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燈具設計發(fā)展極其迅速，其潮流越來越趨向于結構簡單、實用美觀、材質自然清透、人性環(huán)保。設計出來的燈具給人們一種健康樂觀的生活態(tài)度和積極向上的情緒，從而促進社會和諧發(fā)展。儒家思想作為我國傳統(tǒng)文化的核心，對于造物講究“盡善盡美”“溫厚敦良的中和之美”“天人合一”，這些觀點背后的豐富思想，對于現(xiàn)代燈具設計有極大的借鑒作用。

關鍵詞：儒家思想;燈具設計;美與善;中和;天人合一

中華傳統(tǒng)文化博大精深，而儒家文化為華夏文明的核心部分，滲透我們社會的各個方面。儒家講究親親尊尊、內圣外王、天人合一，對于個人與社會具有積極的作用，且儒家思想與時俱進，這也是在秦漢時期百家學說逐漸沒落而儒家卻能成為主流思想的一大原因。

在現(xiàn)代設計作品中，文化底蘊是優(yōu)秀設計作品的靈魂。隨著燈具市場的發(fā)展，其作用已從功能層次上升到追求內在情感的層次，僅浮于產品表面的裝飾已經(jīng)無法滿足人們的需求，具有文化內涵的設計才是現(xiàn)在人們所青睞的。

對于目前一些學者提出的中式設計思維，恰恰可以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找到許多智慧的啟示。儒家美學思想講究“文質彬彬”“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比德”，這些都體現(xiàn)了以人為本的觀念，對現(xiàn)代有很強的現(xiàn)實意義。

中國古代燈具種類繁多，精致美觀，實用性強，其中頗負盛名的漢代長信宮燈及青銅雁魚燈，在世界工藝史上也是濃墨重彩的一筆。但是單單照搬古代燈具的樣式很難滿足現(xiàn)代家居的大眾需求與整體風格，這就需要設計師深度挖掘古代燈具背后所傳遞的文化內涵，衍其形，伸其意，傳其神，這樣才能真正做好仿古設計。

一、儒家美學思想

（一） 盡善盡美，美善相兼

儒家美學思想的核心是美和善的統(tǒng)一?！墩撜Z·八佾》中記載：“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盵1]36由于《韶》樂中講述了堯舜禪位的故事，表達了一種仁義禮智的信念，所以孔子認為它盡善盡美;而《武》樂中講述的是武王伐紂的故事，不完全符合五道精神，所以孔子認為它沒有達到“善”的境界。在孔子看來，外在形式雖然可以給人感官上的愉悅，但是必須與“善”相統(tǒng)一才能真正體現(xiàn)審美價值。

儒家的“善”大致可分為兩種，第一種是功利上的“善”，第二種是道德上的“善”。

1.功利之“善”——“文質彬彬”

《論語·庸也》中有這樣一句話：“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1]65，“文”是指紋飾、裝飾，而“質”是指本質。儒家主張，好的造物應該不偏不倚，“文”和“質”和諧統(tǒng)一，相得益彰?？鬃诱J為，不管是“質勝文”還是“文勝質”都使內容與形式處于分離狀態(tài)。他倡導在思想道德和造物方面達到文采與本質、內容與形式的完美統(tǒng)一。例如：明代的黃花梨圓后背交椅（如圖1），設計者將椅子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椅子會與人體接觸的地方，這一部分光滑圓潤，符合人機工程學;另一部分是不與人接觸的地方，這一部分加有裝飾，增加椅子的美感，而椅子的整體造型典雅古樸，簡約大方，使人精神愉悅，身體舒適，符合儒家“仁者愛人”以人為本的思想。

2. 道德之“善”——設計的德性文化

在傳統(tǒng)設計中，器物不僅要具備使用功能，還要讓使用者聯(lián)想到人文價值、精神關懷和自我意識，在物品與人之間建立一種極為微妙的情感聯(lián)系。

儒學主張以“禮”治國，《說文解字》中對作為工藝品材質的玉石有這樣的描述：“玉，石之美。有五德：潤澤以溫，仁之方也;鰓理自外，可以知中，義之方也;其聲舒揚，尃以遠聞，智之方也;不撓而折，勇之方也;銳廉而不忮，絜之方也?！盵2]這里將玉的色澤、紋理、鳴聲、質地都與人的品德相對應，使一些器物的設計具備了與人的情感和道德理想相呼應的屬性，借此來表達對美好道德的向往和稱頌。

孔子的政治、美學思想源于他對西周禮樂統(tǒng)治全盛時期的向往。禮樂傳統(tǒng)所引導的以倫理道德的秩序為內容的審美觀，已經(jīng)在建筑和器物的設計上烙下痕跡。大到皇城，小到碗筷，它們都具有講究秩序、注重等級的原則，時刻提醒著人們自己的社會地位與分工，各司其職，使社會生活與發(fā)展主次分明，秩序井然。

優(yōu)美的外在形式會使人精神上愉悅，實用價值使人們的生活更加便捷，而器物所傳達出的德性內涵使人端正自己的言行，從而實現(xiàn)“美善相兼”，達到精神與肉體兼養(yǎng)，使人成為“君子”。

（二）中和之美

“中”的本質是儒家的中庸之道?！爸杏埂笔侨寮曳浅Ｖ匾恼軐W思想。《論語·雍也》中有“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的評價，它要求人們做什么事情都不要過激，要適中，“無偏無倚”?！昂汀币鉃檎{和，孔子提出了“執(zhí)兩用中”以求其和的處事原則?！爸泻椭馈币庵冈谠O計創(chuàng)作中避免走極端，達到恰當而不“過”。

這種審美取向就要求設計作品應讓使用者在精神和心理上達到平和，不能在事物、概念的任何一個對立方面走向極端。儒家思想認為過分強調設計中的某一方面，必然會導致“失和”，從而打破情緒的平和，這樣是不美的。例如服裝設計上，多用純度較低的顏色，極少使用能引起強烈情感效果的色彩;建筑物高度增加的同時，長度、寬度也隨之增加，強調比例和諧，防止任何一方過于突出而影響平衡;器物的造型也會考慮材料的性質，這種對“中和”的把握，就是對儒家獨特的中正美的演繹。

（三）天人合一——儒家的環(huán)保觀

儒家和道家學說都提到“天人合一”的理論，但同一名稱在這兩種思想體系下具有不同的含義。道家的“天人合一”是指人脫離人事、社會，與自然合二為一，使人“自然化”，且“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而儒家的“天人合一”指的是人在社會道德的基礎上與自然的合一，一切以人為中心，倡導積極入世。

“天有四時，春秋冬夏，風雨霜露，無非教也;地載神氣，神氣風霆，風霆流形，庶物露生，無非教也?！笨鬃硬恍派?，但他敬畏天命，所以在“天人合一”思想指導下，他認為人的行為應與自然的時序或周期相吻合、相適應，在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時，以和為貴，順從環(huán)境，尊重自然規(guī)律，而非盲目征服[3]。在天人合一思想指引下，儒家還提出合理利用自然，對自然界萬物要取之有道，而不能殘酷地掠奪?！睹献印ち夯萃跎稀分姓f，“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數(shù)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谷與魚鱉不可勝食，材木不可勝用，是使民養(yǎng)生喪死無憾也。”[4]4

由此看來，儒家認為人與自然的關系是相互的，人類保護自然，自然便會給人類提供大量寶貴的材料，以此促進社會發(fā)展。

二、具有儒家美學思想的燈具設計

（一）形式與功能相結合

豆形燈是我國最早的燈形制，也是使用最久、最普遍的一種燈。豆形燈一般為淺盥，盤中常立燭釬，細葫蘆形或近似葫蘆形的把，喇叭口形底座。民間的燈具一般造型簡約實用，漢墓出土的“椒林明堂”銘青銅豆形燈（如圖2）就是在這種基礎上改良而來的。此款豆形燈分為三個部分：燈座、燈柱及燈盞，其燈柱下半部分線條圓潤，且長度適中，適合抓握，符合人機工程學;而上半部分線條較直，上下曲直變化，增加了整體的美感，并且其高度與當時人們席地而坐的習慣相關聯(lián)，上半部分可拆卸，兼?zhèn)渥鵁艉托袩舻淖饔?，與儒家“文”依附于“質”的要求相呼應，達到了“文質彬彬”，且造型簡約大氣，較符合儒家充實的風骨之勢。

古代燈具的紋飾大多是在部件與部件的銜接部分，且裝飾手法巧妙（如圖3、圖4），不僅實用性強，而且美觀，給人們的日常生活增添情趣，在滿足功能的前提下兼顧造型，做到了“文”與“質”相統(tǒng)一，將形與神、肉體與精神統(tǒng)一起來。

這樣的設計理念為現(xiàn)代設計師在功能與造型的取舍上提供了新的思路。

（二）設計中的寓意

燈是光明的使者，對于人類來說它本身就具有昂揚向上的意味，所以人們喜歡將它與其他具有良好寓意的事物結合在一起，使其具有人文價值。

齊國人形銅燈（如圖5）造型獨特新穎，是較早的人形銅燈。戰(zhàn)國時期，各宮廷擺放的都是鳥獸等祥瑞的燈具形象，以此凸顯富貴之氣，但齊國尚武，故將燈做成人形。人形甬的造型為一奴隸男子，頗有神勇之貌，以此彰顯國風，人甬昂首挺胸，使人看到它就會精神振奮，展現(xiàn)了人們積極的人生態(tài)度和對美好的追求。由于是貴族日常生活用燈，其造型也較華麗，但與祭祀所用的、造型精美的戰(zhàn)國青銅鳥形燈（如圖6）相比還是有差距，符合儒家“禮”的位序觀。

（三）設計中的和諧

三枝燈（如圖7）充分體現(xiàn)了儒家思想的“中和”觀念。這款燈的前后左右都是對稱的，做到了“無偏無倚”，且其造型圓潤，比例協(xié)調，給人舒適的感覺。

彩繪雁魚燈（如圖8）其整體為青灰色，用一些金黃色的細線和朱紅色的曲線做紋理，用色巧妙，莊重不失華麗，給人和諧的視覺享受。而其將雁抓魚的動作與燈具功能結合起來，“執(zhí)兩用中”，既不失燈具原本的魅力，又表現(xiàn)了大雁靈活的姿態(tài)，栩栩如生，富有情趣。

古代燈具對于材料的運用也是非?？季康?，例如青銅燈具有硬度大、可塑性強、利于雕刻、耐磨、色澤光亮等特點，所以青銅燈具的紋飾比較細致復雜，大多為動物甬和人形甬（如圖9）;玉質地細膩溫潤，硬度較大，韌度極大，顏色清透，玉質燈具造型平滑，簡約大氣，紋路較淺，多為暗紋（如圖10）。

這種對于材質的合理利用也充分體現(xiàn)了儒家的“無偏無倚”“執(zhí)兩用中”的中和之美[5]。

（四）燈具的環(huán)保設計

受到儒家“天人合一”思想的影響，古代人對于自然持一種敬畏的態(tài)度，認為人與自然是一種相互作用的關系，在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時，以和為貴，順從環(huán)境，尊重自然規(guī)律。

這種思想自然也影響到了燈具設計。東漢錯銀銅牛燈（如圖11），帶有單管，其功能是將沒完全燃燒的油煙和灰燼導入貯水的牛肚內部，從而保持室內的清潔，使人們保持身心愉悅，另外還能加強空氣對流，使燃燒充分，節(jié)約能源，增大光亮;牛背馱小圓亭形燈座，其上為帶短小把手的燈盤，兩片弧形豎菱形鏤空屏板構成燈罩，燃燈時金屬屏板往往燙手，所以屏板上多設了個小紐環(huán)，可以根據(jù)風向和使用者的需要，移動屏板開合，鏤空的菱形格狀孔，又使燈更為散熱和透光。

這款燈是人為環(huán)保而設計的燈具，最后其效果又作用于人身上，與儒家的“天人合一”，相互呼應。

三、與現(xiàn)代設計理念的比較

儒家功能與形式相結合的主張，與現(xiàn)代人們所倡導的簡約設計風格，形式追隨功能的理念相似，例如意外設計的作品弦月燈（如圖 12），其中弦月的形狀就是燈，實用部分即裝飾，“文”與“質”相統(tǒng)一。

與其相似的還有意外設計的另一件作品滿月燈（如圖13），這兩件作品靈活運用了月亮的兩種不同形態(tài)，與古人喜愛對月抒情相呼應，表達了兩種不同的感情，頗具情調，且有人文價值和精神關懷。而月亮是我國傳統(tǒng)文化的象征之一，作者將其與夜燈相結合，靈活運用傳統(tǒng)文化，不僅在形式上做到了“執(zhí)兩用中”，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融合上也做到了“執(zhí)兩用中”。

手風琴燈（如圖14），設計師利用了紙張的可折疊性設計了這款燈，整個燈罩是紙質的，如同手風琴一般的結構，可以讓它自由地拉長、縮短，藝術地點綴了使用場景，達到了材料與造型功能的“中和”。不管是哪一種“中和”之美，都是現(xiàn)代人在高速發(fā)展的社會生活中所應該關注的。

目前應用廣泛的LED燈，節(jié)能環(huán)保。許多設計師都根據(jù)LED燈的性質做出了許多環(huán)保燈具，這也與儒家“天人合一”的思想觀念有異曲同工之妙。例如，這款三角形燈具（如圖15），其燈罩是利用回收的廢紙做成的，可降解，借此實現(xiàn)可持續(xù)發(fā)展。

四、結語

儒家美學思想經(jīng)過了歷史的洗禮之后，其觀點仍對我們現(xiàn)代的設計具有指導意義，其主要表現(xiàn)為：“功能與形式相結合”“設計中的‘善的寓意”“中和”以及“可持續(xù)發(fā)展”，尤其是在快速發(fā)展的社會，人人追求個性與張揚，我們更應該回頭審視傳統(tǒng)文化，仔細體味其“中和”之美。而古時，燈具作為人們日常生活的必備器皿，濃縮著古代造物思想的精華，材料運用靈活多變，對環(huán)保的考慮也較全面，對現(xiàn)代燈具設計有著很強的啟示作用。

探索我國傳統(tǒng)文化與造物理念，有助于我們尋找“中式設計思維”，而這更是當代中國設計師義不容辭的責任。

參考文獻：

[1]楊伯峻.論語譯注[M].北京：古籍出版社，1958.

[2]許慎.說文解字今釋[M].湯可敬，撰.長沙：岳麓書社，2002：29.

[3]陳昭瑛.儒家美學與經(jīng)典詮釋[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

[4]徐洪興.孟子直解[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4：6-7.

[5]李超德.設計美學[M].合肥：安徽美術出版社，2004.

作者簡介：趙柯明，江南大學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產品設計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