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舒冉
(河南理工大學 文法學院,河南 焦作454003)
《纂文》一書,南朝劉宋何承天撰,原本已亡佚?,F(xiàn)在能見到的各個輯本是諸家從玄應《一切經(jīng)音義》、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及《經(jīng)典釋文》、李善注《文選》、唐宋類書等征引該書的零星材料中采摭輯錄而成的。孫啟治、陳建華《古佚書輯本目錄(附考證)》(以下簡稱《輯本目錄》)收有任大椿、顧震福、陳鳣、馬國翰、茆泮、王仁俊和龍璋各自輯佚的《纂文》一卷。清輯本中輯錄較全者當推馬國翰的《玉函山房輯佚書》[1]2350-2354(以下簡稱玉函本),共輯佚128條,其在每條佚文下均詳細注明了出處。如果一事而數(shù)書同引,則在主要出處后面?zhèn)淞兴谐鎏帯钫龢I(yè)師輯有《纂文》[2]一卷,共46條,除去與玉函本同者,共增加了9條,也均注明出處。但即便如此,在筆者目力所及材料范圍內,各家所輯條目仍有疏漏,且輯佚條目內容亦不乏可商之處。這主要是由于對該書在被引用時的同書異名以及對引文體例問題的失察所致。筆者試對《纂文》一書書名及相關輯佚條目進行梳理,以期能對《纂文》的輯佚有所裨益。
《梁書·列傳·劉杳》曰:“杳少好學,博綜群書,沈約、任昉以下,每有遺忘,皆訪問焉……約又云:‘何承天《纂文》,奇博,其書載張仲師及長頸王事,此何出?’”[3]這是對《纂文》一書的最早記載?!遁嫳灸夸洝吩?“《宋書》本傳舉承天所撰書有《纂文》,不言卷數(shù)?!端逯尽吩啤河小蹲胛摹啡?亡’,而不言作者為誰。兩《唐志》并載何承天《纂文》三卷,并劃入經(jīng)部小學類?!盵4]105據(jù)史書記載,《纂文》為何承天所撰,原有三卷。《輯本目錄》曰:“諸書所引或稱何承天《纂文》,或省略姓名,或省書名,皆是引一書也?!盵4]105此說甚是?!短接[》共引《纂文》34處,其中稱“何承天《纂文》”者7處,《初學記》引《纂文》11處,都以“何承天《纂文》”相稱?!稄V韻》多以《纂文》相稱,間或“何承天《纂文》”。據(jù)筆者考察,玉函本輯佚的128條目中有108條是從古籍引書標明“《纂文》”中所輯。由此看來,《纂文》是何承天這部小學著作的正名,此毋庸贅述。
玉函本《纂文》輯自宋鄭樵《通志》,共有27條,其中標注“何承天《纂文》”者有2處,另有25條是輯自《通志》所引之《纂要》和《纂要文》?!遁嫳灸夸洝氛f:“《通志》獨稱何承天《纂要》《纂要文》,以其所引有與《廣韻》引《纂文》同者,知亦一書也。外此其余,凡諸書引稱《纂要》者常皆為梁武帝、顏延之之書。”[4]105據(jù)此說,《通志》所引之《纂要》《纂要文》即《纂文》,而他書所稱引的《纂要》則另有他書。此問題關系到《纂文》條目的輯佚問題,因此有進一步討論的必要。
《輯本目錄》之所以說《通志》(1)文中所引《通志》條目均檢自中國基本古籍庫。下文《元和姓纂》《萬姓統(tǒng)譜》同。之《纂要》《纂要文》同何承天的《纂文》,所依據(jù)的是下面這條“以其(《纂要》《纂要文》)所引有與《廣韻》引《纂文》同者”[4]105。
(1)帙,姓。(《廣韻·質韻》帙字注;《通志·氏族略五》引《纂要》)(2)(1)-(8)例均為《玉函山房輯佚書》之《纂文》條目。
按:《廣韻·質韻》:“帙,又姓。出《纂文》。”又《通志·氏族略五》:“帙氏。見《纂要》?!薄稄V韻》之“姓”者,鄭樵作“氏”,馬國翰視“姓”同“氏”。如果僅從玉函本標注出處的形式來看,《輯本目錄》的論據(jù)只有這一條。其實據(jù)筆者考察,下面3例亦如是。
(2)涳,姓。(《廣韻·江韻》涳字注)去江切。(《通志·氏族略五》引何承天《纂要》)
(3)好,姓。(《廣韻·號韻》好字注)火報切。(《通志·氏族略五》引《纂要》)
除了與《廣韻》進行比較以外,還可以與他書所引《纂文》進行比較。唐寫本《唐韻》殘卷(以下簡稱《唐韻殘卷》)共現(xiàn)11處“纂文”字樣,其中有4處與《通志》所引《纂要》條目相關:
從以上4例的比較來看,《通志》所引之《纂要》者,《唐韻殘卷》均引自《纂文》,可見二者確系一書。
又《通志》所引有3例標注“何承天《纂要》”者,除前面提到的“涳氏”外,另兩例分別是:
(9)《通志·氏族略五》:中氏,何承天《纂要》云:“漢少府中京?!?/p>
(10)《通志·氏族略五》:治氏,平聲。見何承天《纂要》。
按:何承天《纂要》一書,蓋當與《纂文》為一書也。新美寬編、鈴木隆一補《本邦殘存典籍による輯佚資料集成》之經(jīng)部第七《小學類》載有何承天《纂要》一部。其所收條目中有1條為:
(11)以鐵施棹頭,因以取魚也。(《倭名類聚抄》五)
按:該條目玉函本作:“罩,以鐵施棹,因取魚。”《太平御覽》卷八百三十四:“罩,《纂文》曰:以鐵施棹,因以取魚?!?/p>
《倭名類聚抄》與《太平御覽》二書的引文僅有釋文中“頭、也”二字之差。蓋何承天《纂要》即《纂文》。
又《通志》有1例“出何氏《纂要》”者:
(12)《通志氏族略五》:溒氏。音袁。出何氏《纂要》。
按:“何氏《纂要》”當是“何承天《纂要》”之省語。
又《通志》兩例“見《纂要文》”者:
(13)《通志·氏族略四》:仲長氏。見《纂要文》。
《古今圖書集成·第六百四卷·鄭樵通志·以名為氏》:“仲長氏,見《纂要》?!庇置髁璧现度f姓統(tǒng)譜》作“,牛坤切。見《纂要》”??梢?鄭樵的《纂要文》亦與《纂要》同,也即與《纂文》同。馬氏能夠看到這三者之間的關系,可謂是慧眼如炬。但是,玉函本在輯佚條目的具體內容上有待商榷之處,下面進行舉例說明。
見于《唐韻殘卷》的4例在《通志》中的原文如下:
從表達上來看,這幾處鄭樵均使用“見《纂要》”而非“《纂要》曰”。也就是說,幾例“音亞”“古溺字”“古闔字”“才盍切”中除“古闔字”有《禮記釋文》的“《纂文》云”為旁證外,其他四例很有可能只是鄭樵本人給被釋字的音或形所作的說明,而非《纂文》原文,鄭樵這里只是說明這個姓氏出現(xiàn)在《纂要》中。
(19)《通志·氏族略五》:好氏,火報切。見《纂要》。
按:《康熙字典》:好,“《廣韻》呼到反?!都崱贰俄崟贰墩崱诽摰角小?。在該讀音下列一義項“又姓。見《纂文》”中也沒有“火報切”這一注音??芍?“火報切”不應為《纂文》內容。筆者把它與《通志》中另一種表達形式進行比較:
(20)《通志·氏族略五》:轷氏,音呼?!蹲胍吩?“人姓?!?/p>
這兩例中“音呼”“下圭反”當不是《纂要》內容,否則鄭樵不會把它們與“人姓”分割開來。同理,上文中“音亞”“古溺字”“才盍切”都不該是《纂文》內容,故都不應輯錄進《纂文》中。
《輯本目錄》斷言除《通志》之《纂要》為《纂文》外,其他各書之《纂要》皆為梁元帝、顏延之《纂要》。這是基于玉函本輯佚內容的基礎上得出的結論,筆者認為有失偏頗。下面重點討論明凌迪知《萬姓統(tǒng)譜》(以下簡稱《萬姓》和唐林寶《元和姓纂》(以下簡稱《元和》所引之《纂要》。《萬姓統(tǒng)譜》共引《纂要》24次,其中“何承天《纂要》” 2次、“何氏《纂要》” 1次?!对托兆搿酚?4例引自《纂要》,2例引《纂文要》,13處引《纂要文》。
1.《萬姓統(tǒng)譜》之《纂要》考
筆者以《萬姓統(tǒng)譜》的收詞為中心,分類系聯(lián)、比較同一詞目在《通志》的引用情況,并兼及《元和姓纂》的相關條目展開討論。
首先,《萬姓統(tǒng)譜》中共有13個條目的內容和出處與《通志》幾乎相同,差別只是前者在被釋字后面省略了“氏”字,這其中有5個條目三書同現(xiàn)。因篇幅所限,筆者僅列出以下5組進行比較:
(22)《萬姓》:轷,音呼。《纂要》云:“人姓。”(卷十四)
《通志·氏族略五》:轷氏,音呼?!蹲胍吩?“人姓?!?/p>
《元和》:轷,《纂要》云:人姓。(卷三)
(23)《萬姓》:琯,出《纂要》。(卷八十一)
《通志·氏族略五》:琯氏。見《纂要》。
《元和》:琯,何氏《纂要》云:“人姓?!?卷七)
(25)《萬姓》:治,平聲。見何承天《纂要》。(卷五)
《通志·氏族略五》:治氏,平聲。見何承天《纂要》。
《元和》:治,出何氏《纂文要》,音遲。(卷二)
(26)《萬姓》:溒,音袁。出何氏《纂要》。(卷二十四)
《通志·氏族略五》:溒氏,音袁。出何氏《纂要》。
《元和》:溒,何氏《纂文要》云:“人姓也?!?卷四)
由上面的對比分析可知,《萬姓統(tǒng)譜》完全借鑒了《通志》的解釋。其標注“見《通志》”者多達24處,可見凌迪知是把《通志》一書作為主要的參考資料。雖然上述13例作者沒有標注“見《通志》”字樣,但從行文整齊度上來看,當是引自《通志》無疑。從前3例引書標注的名稱來看,三書中的《纂要》亦同一書,也就是前面所說的《纂文》。從后2例引書的書名比較來看,《元和姓纂》的“何氏《纂文要》”與其他兩書《纂要》同,也即是《纂文》一書。
其次,《萬姓統(tǒng)譜》中有5例標明引自《纂要》,但其引文內容與《通志》和《元和姓纂》存在異文:
(27)《萬姓》:涳,在江切。見何承天《纂要》。望出南海。(卷四)
《通志·氏族略五》:涳氏,去江切。見何承天《纂要》。
《元和》:涳,出何承天《纂要》??嘟⑴?。(卷二)
按:《大廣益會玉篇水部》:“涳,又女江切。姓也。”此處疑《通志》在參考《元和姓纂》時誤“女”為“去”,《萬姓統(tǒng)譜》又誤“去”為“在”。
(28)《萬姓》:燃,音貝切。見《纂要》。今同州有此姓。(卷一百二)
《通志·氏族略五》:燃氏,古見切。見《纂要》。同州有此姓。
《元和》:燃,見《纂要》。今同州有此姓。(卷九)
按:疑《萬姓統(tǒng)譜》轉引《通志》時訛 “古見切”作“音貝切”。正如前所論,此反切不是《纂文》的內容。
按:此處《萬姓統(tǒng)譜》沒有照錄《通志》。省略了“音亞”。
按:《萬姓》之“八姓”當為《通志》為“人姓”之訛。
另外,《萬姓》中有1處所注出處與《通志》所注有《纂文》《纂要》之別者:
(32)《萬姓》:好,火報切。見《纂文》。(卷一百四)
《通志·氏族略五》:好氏,火報切。見《纂要》。
最后,《萬姓》另有8例未見于《通志》,亦未見于《元和》者。其中有4例玉函本有收錄,標明見于《廣韻》引《纂文》:
按:《廣韻·侵韻》:“霠,云覆日。又姓。出《纂文》?!薄稘h語大字典》只收錄了“云覆日”義,未收“姓”義?!稘h語大字典》未收字,疑是“霠”字的形近訛字。
有4例未見于《玉函本》和《通志》而標明“見《纂要》”者:
(37)《萬姓》:廐,見《纂要》。(卷一百十)
按:查閱資料,未見“廐”氏見于他處者。
(38)《萬姓》:脫,見《纂要》。(卷一百十七)
按:清王士禛《池北偶談·談藝》:“金陵舊苑有頓、脫諸姓……余在江寧,聞脫十娘者,年八十余,尚在?!盵5]《中華字?!罚骸懊?姓?!?/p>
(40)《萬姓》:僤,牛坤切。見《纂要》。(卷二十四)
上述四例未見于玉函本者,除“僤”字外,其他三字條目亦當輯出。
筆者對以上《萬姓統(tǒng)譜》中標注引自《纂要》的各類情況進行了詳細辨析??梢娖渲械那闆r稍顯復雜,如果要據(jù)此補輯條目,需要仔細辨別。
2.《元和姓纂》之《纂要》《纂要文》
上文已經(jīng)證明,《元和姓纂》中的《纂要》也就是《纂文》一書。除了上文提到的7處《元和姓纂》引《纂要》外,另7處如下:
(41)公祖,見《纂要》。(卷一)
(42)中,何承天《纂要》云:“漢少傅中云?!?卷一)
(45)長仲。見《纂要》。(卷五)
(46)姍,古刪字。見《纂要》云:“人姓。”(卷四)
(47)躬,何承天《纂要》云:“人姓?!?卷一)
這7例中,前5例都見于《通志》之《纂要》,玉函本已經(jīng)輯出。后2例未見于《通志》,亦未見于玉函本,當補。
《元和姓纂》有13處見《纂要文》者:
(49)霠,《纂要文》云:“人姓?!?卷五)
(50)骫,《纂要文》云:“人姓?!?卷六)
(51)娝,方幾反。見《纂要文》云:“人姓?!?卷六)
(52)娩,古萬字。人姓。見《纂要文》。(卷六)
(53)(遴),古吝字?!蹲胍摹吩?“人姓?!?卷九)
(54)好,大報反。見《纂要文》。(卷九)
(55)帙,《纂要文》云:“人姓?!?卷十)
(57)昆,夏諸侯昆吾氏之后。齊有昆辯。見《戰(zhàn)國策》。又見《纂要文》。(卷四)
(58)罇,見《纂要文》。(卷四)
(59)鬴,古釡字。人姓也。見《纂要文》。(卷六)
(60)酒,《周禮》酒正因官氏焉。見《纂要文》。(卷七)
此13例中的前9例,玉函本都從《通志》之《纂要》中輯出??芍?《元和姓纂》之《纂要文》即《通志》之《纂要》,也就是《纂文》。那么,后4例當補輯。
通過考辨《纂文》在流傳過程中的同書異名問題,可以明確《纂要》《纂文要》《纂要文》與《纂文》的關系,有助于按圖索驥補輯出更多的原書條目,這對研究當時的社會制度以及梳理雅書文獻都有重要意義。
就姓氏輯佚來說,宋鄧名世受“姓氏之書不可誤,誤則子孫失其祖,而后世秉筆者無所據(jù)依”的影響,廣征博引,編撰而成《古今姓氏書辯證》。朱熹稱贊鄧名世“姓氏一部考證甚詳”,王應麟《姓氏急就篇》《困學紀聞》等多征引鄧著。鄧書在編纂中引用《纂文要》有8次,其中最前面的2例都在第四卷,作者標明出自何氏《纂文要》。其余6例,都只作《纂文要》,當是省語。除去與玉函本輯佚條目重復者,另有2例當補條目:
(61)葠,《纂文要》曰:古參字。亦人姓。(卷二十)
(62)娃,岀《纂文要》。(卷五)
還有3例當補條目內容:
(65)盵,《纂文要》曰:古氣字。(卷二十九)
在魏晉隋唐時期,姓氏學-譜學是與當時盛行的門閥制度互為表里而存在的。門閥制度作為一種特權制度,在我國歷史上早已消亡。當其盛行之際,由官方編纂的一大批姓氏典籍絕大多數(shù)也早已不傳。因此,探討姓氏學與門閥制度的關系,只能較多地依靠間接資料[6]43-49。《纂文》所纂姓氏正是這種資料之一。
早在東漢時期,門閥世族就已經(jīng)開始用姓氏書來論證自己的家世不同于凡俗,當時有《鄧氏官譜》,應劭的《風俗通》中原有《氏族篇》,王符的《潛夫論》中亦有《志姓氏篇》[6]43-49。筆者把《纂文》輯佚的姓氏與《風俗通氏族篇》輯佚的姓氏相比較,除了“中氏”以外,其余都未見于《風俗通》。這正反映了南朝時期門閥制度逐漸走向衰落的現(xiàn)象。南朝宋、齊、梁、陳開國諸帝均為庶族將領,南朝帝王雖無法改變高級士族壟斷高官的局面,但卻引用庶族官吏委以品位不高卻握有實權的職務,在實際執(zhí)政中分享了士族的特權。《纂文》所收錄的姓氏都不是所謂的望族和大族,這也正與何承天出身寒門素族有關。吳儀芳認為,寒人階層的興起,是南朝政治史上的一件大事。南朝時期,世族壟斷政權,寒人很難躍入仕場。寒人只有通過改變戶籍、出任世族不愿當?shù)墓俾毜确椒?才能逐漸步入仕途[7]。
《宋書何承天傳》載,何承天除著作佐郎,撰國史,“承天年已老,而諸佐郎并名家年少,潁川荀伯子嘲之,常呼為奶母。承天曰:‘卿當云鳳凰將九子,奶母何言邪’”[8]。從表面上看,荀伯子似乎以何承天年老,而其諸佐郎皆年少,故譏笑其為“奶母”,但實際上這些年少之佐郎出自“名家”,皆為高門士族子弟,而荀伯子出自魏晉高門,素以“舊族”自傲,對“新出門戶”的陳郡謝氏尚且不以為然,故會對門第更為寒微的低級士族東海何氏表示輕視[9]?!蹲胛摹匪肫矫裥帐险茄芯慨敃r社會制度的重要材料。
正如馬國翰說,此書是“括綜《蒼》《雅》,纂取異訓的張揖《廣雅》類也”[1]2350。雅學的發(fā)展從《爾雅》的《釋詁》《釋言》《釋訓》等19篇(《廣雅》同),到方以智《通雅》之《釋詁》《天文》《稱謂》《姓名》等19篇,類名已經(jīng)大不相同,而且分類越來越細。如,《通雅》于每類下又細分子目,如“姓名”類下分“姓氏”“人名”“同姓名”“鬼神”等四個子目。比較《爾雅》和《廣雅》,既未見“姓氏”篇目,亦未見有“姓氏”的具體詞目,也就是說,二雅都未對“姓氏”一類進行整理。張舜徽先生認為,南宋史學家鄭樵最早把《爾雅》與史書之志聯(lián)系在一起,《通志·二十略》中的氏族、六書、七音等略都是鄭樵獨創(chuàng)[10]?!蹲胛摹窂V纂“姓氏”一類,不但對研究姓氏文化有很重要的意義,而且對《通雅》一書明確以“姓名”名篇、詳分子目、擴大雅書收詞的范圍有重要影響。
兩漢之《爾雅》和《說文》是我國小學史上的兩座豐碑,前者按義分類,后者據(jù)形系聯(lián),它們的編排方式對后世辭書產生了深遠影響。就南北朝而言,后者有蕭梁顧野王的《玉篇》相承,而前者所承者當為劉宋何承天之《纂文》。陸爾奎在談到編纂《辭源》之緣起時曾引用其友人話:“一個國家之文化,當與其辭書相比例……國無辭書,無文化可言?!盵11]辭書反映國家社會文化的各個方面,《玉篇》和《纂文》正是齊梁文化的反映。前者的研究自不待言,后者的意義卻遠未發(fā)掘出來。
《纂文》一書除了上文論及之意義外,更有著豐富的小學文獻價值。它收錄了大量的方言詞、名物詞、口語詞以及中古時期產生的一些新詞新義,這些都是斷代語言研究的重要材料。如,真大成在考察“趁”字在晉宋間的演變史時,首引何承天《纂文》“關西以逐物為趁也”,據(jù)此說明表追逐、追趕義的“趁”是5世紀中期在陜甘一帶的方言詞[12]。
此外,不同古籍所引《纂文》的異文現(xiàn)象為大型辭書溝通異體字與異形詞的關系提供了重要書證,這些都值得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