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頻
陶澍與左宗棠這對年齡相差三十三歲的朋友,從“忘年交”到結(jié)為兒女親家,殷勤寄望,相互成全,過程完全是一部寫實版的傳奇。
道光十五年(1835),陶澍從胡林翼口中第一次聽說左宗棠其人,對他作了間接了解,有了些許零碎印象。如果沒有后來的見面,陶澍不會輕易肯定左宗棠。
陶澍約見左宗棠,一則出于胡林翼的舉薦,二則被左宗棠過人的文才打動了。
舉人左宗棠與兩江總督陶澍第一次見面,時間是1837年,地點在湖南醴陵邑侯治館舍。
陶澍返鄉(xiāng)之行,本為專門請假回安化小淹給父母掃墓順帶探親。官轎途經(jīng)醴陵,醴陵縣縣令臨時安排高規(guī)格接待。淥江書院山長左宗棠受縣令委托,寫下一副歡迎聯(lián):“春殿語從容,廿載家山印心石在;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翹首公歸。”短短二十六字,既點出了陶澍受道光皇帝兩次接見的殊榮,又將其先祖陶侃督八州軍事的光輝事跡合情合境嵌入,現(xiàn)實與歷史交融,文字超凡脫俗。陶遂引左為知音,結(jié)為忘年交。左宗棠自述相識經(jīng)過:“乃蒙激賞,詢訪姓名,敦迫延見,目為奇才,縱論古今,至于達旦,竟訂忘年之交?!?/p>
青年左宗棠雖然外見盛氣,內(nèi)藏傲骨,但到底是沒見過大世面的鄉(xiāng)下小舉人,這次被陶澍虛懷若谷的心懷與禮賢下士的風度感動得一塌糊涂。他回去后跟妻子說:“督部勛望為近日疆臣第一,而虛心下士至于如此,尤有古大臣之風度,惟吾誠不知何以得此,殊自愧耳!”用湖南土話說,陶總督功勞大得下不得地,名氣大得嚇死個人,他如果不是祖墳開了坼,哪里有機會結(jié)識這么牛的朋友!
這次邀約見面,為左宗棠在官場內(nèi)做了個活廣告。一年后,兩人約定在南京總督府見面,結(jié)為兒女親家。
左宗棠開始被兩江總督陶澍有計劃、有節(jié)奏地納入到他經(jīng)營出來的龐大人事關系網(wǎng)。
陶澍在人生最后一刻做奮力一拉。他為什么如此賞識左宗棠?
乾隆四十四年(1779)1月17日,陶澍在湖南安化縣小淹鄉(xiāng)陶家溪出生。
陶澍的先祖,可以追溯到晉朝都督八州軍事、封長沙郡公的陶侃,陶侃的曾孫即廣為人知的田園詩人陶淵明。
后唐同光元年(923),為躲避戰(zhàn)亂,陶侃后裔陶升,從江西吉州遷來湖南安化小淹鄉(xiāng)。元末兵亂,陶升后裔只剩陶舜卿一支,陶氏第十二世祖陶志鳳遷到石螃溪定居下來,到陶澍已歷十六世。
與多數(shù)士子受母親影響而成長起來不同,父親陶必銓影響陶澍一生至深。陶必銓生在農(nóng)家,卻是個私塾先生,一輩子除了教書,沒干過別的行當。雖然蜷居在偏遠安化深山老林,最遠也沒走出過湖南,但陶老先生志氣不小,從他給陶澍的取名便可反映出來:“蓋其有以澤蒼生也。”寄望兒子恩惠澤被天下百姓,自己當然更希望如此。
陶必銓發(fā)奮讀書,方法有點特別:同時擺開幾桌書,一本一本全翻開,將內(nèi)容貫通起來,對江吟誦,先背下再作批語,觀點“多前人所未發(fā)”。有本事同時打開幾十本書一口氣看下去的陶必銓,桌上擺的都是些什么內(nèi)容的書籍呢?經(jīng)學。經(jīng)學即先秦各家學說要義,漢代獨尊儒術后,經(jīng)學特指儒學十三經(jīng):《周易》、《尚書》、《詩經(jīng)》、《周禮》、《儀禮》、《禮記》、《左傳》、《公羊傳》、《榖梁傳》、《論語》、《孝經(jīng)》、《爾雅》、《孟子》。
宋、明兩朝,流行程朱理學與陽明心學。清軍鐵騎入關,將沉醉于“修煉心性”的讀書人驚醒了。他們怎么也想不通:億萬華夏子民,怎么會亡于只有十五萬軍隊,而且還處于原始狀態(tài)的滿族人手中?處山高皇帝遠的大山中的陶必銓痛苦中尋找原因,結(jié)論是:程朱理學與陽明心學,教中國士人“空談理心,不理實政”,才導致明朝亡國。
清朝初年,顧炎武以思想家的眼界一針見血地指出:“舍經(jīng)學無理學?!?/p>
亡國之恥,理學之痛,讓陶必銓讀起經(jīng)學。
大清帝國統(tǒng)治者很快發(fā)現(xiàn),漢族讀書人如果攻讀經(jīng)學,勢必干預國家政治、經(jīng)濟。為了管住士人的思想,朝廷將理學立為國學。體制內(nèi)的讀書人按著朝廷設計,紛紛進了圈套。陶必銓居地偏遠,乃民間教書匠,朝廷風氣力不能及。他繼續(xù)讀著經(jīng)學,說著大話,懷著理想,沒有人管。
陶必銓沉醉在經(jīng)學海洋,對實學“雜書”有著狂熱的興趣。他將經(jīng)學所追求的經(jīng)國濟世的抱負,寄托到自己與兒子身上。懷著這一夢想,陶澍七歲那年,陶必銓帶著他跋山涉水來到岳麓書院。一家之主,本就家徒四壁,陶必銓舍下父母、老婆,帶兒子背井離鄉(xiāng)求學,困難可想而知。生計成為頭等問題。岳麓書院當時規(guī)定,學生讀書需自己帶米,書院每月補貼十錢銀子作蔬菜費。這點補貼,養(yǎng)不活父子倆。但岳麓書院還有獎學金制度,每月由巡撫或?qū)W政來主持一次月考,考到前三名就能拿到獎學金。對陶必銓來說,獎學金就是求學金。為了能在岳麓書院這座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圣殿里待下去,他不分嚴寒酷暑,每天堅持讀到深夜,因此總能拿到獎學金。
課余,陶必銓就與學友在岳麓山中找塊地方,坐下來對酒縱談,指點天下。小陶澍在邊上聽,似懂非懂。堅持不到一年,因經(jīng)濟窘迫,家庭難以維持,陶必銓被迫帶陶澍回鄉(xiāng)。陶必銓已經(jīng)心滿意足,畢竟帶兒子去見了回大世面,感受了千年學府的氣氛。
回到安化小淹陶家溪,陶必銓操起老本行,教私塾。辦私塾有兩種:在自家設館,叫私塾;上門去教,叫坐館。陶必銓人品好,又是岳麓書院的高才生,有錢人家都搶著請他。他每次坐館,都對東家要求,帶上兒子陶澍。
乾隆五十五年(1790),陶必銓應邀到安化縣城(今梅城鎮(zhèn))主持修復南寶塔,陶澍跟隨父親,到安化學宮讀書。乾隆五十七年(1792),陶必銓到益陽曾潤攀家中設館教書,陶澍仍跟隨在側(cè)旁聽,前后四年。陶澍因此跟隨父親,讀到許多雜書,包括算學、測量學等技術書籍。這些書籍,為他精通經(jīng)濟打下基礎。
十八歲那年,陶澍參加童試,以院試第二的成績考取秀才。這年,陶必銓在離家三里遠的一個叫“水月庵”的破棚子邊住了下來,專心教兒子讀書。他不再設館,也不準兒子設館,更不讓兒子干農(nóng)活。父子倆對著江中巨大的“印心石”,伴隨資江濤聲,勤誦苦讀。
嘉慶五年(1800),二十一歲的陶澍與父親一同到長沙參加鄉(xiāng)試。陶澍一舉考取第30名舉人,陶必銓卻落榜了。第二年,陶澍第一次離家赴京,參加會試,這次名落孫山。他遵從父親囑咐,留京溫習功課,準備再試。嘉慶七年,二十三歲的陶澍一舉考中全國第二名,考官申報陶澍為一甲榜眼。
殿試由嘉慶皇帝親自主持。不巧,陶澍在“策”內(nèi)遺漏了一個字,讀來不大順口。關鍵時刻,怎能出錯?陶澍被拋進二甲第十五名。雖然在全國排到第十八名,但依然是很不錯的成績。陶澍由此成為安化縣有史以來第一個進士。
早年跟著父親四處求學,生活顛沛流離,陶澍對與自己顛沛經(jīng)歷相似的左宗棠,本能地感到親近。陶澍在與左宗棠聊天中發(fā)現(xiàn),他在岳麓書院艱難的求學經(jīng)歷,與左宗棠在城南書院苦撐的求學過程心路接近,且兩人課堂之外,都偏愛“雜書”:陶澍讀“算學、測量學”,左宗棠讀“農(nóng)學、輿地學”。陶澍憑經(jīng)驗與閱歷已經(jīng)看出,左宗棠的底子與資質(zhì)都屬于一流,只要給到他平臺與機會,一旦事權到手,他可以創(chuàng)下什么樣的高度。因為,陶澍憑“算學、測量學”已經(jīng)在本朝開創(chuàng)出后來者的高度。
作為清朝中期最醒目的經(jīng)濟改革家,陶澍一生事功顯赫,主要在三個方面:其一,改漕運為海運。其二,改綱鹽為票鹽。其三,改銀錢為制錢。
漕運是朝廷利用河道調(diào)運公糧的一種專業(yè)運輸方式,說簡單了,南糧北運。
秦、漢以前,北方是中國糧食主產(chǎn)區(qū),政治中心就在河南、陜西,不存在南糧北運。唐、宋以來,中國經(jīng)濟重心逐漸南移,北方人口膨脹,帝國首都卻在北方,糧食逐漸不能自給。南糧北運,成為朝廷的重點工程。清承明制,額征漕糧,每年通過京杭大運河運抵京、通二倉的糧食,最少達三百萬石,多則過四百萬石。北京城內(nèi),上至皇帝、皇室,下至王公貴族、各部官員、八旗兵丁,數(shù)十萬人,生存的口糧全賴漕運。一旦漕運斷航,意味著滿朝文武,如不愿坐等餓死,只能臨時遷都。漕運歷經(jīng)數(shù)代王朝,發(fā)展一千余年,已經(jīng)形成成熟的運輸體系,利益鏈條盤根錯節(jié)。漕運的基本方式是“官督官辦、國有國營”。為保證效率與公平,朝廷專設漕運總督、河運總督,權力與地方督、撫平行,三方相互配合。
朝廷設此制度本意,是為了讓官員相互配合、相互監(jiān)督。不料權力高度集中于皇帝,地方要員辦事相互推諉,出了問題互相扯皮,主事官員背后貪腐,辦事吏員趁機“浮收”,整個系統(tǒng)腐敗深入骨髓,到道光五年(1825),已經(jīng)難以為繼。陶澍勇敢擔起道光皇帝指定的“國家一號工程”,他跳出帝國體制的僵化與局限,首倡海運,借助民間商人在東南沿海的沙船來運送漕糧。陶澍通過自己長袖善舞的政治運籌,改漕運為海運,大獲成功。海運成功的原因,在于完全拋開河運舊有的官僚體系,另辟蹊徑,借助一種新型簡約的官僚體系,將新生的商人力量組織起來,政府通過購買社會服務,完成了朝廷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綱鹽改票鹽,與漕運改海運思路一樣,將國有國營的綱鹽改為自由市場競爭的票鹽。陶澍左手推票鹽,按市場規(guī)律出牌,右手破壟斷、廢特權、追繳欠課、抄沒家產(chǎn)。鹽政的改革取得了顯著的成就:兩淮鹽場由“商疲、丁困、引積、課懸”,一躍變?yōu)椤胞}銷、課裕、商利、民便”。
改銀錢為制錢,則是朝廷的幣制大改革。清朝所行的貨幣制度沿襲明朝,銀兩、制錢并用,實行“銀錢復本位”貨幣制度。銀塊稱量計值,以兩、錢、分、毫為單位;制錢則由政府鑄造,每枚一文,規(guī)定每銀一兩抵錢千文。陶澍改革的方案是:官局先鑄銀錢,每一枚以紋銀五錢為準,全部按照制錢的式樣,一面用清文鑄其局名,一面用漢文鑄“道光通寶”四字,暫將官局銅錢停卯,改鑄此錢,經(jīng)費比鑄銅錢節(jié)省十倍。
但這次改革卻功敗垂成。為什么改革一進入深水區(qū),才啃到硬骨頭,朝廷卻緊急叫停?道光皇帝給出的理由是:“大變成法”。真實的原因是,陶澍市場化改革既沖擊到帝國集權制度,又沖擊到農(nóng)耕宗法文化,已讓道光皇帝無法容忍。改革沖擊制度,原因是陶澍根據(jù)商業(yè)規(guī)律,推行市場化改革,已經(jīng)進入金融領域。市場的契約、平等、自由,對皇權已作無聲瓦解。
對文化的沖擊,基于海運拓寬了國人的視野,撼動了農(nóng)耕文化的保守、內(nèi)向。面對浩瀚陌生且生機勃勃的海洋,全新的主權意識、海疆意識、軍事戰(zhàn)略意識萌生,傳統(tǒng)文化面臨淬水重生。全球化到來,面對平等、民主、自由潮流,大清帝國本能退縮。
陶澍改革前,清朝有“康乾盛世”;陶澍改革之后,清朝有“同光中興”,他所在的嘉慶一朝,恰是大清帝國由盛轉(zhuǎn)衰的拐點?!巴庵信d”依賴的兩大得力干將左宗棠、曾國藩,皆為陶澍晚年用心提攜,精心引導上來。
陶澍由此成為大清帝國由盛轉(zhuǎn)衰的標志性人物:他主持的改革被叫停,標志在全球化到來的前夜,大清帝國不愿壯士斷腕,刮骨療毒,已經(jīng)難以自救。站在帝國體制的角度,陶澍已經(jīng)清晰看見,要振興衰落的清王朝,關鍵在得人才,有一批真正通實學、敢辦事、能辦事的大臣。草野書生左宗棠正是陶澍認可的振興衰世大才。他決心培養(yǎng)這個天資與勤奮都不俗的青年,讓他來擔當起挽救清朝的重任,完成自己未竟的使命。
道光十七年(1837)首次見面結(jié)交,陶澍事實上已初步定好提攜計劃。
第二年,左宗棠第三次會試后,應約從北京繞道到南京,在兩江總督府拜見陶澍。陶澍開頭故意冷落,以激將法進一步考察左的人品,直至認定他是一個不但可以托付后事,而且可以將國事?lián)绲恼司樱糯_定破格提攜。陶澍的方法,將獨子陶桄托孤,約為兒女親家。陶氏清楚,自己去世之后,左宗棠有耐心安居小淹,看完他家藏的上萬冊圖書,其后臨事再出山,必是全國一等一的大才。
陶、左公開結(jié)為兒女親家,倫理、輩分、地位均不對等,令全國士林嘩然。曾國藩當時在致諸弟的家信中責怪說,陶相老邁昏花,為了求人才竟然不顧年齡輩分,亂了倫理綱常。當然,曾國藩態(tài)度后來很快有所轉(zhuǎn)變,因為他本人也與大自己二十六歲的賀長齡結(jié)成了兒女親家,只是賀長齡庶出的小女兒許配給他的嫡長子曾紀澤,讓曾家多數(shù)人感到疙疙瘩瘩。
此例可以見出陶氏破格賞識與提攜左在中國官場產(chǎn)生的轟動效應。
道光二十六年(1846),賀長齡的大弟賀熙齡將三女兒也許配給了左宗棠的嫡長子左孝威。根據(jù)賀家的姻親血緣排輩,左宗棠跟曾國藩也屬于親家。這是題外話,順及。
陶澍晚年的工作重心之一,在奮其余力,以耿骨忠臣的心志,苦心孤詣為朝廷培養(yǎng)后備人才。為此,他對魏源、賀長齡、曾國藩、左宗棠,不遺余力進行提攜,布下一盤很大的棋。
陶澍偏愛左宗棠,托孤于他,表示陶澍對通過科考入仕的體制內(nèi)官員,已經(jīng)心灰意冷。
陶澍這種觀念,直接緣于道光皇帝長年累月對他抱怨,稱朝廷內(nèi)大臣平時總想自保,不愿像陶大臣一樣公忠體國,為寡人分憂。聽得多了,陶澍警醒。改革實踐讓他看清,循規(guī)蹈矩的科舉人才,擅長詞工,短于治事,缺乏擔當。陶澍同時想清楚了一個道理:人才失求諸野。民間獨立士人,是挽救清王朝最后可依托的人才。他決心以自己的名望,通過聯(lián)姻的方式,為左宗棠打開名氣,敲開入仕的門。
近代歷史學家蕭一山也看出了這點,他總結(jié)說:清朝“中興人才之盛,多萃于湖南者,則由于陶澍種其因”,“不有陶澍之提倡,則湖南人物不能蔚起。是國藩之成就,亦賴陶澍之喤引爾”。
陶澍憑借士人的擔當,終生為朝廷盡心賣力,付出了犧牲家庭的代價。他一生先后娶了七個老婆,生有八個兒子、九個女兒。但因他公務繁忙,常年奔走在官場事務最為繁雜、利益爭奪最為嚴酷的風口,無暇顧及,在經(jīng)年的舉家遷徙與長途奔命中孩子相繼死去,只留下七歲的小兒子陶桄。
陶澍拋棄家庭與個人幸福,為挽救衰世嘔心瀝血,在循吏大行其道的清朝官場,同樣是個異數(shù)。陶澍舍家報國這種強大的心志與毅力,很大程度上緣于湖南這片土地的人才,歷史積累兩千年,這時才第一次真正得到開發(fā)。從春秋戰(zhàn)國起,湖南一直處于自由野性、自生自滅的邊緣狀態(tài),進士屈指可數(shù),官員寥寥無幾。
自隋朝設科舉制度以來,到明朝茶陵才出個李東陽,高居宰相,這是湖南本土產(chǎn)生的第一個高官。陶澍作為清朝產(chǎn)自湖南本土的第一位高官,對圣賢學說、孔孟之道有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誠”,這種“誠”達到近乎迷信執(zhí)著的程度。他處處以圣賢標準來要求自己,規(guī)范言行,追求具備圣人的才德,治國實踐中施行王道,以期立德、立功、立言,即“內(nèi)圣外王”,“三立”不朽。陶澍帶頭如此,左宗棠緊隨其后。兩人同以鄉(xiāng)下貧寒士子出身,能夠相繼迅速發(fā)跡,在權位匹配后大刀闊斧改革,得益于早年棲居鄉(xiāng)下,憑勤奮苦學,以儒學修養(yǎng)出了君子人格。
在陶澍、林則徐二公祠,左宗棠題寫過一副對聯(lián),傳遞出的正是這種君子人格的“誠”:
三吳頌遺愛,鯨浪初平,治水行鹽,如公皆不朽;
卅載接音塵,鴻泥偶踏,湘間邗上,今我復重來。
就私情而論,因為陶澍的提攜,民間士子左宗棠在大清帝國龐大的關系網(wǎng)與縱深的歷史感中,找準了自己的位置。通過陶澍的指點,左宗棠出山前積蓄了足夠的知識儲備與人脈資源。陶澍因為結(jié)交左宗棠,不但事業(yè)理想找到了寄托者,而且他的獨子陶桄也被左宗棠成功教大成人,學問、事業(yè)皆有所成,在身后留下十多個子女。按傳統(tǒng)的香火觀念,陶家今天數(shù)百后人,雖由左宗棠長女左孝瑜所傳,但陶家血脈不斷,主要還是得力于左宗棠的經(jīng)營與栽培。這對年齡相差三十三歲的“忘年交”,因為湖南醴陵的一面之緣,實現(xiàn)了延古繼今的相互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