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璇
頡眼容光憶見初,薔薇新瓣浸醍醐。不知靧洗兒時面,曾取紅花與雪無?
——題記
這是錢鐘書為追憶初次見面時為楊絳作的詩。柔和的言語飽含相濡以沫之深情,恬淡的生活值得永生永世的懷戀。
《我們仨》我共讀了三次,第一次在初中,第二次在高中,第三次是在大一。三次讀完這本書才恍然發(fā)覺人生恰如一場在花海中穿梭的旅行,有終點但也有風景。這本書在03年出版之時,已接近楊絳先生的旅途終點。
1998年,女兒錢瑗與丈夫錢鐘書相繼逝世,楊絳先生獨自一人在世間生活,沒有了家,只有心在流浪。在人生伴侶離去的四年后,92歲高齡的楊絳先生用心記述了他們這個家庭63年的點點滴滴,結(jié)成回憶錄《我們仨》。
全書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為楊絳先生老年時的一個夢境,以平和而富有張力的筆觸展開敘述?!拔易隽艘粋€長達萬里的夢”——拉開了全書的序幕。
第二部分,楊絳先生用夢境的形式完整地記敘了這一“萬里長夢”,講述了一家三口在人生最后階段相依為命的深刻情感,回憶了女兒錢瑗、丈夫錢鍾書先后離去的過程。
第三部分楊絳先生采用回憶錄的寫法,從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下筆,記錄了自1935年夫妻二人赴英國留學,并在牛津喜得愛女,直至1998年女兒與錢先生相繼逝世的生命歷程。
一、我們仨走散了
初讀此書大概會被一、二部分悲傷的基調(diào)觸動而感到壓抑。楊絳先生的文筆有著獨特的古典韻味,文字仿佛是老電影中斑駁的回憶剪影,帶著紅木的味道,配著舊式唱片的歌曲,讓人不由自主便深陷其中。
“古驛道”和“柳樹”是這兩部分最常出現(xiàn)的景象。在這個“萬里長夢”中,楊絳先生幾乎每天都要踏足這里?!绑A道南邊的堤下是城市背面的荒郊,雜樹叢生,野草滋蔓,爬山虎直爬到驛道旁邊的樹上。遠處也能看到一兩簇蒼松翠柏,可能是誰家的陵墓”,殘破的驛道和垂落的柳樹不見任何朝氣,是此時家庭面臨離散的預兆。楊絳先生住在驛道旁的客棧里,鐘書住在驛道岸邊的一葉小舟里,阿圓住在外面,此時的“我們仨”已經(jīng)分離。每天早上,楊絳先生都將走出客棧,走下斜坡,走上311號船看望住在后艙的鐘書。此時的鐘書大概已經(jīng)重病住院,311號船便是病房,驛道和客棧便象征著醫(yī)院。楊絳先生用虛實結(jié)合的手法描繪出了夢境中的古驛道——落葉紛飛,白日蒼涼,為現(xiàn)實蒙上了一層詩意的悲傷。
古驛道風景依舊,而探望鐘書的卻只剩楊絳先生一人——阿圓也重病住院了。楊絳先生通過夢魘來交代阿圓的情況,想來也是內(nèi)心悲痛萬分不忍平鋪直敘。楊絳先生在客棧與醫(yī)院之間不停來回,日探逐漸消瘦的鐘書,晚望睜不開眼的圓圓。她日日尋覓,天天奔走,只能回到客棧,終究找不到家,因為鐘書和阿圓不在,便再也不是家。
阿圓最終還是“回自己家去了”,楊絳先生在夢中也無法到達。老人的淚腺已經(jīng)干涸,只能在心中流淚——“我心上蓋滿了一只一只飽含熱淚的眼睛,這時一齊流下淚來。我的手撐在樹上,我的頭枕在手上,胸中的熱淚直往上涌,直涌到喉頭。我使勁咽住,但是我使的勁兒太大,滿腔熱淚把胸口掙裂了。只聽得噼嗒一聲,地下石片上掉落下一堆血肉模糊的東西”。
多希望楊絳先生這場夢真的是場萬里長夢,可惜既然是夢,便總會醒。女兒離世后,等待著她的是愛人的離去。鐘書最后說的一句話是:“絳,好好里”,每每讀到這里我的眼淚便不受控制。這短短的一句話飽含了多少悲痛和無奈。相守一生的愛人終究離去,但正如鐘書所承諾的,他們這一生果然沒有生離。也許這便是“世間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二、我一個人,思念我們仨
“我們與世無求,與人無爭,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
楊絳先生一家是溫馨、好玩、和諧的一家。圓圓肯委屈,能忍耐,會像媽媽一樣照顧父母;鐘書是家里最需要照顧的“孩子”,但他也肯付出,能忍耐,跟妻兒風雨同舟,患難與共;楊絳先生的愛總是寬容敦厚、善解人意的。這三個人既彼此照顧,又彼此依賴。
他們詳盡記錄家常瑣事,這些瑣碎,被稱之為“石子”。相聚時,各自把“石子”拿出來觀賞把玩,如數(shù)家珍。鐘書和女兒阿圓雖是父女卻沒有壓迫和威嚴,取而代之的是打趣和笑鬧。錢瑗曾在《爸爸逗我玩》中記錄:錢鐘書在她的臉上畫胡子,在肚子上畫鬼臉;還喜歡編順口溜、起綽號。
有時鐘書和阿圓會聯(lián)合起來像媽媽“造反”,當媽媽未能反應過來他們引經(jīng)據(jù)典的玩笑話時,他們便會聯(lián)合起來嘲笑:“媽媽有點笨哦”;當媽媽出差時,他們倆甚至連床鋪都不鋪,家中如狗巢一般,等到媽媽回來的前一天進行“補救”。
這些仿佛是他們恬淡而又曲折的生活的調(diào)味劑,是生活中的情趣。他們經(jīng)歷過戰(zhàn)爭、文革、下鄉(xiāng)……甚至到居無定所、食不果腹的地步,所以他們更珍惜相聚的時光,更懂得愛對方。
楊絳先生以實寫“生”,平和恬淡,溫暖生趣;以虛寫“死”,心痛萬分,悲傷縹緲。在楊絳先生筆下,人生仿若一首詩,寫滿了悲歡離合,家人在的地方便是港灣。我知道這一生悲痛難免,只愿我們都有可緬懷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