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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常州府志》纂修夭折始末

2020-09-02 01:07謝達茂
江蘇地方志 2020年4期
關鍵詞:州府武進常州

◎ 謝達茂

(常州市武進地方文獻研究會,江蘇常州213100)

提 要:常州府有著纂修方志的優(yōu)良傳統(tǒng),然而自清代雍正分縣成為“八邑名都”后,直至清末的200余年內,沒有纂修過一部府志,其原因在于乾隆年間的《常州府志》在纂修過程中發(fā)生諸多分歧而中途夭折,此后歷任常州知府均以纂修府志為懼,致使“八邑名都,府志缺失”。文章根據〔乾隆〕《常州府志》主要纂志者文集中的記載,參考相關文章和文獻資料,詳盡還原了當年《常州府志》夭折的過程,并建議:本著對歷史負責的態(tài)度,可集“??ぐ艘亍彼敫骺h志主干內容融通為一,補纂《八邑常州府志》而永世后傳。

一、八邑名都 府志缺失

清雍正二年(1724),兩江總督查弼納以蘇州、松江、常州三府“賦重事繁”為由,奏請分縣,得戶部議復同意,雍正四年正式實行分治。常州府的武進縣析為武進和陽湖兩縣,無錫縣析為無錫和金匱兩縣,宜興縣析為宜興和荊溪兩縣,加上江陰和靖江兩縣,常州府下轄八縣,稱為“??ぐ艘亍?。常州人引以為豪的“八邑名都”之號,由此而來,八邑歷史亦由此開寫。

常州府自雍正分縣后,所轄武進、陽湖、無錫、金匱、宜興、荊溪、江陰、靖江八邑,都在不同時期有序纂修縣志。以武進縣為例,雍正四年武進析分為武進、陽湖兩縣后,纂修了〔乾隆〕《武進縣志》、〔乾隆〕《陽湖縣志》、〔道光〕《武進陽湖合志》、〔光緒〕《武進陽湖縣志》和《武陽志余》。

然而令人震驚的是,常州府自康熙三十三年至宣統(tǒng)三年(1911)清朝滅亡的200余年間沒有一部記載八邑歷史的府志。換言之,常州府雖然號稱“八邑名都”,但“八邑”200年的史事人文,并沒有府志承載,這是常州歷史文化傳承的莫大遺憾。

為什么望族聚居、名家輩出的常州府,經濟發(fā)達、人文薈萃的常州府,有著纂修方志優(yōu)良傳統(tǒng)的常州府,居然200年未曾纂修府志,其原因何在呢?原來,在雍正分縣剛巧一個甲子(60年)后的乾隆五十四年(1789),常州府設立志局纂修《常州府志》,但由于其間發(fā)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故,致使〔乾隆〕《常州府志》開纂兩年后中途夭折,胎死腹中。此后直至清廷垮臺,歷屆常州知府以纂修府志為懼,再也沒有纂修《常州府志》的勇氣和擔當,造成“八邑名都,府志缺失”。直到20世紀90年代才有《常州市志》問世,其間常州府志整整斷檔300年。

二、洪亮吉欲“魚和熊掌”兼得

設立志局纂修方志,地方主政者的意志是關鍵。乾隆五十三年(1788)八月,時年47歲的直隸滄州人李廷敬,由戶部郎中補授常州知府。李廷敬,清代詩人、書畫家。乾隆三十八年(1773)應天津召試,欽賜舉人。乾隆四十年(1775)進士,授翰林院庶吉士。后歷任外官,前后十任蘇松太道。李廷敬性情豁達,樂成義舉,崇尚風雅,多行善政。他在常州期間及以后,與吳錫麒、袁枚、王文治、祝德麟、陳廷慶、何琪、林鎬,以及常州的趙懷玉、洪亮吉、陸繼輅等人結為文友,詩文相酬,商榷古今。當年李廷敬到任后,搜覽常州歷代志書,發(fā)現常州自康熙三十三年(1694)纂修《府志》以后,已整整95年未曾續(xù)修,深感“??の墨I之地,志書終不能久闕勿修”[1]。為此,他在乾隆五十四年七月,邀約浙江余姚籍著名學者、當時在常州龍城書院擔任山長的盧文弨,商量設局開纂《常州府志》事。盧文弨,人稱“抱經先生”,乾隆十七年(1752)進士,授翰林院編修,歷官翰林院侍讀學士、廣東鄉(xiāng)試主考官、提督湖南學政等職。乾隆三十四年,乞養(yǎng)歸里。后以研經、授學為業(yè),曾先后在江浙各地書院主講經義20余年,以經術導士有高名。當時,盧文弨一邊在龍城書院執(zhí)教授學,武進籍弟子有臧庸、李兆洛、丁履恒等;一邊忙于著書和指導門生著述。既然李廷敬知府誠意相聘,盧文弨亦欣然允應,受聘為《常州府志》總裁。

常州纂修府志,邑中百年大計,若要如愿成事,定當仰仗本地士紳名士,熱心鄉(xiāng)邦文化又休官在鄉(xiāng)的趙懷玉走進盧文弨的視野。趙懷玉(1747—1823),康熙朝戶部尚書趙申喬四世孫,“毗陵七子”之一,乾嘉年間常州詩派重要成員。乾隆四十五年(1780)皇帝南巡,召試趙懷玉,賜舉人,授內閣中書。出為山東青州府海防同知,署登州、兗州知府。后丁父憂歸鄉(xiāng),遂不復出。當時,在鄉(xiāng)的趙懷玉身體不佳,他寫信給盧文弨說:“自首夏抱疴不出門者四月,皋比天只,趨待無緣,殊耿耿也。奉手帖記勤拳,感荷無已。日來所苦差減,步履稍健,便當詣謁?!盵2]旬后,趙懷玉抱病出門,拜會李廷敬和盧文弨,參與商量設局纂志事宜。

趙懷玉像

纂修府志,行家里手至關重要,首選者非無官在身的洪亮吉莫屬。洪亮吉(1746—1809),詩人、文學家、方志學家。乾隆三十九年(1774)肄業(yè)于揚州安定書院,乾隆五十五年舉進士第二為榜眼,歷任翰林院編修、國史館纂修、貴州學政、咸安宮官學總裁,曾充任順天鄉(xiāng)試同考官。嘉慶四年(1799)因極言朝政失缺而遭戍伊犁。次年赦回,遂自號更生居士,主講暨陽、旌德、揚州等地書院。他博通經史、音韻、訓詁,尤精輿地之學,詩文卓然成家,尤以駢儷為優(yōu),纂志更是其長。

知府李廷敬掛帥,總裁盧文弨執(zhí)事,士紳趙懷玉襄助,大家洪亮吉出手,就設立志局、招收與纂者開纂諸事,進入議事日程。李廷敬雖然弄筆,但并無纂志經歷;盧文弨雖為一代名師,刊刻書籍有《春秋繁露》《賈子新書》《方言》《顏氏家訓》《經典釋文》《韓詩外傳》《荀子》等幾十種,著有《抱經堂文集》《儀禮注疏詳校》《鐘山札記》《廣雅注》等,但未曾纂修過志書。所以,李、盧二人缺乏纂志經驗,設立志局事,得仰仗趙、洪兩人。

趙懷玉學養(yǎng)深厚,辦事穩(wěn)重,又熟悉常州的實際情況,知道何時設局、如何籌款等諸事非同小可,必須深思熟慮,慎重對待,萬不可操之過急。他認為:就常州開纂府志一事,必須首先“公函告之錫山相國”以取得他的支持,號召一方。然后按照程序,召集常州府所轄武進、陽湖、無錫、金匱、宜興、荊溪、江陰、靖江八縣的士紳、學者合議,達成共識。在此基礎上討論明確各縣責任、義務、經費募集、入局人員等細則。之后再正式設立志局,發(fā)凡起例,依序推進。趙懷玉的這一提議相當重要。當時,常州府雖然統(tǒng)轄八縣,但除武進、陽湖兩縣與常州府同城而治,關系密切之外,其余六縣各自為政,與常州府僅有行政事務上的聯系,凡經濟、教育、文化、社會諸方面,僅報告、統(tǒng)計之類才與府治有聯系。尤其是無錫縣,雖然為常州府所轄,但其影響已漸呈與常州比肩之勢。而無錫的態(tài)度又必然會影響到金匱、江陰等縣。因此,唯有拿下“錫山相國”,大計方可功成。趙懷玉所說的“錫山相國”,或是指當年已退休在鄉(xiāng)的,在無錫有很高威望的嵇璜。嵇璜(1711—1794)字尚佐,又字甫庭,晚號拙修,無錫城內學前街人。雍正八年(1730)進士,歷任翰林院侍讀學士、通政司副使、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禮部尚書、大學士等職。

但是,當時參與商量的洪亮吉等人,轉年要赴京參加禮部會試,如果舉進士就沒有機會參與修志。尤其洪亮吉,兩頭難割舍。首先,雖然他學富五車,但是歷經挫折。此前10年,他4次進京參加會試,均鎩羽而歸,準備來年再作一搏。時不我待,洪亮吉思量,即日起至來年進京參考還有半年時間,憑自己以往經驗,如果立即設志局開纂,自己分纂一個部類應該不成問題,可“魚和熊掌兼得”。于是,他竭力主張立即設志局部署開纂,之后再通知其他六縣,共襄府志。

趙、洪意見相左,只待知府李廷敬決策。李廷敬很想在自己任期內玉成府志。他知道纂志非一年半載工夫,而自己三年任滿必遷他職,況且現在已過一年,所以想盡早動手。同時,他又考慮到洪亮吉此前先后編纂和纂修《三國疆域志》《澄城縣志》《固始縣志》《登封縣志》《懷慶府志》《乾隆府廳州縣圖志》,在方志界聲名遠播,經驗必定豐富。于是,李廷敬迎合洪亮吉“魚和熊掌兼得”的主張,于乾隆五十四年(1789)九月,在常州設立志局,立即進入纂修府志的實際工作階段。

李廷敬對纂志的復雜性缺乏必要的了解。常州府自雍正四年(1726)析為八縣以后,還未曾合力纂修過府志,他是開了纂修八邑府志的先河。但是,八縣的士紳各有不同想法。要整合八縣的資源并非易事,尤其經費攤派籌集、人員選拔配備等事宜甚為繁瑣復雜,如果不統(tǒng)一認識,必定會給纂修工作帶來阻力,欲速則不達。

結果,由于前期組織發(fā)動工作不到位,關鍵的是沒有和武進、陽湖之外的其他六縣通氣,一系列問題由此產生。首先,其他六縣的官員、士紳、文士,因在志局設立并開纂之后才得到通知,未能參加府志纂修前的籌備會議,感覺備受輕視,心生怨氣而情緒低落,對纂修府志持消極態(tài)度。這一過程,趙懷玉在他的《亦有生齋集》中這樣寫道:“遞呈之初,鄙意原欲公函告之錫山相國,及各邑之有位望者,然后舉行。而稚存(洪亮吉)輩又迫不及待,直至開局后始行通知。故六邑之人多不踴躍?!盵3]當時誰也沒有料到,正是李廷敬對設局時間把控的失誤,總裁盧文弨又未能在這一關鍵問題上拿出主見,后來竟然成為《常州府志》中途夭折的主因。

三、臧庸與趙懷玉“甲科門”事件的糾葛

武進名士臧庸(1767—1811),室名拜經堂。從盧文弨學于龍城書院,并與錢大昕、段玉裁等共研學術。其精于經學,剖析精微,有獨到見地,是盧文弨的得意門生,被盧譽為“天下校書第一”。當時,武進、陽湖兩縣的與纂者已經到位,各自領取任務后著手檢閱資料,準備編纂。而臧庸正忙于校經,其《爾雅漢注》即將進入殺青階段,本來無意進入志局奉事,是恩師盧文弨介紹,由此卷入《科甲志》是是非非的旋渦中。是非起因,緣于編纂體例上的分歧。

修志應“遵凡依例,有條不紊”。本來志局開設后的第一件事,是總裁拿出纂修府志的大綱,然后呈送主修者(知府)審閱。通過審閱之后,總裁再按照大綱鉤劃區(qū)分,發(fā)凡起例,分門別類,并列出纂修條例,與纂者則按照條例施行。但是,由于李廷敬拍板倉促設立志局,府志開纂前,在纂修體例方面雖然做了一些工作,但是有不盡到之處,也就條例不明。條例不明則紊,僅舉兩例:據趙懷玉《與盧召弓(文弨)學士書》“承示修志呈稿,極為詳瞻,可送府公(李廷敬)審定。惟郡志之修,自咸淳創(chuàng)始后,有明三踵其役。一修于洪武,謝子蘭(應芳)為之;再修于成化中,王文肅為之;三修于萬歷末,唐少卿鶴征為之,是成化之前有洪武,后有萬歷也。今但舉成化,似有掛漏,惟先生裁之。”纂修府志,必須檢閱前代歷屆所有志書,有定論的則收入;有謬誤的則糾正;有疑問的則考核;無法考核的則存疑,這是保證志書質量的關鍵。而盧文弨所擬大綱,在參閱志書方面,僅以《成化毗陵志》作為底本,這是不完備的。

除大綱之外,各部類的纂修體例亦很重要,如果不明,難以施行。對于盧文弨的發(fā)凡,趙懷玉曾書函說:“且得先生凡百指示,甚善,甚善!但中間異同頗多?!薄爱愅H多”的例子是作為府志屬志的《藝文志》。乾隆五十五年(1790)三月,盧文弨親自捉筆,補輯《藝文志》,并囑臧庸相助輔佐。而此時的臧庸正在??逼洹睹娮⑹琛?,他遵師囑,但不知道《藝文志》的纂修體例,所以無所適從,故而以信札方式向盧文弨請示:“去冬瀏覽郡志,見藝文不錄書目,只集詩賦雜文,心竊非之,慨然有補輯之意。昨進謁,知已創(chuàng)此例,且命相助成之,但未請體制何若?有錄無書者亦當載否?已采者何書?未采者何書?幸復示之,庶有所遵循,以竭其心力也?!庇捎隗w例不明,記載無序的問題在所難免。乾隆五十五年九月,府志開纂一年,若干部類已成志稿,就在此期,發(fā)生令人啼笑皆非的“甲科門事件”。

古代修志設立志局,與纂者平時不在志局坐班,而是各自在家中按分工部類編寫。時有參與編纂者李某,送呈他分工纂修的《科甲志》稿。審閱中,臧庸發(fā)現李某分工纂修的《科甲志》,只是摘抄陳玉璂所修《康熙常州府志》中的甲科,綴輯《武進縣志》和《科第考》中的內容,而唐鶴征纂修的《萬歷常州府志》上的資料未予采集。陳玉璂修的《康熙常州府志》甲科,截止于康熙三十三年(1694);李某分纂的《科甲志》也是截止于康熙三十三年(1694)[4]。如此,常州自康熙三十三年至乾隆五十四年(1789)共95年間的舉人、進士,均未進入李某的《科甲志》稿。如此重大失誤,為歷代修志所未見。

漏修科甲雖為大事,但補救并非難事,只需把后面95年間的舉人、進士補上。然而,由于盧文弨處理問題情緒化、簡單化,他在志局貼出布告,斥責當事人和常州的郡城士夫修志不負責任,趙懷玉在《與志館總纂盧學士書》中記述:“自六月以來,舊疴時發(fā),兼之暑氣郁蒸,出門數武,頭目作暈,是已久疏攀謁。日者偶至志局,見先生榜書局中,責郡城士夫,并責某于甲科一門獻替不當。讀之惶恐,無已縷苦衷,不敢求白,而又不能遽默者,惟先生垂鑒焉?!北R文弨的榜書(布告),使本來業(yè)務層面的問題蔓延到人際關系層面,由此影響到志局與纂人員的團結。更糟糕的是,他未與志局人員商量就臨陣換將,任命弟子臧庸重修《科甲志》。盡管從志書質量計,出發(fā)點是好的,但是發(fā)“榜書”換人,無異是剝盡了當事人的面子,剝奪了趙懷玉和志局與纂者發(fā)表意見的權利。

盧文弨對弟子臧庸特別看重,臧庸對恩師盧文弨也特別尊重。受到恩師一聲召喚,臧庸接任《科甲志》分纂,全力以赴用一個月的時間,考證修改了數百處。對于臧庸分纂的《科甲志》,盧文弨“總裁手書獎之曰‘不料賢之作事,精細乃爾,深可嘉尚’?!盵5]得到總裁表揚嘉獎,臧庸很有成就感。

如果臧庸受命重修的《科甲志》志稿完美無瑕,別人也無話可說。而恰恰是趙懷玉在審閱臧庸所修《科甲志》時,質疑其有問題,而且問題很大,他在《與志館總纂盧學士書》中記載:“先生來常州,某首荷眄睞,不以共谫,進而教之,或獻芻蕘,蒙采納,每感淵乎若谷之意。故凡可盡力者,亦必為之。前錢樹參大令以甲科門見示,述遵旨或有未詳,不妨各抒所見。某無前代登科第錄,乃以清本屬之。大令厘將近科草稿略一展閱,見臧君在東條系近人履歷舛訛不少,縣分及中式前后亦多與體例未符。既辱諈諉,又忝參訂之末,恐臧君密于考古,疏于證今,故宜蹈多言?!壁w懷玉信中所舉錢樹參大令,即常州名士錢維喬(1739—1806),字樹參,乾隆二十七年(1762)舉人,先后任浙江遂昌、鄞縣知縣。學貫古今,詩文博瞻,工書善畫,精于音律。他在鄞縣任上曾主修〔乾隆〕《鄞縣志》,對方志纂修有一定造詣。根據這封函中的表述,錢維喬主動送來他整理的“甲科門”志稿,發(fā)現臧庸所修《科甲志》中有許多錯訛,如志中人員的籍貫,到底是武進縣還是陽湖縣人,有很多與體例不符,認為這可能是臧庸疏于考證而造成的。

臧庸知曉此事,對趙懷玉的質疑很不認可且很反感,隨即針鋒相對,致函加以反駁辯白:“鏞堂本無意為官書,重違總裁盧學士,移研經之功一月,力為此事。于舊府志、各縣志、省志、登科錄、題名錄及宋元文集,外復參閱全史而后定,中間考證數百十事……乃聞高論以為訛謬尚多,切所不解,恐未深察,故敢以區(qū)區(qū)私說進?!盵6]從以上兩封信函各自陳述的內容來看,趙懷玉和臧庸之間的爭論,已經超出學術討論的范圍。趙懷玉旨在維護錢維喬和常州與纂者;臧庸雖然也是常州人,但他維護的是自己和恩師。

對臧庸《科甲志》中是否有錯訛,盧文弨不作是非判定,不作對錯裁決,而是一味地以總裁的身份,責怪臧庸之外的《常州府志》與纂者。對此,與纂者認為盧總裁是非不分、偏袒不公,趙懷玉在《與志館總纂盧學士書》中對盧文弨抱怨說:“就管見陳瀆,私心以為言之而當,或邀許可;即不當,亦必明示。乃先生不顯斥其非,而以漫從教道相責,豈未揆其夙心耶?抑實諒之而姑假此以發(fā)端也?”趙懷玉此番言語充滿了火藥味,致使矛盾進一步升級,后來竟然達到不可調和的地步,為府志纂修的最后流產種下禍根。

臧庸《與趙味辛舍人書》

四、趙懷玉對臧庸“忍坐觀其敗乎”的責難

古代府一級修志,經費來源主要有三:一是府衙撥一部分;二是轄縣繳一部分;三是主要依靠各縣紳士捐款。如果領導得力,部署得當,動員工作到位,對望族聚居、多有慷慨紳士的常州府來說,經費應該不是問題。由于前文所述除武進、陽湖兩縣以外,其他六縣的官員、士紳、文士對府志纂修持消極態(tài)度,使得纂修工作一開始即無法取得其他六縣在人力、物力、財力和文獻資料上的支持,造成基本依靠武進、陽湖兩縣文士之力,纂修整個《常州府志》的畸形局面。關于經費支出,除成稿后的刊印出版費為重頭之外,稿費一項是付印前不小的開銷。許多與纂者更是放棄教席或其他活計而受邀進入志局的,有部分家境窘迫的寫手急需家用。因此在設局之初,知府李廷敬制訂按月發(fā)放稿酬的成規(guī)。但李廷敬“以為費可克期而集,遂遽開局于前”[7],沒有預計到經費會難以為繼,更想不到從經費問題又延展到責任議題。

《常州府志》開纂約一年多后,知府李廷敬接旨離任。此時,志局因經費不繼陷于半癱瘓狀態(tài)。已為志局主力的臧庸越俎代庖,捉筆寫下《與趙味辛舍人書》,呼吁趙懷玉等人,倡議常州士紳、民眾為纂修府志募捐:“嗟乎!百年曠典之數載,廢于一朝,心焉痛之,誰之咎乎?……此時總裁與纂修者均得人,尚至半途而廢,他日為之,必倍難矣??N紳先生宜創(chuàng)義舉,為士民表率。事之當為無有過此者。先生,紳士翹楚也,起而倡為之,必有應焉,忍坐觀其敗乎?傳曰‘惟善人能受盡言’,而不以狂直為罪,起而采納之。”臧庸在信中先以“誰之咎乎”句責難,后又以“忍坐觀其敗乎”句諷譏。趙懷玉傾心于成志,既捐錢款又出力,無法忍受“坐觀其敗”的指責。他首先致書陳述籌款經過:“志局當李景叔(廷敬)太守去任時,其勢已欲中止。某與數君子倡言于眾,銳意振復。開局以來,統(tǒng)計書捐不下四千余金,除官捐外,納錢也不下一百三十余萬之數,局中經費賴以支持得至今日?!盵8]表示由于地方捐納才使局中經費維持支撐至今。同時他也把造成經費不繼的責任推在上官(知府李廷敬)和當事(總裁盧文弨)身上:“試思上官不能必之僚屬;當事不能必之部民。而謂宜屬桑梓,能以勢力相強乎?可支者,不能支;應納者,不即納;書捐者,不肯捐者,雖起儀秦而說之,恐未足動其聽也?!盵9]

前任知府李廷敬調離后,新任知府李廷堯(1753—1821)到任。此本是志局恢復運轉的契機。但湊巧新任知府李廷堯是盧文弨的岳父。當時,趙懷玉四處奔走,籌集到一些經費,志局又開始運轉。但隨后在關于與纂者的報酬問題上,發(fā)生了新的沖突。或是盧文弨因經費緊張原因,認為既要開源,也要節(jié)流,遂向其岳父提出減少或延緩發(fā)放與纂者報酬的建議。而趙懷玉認為,這樣做會影響與纂者的積極性,況且“夫炊塵甑以果眾腹,張空弮以代萬力,雖巧婦勇夫,固料其鮮濟”[10],與纂者的生活來源必須保障,因此表示強烈反對。他在《與志館總纂盧學士書》中這樣寫道:“稿酬月盡方給,誠近市道詢之,局中僉云此例仿于景叔太守。寫手給費仿此以行,則其咎亦不盡關主局者事,先生何不察之?總之,此事前太守不豫審敝郡情形,以為費可克期而集,遂遽開局于前。后李太守長厚待人,不肯發(fā)之聲色,以致因循于后?!币饧窗丛陆o寫手發(fā)稿酬,是前任知府所定的規(guī)矩,如果有錯也與你總裁無關。后任知府為人厚道,所以他仍然按前任所定,按月給與纂者發(fā)放稿酬。

雙方堅持己見,沒有調和的余地。對于知府李堯棟而言,女婿作為府志總裁,他的意見岳父應該考慮,這是人之常情;反之,以趙懷玉為首的常州眾多與纂者的意見,他又不能斷然推翻。其夾在中間無所適從,而且又缺乏調解和應變能力,導致雙方都有怨氣,資金問題舉步維艱,府志纂修陷入停滯。

五、盧文弨出“榜書”《府志》夭折

對于趙懷玉的態(tài)度,盧文弨極為惱火。一年多來發(fā)生的“科甲門”“果眾腹”等,使沖突越來越明顯。盧文弨認為這是以趙懷玉為首的常州與纂者們,有意拖延,給他難堪。盧文弨一怒之下在志局榜書告示(貼出了一份公開信),抱怨常州人,不但不肯捐款,不盡力幫忙,反而有意設置障礙,制造阻力,“可支者不能支,應納者不即納,書捐者不肯書”“諸君有意阻壞,不欲成書”。[11]如此激烈的指責,結果可想而知。原本對《府志》纂修持有積極態(tài)度的常州與纂者們,皆因受到盧文弨的公開指責而大為不滿,徹底走向對立。他們以其余六縣未曾參與修志為借口,或袖手旁觀,或抽身而去。趙懷玉也是性情中人,他在《與志館總纂盧學士書》中這樣遣辭:“今先生謂:諸君有意阻壞,不欲成書。此不惟某不甘受,恐令以前銳意者因此而灰心也。敝郡聲名文物,本不足稱,卑鄙齷齪,誠所不免。而慷慨好事者間亦有之,特有心人往往愿力相左。蔑由榰柱較之貴郡,獨任其事者誠,遠不如較之六邑薦紳立意瓜田,不為齊民之倡者。孰為卑鄙為齷齪乎?先生不加區(qū)別,概責郡城士夫,無怪郡城士夫皆以六邑藉口而觀望不前矣?!?/p>

經費短缺,人心渙散,府志能否修下去?趙懷玉在《與志館總纂盧學士書》中說:“即使支者能支,納者即納,書捐者竟肯書捐,而六邑經費不交,志稿必不送局,懸筆而待蕆事,終屬無期。浮費虛糜,月復一月,茍無成書刊示,縱士大夫無言,何以塞齊民之謗乎?百年文獻,廢墜可憂,幸遇宗工以為曠世之舉,而又將中輟,此某所以獨處一室,時為長太息者?!敝劣谌绾问請?,趙懷玉接著說:“萬一新任公有過人之才,居然振興,固所大愿,然而未可定也。至某,應納之費,已盡納矣;有可展籌者,亦盡言矣。此外,則非區(qū)區(qū)之力所能及矣?!?/p>

從以上雙方推論責任的往來信札中,我們足可窺見,志局的困境已難解脫,盧文弨與常州士人之間的隙縫之深難以彌合。無奈之下,盧文弨于乾隆五十六年(1791)九月,也就是常州府志設局開纂整整兩年之后,辭去志局總裁和龍城書院講席之職,黯然回鄉(xiāng)。至此,常州志局關門,府志纂修停筆,〔乾隆〕《常州府志》徹底夭折。

六、遺憾之余的一絲欣慰

或是乾隆志局造成的不良影響太大,或是常州“八邑”歷史上橫向之間的溝通不多,抑或是后來歷任常州知府吸取乾隆志局中途散伙的教訓,自量己力,知難而退,所以自〔乾隆〕《常州府志》夭折至清末的200余年間,常州府再也未曾設局纂修《府志》,八邑史事人文無志承載的遺憾由此形成。

不過,遺憾之余也有欣慰,雖然八邑《府志》不能碰,但縣志必須修。繼雍正四年(1726)析分為武進、陽湖兩縣之后,在乾隆三十年(1765)由武進知縣王祖肅修,虞鳴球、董潮纂〔乾隆〕《武進縣志》(14 卷首1 卷);乾隆三十年(1765)由陽湖知縣陳廷柱修,虞鳴球、董潮纂〔乾隆〕《陽湖縣志》(12卷);道光二十二年(1842)由常州知府黃冕及武進、陽湖兩縣知事孫琬、王德茂修,李兆洛纂〔道光〕《武進陽湖合志》(36 卷首1 卷);光緒五年(1879)由張球修,武進知縣王其淦和陽湖知縣吳康壽分別作《序》,湯成烈總纂〔光緒〕《武進陽湖縣志》(30 卷首1 卷);光緒十二年(1886)由常州知府桐澤修,莊毓鉉、薛紹元、陸鼎翰纂〔光緒〕《武陽志余》(10 卷附2 卷)。上述系列志書,成為常州同城二邑200 余年歷史人文的載體。

雖然〔乾隆〕《常州府志》中途夭折,但留存下來成果——《常郡八邑藝文志》。作為府志屬志的《常郡八邑藝文志》已基本成稿,但未曾籌得經費刻印,后來流入民間。今存《??ぐ艘厮囄闹尽肪硎子星宕懚病缎蜓浴贩Q:“郡《志》纂稿未成,輟于費罄,先生(盧文弨)亦旋歸道山,志局既停,此稿后歸莊氏?!毙蛑星f氏即武進莊翊昆(1771—1860),候選府經歷,以學術文章見重于鄉(xiāng)里。莊翊昆于咸豐九年(1859)用活字印刷法將《藝文志》稿付印,其有記:“此稿,余珍藏已久,深恐遺佚,因竭盡綿力,措資集成是書,庶使八邑文獻有征,不獨前賢著作可傳不朽,即抱經學士纂述深意,用以昭示來茲,而余亦藉釋重負。”莊翊昆所刻《藝文志》稱為聚珍版,流傳極少。莊氏后人莊毓鋐,于光緒十六年(1890)重刊此書,并有所增補,厘定為12卷。全書以文體分列,第1卷為制、誥、奏折等各類公文文體,收文50篇;卷2至卷4為記,收文238篇;卷5、卷6為序,收文146篇;卷7為跋、碑、銘等文,收文22篇;卷8為賦,收賦11篇;卷9為古歌辭、四言古詩、五言古詩,收詩254首;卷10為七言古詩,收詩86首;卷11為五言律詩、五言長律,收詩355首;卷12為七言律,收詩455首。是志共計收文467篇,收詩1140首。各卷詩文皆按時間順序編排,自漢迄清乾隆中期,匯總了常州府1000多年間的詩文名篇,是常州重要的地方文獻。這部匯集常州府八縣人文風物的歷代詩文作品的地方文學總集被著錄于《續(xù)修四庫全書》。

雖然“八邑名都,府志缺失”的遺憾已成過往,但從對歷史負責、對后人負責的角度出發(fā),常州應該重開志局,集“??ぐ艘亍彼搿犊h志》主干內容融通為一,補纂《八邑常州府志》而永世后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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