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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石小說中的絕望與宣泄

2020-03-24 08:46吳志新
黑龍江教育學院學報 2020年3期
關鍵詞:暴力困境

吳志新

摘 要:柔石短篇小說《人鬼和他底妻的故事》《為奴隸的母親》中的人物形象荒誕而真實,通過對作品中不同人物悲劇命運的解讀,挖掘閉塞鄉(xiāng)村中人物生存困境與絕望命運歸途的深層原因;透過“正?!迸c“非正?!逼つ蚁滤[藏的絕望與孤獨,呈現出封建倫理禁錮下底層人物在絕望命運中扭曲異化的宣泄方式。

關鍵詞:絕望;困境;暴力;逃避

中圖分類號:I207.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7836(2020)03-0105-05

柔石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一位典型的青年作家,他以謙虛的姿態(tài)時刻關注著社會下層人物的生活以及精神狀況。在其短暫的創(chuàng)作生涯中,不僅為我們展示了青年一代的無奈與彷徨、苦悶與憤慨,更為我們書寫了浙東農村勞動人民滿目瘡痍的苦難生活,使我們感受到農村的沉寂與絕望,農民的愚昧與無奈、隱忍與逃避,同時塑造了眾多生活在社會底層,精神與肉體備受摧殘與蹂躪,仍然為生存而痛苦掙扎的人物形象。在《人鬼和他底妻的故事》和《為奴隸的母親》中,他分析了無序狀態(tài)下農民由希望走向絕望與墮落的緣由,揭示出中國農民在殘酷的社會環(huán)境和制度下艱難的生存困境與殊途同歸的命運歸途,并以悲劇的理念方式呈現出鄉(xiāng)村人物在生存絕望下表現出來的暴力行為與逃避方式。

一、從希望到絕望:悲劇籠罩下的人物命運

(一)閉塞環(huán)境下男性人格的扭曲

傳統(tǒng)的鄉(xiāng)村生活以其一成不變的固有模式腐蝕著農民的血肉,侵蝕著農民的思想,他們在封閉中消極地隱忍而居,無法從固有生存狀態(tài)中破繭而出,他們只能在無法改變的沉寂中麻木墮落,甚至以極端的方式瘋狂地存在或者消亡。《人鬼和他底妻的故事》《為奴隸的母親》均為我們展現了在閉塞落后的農村環(huán)境下,人物由希望到絕望的悲劇故事。這里與新世界隔絕,殘酷的社會環(huán)境與古老的傳統(tǒng)禮教導致人性的異化和扭曲,尤其在生存壓力和舊秩序的逼迫下,男性的生存尊嚴被剝奪殆盡。

《人鬼和他底妻的故事》寫于1928年,刻畫的是一個行為怪異、性格扭曲的鬼魅式農民形象。他“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大家都叫他“人鬼”。他沒有“過去”,“將來”于他而言也只不過像“來世”般縹緲虛無,他只有一個恍恍惚惚、若有若無的 “現在”?!叭斯怼钡纳鐣匚粯O其低下,他笨拙而自卑,不輕易抬起頭來看人們,目光時常是瞧在地面的。他擅于與死尸相處,可以極其巧妙妥帖地將死尸放入棺中,毫不嫌棄尸體的腐臭,小心細致地送走每一位安眠的人,但在數十年中人鬼卻從來沒有得到過村民的尊敬,哪怕是獲得人格上的平等。當他母親極力解釋他是仁貴而不是“人鬼”時,村民也不過是冷笑道:“仁貴人鬼,橫直不是一樣,況且名字也要同人底身樣相恰合的。”[1]158人鬼在N鎮(zhèn)被視為異端,是近乎幽靈的鬼魅存在,他很少講話,低著頭,吸著煙,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思著,他早已習慣被人們冠以兇狠猙獰、邪惡變態(tài)的標簽,好像他天生就是一個殘暴的動物,沒有人格。因此,他用極端的方式表達著自己的存在。于是他終日與死尸待在一起,除了喝酒便是睡覺;他對自己的妻子不管不顧,卻變態(tài)地與獸物相交;當村民傳言自己的孩子是“野種”時,他便殘忍地殺害了小孩,最終導致妻子的死亡。人鬼也是個有著天然人性的普通人,在妻子死后,他連“某”字也很少說了,“死了”“葬了”“完了”的觀念成為他行尸走肉生活的支撐。由此可見,人鬼并不是一個冷血的怪物,而是周圍環(huán)境致使他變成一個青面獠牙的小丑,在村民流言蜚語和冷嘲熱諷的刺激下,使本來就“不正常”的他變得更加怪異和扭曲,成為N鎮(zhèn)與尸為伍的“異端”。“人鬼”的徹底墮落也從側面深刻地反襯出那些愚昧可恨的鄉(xiāng)村民眾的殘忍與變態(tài)。在《為奴隸的母親》中,“皮販”是閉塞鄉(xiāng)村中為生存而導致人格扭曲的又一縮影。身兼兩職的他原本勤勞樸實,“然而境況總是不佳,債是年年積起來了。他大約就因為境況的不佳,煙也吸了,酒也喝了,錢也賭起來了。這樣,竟使他變作一個非常兇狠而暴躁的男子。”[1]224窮困使他喪失了男性自尊,變成為人取笑的“黃胖”。為了所謂的生存,他毫無人性地拿沸水溺子,將妻子出典于鄰村秀才,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絲男性固有的人格體現,變態(tài)扭曲的心理使其淪落為殺嬰典妻的劊子手。而“秀才”作為沒落知識分子的代表,徹底放棄了維護傳統(tǒng)鄉(xiāng)土倫理道德的責任,成為在封閉環(huán)境中苦苦維系自身地位的墮落文人,甚至以“典妻生子”的生殖方式延續(xù)和鞏固自己的生存地位。

在落后閉塞的中國鄉(xiāng)村,“作為封建宗法核心地位的男性群體在作者的筆下一步步向生物存續(xù)的最低層次倒退,是非感、同情心也隨之喪失,殘存更多的也只是那些腐朽的基因?!盵2]在腐朽環(huán)境和生存壓力的逼迫下,他們選擇以喪失尊嚴和殘害弱者來填補自己失衡的生活支配權力,扭曲極端的男性人格使他們成為一種近乎異端的存在,令人悚然。

(二)宗法制度下女性自我意識的喪失

唐代宋若莘作《女論語》言:“女子出嫁,夫主為親,將夫比天,其義匪輕,夫若發(fā)怒,不可生嗔,退身相讓,忍氣吞聲。”[3]在傳統(tǒng)禮教宗法觀念的影響和男性話語權威的壓迫下,女性毫無選擇的權利,她們淪為了男性的附庸,逐漸喪失自我獨立意識,成為被任意擺布的符號性存在。

柔石的小說聚焦女性人物的生存與命運歸途,為我們呈現出眾多苦難悲哀的女性形象。她們沒有生存自由,在時代與社會的裹挾中充滿枷鎖地活著,她們毫無主體性可言,成為傳宗接代的工具?!度斯砗退灼薜墓适隆分?,人鬼妻本來有一個安靜平和的成長環(huán)境,不幸的是在她十二歲那年,父母因病去世,于是她不得不去做了農家的童養(yǎng)媳。剛到十九歲,便和一個比她小四歲的小農夫成親了。在她二十一歲時,她的小丈夫不幸夭折,她日夜被婆婆拳打腳踢,此后又被賣予人鬼當妻。再婚后的她經歷了恐怖丈夫的不理不睬和刻毒婆婆的任意使喚。在她饑寒交迫的時候,隔壁鄰居天賜給了她幫助,她黃瘦的臉孔逐漸豐滿起來,眼里也閃著希望的光芒了。但是正當她對生活有所期待的時候,“人鬼的妻已經變作天賜的妻”的謠言鋪天蓋地地向她席卷而來,更悲慘的是她的兒子也被人鬼摔打致死,她的所有希望頃刻幻滅,最終導致其上吊自殺。人鬼妻在面對封建傳統(tǒng)禮教的摧殘時,表現出一種自覺的宿命式選擇,她對丈夫的冷漠和殘暴毫無反抗,對婆婆的謾罵和刁難又表現出一種逆來順受、忍氣吞聲的柔弱姿態(tài)。她將自己的命運依附于家庭和孩子,甚至于鄰居天賜,女性獨立意識的喪失導致其失去了對生存選擇的權利,最終只能以死亡做了與命運流落到底的抗拒,可謂悲哀?!霸诜饨ㄎ幕Y構中女人無主體性可言,幼年時代是其父親的女兒,一邁入豆蔻年華便得尋覓夫家,出嫁之后她便只具有別人的妻子和母親的身份,從姓氏到整個身心都系于丈夫的掌心內,她的一生是生存在一系列男人庇護下的名分之中_為女為妻為母。除此以外, 她沒有其他身份,更沒有‘自我可言?!盵4]《為奴隸的母親》中的春寶娘就是一個典型的卑微女性,她沒有姓名,在強大的封建道德力量的支撐下,擁有絕對話語權威的丈夫完全操控了她的命運。面對被典,她只“簡直癡似的——簡直連臟腑都顫抖,吞吐著問——倒霉的事情呀,我!一點也沒有別的方法了么?春寶的爸呀!”[1]226于是,為了填飽全家人的肚子,她心甘情愿地犧牲自己,屈從命運的安排,毫無反抗地接受了這一典妻厄運。進入秀才家,春寶娘發(fā)現所典給的丈夫溫和善良,比過去的要好得多,加上秋寶的出生,舊的家,便漸漸地在她的腦子里疏遠了,她甚至期待著典期能夠延長,計劃著讓秀才把春寶也接過來?!彼两诙虝旱摹敢宰訛橘F的‘幸福之中。在此,中國女性身上特有的安于天命的特點被充分地體現出來?!癧5]三年契約期滿后,曾經對美好生活的設想不復存在,對兩個孩子無法取舍的愛,成為她身為人母最大的折磨。離開秀才家后,她不僅失去了秋寶,與春寶之間也有了無法消除的距離感。至此,春寶娘對生活的全部希望變成了“沉靜而寒冷的死一般的長夜”[1]245。

“漫長的封建社會在中國鄉(xiāng)土形成了極為穩(wěn)定的文化形態(tài),依附男性的生存定義以及生活貧困的絕望使婦女放棄了生存空間中所有的自我,沒有經濟上的絲毫獨立,也沒有自主選擇的權利,她們只能接受丈夫對其所有生活的設定。”[2]這顯然是造成女性悲劇命運無法扭轉的深刻原因,也是女性自我意識喪失的根源性所在。

二、人物悲劇命運的深層透視

(一)悲涼的生存困境

“柔石小說敘事的難能可貴就在于當現實的歷史的腳步夾帶著個人的命運行色匆匆時,柔石更深切注目著的是個人命運的處境、個體在現實重重圍擊下的倫理困境。”[6]他著力表現的是浙東地區(qū)底層人物的困苦處境和生存狀態(tài)。在《人鬼和他底妻的故事》《為奴隸的母親》中,柔石聚焦小人物的生存與命運,透過主人公在時代與社會枷鎖下艱難的生存困境與絕望的命運歸途,揭示了在封建倫理禁錮下人性的懦弱、悲痛、扭曲與絕望。

柔石筆下的悲劇人物雖然缺少崇高的悲壯美,但更能在樸實中打動人,令人深省。他們大都由于環(huán)境的逼迫,惡勢力的摧殘或自身的弱點而讓自我陷于不幸乃至毀滅。他的小說著眼于現實,從平淡無奇的日常生活中去揭示普通人生存狀況和生命過程,并通過對這些小人物的塑造反映出苦難人物的悲劇命運?!稙榕`的母親》中的春寶娘是一位質樸善良的農村婦女,家庭的窮困導致其遭受了“典妻”的命運,被迫與自己剛剛三歲的兒子分離。在秀才家的三年里,她小心翼翼卻仍舊受大娘的冷眼謾罵和監(jiān)視。更為殘忍的是在生下秋寶后,蠻橫的大娘又剝奪了她當“母親”的權利,并將她趕回了舊家。更令人悲痛的是當她回家之后,原來可愛乖巧的春寶早已將她遺忘,她經受著同時失去春寶和秋寶的巨大精神折磨。《人鬼和他底妻的故事》中的人鬼妻也同樣是一個悲劇性存在,十二歲當了童養(yǎng)媳,二十一歲守寡,而后又被賣予人鬼為妻,過著令人窒息而可怕的生活。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幫助自己的鄰居,生活有了丁點兒好轉,兒子卻被自己殘暴的丈夫打死了?!叭说纳嬉蕾囉趯﹄[藏在內心深處的終極信念和希望的持久支撐,失去了這種支撐就會陷入更大的不安和恐慌。”[7]43支撐人鬼妻活著的唯一希望破滅了,殘酷的現實和不公的命運最終導致她的自殺。柔石筆下的春寶娘和人鬼妻,正是承受著無比痛楚又被命運不斷捉弄和嘲諷的典型的農村婦女。從她們身上可以看到封建制度的野蠻和滅絕人性,傳統(tǒng)封建倫理道德的虛偽和丑惡。作者以她們的悲慘經歷控訴和批判了黑暗的社會制度、冷漠的人情世界,揭露了廣大農村女性悲涼的生存困境?!度斯砗退灼薜墓适隆分腥斯淼纳钍且怀刹蛔?、毫無生機的,他沒有“過去”與“將來”,一切對于他來說都是冷淡而無關緊要的,他行尸走肉地過著“與尸為伍”的日子,對生活毫無追求。面對別人的戲謔與嘲笑,他毫不回擊和反抗;面對生活,他對妻子不管不顧,除了抽煙喝酒便是麻木睡覺。他缺乏獨立自省的基本生存能力,更沒有反抗黑暗的責任和勇氣,他懦弱無能卻聽信謠言將孩子殺死,最終釀成妻子自殺的悲劇。然而他并沒有從中醒悟,依舊得過且過地活著,任由自己在墮落中毀滅。柔石小說中充滿死亡以及對生存的絕望,他筆下除了有像人鬼一樣充滿奴性, 缺乏獨立自省和反抗精神的農民外,還有具有“專制”意識,“只要有行使與擴充自已權利的可能性就從中狠命的大肆漁利”[8]的索取者,比如“皮販”。生活的窘迫和貧困讓皮販變得殘暴而懦弱,為了生存他典妻溺子,在走投無路時,為求解一時燃眉之急,他以自己的男性權力100元便將妻子作為生育工具典給了別人,當春寶生病時他又厚顏無恥地找春寶娘索要醫(yī)藥費,他作為男性的尊嚴和體面在此刻消耗殆盡。如果說社會環(huán)境的惡劣是導致人生存困境的外因,那么人格的懦弱和無能便是自我毀滅的深層內因。正如“皮販”一樣,他無法克服傳統(tǒng)倫理思想的束縛,在黑暗的社會和生存的困境中愚昧麻木地活著,在索取中不斷地沉淪墮落。

“人類命運天平上的悲劇是那種更深層次、帶有更大的‘隱蔽性的因素而造成的悲劇,如社會制度的反動、黑暗、落后,社會權力的異化,以及在社會低級形成的人的精神上的愚昧、麻木、迷信,傳統(tǒng)的惰性,社會的‘惡形成的某種‘勢力、陰謀,還有扼殺人性、人的自由生存的‘禮教……”[7]32柔石正是通過對小人物悲苦的真實人生的描述,展現了他們在黑暗的社會和人性的冷漠中孤獨的情感困境和悲涼的生存困境,挖掘出隱藏在社會制度下人性的陰暗、麻木、墮落和扭曲。

(二)絕望的命運歸途

《人鬼和他底妻的故事》《為奴隸的母親》中都表現出一種生存困境下非常態(tài)的命運軌跡,當人性的丑陋、殘暴、扭曲、病態(tài)輪番上演后,呈現出的是殊途同歸的命運悲劇。柔石以生命的的荒誕與無常,書寫了殘酷社會環(huán)境下人性的卑微與裂變,表現出人們在歷史洪流中的無力感,他們只能痛苦地煎熬著,忍受命運賦予的磨難,或者選擇以死亡來終結苦難,無論何種方式,都表現出一種深刻而絕望的宿命感。

柔石的作品主要描寫小人物悲苦的真實人生,展現他們在生存與環(huán)境的對立撞擊下,孤苦無力的生存困境以及悲涼的命運歸途。他通過底層人物近乎無事的生活悲劇,直擊人的靈魂深處,揭示個體生存的各種困境。在《為奴隸的母親》中,境況的不佳和常年的積債使“皮販”由勤勞上進變得殘忍兇狠,社會環(huán)境的不確定性和人心的冷漠喚醒了“皮販”人性中的惡,導致其為了生存做出“典妻”的勾當。他本可以拿著典妻的錢做一些買賣來緩解生存之苦,但他卻墮落到僅僅靠這些錢來續(xù)命,完全沒有改變現狀的想法和行動,甚至春寶生病他都要厚顏無恥地去秀才家問妻子要錢。“皮販”的懶惰和不思進取導致當典期結束春寶娘回來的時候,家里依舊和從前一樣一貧如洗,而他們一家的命運也如沉靜而寒冷的死一般的夜一樣無限地拖延著……《人鬼和他底妻的故事》中的主人公,被人們冠以“人鬼”的稱號,他行為怪異,性格扭曲,在村民眼里他是一個非正常的存在。人鬼在母親的安排下結了婚,本來可以有一個相對正常的生活,但是人們的流言蜚語讓他在憤怒下打死了自己的孩子,從而間接導致妻子的死亡,最后他又宿命般地過上了一個人抽煙喝酒睡覺,與死尸為伍的悲劇生活。男性以其“與生俱來”的男性權威剝奪和覬覦著女性的權利,自私愚蠢、懶惰麻木是導致他們走向悲劇命運的關鍵因素。此外,在這兩部作品中,柔石還描寫了女性在傳統(tǒng)倫理道德禁錮和生存窘境下無法自我把控命運的無力感和荒誕感,從而奠定了傳統(tǒng)鄉(xiāng)村中女性命運的悲劇感。春寶娘和人鬼妻都是善良樸素的農村婦女,她們深受封建禮教的侵蝕和摧殘,她們有著灰暗陰冷的過去,但也都對未來憧憬過,可是殘忍的現實從未憐憫她們的不幸,給她們以微弱希望。當春寶娘被典到秀才家時,她曾想過可以一直留在新的家生活,并奢望秀才能把春寶也接來生活,但是命運從未眷顧她,她最終還是被大娘趕回那個陰冷灰暗的舊家,她不僅失去了暫時的避難所,更為致命的是她同時失去了秋寶和春寶,因為三年的離別,在春寶的認知里早已沒有了“母親”的概念。她“母親”的身份至此消解,這無疑是人生最大的悲哀了。人鬼妻在經歷了無數恐怖黑暗的深夜后,有了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兒子,加上鄰居天賜的幫忙,她悲慘的生活得以改善,但好景不常,村民的流言蜚語導致人鬼打死孩子,她心里的曙光從此破滅。在心灰意冷后,她最終走向絕望的深淵,選擇以死亡來掙脫命運的枷鎖。在這里,我們看到了在男性社會里,女性個體生命價值的實現是以失去人格尊嚴和生命為代價的,我們可以不斷看到女性在封建制度束縛下,她們內心的掙扎、無力、悲哀與絕望。在整個社會大環(huán)境下,她們是被損害的對象,始終無法擺脫悲劇命運的光顧。

柔石通過對農村人絕望人生命運和宿命感的悲慘敘述,展現了廣大民眾愚昧墮落的生活狀態(tài),控訴了社會制度的殘忍無道以及倫理道德、封建禮教對人性的摧殘與扼殺,映射出時代的混亂和社會的黑暗。

三、絕望下的宣泄:暴力與逃避

(一)絕望的暴力發(fā)泄

人在面對絕望時會表現出一種自覺的情感轉移,以此克服短暫的生存困惑以獲得心理上的暫時滿足。底層農民長期被封閉的農村社會環(huán)境所禁錮,又受傳統(tǒng)倫理道德根深蒂固的影響,導致他們的價值觀變得扭曲而病態(tài)。在殘酷的生存環(huán)境面前,他們往往懦弱無力,無法迅速掙脫困境。因此,他們以殘害和虐殺弱者來轉移自己的精神困境,以求得短暫的自我解脫。

柔石用絕望中書寫暴力,用暴力轉移生存困境給人造成的壓抑感,并以此證明人性的悲哀。于是,人性的丑態(tài)、世界的深淵就在暴力的演繹中建立起來。他筆下的人物多數都生活在這樣一個窒息壓抑的世界里, 他們從中看不到希望, 看不到光明, 唯有絕望將其籠罩。他們在絕望中目睹人性的晦暗,以暴力來緩解個人在其中的無助掙扎?!稙榕`的母親》中的“皮販”由于境況不佳而負債累累,在生存壓力的侵蝕下,他抽煙喝酒賭博,變成一個兇狠而暴躁的男子。在生存絕境中,他的道德感、責任感喪失殆盡。為了減輕生活負擔,他殘忍地用沸水虐殺自己剛出生的女兒;他無力改變與反抗現狀,便以打罵兒子來發(fā)泄自己的情緒;為了生存,他以彰顯男性權力為借口將自己的妻子像物品一樣出典給別人作為生育的工具。在這里,“皮販”重男輕女的封建倫理觀體現得淋漓盡致,他借宗法制男權核心地位以暴力手段濫施自己所謂的權力,傷害自己的妻子,扭曲殘暴的宣泄方式令人悚然?!度斯砗退灼薜墓适隆分校斯硎且粋€非傳統(tǒng)的存在,他無論是外貌還是職業(yè)都與“正統(tǒng)”格格不入,被N鎮(zhèn)的人視為異端。他雖長相恐怖,行為怪異,但也有人的情感,當他的孩子被村民叫作“野種”時,心底的占有欲和恥辱感噴涌而出,暴力和悲劇隨之產生,為了釋放自己的屈辱感,人鬼最終殘忍地將孩子摔打致死。這里“男性因為心理優(yōu)勢的失衡和生活支配權利的缺失淹沒了最后的愛與善,并最終走向崩潰和瘋狂,進而逼迫、傷害乃至殘害女性成了他們顯示淫威的唯一手段?!盵2]而《為奴隸的母親》中的大娘是封建倫理綱常的又一施暴者,她以高高在上的“正妻”姿態(tài)對春寶娘隨意使喚,為了傳宗接代,她讓秀才“典妻生子”,卻難以掙脫自己的心理困境,于是她變得尖酸刻薄,對春寶娘指桑罵槐,變相地挖苦謾罵她,甚至在生下秋寶后把她當作傭人隨意使喚。無法親自延續(xù)子嗣和共侍一夫的尷尬使大娘變得殘酷而冷漠,她把對現實的無奈、不滿和怨恨以語言暴力的方式發(fā)泄在春寶娘的身上,以獲得情感上的扭曲滿足感。

無論是“皮販”、人鬼,還是大娘,他們都是封建社會中被丑惡環(huán)境和制度纏繞而不得自救的犧牲品,他們以不同形式的暴力證明著自己的價值,在生存的絕境中找尋存在的意義。

(二)欺騙式自我逃避

“逃避情結是人遇到難以克服的困難時所產生的一種本能性躲避心理,也是尋求自我保護的手段之一。”[9]當主觀掙扎完全沒有力量改變現狀的情況下,人的精神壓力會超出自我承受力的安全區(qū),這時人便會以逃避的方式尋求心理上的暫時平衡。

逃避意味著人們在現實世界面前的微弱無力。人往往為了保護自我而本能性地擁有躲避心理,當生存環(huán)境無法滿足自我的心理需求時, 逃避便產生了。由于女性受生理、經濟等客觀條件制約以及父權文化的主觀抑制, 她們陷入家庭的“牢籠”, 淪為男性的附庸。柔石在他的小說中露骨地展示了女性自我欺騙式的逃避歷程, 展示出她們隱忍無奈的生存困境。在《人鬼和他底妻的故事》《為奴隸的母親》中,柔石將閉塞鄉(xiāng)村中人們在絕望現實的催逼下所產生的逃避心理展現得近乎完美。這種逃避思想可以說是其生活時代的一個縮影,作品中的主人公以躲避的方式游離于現實之外,既有短暫而悲涼的“精神逃離”,又有可憐而可笑的“回避真相”,更有凄慘而悲痛的“自殺抗爭”。春寶娘是一個經受著如魯迅所說的“非人類所能承受的楚毒”的無休止地咀嚼著悲苦的典型婦女,夫為妻綱的封建禮教的禁錮,使其喪失了掙脫男性權威控制以求得自我解放的獨立意識,于是她變成男性的附屬品,任其宰割。當她被丈夫典賣到秀才家時,秀才的溫良和善和大娘的殷勤態(tài)度讓她產生一種縹緲的虛幻感:舊的家,漸漸在她的腦子里疏遠了,而眼前的親切竟使她慢慢熟悉起來了。此時的家沒有貧窮的威脅,也沒有丈夫兇狠殘暴的謾罵,這里變成她短暫的精神避難所?!跋胂笫俏覀兲颖艿奈ㄒ环绞?,逃到哪里去? 逃到所謂的美好當中去——也許是一種更好的生活,或是一處更好的地方?!盵10]秀才家顯然是“一處更好的地方”,三年的典期生活讓她有了愿意永遠在這新的家里住下去的念頭,她甚至期望第二任丈夫將春寶也領過來。但這些都是她一廂情愿的幻想,屈指可數的三年契約只不過是她苦難靈魂的短暫逃離,最后她依然被秀才和大娘所嫌棄鄙視,她最終沒能逃出命運的桎梏,又回到那個陰冷潮濕、米缸空空的舊家?!度斯砗退灼薜墓适隆分?,我們還可以看到,人們因無法承受現實的殘酷,而選擇回避真相,茍且于生活。刻毒的人鬼母親向她的同伴強調兒子叫“仁貴”不是“人鬼”,她否認兒子的鬼魅怪異,自認為兒子是一個老實聽話,肚子里有計劃的人。人鬼母親活在自己想象的真相中,而真相往往是悲慘殘忍的,所以回避真相在某種程度上是她尋求自我安慰、獲得心靈平衡的一種宣泄方式。人鬼妻歷經苦難后迎來了兒子的出生,這是她對生活的唯一希望,可就在她幸福地設想兒子的將來和命運時,孩子卻被人鬼殘暴地摔打致死了。她心中唯一支撐自己活著的希望幻滅了,而她只能以死亡來逃避痛苦和絕望,正如她想的:“‘媽媽死了,我也可以死的!死實在是一件好東西,可以做命運的流落到底的抗拒?!盵1]163“人,人的生命的最根本的災難——毀滅,這就是抓住了人的存在最本質的悲劇性?!盵11]人鬼妻選擇以自殺來告別這種苦熬的生存狀態(tài),而死亡作為最根本性的毀滅,使其在逃避苦難的同時也消亡了自己,這是人生怎樣的悲劇和不幸!

柔石在這兩部作品中,所體現出來的人們在面對困境時的欺騙式“反抗”是何其荒謬。正如魯迅先生說的:“中國人的不敢正視各方面,用瞞和騙,造出奇妙的逃路來,而自以為正路。在這路上,就證明著國民性的怯弱,懶惰,而又巧猾。一天一天的滿足著,即一天一天的墮落著,但卻又覺得日見其光榮?!盵12]

四、結束語

柔石的短篇《人鬼和他底妻的故事》《為奴隸的母親》是兩篇深沉而有力度的作品,它們全方位展現了中國農村的枯冷蕭條和百般弊病,令人驚懼。胡適曾對短篇小說做過一個形象的比喻:“譬如把大樹的樹身鋸斷,懂植物學的人看樹身的‘橫截面,數樹的‘年輪,便可知道這樹的年紀,一人的生活,一國的歷史,一個社會的變遷,都有一個‘縱剖面和無數個‘橫截面?!盵13]《人鬼和他底妻的故事》《為奴隸的母親》顯然就是中國社會的橫截面。它控訴了封建制度和倫理道德對女性的戕害與摧殘,集中體現了底層農民在現實面前的不思進取和懦弱無為,在內他們以欺負弱者來彰顯自己的男性權威,在外卻低眉順眼、不知羞恥。封建農村固有的麻木愚昧導致他們采取扭曲的暴力行為和逃避方式反抗現實,但暫時的自我欺騙和逃離并沒有使他們掙脫命運的藩籬走向超脫,取而代之的是更深層次的靈魂墮落,他們終究都無一例外地走向悲劇。柔石用其尖銳的筆力觸及到農民的潛意識和劣根性,他的作品“顯示了‘人類的最深刻最普遍的旨趣的藝術形象,‘它卻可能比個別的現實事件更為真實,因為它反映了現實中帶本質性和規(guī)律性的東西”[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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