鼻音的字母在先,表示舌根塞音的字母在后,即n+ɡ,例如以下的“黃”字音譯,用了字母huūānɡ來表示漢語中的hua。這個表音方法和波斯文《中國史》中用字母n+k表示舌根鼻音的方式相似,但是使用了新添的舌根濁塞音字母。

黃479.2hūā命469.15mi

這個合體字母也在聲母部位出現(xiàn)表示舌根鼻音聲母。如:

偶495.2ūū有436.14ūū

字母,轉(zhuǎn)譯和漢語聲母對照表

波斯文《脈訣》字母(23)寬式國際音標轉(zhuǎn)譯

唇音bpmfv

齒齦dtn1

,dztss,s·

舌面,dth,

舌根,ɡknɡx, xj

窄式國際音標轉(zhuǎn)譯漢語音值

唇音bphmfvpp/phmf

齒齦dthn1tt/thn1

dztshs,s·tsts/tshs, s()

卷舌tt/th

舌面dth, tt/th

舌根ɡkhx, xjkk/khx,

波斯文《脈訣》漢字音譯中顯示的音系特征大部分和元代的官話相同。但是,最令人不解的是入聲字經(jīng)常出現(xiàn)塞音韻尾-p,-t,-k這一南方方言特征。通過分析本文認為,音譯反映的是一種帶有南方方言特征的官話,而這種南方方言可能就是粵語。

(二) 波斯文《脈訣》音譯中的入聲字

在波斯文《脈訣》的歌訣音譯中,從303頁開始輔音字母在中古漢語入聲音節(jié)的韻尾位置上出現(xiàn)。這些韻尾輔音是雙唇、齒齦和舌根三個部位上的塞音,和中古的塞音韻尾有相當一致的對應關系,以下是幾個例子:

-p,入reb-t,骨ɡūd-k,黑mūɡ

-m,噤ɡim-n,難nān-,黃hūā

韻尾輔音-p,-t,-k,一般用代表濁塞音的字母b,d,ɡ表示。但是偶爾也會用表示清塞音的字母th,kh表示,例如:

雙唇塞音

及485.12ɡeb急430.2ɡib

甲488.1khāb泣490.7khib

入483.9rib十483.2b

齒齦塞音

必461.7bīd不502.2būd

出490.7thud骨488.9ɡūd

忽516.9hūd滑496.13hūād

月506.9ūel(d)折491.3thed

哲512.10h(d)eth吉513.3ɡith

舌根塞音

尺499.3thiɡ得434.3diɡ

腹508.1fūɡ黑484.9hɡ

或499.6hūeɡ極434.12ɡiɡ

覺497.1l(ɡ)īaɡ 7目491.14mūɡ

溺430.2rāɡ藥519.8īāɡ

足488.1tshuɡ得303.8dkh

有無塞音韻尾和章節(jié)有關,并不和某一頁有關。歌訣中的入聲音節(jié)有韻尾塞音從430頁開始。在430頁的《妊婦傷寒歌》中,第二行的“急”ɡib、“溺”rāɡ;第三行的“赤” thaɡ、“黑” hɡ;第七行的“日” rth、“腹” fūɡ都有中古的塞音韻尾。而其他的入聲字則沒有塞音韻尾,六個韻字“節(jié)、血、滅、熱、裂、結(jié)”都是入聲,但都沒有中古塞音韻尾-t(原書430頁見附圖)。塞音韻尾時有時無,并沒有明顯規(guī)律。句末韻字非常一致,都不出現(xiàn)塞音韻尾-t。

《妊婦傷寒歌》音譯轉(zhuǎn)寫,《脈訣》430頁

行數(shù)國際音標表示的波斯音譯所譯漢字

430.1ahandūthulinbīdzē傷寒頭痛連百節(jié)

430.2khīɡibthusmrāɡrūhjē氣急沖心溺如血

430.3ābāndmthaɡhɡī上生班點赤黑時

430.4tshārēbūthdīthaīmē壯熱不止致胎滅

430.5ūthūbūthsimfnrē嘔吐不止心煩熱

430.6īūbūeīɡyɡīanāūthulē腰背俱強腦痛裂

430.7lūtshīrthlāīrēfūɡthū六七日來熱腹中

430.8sīūphenbūthudāīphnkhē小便不通大便結(jié)

(三) 入聲字的分布

為了便于分析,以下按照遠藤光曉(1997)兩個不同發(fā)音人的設想,將波斯文《脈訣》的歌訣按照有無塞音入聲字,大致分為兩大類: 沒有塞音尾的甲類歌訣和有塞音韻尾的乙類歌訣。這兩大類歌訣及其頁碼、歌訣名稱、章節(jié)次序和塞音韻尾有無(只是大致,并不絕對)列出如下:

220—429頁

220—429頁這些頁面中所有的章節(jié)1—8無塞音韻尾甲類

430—434頁

430—431頁妊婦傷寒歌10有塞音韻尾乙類

432頁小兒生死候歌·小兒乳后歌10有塞音韻尾乙類

434頁診四時病五行相克脈歌8有塞音韻尾乙類

436—448頁

436頁陽毒候歌8無塞音韻尾甲類

437頁陰毒候歌(兩行)8無塞音韻尾甲類

441—444頁傷寒歌8無塞音韻尾甲類

446頁診四時虛實脈歌8無塞音韻尾甲類

448頁陰毒候歌(六行)8無塞音韻尾甲類

449—476頁

449—476頁諸病生死脈歌8有塞音韻尾乙類

479—519頁

479—489頁察色觀病患生死候歌9有塞音韻尾乙類

490—494頁論五臟察色候歌9有塞音韻尾乙類

494—505頁診婦人有妊歌10有塞音韻尾乙類

509—513頁產(chǎn)難生死脈歌10有塞音韻尾乙類

514—519頁小兒外證十五候歌10有塞音韻尾乙類

塞音韻尾的出現(xiàn)也不是一個“有則有,無則無”的現(xiàn)象。在有塞音韻尾出現(xiàn)的章節(jié)中,入聲字也不一定都有塞音韻尾。有兩種情況: 1. 不一定每個入聲字都有塞音韻尾;2. 同一個入聲字的不同音譯也不一定都有塞音韻尾。比如“脈訣”的“脈”字是個常用字,在有入聲韻尾的章節(jié)(430—518頁)中出現(xiàn)46次,除了一個錯誤(無關的語音)之外,都是無例外地音譯為māī 。沒有出現(xiàn)過-k塞音韻尾。其他的入聲字有的有,有的沒有塞音韻,如:

急430.2ɡib432.6ɡib432.10gib448.1ɡī 464.1ɡī 469.12ɡī

473.5ɡī 473.15ɡī 508.1khē 513.2gīb518.5kh-(11)

忽431.5hū 459.2hū468.11hū 469.6hū 471.5hū 479.3hū

482.5hū513.4hūd516.9hūd(9)

腹430.7fūɡ448.1fū 449.14fū 461.6fū 467.12fū 472.2fū

508.1fūk508.4fūɡ508.14fūɡ510.15fūɡ(10)

波斯文《脈訣》音譯中的有些中古入聲字明確顯示有塞音韻尾。因此遠藤光曉(1997)69曾據(jù)此推理,認為有兩個說不同方言的發(fā)音人。以第434頁為界,這頁之前是官話,這頁開始是粵語或吳語。仔細檢查后,語音情況并非如此簡單。有兩個方面的原因: 一是有塞音韻尾的入聲字不是從434頁開始出現(xiàn),在220頁的歌訣標題“診候入式歌”中的“入”字就出現(xiàn)了塞音韻尾。

還有,屬于一類歌訣的434頁十二句歌訣中出現(xiàn)了五個“得”字的音譯,但是這五個音譯都不相同。分別是434.3 diɡ、434.5 q(th)ē、434.7 theī、434.9 dɡ、434.11 deī。有的有-k韻尾,有的沒有。其中有帶塞音韻尾-k的形式,也有北方官話特有的復元音形式teī。很難想象這是一個使用單語的人說的話,因為如果是單說官話的人,發(fā)不出帶-k韻尾的字音;而如果是單說粵語一類南方方言的人,也不會發(fā)出北方官話中才有的復元音形式。這樣,最有可能是反映了一個說雙語的人的發(fā)音,既有大都官話的語音特征,又有粵語的特征。而且這個發(fā)音人一定是以粵語為第一語言,官話為第二語言。說官話的人要辨別,并發(fā)出不同的塞音韻尾談何容易。相對來說,北方官話的復元音形式是更容易掌握的。根據(jù)以上分析,波斯文《脈訣》的不同部分反映不同發(fā)音人的說法難以成立。

(四) 方言辨認

帶塞音韻尾的方言在現(xiàn)代分布在中國的南方,如粵語、平話、客家話、閩南語等,官話諸次方言中都沒有塞音韻尾。官話音系中塞音韻尾在13、14世紀元代的《蒙古字韻》和《中原音韻》中都已經(jīng)完全失落。這個語音現(xiàn)象可以追溯到10到12世紀的遼代。(沈鐘偉2006)所以很明顯保留入聲韻尾塞音不是標準官話特征??墒遣ㄋ刮摹睹}訣》音譯中的眾多語音特征所反映的確基本都是,而且有的是官話僅有的特征。因此這樣互相矛盾的語音現(xiàn)象非常令人疑惑。以下用四個特征舉例做一分析說明。

特征一: 中古入聲音節(jié)是否保留韻尾-p、-t、-k。比如:“入,十,必,不,得,目”等字是否保留塞音韻尾。

特征二: 中古二等音節(jié)是否帶腭介音-j-。比如:“ 夏,家,下,覺,咬,鴉,眼,甲,間,江”等字是否有腭介音。

特征三: 中古帶-k的入聲音節(jié)在失落韻尾塞音后是否出現(xiàn)復元音。比如:“客,隔,白,百,澤,則,得,賊,塞,尅,黑,脈,莫,樂,惡,雀,鵲,若,腳,藥,色”等字。

特征四: 中古帶日母音節(jié)是否有聲母。比如:“人,熱,若,如,肉,日”等字 。

在波斯文《脈訣》中,甲類歌訣和乙類歌訣都出現(xiàn)了和官話相一致的特征。

甲類歌訣

特征一: 中古入聲音節(jié)是否保留韻尾-p、-t、-k

急268.11ɡī入359.11rū十254.7ī(中古-p)

月361.8ūē不254.2bū出352.5thū(中古-t)

得278.12thī赤392.12thī欲289.9īū (中古-k)

特征二: 中古二等音節(jié)是否帶腭介音-j-

家264.5ɡiā 間415.6ɡīan下250.7hjā

覺414.13ɡīeū眼284.9īan

特征三: 中古帶-k的入聲音節(jié)在失落韻尾塞音后是否出現(xiàn)復元音

百381.6baī 色388.12aī客268.3khāī

惡336.15āū樂262.3laū 覺414.13ɡīeū

特征四: 中古帶日母音節(jié)是否有聲母

人284.8rin熱253.9rē肉424.12reū

[5]本文轉(zhuǎn)寫不用大寫字母拼寫詞首字母。

[6]但是也有主元音是單元音的變體,如: 洛京lākīn 572。輔音k應該是后一音節(jié)的聲母,似乎可以也同時作為前一個音節(jié)的韻尾。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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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薩諸塞大學?美國)

(責任編輯?郎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