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月
摘? 要? 在技術基礎上出現(xiàn)的社交媒體對網絡虛擬公共領域的影響不是消解,而是創(chuàng)造。而這種創(chuàng)造體現(xiàn)在社交媒體的去中心化削弱了意見領袖的作用,并增強了虛擬公共領域的批判性;社交媒體平臺弱化了城市外來人群的原有的地緣、親緣關系,打破了原有的“熟人圈子”,創(chuàng)造了一種不穩(wěn)定的新型群體;技術手段使得網絡群體不斷擴大,公眾的多元互動性增強,虛擬公共領域更加碎片化。由此,虛擬公共領域的公共性得以增強。
關鍵詞? 社交媒體;虛擬公共領域;公共性
中圖分類號? G2? ? ? 文獻標識碼? A? ? ? 文章編號? 2096-0360(2020)12-0069-03
社交媒體,是人基于社會關系進行傳播和交流的一種手段,也是在傳播技術不斷發(fā)展的今天人們主要的信息傳播平臺。今天的社交媒體,早已不僅僅只是一個幫助網民獲得、評述各類網絡消息的平臺,它也已經變?yōu)楦黝惥W絡上社會熱門事件發(fā)生以及發(fā)酵的傳播源地[1],成為公眾參與社會生活的輿論場域。
這樣的一種輿論場域在滿足公眾自由表達權利的同時也在建構著虛擬的公共領域。哈貝馬斯曾提到,公共領域是一個意見交往網絡,其中可形成公共意見或輿論[2]。在社交媒體發(fā)展如此快速的今天,這種“意見的交往網絡”已經借助技術在互聯(lián)網上跨時空的大規(guī)模實現(xiàn)。而這樣的一種交往方式,不同于以往現(xiàn)實公共領域的交往,它是虛擬存在的,不以現(xiàn)實空間為載體。但這并不影響其公共性的發(fā)揮,這個虛擬公共領域是一個與私人領域相對的空間,其中交流討論的內容也仍然是與私人話題相對立的公共議題。
1? 社交媒體創(chuàng)造虛擬公共領域
20世紀開始,國內外就開始了關于公共性的討論。而媒體與公共性的討論是一直以來的熱點話題。漢娜·阿倫特很早就開始關注“公共性”這一領域。在她看來,公共性使處于這個共同世界中的人即使觀點不同、立場不同,但通過彼此間的相關性而共享這個世界。阿倫特的公共性包含了兩層含義,即公開和在場?!肮_”指在公開場合出現(xiàn)并被所有人看到和聽到;“在場”體現(xiàn)了世界存在的真實性。這種公開和在場,就像坐在同一張桌子前的人們一樣,他們同屬于同一個世界,又因為同一張桌子而彼此聯(lián)系和分隔[3]??偟膩碚f,阿倫特的公共性理論建構了一種古典的公共性[4],與我們現(xiàn)在所說的公共性有所區(qū)別。
阿倫特之后,在其理論之上,哈貝馬斯所講的公共性,是一種公共領域中的公共性。這樣的一種公共領域,受到資本影響功能逐漸從文學分享變?yōu)檎斡懻?,公共性的中立特征也被具有操縱力量的傳媒利用,為利益集團牟利服務。其原本所具有的批判功能也因為商業(yè)力量的過渡入侵而喪失。哈貝馬斯后期的交往行為理論指出,市民通過日常的政治對話,創(chuàng)造出交往理性,以此獲得自身和他人之間的相互理解,使得“我”,得以成為“我們”,使得市民性和共同的政治和社會行動成為可能。這種共同性也就是公共性。在這個過程中,公共性就完成了從批判向建構的轉型,實現(xiàn)了社會的理性對話[5]。
在任何一種社會環(huán)境下,傳播媒介都是受到重視的部分,而在西方,對于公共領域研究的歷史傳統(tǒng)使得公共領域與大眾傳媒的關系密不可分。大眾傳媒因其公共性而成為公共領域的重要一環(huán)。哈貝馬斯曾消極地指出,傳媒在沖擊公共領域中的公共性的同時也在統(tǒng)治著公共領域,這種傳媒所產生的消費文化在一步步地腐蝕著公共領域的批判性和交往理性[6]。
互聯(lián)網的面世影響著人們的關聯(lián)方式,也調整了他們的社會交往渠道[7]。雖然哈貝馬斯認為大眾傳媒消解了公共領域,但在今天中國的情況下看,社交媒體卻恰恰給公眾提供了一個可以自由交往,發(fā)表看法的公共場域。其所建構的這種虛擬公共領域,在促進了公共性內在厘革的同時,也使公共性日益剝離哈貝馬斯筆下共享型的、對話性的公共空間,具備了“去空間化”(despatialized)和“非對話性”(non-dialogical)特征[8]?;诖耍瑴丈岢隽恕懊浇榛墓残浴边@個概念。
湯普森與阿倫特、哈貝馬斯在共同承認公共性的公共、公開特點的同時,又明確構建了“特殊的可見性”和“新型公眾”兩個概念?!疤厥獾目梢娦浴奔礋o需在現(xiàn)實場所和共同在場的可見性;相應地,“新型公眾”是指能動性地運用媒體,并通過其實現(xiàn)互相溝通的公眾。這種交流不受物理空間所限,任何人都可進入這種“新型公共領域”[4]。這樣一來,大眾傳媒的成長不僅沒有促使傳統(tǒng)公共領域覆滅,而是催生了新的公共性。
當然,公共性的主體是人,只有有了人的參與,公共領域的公共性才能體現(xiàn)出來。正如法國社會學家丹尼爾·戴揚所認為的,技術并非重點,具體的政治、社會制度下人們的交往意愿和參與行為才是更為關鍵的因素[4]。從公眾角度出發(fā),就會發(fā)現(xiàn),哈貝馬斯筆下劇場、咖啡屋沙龍之類的公共領域已漸被社會所淘汰,傳媒所建構的是一種新型的,不拘泥于“同時在場”進行的“面對面對話”的交往。這種交往本身就體現(xiàn)了平等、自由、理性的公共價值。
基于以上理論研究,本文認為,技術的發(fā)展所衍生出的社交媒體對于公共領域來說,不是摧毀,而是重構,這其中公眾的主觀能動性不能忽視,其對于這種公共領域的重構的推動與配合作用尤為重要。由此產生的結果就是社交媒體創(chuàng)造了虛擬公共領域。
2? 意見領袖與社會事件的討論
社交媒體多元開放、易于操作等特點使更多的公眾參與到公共議題和社會事件的討論之中。正如胡泳所提到的,社交媒體的發(fā)展帶來的是眾聲喧嘩的時代[9]。信息不再是單向傳輸,而變成了多向傳播。沒有了明確的傳者與受者,人人都可以是信息的生產者與傳播者,UGC成為社交媒體發(fā)展下的自然產物,人人都以平等而自由的參與主體而存在。
社交媒體時代的網狀式的多級傳播,保障了信息能夠在同一時間傳遞給多個受眾,實現(xiàn)大規(guī)模的蔓延擴散。意見領袖在其中施展著獨特的引領作用。作為信息與公眾之間的橋梁,他們的存在會在一定程度上引導著輿論的發(fā)展,有時會對輿論走勢起決定性作用。諸如“基因編輯嬰兒”事件中,央視新聞、頭條新聞等微博大V,通過發(fā)布相關文章影響輿論。但查看這些微博文章下的公眾留言會發(fā)現(xiàn),公眾的評論并不是跟著媒體的態(tài)度一邊倒的,不少公眾能夠在媒體給出的議程中保持自己獨立的看法。在很多的社會事件中,都有類似的情況出現(xiàn)。由此可見,社交媒體對公眾的賦權使得意見領袖的作用被削弱,公共性有所凸顯。
從另一角度來看,哈貝馬斯早期的公共領域理論強調公共領域的批判功能,而在社交媒體出現(xiàn)之前媒體的批判功能在我國政治語境中并沒有得到很好地發(fā)揮。與傳統(tǒng)媒體對比,社交媒體實現(xiàn)了話語權的過渡。公眾的信息生產與傳播的權利讓其在網絡虛擬公共領域中掌握了更多的話語權,從而有了更多的機會參政議政,對于社會事件發(fā)表自己的看法。這其中意見領袖的作用尤為突出。諸如在新冠病毒蔓延期間,不少微博大V、網絡紅人等對于疫情防治中出現(xiàn)問題的討論引領了公眾輿論,使得公共空間的批判功能得到落實,公眾在這個過程中也實現(xiàn)了自由、平等、理性地交流。
3? 媒體平臺與“熟人圈子”的脫離
社交媒體平臺在為公眾提供自由表達和觀點呈現(xiàn)的場域的同時,也幫助他們構建了交往的空間。這樣的空間,可能是通過血緣、親緣關系而形成的“熟人圈子”,也可能是由一些毫無關系的陌生人共同創(chuàng)建的。
網絡更便捷、內容更豐富、逃避現(xiàn)實等一系列原因使得公眾的上網時長不斷增長,城市的快速發(fā)展、國內各省市之間人口的頻繁流動等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強了公眾對社交媒體的使用。低學歷公眾的外出打工、城市對高學歷公眾的人才引進等都使得城市中外來人群脫離原有的人際交往網絡,與“熟人圈子”逐漸分隔,原有的地緣、親緣關系也被弱化。而社交媒體讓城市中的外來人群重建了消息流動路徑和來往空間。這種新型的交往空間不是在原有的基于熟悉的親密性而建立的交往空間,而是在共同的興趣愛好的基礎上由在現(xiàn)實世界中互不相識的陌生人而建構的。這種交往空間一定程度上彌補了由現(xiàn)實世界的陌生感所帶來的心靈上的孤單感,讓城市中的外來人群獲得一種精神的慰藉。但值得注意的是,這種在虛擬公共領域中建構的交往空間,具有很強的離散性。這也就是說,因為這個群體是基于共同的興趣愛好而存在的,而個人愛好的隨機性使得交往空間存在不確定性。一旦群體內個人成員的興趣愛好發(fā)生轉變,那么這個群體賴以存在的基石就被動搖,群體的穩(wěn)定性就會遭到破壞。
當然,這樣一種群體內部的不穩(wěn)定性,也使得原來“熟人圈子”所組成的群體的“親密性”問題不復存在。這樣的群體對于個人的約束力和影響力遠不如“熟人圈子”組成的群體來得大,群體內個人的理性得以保存。在虛擬公共領域中,一旦群體內成員對某一與他們興趣無關的公共議題看法不同,就會在公共領域中發(fā)出不同的聲音,這對于公共領域的公共性的留存有著保護作用。
4? 技術手段與網絡群體的擴大
媒介技術在媒體發(fā)展中起著不可忽視的推動作用。網絡傳播時代,社交媒體為公眾所提供的一切服務也是基于技術手段而實現(xiàn)的。我們的共識是,這種技術降低了網絡準入的門檻,為更多的公眾發(fā)聲提供了路徑。任何人皆可以隨時隨地借助手機、電腦等可以上網的工具參與公共事件的討論。
公眾將自己感興趣的內容或視頻借助社交平臺分享給其他公眾,在傳播技術的支持下,實現(xiàn)信息的自由流通與共享。因為手段的便捷、內容的多元、要求的簡化等,網絡群體不斷擴大,催生出了公民新聞,以前新聞一家獨大的局面被沖破,天下共享的局面生成。而這些又對于網絡群體有著反向作用,促使更多的公眾成為網民。由此,網絡群體的隊伍在這樣的作用與反作用下不斷壯大。
網絡群體的擴大意味著有更多的內容生產者與參與者進入虛擬的公共領域,就如同城市是陌生人最有可能相遇的人類聚集地一樣,網絡虛擬的公共領域也因為群體的擴大、不同人群的聚集打破了由“親密性”所形成的群體極化現(xiàn)象。同時,網絡的匿名性使所有人都可以在虛擬公共領域中自由的表達,多元的互動,由此強化了虛擬空間的公共性。
網絡群體的擴大從另一方面來看,使得虛擬公共領域內的信息更加海量的同時也更加分散,其結果是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豐富多彩卻又支離破碎的世界,或者說,公共領域更加的碎片化。這種碎片化在導致海量信息良莠不齊的同時也促進了社交媒體自身信息過濾與選擇機制的形成。在這樣一個自由開放的環(huán)境中,知識分子的引領作用被削弱,公眾可以在虛擬公共領域中平等、自由地交流溝通。
5? 總結
從漢娜·阿倫特對公共性“在場”和“公開”兩層含義的分析,到哈貝馬斯公共領域中的公共性,都強調公共與公開之間的聯(lián)系。他們的研究是基于他們所處的時代而進行的。發(fā)展到社交媒體繁榮的今天,理論中的一些內容業(yè)已不再合用。社交媒體中的公共領域,不再是實體的公共領域,而是一種虛擬的新型公共領域。
在這個領域中,公眾作用巨大。他們的內容生產與傳遞打破了媒體“統(tǒng)治”信息傳播的傳統(tǒng),他們對于社會事件的看法削弱了意見領袖的作用。但這并不意味著意見領袖不再重要。意見領袖對于某些公共話題的正確引導使得虛擬公共領域的批判性功能得以發(fā)揮。伴隨著城市化的發(fā)展,城市中外來人群的社交媒體平臺的使用使得他們與原本的“熟人圈子”分隔,并形成一種基于興趣愛好的不穩(wěn)定的群體,當面對一些社會事件他們有不同看法時,理性、自由、平等的言論使得公共性很大程度上得到體現(xiàn)。而技術的成熟在促進網絡社群擴大的同時,也讓其能夠高度參與和多元互動,這些使得虛擬公共領域更加碎片化,更好地實現(xiàn)了觀點的自由市場,更加強化了公共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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