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略
下雨天的濕冷切入肌膚。我裹著厚厚的棉襖棉褲,躺在堂前間的藤椅上翻著《南瓜生雞蛋的故事》。家里沒有別的連環(huán)畫,這一本是不好看,無聊時沒辦法,也會拿著翻翻。忽然察覺到異樣的安靜,透進(jìn)一股冷風(fēng)。腰門外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了一個黑乎乎的人,穿著龐大的深棕色簑衣。他將頭上的小笠帽摘下,露出一個三角形的小腦袋,就像螳螂的頭。
我溜下藤椅,奔入廚房告訴媽媽:“王呆子來了?!?/p>
媽媽向窗外張望了一眼。密密的雨絲下得很放肆。媽媽從凹斗里取了兩塊年糕,走到門口,隔著腰門遞給王呆子。王呆子遞了一張紙進(jìn)來。媽媽接過紙,王呆子的手沒有收回,落向我的腦袋,嘴里說:“乖囡,快又大一歲了?!?/p>
我疾忙縮起身子,驚惶地躲到媽媽身后,但額角頭還是被他碰了一下。真是奇怪,這么冷的天,他的手卻是熱烘烘的。但總歸是王呆子的手,是不潔的,要是別人曉得我被他摸了,恐怕要把我嫌棄死。
我推開腰門,他向邊上一讓,我就沖了出去。我不想看到他。
世上最神秘的人是王呆子。他是來送春牛圖的。去年送的春牛圖還在墻上,我曉得媽媽會將新的春牛圖也貼上去,或者貼在舊圖上,或者撕下舊圖再貼。
春牛圖從來都印得粗糙透頂,約三寸見方,黑墨發(fā)了毛,密密的格子里填滿了密密的字,是些農(nóng)時節(jié)氣之類,下方還有一幅畫,一頭兩角彎彎的水牛噘起了嘴,牛屁股跟著駝背的勾芒,高舉著毛竹烏篠,準(zhǔn)備打下去。舉烏篠的勾芒是老頭還是孩子,看不清楚,就是黑乎乎的弓著一個人影。
這么一張灰頭灰腦的紙,交給一戶戶人家,每戶人家都會給他兩塊年糕,或者盛一淺升白米,倒入他隨身的長布袋里。
去年王呆子來送春牛圖時,我就已生出了疑問:這張破紙,也值得兩塊年糕一升米?媽媽說,不是紙值錢,是報春值錢。但王呆子來過之后,春天還要過很久才來,我覺得他并沒有報春,他就是個叫化子,或者是個半叫化。
老實說,他比叫化子要高級一些。外地人到我們村來,除了公社干部、郵遞員、獸醫(yī)和某戶人家的人客,以及簟匠、木匠、箍桶匠、銅匠、彈花匠,還有就是叫化子。在叫化子和半叫化中,王呆子是有特權(quán)的。
叫化子進(jìn)村,我們常常成群結(jié)隊地尾隨,看他一戶又一戶地討過去。有一次惹惱了叫化子,他回過身來向我們跪拜,嚇得我們四散亂逃。要是被他拜著了,會折壽的。叫化子站在腰門外討飯,有的一聲不響站半天,等待屋里的人發(fā)現(xiàn)他們。有的嗡嗡嗡低聲唱歌:“大媽嫂嫂良心好,初三不來初四來?!庇械闹粫u啄米般低頭說“謝謝謝謝,長命百歲”。我覺得說“謝謝謝謝”高級一些。
我們從不尾隨王呆子,王呆子也從不像叫化子那樣低眉,他甚至可以與大人們互開玩笑。他平時偶爾也會來村里走走,與人招呼說笑,預(yù)報天氣,卻不討飯。
去年夏天的傍晚,李家浩看見他從村北大路上走過,大喊道:“阿呆叔,你看幾時會下雨?”
“至少有四天會晴?!蓖醮糇诱f。
李家浩嘆息著說:“王呆子這是真本事,可以算到四天的天氣?!?/p>
長腳阿光說:“你看看晚霞就曉得了?!?/p>
王呆子最奇怪之處,就是大人們對他的態(tài)度總是怪怪的,他們似乎在努力拿住自己的優(yōu)越感,又巧妙地隱藏,不讓他察覺。我早就看透了這種態(tài)度,我好幾次見過他們變幻面目:才與王呆子談笑風(fēng)生互相打趣,等王呆子一轉(zhuǎn)背,就笑著似唾非唾地說一句:“這個王呆子?!彼坪鯉е⑽⒌妮p蔑,且又遺憾又滿意。
孩子們害怕一切叫化子,尤其是王呆子。
所有叫化子都有一些神秘,你無法知曉他們的來歷和去向——當(dāng)然大人們也許不這么看——而我們也無所謂,反正他們不會再來,再來我們也不認(rèn)得。但王呆子是重復(fù)出現(xiàn)的,而且多次重復(fù)出現(xiàn),所以他必定有一個肉身可以抵達(dá)的來歷和去向。我和建山認(rèn)為,他的來歷和去向是不可揭穿的,可我們也曉得大人們其實全都知曉。
被王呆子碰觸感覺如此不適,可能源于我以前做過的惡夢。夢中王呆子渾身灑著金粉,散發(fā)著香氣,稱作“蝴蝶人”,他到學(xué)校來搗亂。誰如果單獨在那兒,被他碰觸一下,就會死掉,所以你必須找個伴。其他人都找到了伴,只有我落了單,只好到處亂逃,王呆子緊追不放,從教室追到操場,又追到溪邊,我鉆入沙地,他也鉆入沙地。
走出弄堂,我不曉得去哪里好。王呆子得到兩塊年糕之后,不會在我家逗留,會去另一戶人家。他忙著呢。但我也沒心情回家,擔(dān)心回去時正好碰到王呆子出來。這種陰冷的細(xì)雨天,又沒有人會出來玩,都躲在家里烤火聊天打撲克了。我有些后悔跑出來,我其實可以逃進(jìn)里屋的,他不可能沖進(jìn)來找我。我打著哆嗦低頭數(shù)著鋪路的鵝卵石。數(shù)到三十塊時,聽到了建山的媽媽的聲音。她拿著臉盆到門口潑水,叫我進(jìn)她家去玩。
“建山在家里烤火。”她說,“這么冷你在外面做什么?!?/p>
建山和他奶奶坐在一口破鍋邊上,破鍋里裝著木炭,發(fā)出暗紅的光。我在建山身邊的小凳上坐下,說:“王呆子來了?!?/p>
建山奶奶說:“也該來了?!?/p>
我身上暖和起來,一興奮就說出了我的秘密:“我的額角頭被他的手碰了一下?!?/p>
建山媽媽說:“他是來送春牛圖的吧?”
建山說:“什么是送春牛圖?”
建山奶奶對建山媽媽說:“你也準(zhǔn)備兩塊年糕?!?/p>
他們一點不在意王呆子碰過我的額頭。我疑心我的反應(yīng)過度了。他們怎么一點不在意呢。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天還是陰陰的。我和建山、維立縮著脖子在溪邊冷風(fēng)中游蕩,看見溪對面的路上,有個人慢慢走著。又是王呆子。
他到別的村子送春牛圖去的。不曉得他一天要送幾個村子。有的村子人家多,可能要送半天一天,有的村子在山上,去一趟也要半天一天。我常??吹剿缟辖?jīng)過村北的大路往東走,傍晚往西走。他的老窩在西山之外,毫無疑問??赡苁窃诎俟佟⑤飰?、東關(guān)、紹興、杭州或上海。
因為他想摸我的頭,我就有些恨他。我說,這王呆子不是好人,很惡心。
維立說:“我看他也不是好人,我哥有好幾次看到他,傍晚偷偷溜進(jìn)大王廟?!?/p>
建山說:“大王廟?他去大王廟做什么?”
我說:“誰會去大王廟呢?!?/p>
大王廟不知供的是哪個大王,估計大王的威風(fēng)早就沒有了。那是三大間破破爛爛的寬敞房子,孤零零趴在稻田中央一塊稍微高出的泥墩上。它離我們村有四五里,離外岙村也有三里,離大路至少半里。我很少看到誰走進(jìn)這處荒廢的房子。我也只和維立跟著老六去探過一次險,它西北角的屋頂塌了一片,露出里面的椽子,大門歪歪倒倒的已經(jīng)關(guān)不攏,只是虛掩著,屋子里面的地上,扔了好些木條子、碎磚頭和草莖。我在門口吃到了幾縷蜘蛛絲,呸了老半天。
建山提議我們?nèi)ゴ笸鯊R埋伏,等王呆子,看看他在廟里搞什么陰謀。他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陰謀,否則為什么去沒有人影的大王廟?說不定他在計劃破壞水利或破壞山林,或者與誰腐化墮落了。我們得到證據(jù),可以去公社告發(fā)他。
“對的,說不定還能揭露他究竟是哪里人?!蔽艺f。我贊成建山的計策,不過覺得王呆子這樣的人不大會搞這些陰謀腐化,我覺得他在廟里學(xué)妖法或者仙術(shù),我們?nèi)绻祵W(xué)一招半式,就威風(fēng)了,最不濟(jì)也能送送春牛圖,換許多年糕許多米。別的叫化子在一戶人家,一般只能得到一小碗飯,再加些青菜或莧菜梗,討到兩塊年糕千難萬難。
維立說:“咦——我才不做討飯頭呢?!?/p>
商議已定,約好了傍晚時碰頭一起出發(fā),就各自回家。整個中午,我一直在想“揭露他究竟是哪里人”的大計,有些興奮。他的家說不定就是大王廟呢,那么就揭出一個大秘密了。
我忽然想到昨天送到的春牛圖,果然已貼在飯桌上方的墻上,黑乎乎的樣子與去年那張也沒多少差別。去年的被我挖破了一角,新的沒有破損。差不多的圖,為什么每年要換呢,還要拿出年糕或米給王呆子。糧食這么緊張。是不是王呆子的勢力暗中控制了四鄉(xiāng)八村,讓人心甘情愿貢獻(xiàn)?以前西門豹就揭露過類似的陰謀。
貼春牛圖,就是降服的意思。我想。我的血液在沸騰。
熬到下午三點半,我從藤椅上跳起來,急匆匆跑到建山家。建山奶奶說,建山不在家,吃過中飯,他就跟他爹去里岙吃喜酒了。
我遭到這樣的悶擊,頓時全身虛浮,腰腿發(fā)軟。上午我們商量時,建山并不曉得下午要去里岙吃酒,這場突如其來的喜酒,顯然是王呆子故意安排。他不用出面,就輕易擊破了我們揭露他的計劃。
不出意料,維立也改變了想法。他說:“我又沒有說過要去,是你們在說去埋伏。我還說我不做討飯頭的?!?/p>
我說:“你也沒說不去,你也沒反對去。”
維立說:“連建山都不去了,你叫上建山,我就去?!?/p>
我說:“好,好,你們都不去,你們說話像放屁,少不了你嗎?我獨自去?!?/p>
我終究是要落單的。
路上行人稀少,山野比平時闊大了幾倍。天下飄下稀疏的雪花。大王廟遠(yuǎn)遠(yuǎn)的臥著,像一條毛毛蟲。我遲疑著想:就是那地方了。一個騎自行車的時髦后生疾馳而來,他戴著雷鋒帽,穿著軍棉襖,經(jīng)過我身邊時猛打了一串鈴,又爆發(fā)出一陣狂笑,搞得我心驚肉跳。我的身體感到了大王廟的彈力,像蚱蜢的后腿撐拒著我,叫我離開,離開。我心里默念:不要緊,我隨時可以轉(zhuǎn)身回家,隨時隨刻。并不是我不敢去,是我忽然覺得沒意思了。
雪越下越大了,路邊枯草上已有些積雪。大王廟的門歪歪倒倒虛掩著,推一把吱吜作響,從門楣上落下一蓬灰塵。屋里亂七八糟的,十年沒人打掃過了,還出現(xiàn)了一堆灰炭,用幾塊磚頭草率地圍著。東廂與正殿之間的開磚薄墻也塌了一半,變成兩個三角形,一個實心,一個空心。東廂的窗門也破了一扇,冷風(fēng)呼呼地吹進(jìn)來。
王呆子到廟里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這么寒冷的天,沒有人會到大王廟來。我想明白了,維立說他哥哥老六好幾次看到王呆子進(jìn)大王廟,是說謊。是老六騙了維立,或維立騙了我,或老六騙了維立騙了我。
正殿的后半間有個一丈多高的稻草垛,我攀援上去,在兩捆稻草之間躺下。稻草有點溫度,倒不覺得冷。我靜下心想著自己這種處境,流淚了。我上了多大的當(dāng),在這種天氣,獨自走這么遠(yuǎn),變作個傻子,豈能不吃苦。我以后再也不與維立說話,再也不與建山說話了。就當(dāng)彼此不認(rèn)識。我也真蠢,賭什么氣呢,獨自傻不愣噔的跑到大王廟來埋伏,我以后再也不與自己說話了。
風(fēng)從破窗勃勃地吹入,窸窸聲從屋子的各個角落傳來,好像有很多影子埋伏著。有時候屋頂上還會不時“格”的響一聲。稻草堆里散發(fā)出濃濃的霉味,圍困了我的鼻子。好像有穿拖鞋的腳步聲在隔壁西廂房輕輕走過,仔細(xì)聽又沒有了。你不細(xì)聽,又有了聲音,感覺有個虛幻的人影在無聊地走動。有時風(fēng)搖動大門,又像是有人在進(jìn)進(jìn)出出。
誰膽子像我這么大,敢躺在大王廟的稻草垛上?
這個想法像一道亮光閃現(xiàn),我寬心了許多,甚至有些歡欣鼓舞,似乎已一掃前恥:誰如果說我傻瓜上當(dāng),我就說,諒你也不敢到大王廟稻草垛上去睡,我敢。
后來我就睡著了。忽然身上一激靈,睜開眼,只見墻上火光搖曳,還能聞到煮年糕的香氣。我抬起頭,看到一個奇異的情形:
大殿中出現(xiàn)一個白生生的巨大雪娃娃,盤腿而坐,有兩三丈高,頭頂幾乎碰到了屋頂。它身上沒穿衣服,映著火光,幻出白紅黃綠的顏色。它映在墻上的影子肥碩厚實。它的臉面肥胖得兩腮高高嘟起,眼睛鼻子和嘴巴全都凹了進(jìn)去。它面前燒著一鍋東西,火舌亂竄。隔著鍋坐著一個黑色的小人兒,從鍋里挾出年糕,恭恭敬敬地放到雪娃娃手中,雪娃娃隨手將年糕丟入嘴里,就好像丟入的一根小小的番薯條。
我冷得渾身打顫。這個黑色小人就是王呆子,我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他頎長的身子箕踞著,只有雪娃娃盤坐的腿那么高。雪娃的胖腿肉鼓鼓的像兩段大藕,靠近了火也不融化。那么它不是雪娃娃了,我想,它是個白白胖胖的大嬰兒。
我還在做夢呢。我揉了揉眼睛。鍋里冒出的熱氣,風(fēng)一吹就低頭彎腰,或者消散。年糕滿滿的裝了一鍋,十個人都吃不完。我很餓了,但不敢出聲,又怕肚子咕咕叫。燒滾的水溢出了鍋沿,落到火中嗤嗤響。原來四鄉(xiāng)八村家家戶戶給他的年糕,他都拿來給大嬰兒吃了。一股遭冤屈的恨意在我的心里翻騰。這大嬰兒必然法力無窮,能禍能福,可它并不曉得,它吃的是我們的年糕,而不是王呆子的年糕。那么我們的年糕算是白費了——也許它其實是曉得的,它就是通過王呆子得到我們的年糕的,所以世界便變作了如此模樣?這里面的道理太精微奧妙,我想得頭暈也想不靈清。
最要緊的問題是:大嬰兒是好嬰兒還是壞嬰兒?萬一他是個壞嬰兒,我偷看他吃年糕,就有性命危險,王呆子很可能捉住我,燒熟了給他吃。我只有一個人,打不過他。稻草垛也很要命,稍微動一下就窸窸響。
抬頭抬得累了,我又不敢變換姿勢,只好將腦袋慢慢放回稻草捆上。我認(rèn)為這大嬰兒肥胖的臉上隱藏著邪惡。我想,這么大的嬰兒,一頓不曉得要吃多少年糕,沒有人能養(yǎng)得起他,所以需要王呆子挨家挨戶討要。他如果餓死了,會造成什么后果呢?天崩地裂,洪水干旱,還是瘟疫肆虐?但這個嬰兒再大,也不過幾頭牛那么大,未必那么要緊,它餓死了也許什么都不會發(fā)生。如果它餓死了什么都不會發(fā)生,那么我們愿不愿意給王呆子兩塊年糕呢?我猜我媽還是愿意的,她并不曉得王呆子供養(yǎng)著一個白胖大嬰兒,還不是年年給他年糕。
胡思亂想中,我似乎又睡著了,直到被廟外的嘈雜聲吵醒。我聽見嗚嗚的風(fēng)聲,聽見媽媽帶著哭腔的呼喊聲,還聽見維立的喊聲和好多人的說話聲。我一骨碌起身,跳下稻草垛。我看到大殿空蕩蕩的,王呆子和大嬰兒都已不在了,鍋也不在了,火也已滅了,磚塊和灰堆都濕漉漉的,微微冒著白氣。這是潑過了水,防火復(fù)燃。
我奔出門外,媽媽也正好披頭散發(fā)趕到門口,看到我,臉上驚喜地開了一朵花,猛地拎起巴掌,呼一下朝我的臉打下,然后轉(zhuǎn)過身往回走。大伙兒勸她,既然沒事,就不要為難孩子了。
山野已是白茫茫一片,白得壓迫眼睫毛。雪依然在下,眼睛一閉一開之間,半空中掛滿了黑乎乎的斑點。人們的頭上也落了很多雪花。幾個后生攥著雪團(tuán)瞄著電線桿子扔。
維立走過來,拉了拉我的衣角,向我使了一個眼色,悄悄地說:“你真的來了啊,膽子真大?!?/p>
我說:“我看到了王呆子,他在大王廟養(yǎng)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大嬰兒,有兩三丈高,也許就是大王廟的大王呢?!?/p>
“你吹牛,你是個騙子!”維立大聲說。
人們都回過頭來,詫異地看著我們。
“他說王呆子在廟里,養(yǎng)了個白胖嬰兒!”維立面朝眾人,手卻指著我,語氣很激憤,臉漲得通紅,嘴里冒出了一蓬白氣。
“我沒有說,我不是這樣說的!”我怒吼道。
我是說不清了。眾人臉色變得很難看,好像我做了大惡事。我心虛氣短地別過臉,隱隱地明白了眾人的憤怒。他們認(rèn)為我極惡毒地侮辱了王呆子。他們也許后悔冒著大雪走這么遠(yuǎn)來尋找我了。此時我再說那個白胖嬰兒有三丈高,是個神仙妖怪,只增不屑罷了,又有誰肯理睬我?幸虧我媽媽走得快,沒有聽見維立的話。可這話早晚會傳到我媽的耳朵里,我整好尸骨準(zhǔn)備挨揍吧。我想,王呆子早就算準(zhǔn)了的,他以此懲罰我偷看他的秘密。
【責(zé)任編輯黃利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