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平 周品濤 魏英率
(武漢市公安局東新分局,湖北 武漢430074)
2017年10月21日1時許,某酒店保安人員報警稱:一青年男子倒臥于酒店旁人行道地面,頭部有一灘血泊,已報120,急救人員到現(xiàn)場后確認已經死亡。酒店安保人員反映:2017年10月20日23時許,該男子曾在酒店16樓走道徘徊,用手機與一女子通話,通話內容涉及情感糾紛,隨后不見蹤影。
現(xiàn)勘時天氣晴,氣溫12~22℃,東南風微風。
尸體位于該酒店南側的人行道地面。右側臥位,頭北(朝酒店方向)腳南,身體軸線與酒店呈45°角,頭部地面有一灘從鼻孔及右側外耳道流出的血泊向西側低凹處流淌。雙手掌附著灰塵,腳上的旅游鞋底亦附著灰塵。身旁地面散落錢夾、銀行卡等物。酒店16樓走道東側盡頭樓梯間的南面有一鋁合金推拉窗。窗臺距16樓走道地面1.2m,窗扇被推至右側,推開后的窗口大小0.6m×0.4m,窗戶外側窗臺上有黑色灰塵,上有兩處間隔23cm的指尖向內的手指滑拖狀減層痕跡,窗框下滑的內側見連排指尖向下的指印痕,窗戶東側墻面見拖劃痕。該窗臺距地面高度65m。從該窗臺處在墻外地面的投影點至尸體所處位置直線距離8.6m,兩點連線與外墻面呈70°角(東北—西南方向)。尸體與投影點垂直距離為7.5m,水平距離4.4m。如圖1所示。
圖1 死者情況
青年男性尸體,衣著:白色夾克,白色T恤,黑色長褲,黑色皮帶,黑色旅游鞋。尸長172cm,發(fā)育正常,體態(tài)中等。右側頭面部沾染大量血跡,右耳及鼻腔見血液流出,右側顳枕部見3.5cm×2.5cm裂創(chuàng),相應處捫及顱骨骨折;雙側肋骨捫及多處骨折;腹部對應皮帶處見條、片狀擦傷;背部左肩部至腰部見大片斑塊狀表皮剝脫,皮下出血,其形狀與地面人行道地磚形狀相吻合;雙上肢外側見多處擦傷;雙手掌見黑灰附著;右鞋底前掌附著灰塵。
尸體解剖:右側顳骨、枕骨粉碎性骨折,蛛網膜下腔廣泛性出血,腦組織見5.2cm×6.4cm挫傷;顱底粉碎性骨折,左側肋骨3~9肋骨骨折,主動脈根破裂,肝臟破裂,脾門撕裂,腹腔積血800mL,胃內空虛,提取心血檢出酒精54mg/100mL。
本例通過法醫(yī)學尸體檢驗可見死者損傷具有外輕內重、廣泛多發(fā)、集中于一側等高墜損傷特點[1],結合案情及現(xiàn)場情況該男子符合高墜致死。酒店16樓走道東側南面的窗戶為墜落起點,依據是該窗戶窗框及窗臺上遺留的痕跡情況(窗框下緣有指尖向下的指印,外側窗臺上有指尖向內的拖滑狀指印痕)。分析該男子的翻窗過程為腳先頭后俯身越過窗口,雙手抓持窗框下緣,身體懸掛于窗外墻面。然后因主動松弛雙手或因無力維持體重,雙手越過抓持的窗框上緣,隨后在窗臺上劃過,身體因重力作用而逐漸向下墜落。據此分析死者墜落方式應屬于無助力方式自由落體[2]。如圖2所示。
圖2 酒店16樓東側南面窗口情況
據尸檢所見其背部挫傷形態(tài)與尸體發(fā)現(xiàn)處人行道的地磚花紋相符,結合頭部地面的血泊形成狀況說明尸體在該處受傷后沒有改變位置,現(xiàn)場尸體發(fā)現(xiàn)處的位置即是墜落終點。經測該點與墜落起點直線距離8.6m,垂直距離為7.5m,水平偏移距離為4.6m。
其墜落高度經測量為65m。根據自由落體物理學公式h=1/2gt2,計算其墜落時間為3.6s。根據風力風壓對照關系,當時風力為微風,風速為3.4~5.4m/s,風壓為(P)0.72~1.82kn/m2。成人正面投影面積(S)為0.5m2。微風情況下受到的水平方向的外力=風壓×迎風面積(以投影面積計算)即F=P×S,本案F=1.82kn/m2×0.5m2=0.91kn(風壓取上限值)。本案中該男子身高為1.72m,中等身材,根據中國男性標準體重計算公式,體重=身高-105(公斤)。該男子體重估算為67kg。根據牛頓第二定律F=ma,a=F/m,(F為受到的外力,m為物體質量,a為加速度),該男子在微風情況下受風壓作用產生的水平加速度為a=0.91/67=0.014m/s2,忽略空氣阻力影響,在墜落的3.6s內其水平移動距離為h=1/2at2,即h=1/2×0.014×3.62=0.09m。(根據該估算方法,3.6s的墜落時間要產生1m以上的位移需要10級以上的風力)。
根據Shaw和Hsu(1998)的研究,原地起跳的情況下,60m的墜落高度最大水平移動距離為9.48m,墜落時有助跑的最大水平移動距離為33.14m[3]。
根據本案墜落起點的情況及墜落過程的分析,本案墜樓者,沒有原地起跳及奔跑的條件。但是墜落終點的實際位置與自由落體情況(考慮了當時的風力情況對墜落過程水平偏移的影響)有較大差異,接近原地起跳產生的水平偏移。說明該男子在墜落過程中出現(xiàn)了使其產生偏移的外力。死者家屬對上述情況提出疑義,不接受自殺判定,認為存在死者在人行道上襲擊后受傷致死等其他可能性。
為了查明墜落終點產生偏移的原因,明確墜落方式,判定死亡方式,為妥善處理善后提供科學依據及證據支撐。對該酒店進行了復勘。從外部觀察酒店南側的外墻面較平整,沒有凸出建構及空調外掛機、曬衣架、電線、廣告牌等障礙物、阻擋物。對現(xiàn)場進行擴大范圍勘驗時,在15樓對應16樓墜樓起點的部位發(fā)現(xiàn)也有一扇相同結構的窗戶,在其外側窗臺上發(fā)現(xiàn)了一枚灰減層鞋印。該鞋印鞋尖向內,為全鞋印的前2/3部分,其印痕大小尺寸及花紋結構與死者右腳所穿旅游鞋一致,鞋底磨損程度特征經比對檢驗也相吻合,遂認定該鞋印系死者右足所留[4]。15樓走道地面沒有發(fā)現(xiàn)死者行走足跡,內墻面沒有蹬踏印痕,窗框及窗臺上沒有攀爬痕跡。該鞋印為孤立痕跡,根據現(xiàn)場情況及酒店墻面結構分析符合死者在由16樓窗口墜落至15樓過程中,經過15樓窗臺時,右腳向前伸出恰好踏上窗臺外沿,由于下墜的重力作用施加于窗臺產生的反作用身體向左后側偏移,經過3.6s向西南方向飄移8.6m后墜落于案發(fā)時發(fā)現(xiàn)位置。該發(fā)現(xiàn)為科學合理地解釋本案墜樓點發(fā)生較大偏移的原因及機制提供了堅實的證據,消除了各方疑慮。本案隨后得以平穩(wěn)處置。如圖3、圖4所示。
圖3 酒店15樓對應處窗臺足跡
圖4 死者右腳鞋底情況
高層建筑物日益增多與此相關的高墜死亡案件呈明顯上升趨勢。高墜死亡案件的鑒定工作中,死亡原因一般并不復雜。困難的是死亡方式的鑒定,即意外、自殺或他殺的認定。據調查有3.8%~5.6%[5,6]的案例尸體發(fā)現(xiàn)后無法確定死亡方式,由此引發(fā)死亡性質的爭論,甚至成為群體性事件的導火索,對社會的穩(wěn)定造成較大威脅。
本例雖然死因明確,自殺的主觀意愿也有旁證,但是初次勘驗時對墜落方式的認定還不完備,死亡方式的判定存在缺陷,最終在復勘現(xiàn)場時發(fā)現(xiàn)遺留在15樓的鞋印,科學、合理地解釋了該非常規(guī)墜落方式的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