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玉東 邱松 張瑞昌

摘要：理解幽默化工業(yè)產品產生幽默效果的原理與機制。引用語言學中的語用預設概念對產品中出現(xiàn)的幽默化設計進行分析與總結，對帶有幽默元素的產品進行分類與解讀。并對家居產品進行幽默化再設計，以驗證文章中總結的產品幽默化方法能否切實有效地在實際案例中發(fā)揮作用。結果：經研究與應用，文章提供了一個針對幽默化設計的有效分析方法與解讀角度。結論：消費者對產品的固有預設是產品幽默效果的前提，設計工作對預設的轉折是能否產生幽默的關鍵。

關鍵詞：工業(yè)設計;語用預設;幽默;后現(xiàn)代主義;設計事理學

中圖分類號：TB472????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0069（2020）09-0100-04

Abstract：The analysis of the principle and mechanism of humorous consumer

products.Theconcept of pragmaticpresuppositionin linguisticsis used to analyze

and summarize humorous products，and classify and interpret products with humor elements.In order to verify whether the product humorization method can effectively play a role in practical design work，and the home furnishing product humorization redesign.Result：Through research and application，this paper provides an effective analysis method and interpretation perspective for humorous design.Conclusion：Consumers'inherent presupposition of the product is the premise of the product's humorous effect.Design work on preset transitions is the key to generating humor.

Keywords：Industrial design Pragmatic presupposition Humor Postmodernism Design philosophy

引言

康德認為幽默來自從期待到期待落空的突然轉換，幽默元素被用于各類文學、藝術作品中。西方社會自二戰(zhàn)以后，進入了豐裕時代1，后現(xiàn)代主義設計2登上歷史舞臺，在這一階段，工業(yè)設計也愈發(fā)顯露出人本主義的特點，講究文脈、隱喻和裝飾的特點越來越多地出現(xiàn)在消費產品中。隨著我國市場經濟的發(fā)展，消費產品空前豐富，設計門類也逐步細化，文化生活更加豐滿，這使得大眾的消費需求也日趨復雜，民眾對工業(yè)產品的需求不僅僅停留在基礎功能層面，產品所帶來的文化屬性也成為消費者關注的重點。在這樣的背景下，越來越多具有幽默特征的產品進入市場并被大眾所接受，成為消費者物質與精神生活的重要元素。相比于平面設計作品，目前國內少有對工業(yè)產品幽默元素的剖析與研究，因此本文將從語用預設（Pragmatic Presupposition）的視角對工業(yè)產品中的幽默元素進行分析與總結，并將觀察結果應用在具體設計案例中。

一，從語用預設的角度分析幽默原理

（一）語言學中的語用預設

語用預設的概念：語用預設是說話人和命題的關系，語言學家對這一概念的定義大致分為三種：①說話人在說一句話時所假定的內容，這種預設來源于說話人的信念;②語用預設是施行一個語言所要滿足的適當條件或使一句話具有必要的社會合適性所必須滿足的條件;③語用預設是說話雙方所共有的共同知識（Mutual knowledge）或相同背景（Commonly Background）[1]。

語用預設有以下基本特點：互知性、適宜性、主觀性、隱蔽性、單向性、非規(guī)約性、可撤銷性[2]。

（二）幽默原理分析

語用預設互知性是存在于語言之外的共有知識、共知背景、共同假想所在，指涉應為“說話者認為命題為聽話者所熟悉，并極有可能被聽話者所信，并可及聽話者的知識范圍”，是交際雙方可以共同理解的背景知識[3]。互知性是幽默產生的前提條件，如果說話雙方沒有共同的知識背景，聽者就無法理解說話方的幽默。幽默的產生還與語用預設的隱蔽性相關，所謂隱蔽性是指說話方預設的前提是隱藏起來的，往往不會被聽者輕易察覺。語用預設的可撤銷性也是導致幽默產生至關重要的一點，在諸多幽默故事里都是通過對聽者預設的撤銷而在其內心產生期待的意外，以此產生幽默感。文章將對以下案例進行分析解讀：

小紅：“小明的數學考了88分?！毙偅骸巴郏∵€不錯哦！”

小紅：“滿分是150分。”小剛：“哈哈！”

小明：“真令人失望?！?/p>

以上對話成員有三人，在大家的常識中考試滿分是100分，而真實的預設是滿分為150分，小紅利用語用預設的可撤銷性，撤銷了滿分100分的預設，在小剛的意識中產生了幽默感，而對小明則產生了相反的效果，因為小紅語言的轉折對二人起到的作用是相反的，預設被撤銷后產生的意外造成雙方不同的感受。圖1中繪制的情緒變化圖表，可以更直觀地解構這種意外造成的情緒波動。

如圖1，箭頭表示說話者輸入的信息，色環(huán)表示聽者對所接收信息的期待值，紅色區(qū)域表示對信息的最高期待，紫色區(qū)域表示對信息的最高抵觸，右側表明對聽者情緒造成積極影響，左側則為消極影響。圖1-1A表現(xiàn)的是普通陳述型對話中聽者對于說話者發(fā)出信息的正常反映，輸入信息與聽者的預設一致，不產生情緒波動。圖1B反映的是小剛對輸入信息的情緒反映，因小紅撤銷了“滿分為100的”預設，對話的預設產生了偏差，產生了幽默感;這種預設的轉折，對小明而言也發(fā)生了預設偏差，但轉折后信息對小明卻是消極的，因此小明感到失望，如圖1C。

語用預設的互知性、隱藏性、可撤銷性構成了幽默發(fā)生時的基本條件，但能否產生幽默效果，還取決于接收者的具體預設背景，這一特點在人們日常對話中普遍存在。

二、工業(yè)設計案例中的幽默元素

（一）幽默化產品分類

美國著名設計師——芝加哥學派代表人Louis Sullivan3提出了“形式追隨功能”的設計準則，工業(yè)設計進入現(xiàn)代主義階段后，產品的功能一直是設計作品的核心構成。進入后現(xiàn)代主義階段后，人文關懷和文化元素成為諸多設計作品追求的價值[4]。因此，現(xiàn)代消費市場中的產品屬性通常包括功能屬性、外觀屬性和文化屬性。

從產品的功能、外觀和文化屬性的角度去觀察產品設計中的幽默元素，文章將其分為功能相關型幽默類產品、外觀型幽默類產品和文化型幽默類產品，這三種劃分并不是對立的，取決于分析產品的視角，部分案例會同時從外觀、功能、文化層面體現(xiàn)出幽默特征。

（二）幽默化產品案例分析

1.?? 功能相關型幽默類產品：工業(yè)產品形態(tài)反映著產品的功能，形態(tài)包括產品的外形特征、表面肌理和色彩[5]，外觀不僅反映了產品的基礎功能，也起到了信息傳達的作用。功能相關型幽默產品從產品基礎功能出發(fā)，顛覆消費者腦海中產品功能的基本認知，以產生幽默效果，如圖2，左側為普通腰包，造型反映著產品收納物件的基礎功能，而右側的產品（下文稱肚皮腰包），設計師使用肥胖者肚皮的照片作為腰包正面圖案，利用圖案的視錯覺特性制造幽默效果，這種幽默效果雖然體現(xiàn)在視覺層面，但其實是對腰包基礎功能的打破，因為購買肚皮腰包的消費者需要實現(xiàn)的基礎功能并不僅僅是收納物件，還包括“視錯覺欺騙”的功能，對于部分消費者，相比于“收納”功能，“欺騙”功能甚至更重要。

產品作為載體，產生幽默效果的核心元素稱之為幽默源，使用者利用產品上的元素制造幽默行為產生幽默效果，并傳遞給受眾，能否產生幽默效果還取決于受眾的心理，假設A群體對肚皮腰包圖案有審美上的抵觸，不但不會產生幽默效果還會適得其反，B群體對同樣的圖案沒有抵觸，則會產生幽默效果，如圖3呈現(xiàn)了這一案例產生幽默的過程。如圖4所示，圖A反映的是A群體接觸肚皮腰包時的情緒波動，圖B反映的是B群體接觸肚皮腰包時的情緒變化，因其獨特的視錯覺外觀，改變了消費者對腰包原本的功能與形態(tài)的認知，既滿足了使用者收納需求和惡作劇的心態(tài)，又使觀者發(fā)笑，在B群體中產生了幽默效果。

2.?? 外觀型幽默類產品：后現(xiàn)代主義建筑設計師RobertVenturi4提出“少即是煩5，后現(xiàn)代主義認為設計中對形式極度理性化、簡約化的處理忽視了設計內在的文脈元素與人情味。產品外觀的核心是形態(tài)，外觀除反映產品功能外，還兼具信息傳達、品牌塑造的作用。在現(xiàn)代主義之后，誕生了大量具有人文關懷、裝飾特點的設計案例，其中不乏具有典型幽默特征的工業(yè)產品，如圖5中的青蛙眼罩，設計師保持傳統(tǒng)眼罩造型，在眼罩正面添加卡通青蛙眼睛的元素。青蛙眼罩的幽默源直接由滑稽的青蛙造型構成，使用者佩戴眼罩時展示了大眼青蛙的形象時傳達了幽默效果，幽默產生的行為構成如圖6。

設計創(chuàng)造的不是名詞，而是動詞，傳統(tǒng)的認為，設計創(chuàng)造的是有形的“物”，但是更重要的是人與物之間的關系，也就是事[6]。眼罩的外觀形態(tài)取決于結構形式，而其形態(tài)反映的是設計師實現(xiàn)為眼睛遮擋光線的解決策略，因此常規(guī)眼罩的造型僅僅反映其基礎功能，而會忽略其中的隱喻信息。青蛙眼罩實現(xiàn)了與同類產品的差異化，它的外觀不同于人們對同類產品的外觀預設，這種獨特的外觀沒有迎合消費者對同類產品外觀的常識性認知，而是通過趣味化的形態(tài)特征給人更積極的印象，令人發(fā)笑（如圖7）。

3.?? 文化型幽默類產品：隨著經濟、文化一體化趨勢的來臨，產品設計中文化的含量越來越大，尤其是隨著知識經濟時代的到來，人們越來越重視信息、知識、文化的價值傳遞[7]。更多的設計師將文化屬性作為工作時的重要考量。產品的文化屬性包含內容較為豐富，社會責任、商業(yè)價值、品牌形象以及流行文化等都涵蓋其中，他們直接或間接地決定了產品的文化特點，如圖8。

由此也誕生出更多基于文化屬性而產生幽默效果的產品。如圖9中的表情包餐盤，設計師切合時機地運用了網絡流行語為產品增添了幽默效果?！靶茇埍砬榘?”是年輕網民經常使用的表情包。設計師充分了解年輕網民的流行網絡文化，利用表情包作為幽默源，將表情包圖案印制于餐盤表面，在進食過程中，圖案隨著食物的減少而浮現(xiàn)出來，使使用者快速聯(lián)想到對應的表情包，結合用餐行為，產生幽默效果，如圖10。

表情包餐盤體現(xiàn)了語用預設的互知性在產生幽默效果中至關重要的作用。年輕網民熟悉表情包文化，這便構成了這一群體共同的知識背景，可以構成使用餐盤時的預設，因此年輕網民可以自然地體會到盤子的幽默之處，而對于不了解表情包文化的群體則不易體會其幽默。如圖11所示，網絡表情包文化構成的知識背景對該產品的潛在用戶進行了區(qū)分，年輕網民對設計師預設的裝飾圖案信息能快速響應，從積極意外的情緒波動中獲得幽默體會，而這一預設信息不能對不具備這一知識背景的群體產生意外引導作用，而無法獲得較深層次的幽默體會。

三，產品幽默原理設計應用——以報時鐘表為例

（一）同類產品分析

報時鐘表是人們日常生活中頻繁接觸的家用產品。

為驗證幽默化設計原理，所選擇的設計對象需具備以下特征：原品牌及產品功能簡單、直接，本身不帶有任何幽默元素;受眾群體大，且貼近生活。因此，文章選擇MUJI7品牌下的產品作為驗證對象。以MUJI報時鐘表為例（圖12），將從工業(yè)設計角度對該報時鐘表的功能、形態(tài)以及文化屬性進行概括分析，如表1：

（二）幽默策略選定

通過上文中的分析，從鐘表的功能、外觀、文化屬性的角度切入幽默元素，考慮功能要求、品牌特性、造型風格，對其進行梳理與分析，并以不破壞產品原有基礎功能與品牌特點為基準，給出MUJI報時鐘表幽默化設計的策略，如表2。

經過觀察和總結，選取產品的細節(jié)圖案作為幽默化設計對象，MUJI產品的使用人群包括都市上班族，該族群高度依賴網絡、適應工業(yè)社會、追求高品質的短期生活體驗，這些共同特征構成了他們共同的知識背景，有利于利用共同的背景構建預設，以營造有趣的幽默效果。

（三）設計與幽默原理驗證

1.?? 設計過程

首先，明確幽默化設計需求，根據前文分析，將幽默化設計對象確定在造型細節(jié)與圖案上，報時鐘表外表面的圖案主要為表盤刻度，起到表針走動時的標記作用，為了保持產品簡約的造型特點，驗證案例將設計點限定在報時鳥造型上。

確定目標后，通過設計手繪的方式對設計對象進行初步的形態(tài)推敲，賦予報時鳥更有趣、滑稽的造型，同時結合報時功能啟動時的運動，設定產品造型，如圖13A。

最后，利用計算機輔助軟件進行模型構建，并充分考慮材料與結構原理，輸出高保真效果圖以驗證前文中產品產生幽默效果的原理，如圖13B。

2.?? 設計說明

設計作品如圖14，在功能上，保證基本的計時功能，報時功能體現(xiàn)在報時鳥發(fā)生的反復位移;在造型特征上沿用MUJI報時鐘表的特征，采用簡單幾何體，報時鳥移動的出口和表針形態(tài)保持原有設計，對報時鳥的形態(tài)進行重新設計：將原本頭部向外的報時鳥改為頭部向內，并利用夸張的漫畫造型手法處理鳥的眼睛圖案，令其產生擬人化的效果。

3.?? 幽默原理說明

消費者預設：目標用戶為都市年輕工作族，這一群體具有共同的背景，共同生活習慣和知識背景生成了他們面對該設計時的共同預設，在使用者的固有印象中，報時鳥為朝向外側的鳥形部件，會被機械結構推出向使用者報時，驗證案例將這一印象作為預設。

幽默效果描述：當時針移動到設定刻度時，重新設計的報時鳥會從鐘表上部的圓孔中推出，報時鳥傳達給消費者一種慌張、不情愿的表情與姿態(tài)，這種意外姿態(tài)與傳統(tǒng)報時鳥的功能相違背，產生幽默效果。

幽默原理：

（1）?? 報時鳥被推出時，被重新設計的報時鳥會打破用戶對報時鳥的固有印象;

（2）?? 報時鳥被推出時會展現(xiàn)出表情圖案，這種擬人化的圖形會向觀者傳達“不情愿”、“驚嚇”的表情，同時具有隱喻作用，重新設計的報時鳥的形象會讓都市工作族聯(lián)想到面對工作打卡時的自己，幽默行為構成如圖15.

驗證案例利用了預設的可撤銷性，打破使用者對鐘表報時的固有印象，在實現(xiàn)報時功能的基礎上，利用擬人化與隱喻的手法對使用者的情緒造成積極影響，如圖16。

總結

幽默元素在當今消費級工業(yè)產品中具有重要作用，合理利用幽默元素可以為產品帶來更多文脈屬性，使產品在市場競爭中獲得更高的銷量的同時，也為消費者帶來輕松愉悅的精神享受。

語用預設是語言學中的概念，若要系統(tǒng)的解讀幽默原理，語用預設的作用是不可回避的。同樣的，要解讀消費產品中的幽默原理，也要充分了解產品在目標人群意識中的預設，并合理分析預設背景下幽默效果的來源與影響。文章從語用預設的角度切入，基于產品的幽默產生方式將其分類為功能相關幽默類、外觀相關幽默類和文化相關幽默類，合理地解釋了不同案例中幽默效果的來源與產生機制，并通過幽默原理分析圖表進行了直觀的呈現(xiàn)。產品幽默元素通常會在使用者具有一般常識的背景下通過功能、外觀或文化隱喻的方式對其輸入顛覆常識的信息，以此造成使用者的情緒波動，此時能否產生幽默效果，還要滿足兩個條件：a.使用者的知識儲備能夠快速識別該信息;b.該信息對使用者不構成反感和冒犯（消極意外）。滿足這兩個條件時，輸入的信息才有產生幽默效果的可能。文章對幽默類產品的分類并不是嚴格不變的，如何對其進行劃分還要依據觀者視角和使用者的文化背景。

最后，通過實際設計應用對所分析的幽默原理進行了驗證，用于驗證的作品以原作品的外觀和使用方式為預設，以目標用戶的知識背景為前提制造了幽默效果，說明了通過引用語用預設概念對幽默化的產品進行觀察和分析的方法切實可行，能夠合理解釋產品中幽默效果產生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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