篳篥,是中國民族器樂吹管類樂器中的重要品種,具有悠久的歷史。關(guān)于篳篥的來源,在很多史料中有載,如《篡文》:“必栗者,羌胡樂器名也?!?1)(唐)玄應(yīng):《一切經(jīng)音義·佛本行集經(jīng)第二卷·卷十九》,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862頁?!锻ǖ洹罚骸昂`篥,本名悲篥,出于胡中,其聲悲?!?2)(唐)杜佑:《通典》,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3683頁?!稑犯s錄》:“觱篥者,本龜茲國樂也。”(3)(唐)段安節(jié):《樂府雜錄》,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31頁。《觱篥格一卷》:“考此器原出龜茲。以竹為管?!?4)(唐)段成式:《觱篥格一卷》,載于中國科學(xué)院圖書館整理,《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經(jīng)部》,中華書局1993年版,第643頁?!稑窌罚骸坝v篥,一名悲篥,一名笳管。羌胡龜茲之樂也?!?5)(宋)陳旸:《樂書·卷一三〇》,光緒二年刻本,第16冊,第25頁?!段墨I通考》:“觱篥……出于胡中,其聲悲?!?6)(元)馬端臨:《文獻通考·卷一三八》,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1225頁。等。目前學(xué)界基于對文獻的判斷,普遍認為篳篥來自于龜茲地區(qū)。龜茲的篳篥是隨著龜茲樂一同進入中原的,《隋書》載:“龜茲者,起自呂光滅龜茲,因得其聲。呂氏亡,其樂分散,后魏平中原,復(fù)獲之。其聲后多變易。至隋有西國龜茲、齊朝龜茲、土龜茲等,凡三部?!?7)(唐)魏征等:《隋書·卷十五·志第十·音樂下》,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378頁。篳篥具體的傳入中原的時間,楊蔭瀏在《中國古代音樂史稿》(8)參見楊蔭瀏:《中國古代音樂史稿》,人民音樂出版社1981年2月版,第161頁。中確定為384年左右。在古龜茲(今新疆阿蘇克地區(qū)庫車縣)克孜爾第38號洞窟中出現(xiàn)了篳篥的壁畫(9)參見王子初、霍旭初主編:《中國音樂文物大系·新疆卷》,大象出版社1998年10月版,第41頁。,這是關(guān)于篳篥最早的圖像資料,這張壁畫足以證明,在公元4世紀,篳篥已在龜茲流傳普及,這為篳篥來源于龜茲提供了佐證。
篳篥來源于龜茲目前已成為學(xué)界的一個普遍共識,而龜茲的篳篥來自于哪里?從目前來看,學(xué)界仍然存有不同的看法。本文結(jié)合目前學(xué)者們關(guān)于龜茲篳篥來源問題的討論,將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觀點分為三類,分別為羌胡說、羌族說、波斯說。
B·勞弗爾(B·Laufer)在《西藏族的神鳥占卜》(12)B·勞弗爾(B·Laufer):《西藏族的神鳥占卜》(Bird Divination among the Tibetans),《通報》,1914年,第89頁及以下。(未見原文,內(nèi)容主要參照林謙三:《東亞樂器考》,上海書店出版社2013年8月版,第401—425頁。)中,論述了《說文解字》中的“觱”與藏語“pi-pi”(笛)和“bid-bid”(嗩吶類樂器的簧)的聯(lián)系,并認為“觱”來自于藏語,且藏人對于當時的漢地算是“羌人”,完全符合《說文解字》中的記載;文中還進一步列舉了一些角類氣鳴樂器與“觱”的聯(lián)系,以此來推測“觱”與“觱篥”之間的聯(lián)系。對于此,林謙三在《東亞樂器考》中通過明晰的推理進行了考證,并得出結(jié)論:“pi-pi為笛或管之意,得名于其聲之近似原始質(zhì)樸的命名,并不限于藏語?!?13)林謙三:《東亞樂器考》,上海書店出版社2013年8月版,第404頁。“屠觱乃至觱,根本與后世的篳篥并無任何關(guān)系。要不外乎后人的轉(zhuǎn)用古語而已,全無正確的根據(jù)。”(14)林謙三:《東亞樂器考》,上海書店出版社2013年8月版,第406頁。
牛龍菲在《敦煌壁畫樂史資料總錄與研究》中也有類似B·勞弗爾的表述,但不同的是,其進一步將“觱”與“胡笳”聯(lián)系起來:“所謂‘篳篥’,是由‘卷葉為角’之‘胡笳’演變而來的樂器;”(15)牛龍菲:《敦煌壁畫樂史資料總錄與研究》,敦煌文藝出版社1996年版,第407頁?!啊`篥’之為器,在‘羌胡’之地,是由‘獸角’而演變?yōu)橐云渌馁|(zhì)仿角之型、聲而為之的各類‘號角’。其中主要的一類是‘卷葉為角’的胡笳。……另一類是各種可以發(fā)出酷似‘角’類樂器聲響的‘號角’?!?16)牛龍菲:《敦煌壁畫樂史資料總錄與研究》,敦煌文藝出版社1996年版,第408頁。牛龍菲提出篳篥是源于羌胡地區(qū),至于羌胡地區(qū)具體是指哪,文中未表。但通過其文中列舉的有關(guān)于篳篥的一些例子(17)牛龍菲在論述篳篥類別的文字中,對另一類——各種可以發(fā)出酷似“角”類樂器聲響的“號角”進行了舉例,如:湖南湘西土家族苗族的“竹號”、西藏的“尕爾巴芎令”、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云南省的“甘令”、西藏、四川、云南、青海、甘肅等省區(qū)的“銅質(zhì)岡令”。詳見牛龍菲:《敦煌壁畫樂史資料總錄與研究》,敦煌文藝出版社1996年版,第408頁。來看,其指的羌胡地區(qū)主要指中國西南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牛龍菲認為,“屠觱”中的“觱”,即“篳”,并認為其是一件類似于胡笳的“角類樂器”。且“屠篳”中的“屠”,指“羌胡”地區(qū),用來限定修飾“篳”,所以得出結(jié)論,篳篥由“胡笳”演變而來,并來自于羌胡地區(qū)。本文認為,在牛龍菲的觀點中,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值得說明,即“篳”,并非是“觱”。雖然歷史中出現(xiàn)過“觱篥”(18)參見(唐)段成式:《觱篥格一卷》,載于中國科學(xué)院圖書館整理,《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經(jīng)部》,中華書局1993年版,第643頁;(唐)段安節(jié):《樂府雜錄》,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31頁;(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卷二十一·志第十一·禮樂十一》,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470、471、473—474、479—480頁;(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卷二百一十七下·列傳第一百四十二下·回鶻下》,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6148頁;(元)脫脫等:《宋史·卷一百四十 志第九十三·樂十五·鼓吹上》,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3001頁;(元)脫脫等:《宋史·卷一百四十五·志第九十八·儀衛(wèi)三·國初鹵簿》,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3409、3415頁;(元)脫脫等:《宋史·卷一百四十六·志第九十九·儀衛(wèi)四·政和大駕鹵簿并宣和增減 小駕附》,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3424—3425、3429頁;(宋)李昉等:《太平御覽·卷第五百八十四·樂部二十二·觱篥》,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2631頁;(宋)陳元靚:《事林廣記·后集卷一二·樂器原始》,《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218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382頁;(宋)司馬光撰,(元)胡三省注:《資治通鑒·卷二百三十七》,中華書局1956年版,第7634頁;(元)馬端臨:《文獻通考》卷一三八,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1225頁;(明)田藝蘅:《留青日札》卷十九,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358頁。等等。的稱謂,但其是在唐代才開始出現(xiàn)的,而《說文解字》是漢代的文獻,二者不能混為一談。而且,在“觱篥”之前,還有“必栗”(19)參見(唐)玄應(yīng):《一切經(jīng)音義·佛本行集經(jīng)第二卷》卷十九,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862頁?!氨觥?20)參見(唐)杜佑:《通典·卷第一百四十四·樂四·八音· 竹八》,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3683頁。(宋)陳旸:《樂書·卷一三〇》,光緒二年刻本,第16冊,第25頁;(元)馬端臨:《文獻通考》卷一三八,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1225頁。等等?!昂`篥”(21)參見(唐)魏征等:《隋書·卷八·志第三·禮儀三》,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160頁;(唐)魏征等:《隋書·卷十四·志第九·音樂中》,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343頁;(唐)魏征等:《隋書·卷十五·志第十·音樂下》,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378—380、382—383頁;(唐)魏征等:《隋書·卷八十一·列傳第四十六·東夷·高麗》,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1814頁;(唐)李延壽:《北史·卷九十四·列傳第八十二·高麗》,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3116頁;(唐)杜佑:《通典·卷第一百四十四·樂四·八音·竹八》,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3683頁;(后晉)劉昫:《舊唐書·卷二十八·志第八·音樂一》,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053頁;(后晉)劉昫:《舊唐書·卷二十九·志第九·音樂二》,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068、1070—1071、1073、1075、1079頁;(宋)薛居正等:《舊五代史·卷七十一·列傳二十三》,中華書局2003年版,第944頁;(宋)張炎:《詞源·卷下》,中華書局1991年版,第39—40頁;(元)脫脫等:《金史·卷三十九·志第二十·樂上·鼓吹樂》,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890—891頁;(元)脫脫等:《金史·卷四十一·志第二十二·儀衛(wèi)上·常朝儀衛(wèi) 內(nèi)外立仗 常行儀衛(wèi) 行仗法駕 黃麾仗》,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930—935、942—943頁。(元)脫脫等:《金史·卷四十二·志第二十三·儀衛(wèi)下·皇太子鹵簿》,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957頁。等等。的稱謂。由此,關(guān)于《說文解字》中的“屠觱”乃至“觱”,或與胡笳有一定的聯(lián)系,但仍如林謙三所述,其“與后世的篳篥并無任何關(guān)系?!?22)林謙三:《東亞樂器考》,上海書店出版社2013年8月版,第406頁。如果按牛龍菲所說,篳篥是從胡笳或號角類樂器衍變而成的,那其中的衍變過程也是很難說通的,因為一件“角類樂器”到了龜茲為何會變?yōu)椤爸惫軜菲鳌保@是需要去進一步考證的。在歷史文獻中,一些文獻對胡笳與篳篥的關(guān)系作過明晰,本文認為是值得參考的,如《樂府雜錄》:“觱篥者……有類于笳?!?23)(唐)段安節(jié):《樂府雜錄》,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31頁?!稑窌罚骸昂?,似篳篥而無孔?!?24)(宋)陳旸:《樂書·卷一三〇》,光緒二年刻本,第16冊,第35頁??梢姾蘸秃`篥一直都是兩件樂器,只是形制相近,但并不是同一件樂器,也不存在相互繼承關(guān)系。
周菁葆在《中國維吾爾族與伊斯蘭諸國的樂器比較》中,依據(jù)不丹語和古藏語中均將“pi-li”視為管笛類樂器的稱謂,認為“新疆自古就有許多羌藏人居住……維吾爾人所稱呼的pi-li正是古羌藏語的遺傳?!?25)原文載:《新疆藝術(shù)》1985年第4、5、6期,后參加1987年“亞、太地區(qū)音樂國際研討會”。轉(zhuǎn)引于周菁葆:《絲綢之路藝術(shù)研究》,新疆人民出版社1994年1月版,第40—66頁。這是較早關(guān)于龜茲篳篥來自于羌族的說法;王其書在《羌笛源流考辯》(26)王其書:《羌笛源流考辯》,《音樂探索》2003年第4期,第11—17頁。提出了類似的觀點,其基于對西南少數(shù)民族樂器的考察發(fā)現(xiàn),當?shù)睾芏啻倒軜菲鞫家浴昂`”“篥”或近似發(fā)音的字命名,甚至有連用“篳篥”用作樂器名的。由此,其認為“篳篥”不是龜茲語音譯,而應(yīng)是羌語的音譯,羌人的篳篥傳入龜茲,逐漸演變?yōu)辇斊澓`篥;敖昌群、王其書在《篳篥與羌笛——〈羌笛源流考辯〉續(xù)篇》(27)敖昌群、王其書:《篳篥與羌笛——〈羌笛源流考辯〉續(xù)篇》,《音樂探索》2009年第4期,第18—23頁。中,進一步對羌族發(fā)明篳篥的論點進行了補充,文中提及:在秦代,羌族首領(lǐng)為了躲避秦人,帶著族人遷徙。至漢代,天山以南、以西,昆侖山以北已有婼羌、蔥茈、黃牛、西夜無雷、依耐、蒲犁等羌人所建之國,這些國家北面恰緊鄰龜茲。由此,羌人發(fā)明的篳篥傳入龜茲不僅在名稱上具有可能性,在地理位置上也具備了條件。另外,文中經(jīng)過考證,發(fā)現(xiàn)在隋、唐之前的歷史文獻中,并無篳篥是“龜茲樂器”的記載,而只有篳篥是“羌胡樂器”的記載。文中還強調(diào),是因為在隋、唐期間盛行的龜茲樂使用的是“羌胡樂器”篳篥作為主奏樂器,才使得人們誤以為篳篥是來自于龜茲。因為目前西南少數(shù)民族的“篳篥”類樂器形制各異,文中進一步將篳篥分為五種不同形制,其認為這與《隋書》中記載的不同篳篥的形制與奏法是存在一定聯(lián)系;尹重華在《中國篳篥》(28)尹重華:《中國篳篥》,上海音樂學(xué)院出版社2017年3月版,第6—7頁。中從另外一個角度論述了“篳篥是古代羌族人創(chuàng)造”觀點的可能性,書中認為篳篥“以驚馬”的功能應(yīng)該是在游牧生活中產(chǎn)生和應(yīng)用的,而其根據(jù)《漢書》(29)書中引用了《漢書》的記載:“龜茲國,王治延城,去長安七千四百八十里。戶六千九百七十,口八萬一千三百一十七,勝兵二萬一千七十六人。大都尉丞、……四人。南與精絕、東南與且末、西南與杅彌、北與烏孫、西與姑墨接。能鑄冶,有鉛。東至都護治所烏壘城三百五十里?!敝嘘P(guān)于龜茲國的記載判斷,龜茲國是一個城邦國家,游牧生活很少。由此,其更傾向于認為篳篥源自于游牧民族羌族。
整體來看,雖然通過各位學(xué)者的論證來看,羌族說似乎存在一定道理,但其中還是有些問題值得商榷。周菁葆提出的觀點從論據(jù)上就有明顯的錯誤,因為在其參考的許萊它《不丹辭典》、史密脫的《藏德辭典》中只有“pi-pi”的記載,是指笛管類樂器的意思,而未見“pi-li”,(30)兩個材料均來自林謙三《東亞樂器考》中《篳篥的語源》的尾注中。詳見林謙三:《東亞樂器考》,上海書店出版社2013年8月版,第407—408頁。。即便論據(jù)確有其事,其提出的觀點與之前的B·勞弗爾的觀點十分類似,且林謙三已經(jīng)在《東亞樂器考》中有所論述,故本文在此不再贅述。在敖昌群和王其書的考證中,可以確定的是在目前西南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確實存在用如“篳”“篥”“篳篥”等近似名稱命名的吹管類樂器,但其中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因素文章并未提及,即“時間”。因為這些樂器的名稱是在當代采錄到的,而在歷史中這些少數(shù)民族樂器的出現(xiàn)是否早于龜茲的篳篥,這是文中沒有提及的。本文以為,只有明確的證據(jù)證明羌族的樂器早于龜茲篳篥,其才有探討的意義,否則,很有可能是龜茲篳篥傳入中原后,影響了西南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樂器也不一定。至于文中關(guān)于羌族與龜茲地理位置的探討,本文認為只憑歷史和地理位置并不能說明問題,且相關(guān)的史料并不充分。關(guān)于形制的問題,文中認為羌族篳篥應(yīng)有五種形制,即:哨口邊棱發(fā)音類、單簧單管類、單簧雙管類、雙簧單管類、雙簧雙管類,文中認為這五種形制與《隋書》中篳篥是存在相互聯(lián)系的?!端鍟?31)(唐)魏征等:《隋書·卷十五·志第十·音樂下》,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378—380頁。中載了五種篳篥,即“大篳篥”(32)本文結(jié)合歷史文獻認為,通常“大篳篥”多指“篳篥”。“小篳篥”“篳篥”“雙篳篥”“桃皮篳篥”,根據(jù)對相關(guān)文獻的考證,這五種篳篥如果依據(jù)“羌族篳篥分類原則”,可分為兩類,分別為“雙簧單管”和“雙簧雙管”。這其中就有一個問題,羌族原來有五種篳篥,為何在剛傳入中原地區(qū)時就變成了兩類,其他三種形制去哪了?這是文中未能證明的問題。至于尹重華的觀點,本文認為仍是混淆了《說文解字》中的“屠觱”與“篳篥”的關(guān)系,因為正如上文中提及的,《說文解字》中的“屠觱”與“篳篥”并無關(guān)系,《說文解字》中提及的“以驚馬”的功能是指“屠觱”,而并不是指“篳篥”,所以這不能夠作為判斷篳篥來源于游牧民族羌族的理由。如果查閱較早的文獻便可以看出,歷史上的史學(xué)家們對“以驚馬”的表述通常都是十分謹慎的,如在南朝的《纂文》中,就并未提及篳篥“驚馬”的功能,即便是到了唐代的《通典》,關(guān)于“驚馬”的文字也會加上“或云,儒者相傳”。
林謙三在《東亞樂器考》中通過考證認為“必栗的原語,可能就是個龜茲語,而且還是龜茲語里一個外來語。除了土耳其語以外,找不到類似的。必有土耳其語boru的一個古形,改寫成為適應(yīng)于龜茲語規(guī)律的龜茲詞語?!?33)林謙三:《東亞樂器考》,上海書店出版社2013年8月版,第416頁。這為后來的學(xué)者的考證提供了重要參考與借鑒;常任俠在《絲綢之路與西域文化藝術(shù)》中提到:“篳篥也是西域伊朗系樂器,從絲綢之路傳到東方?!?34)常任俠:《絲綢之路與西域文化藝術(shù)》,上海文藝出版社1981年4月版,第54頁。席臻貫也在《戲曲音樂歷史淵源中的隴右、河西地位》中提出:“篳篥源出西域伊朗?!?35)原文載席臻貫:《戲曲音樂歷史淵源中的隴右、河西地位》,《西北史地》1990年第3期。轉(zhuǎn)引于牛龍菲:《敦煌壁畫樂史資料總錄與研究》,敦煌文藝出版社1991年2月版,第410頁。比較遺憾的是,在上二文中,只見觀點,未有相關(guān)的考證與推理過程。梁秋麗、周菁葆在《絲綢之路上的“篳篥”樂器(一)》(36)梁秋麗、周菁葆:《絲綢之路上的“篳篥”樂器(一)》,《樂器》2015年第11期,第60—62頁。明確提出:“篳篥發(fā)源于古代波斯”,并進行了論證:雙簧類樂器最早產(chǎn)生于公元前4000年古代美索不達米亞,雙簧類樂器進入波斯后,被稱為巴拉班(balaban)。公元前6世紀波斯的居魯士帝國征服了印度河和喀布河流域,西亞文化開始影響印度。公元前4世紀,亞歷山大東征,占據(jù)了北印度,波斯的雙簧樂器傳播到印度,在巴拉班的影響下,印度北部出現(xiàn)了雙簧樂器Susira。文中根據(jù)《隋書》載“起自張重華據(jù)有梁州,重四譯來貢男伎,天竺即其樂焉”判斷,天竺樂在公元4世紀傳入中國,且在《舊唐書·音樂志》中有雙簧類樂器“觱篥”的文字記載。由此推理出Susira即“觱篥”,即龜茲的篳篥。關(guān)于篳篥的名稱,文中認為是羌藏族“pi-pi”與突厥語“Dili”的結(jié)合,是古代龜茲人發(fā)明的術(shù)語。結(jié)合全文來看,其主要的觀點可概括為:波斯的巴拉班經(jīng)由印度的Susira演變?yōu)辇斊澋暮`篥。
雙簧類樂器確實就是外國傳入中國的,且目前可考的早期雙簧類樂器屬實多與波斯地區(qū)相關(guān),所以“波斯說”是具有相當?shù)暮侠硇缘?。而至于梁立秋、周菁葆提出的雙簧類樂器經(jīng)由印度傳入中國,本文認為是具有一定可能性的,但文中列舉的證據(jù)及推理并不能讓人完全信服。首先,如真如文中所說,Susira隨著天竺樂傳入了中國,那為何在《隋書》關(guān)于“天竺樂”的記載中不見“觱篥”,而在《舊唐書》中才出現(xiàn)呢?既然在《隋書》關(guān)于“天竺樂”的記載中未見雙簧類樂器,那在《舊唐書》中的雙簧類樂器很可能與印度的雙簧類樂器毫無關(guān)系;其次,即便Susira和“觱篥”存在相互關(guān)系,那二者的名字又是如何衍變的,文中并未提及;再次,文中只提及Susira是一件雙簧氣鳴樂器,未有關(guān)于具體形制的描述,所以也很難將其與中原地區(qū)的篳篥進行比對參照。綜上所述,其觀點難免有些牽強。
關(guān)于龜茲篳篥的來源,“波斯說”是有其合理性的,但本文認為篳篥并非通過印度傳入,其很可能是由中亞、西亞地區(qū)直接經(jīng)傳入龜茲的。目前在不少學(xué)術(shù)成果中,會將“篳篥來自于波斯”或“篳篥來自于西域”當成一種既定的結(jié)論,而并未有文章真正去考證過此問題?;诖?,本文將關(guān)注中亞、西亞地區(qū)的雙簧類樂器的相關(guān)資料,尋找與龜茲篳篥相關(guān)的材料線索,進而對龜茲篳篥的源流問題進行考證。
在亞美尼亞地區(qū),有一種雙簧氣鳴樂器,樂器名為“Duduk”(圖1),其通常由杏木和一到兩葉簧片構(gòu)成,管身通常有九孔(前八后一)。
圖1.Duduk(37)圖片來源:維基百科“Duduk”詞條,The Free Dictionary [Internet]. “Duduk”. Wikipedia.org, Wikimedia, 2014 [cited 30 Jul. 2020]. Available from:https://encyclopedia.thefreedictionary.com/Duduk.
Duduk目前可以追溯到亞美尼亞提格拉尼大帝時期(前95—前55),這是可以考證到的中亞、西亞地區(qū)較早的雙簧類樂器。Duduk因為簧片是從阿拉克斯河沿岸的甘蔗上切下來的,所以其音色更加接近人聲。(38)參見A.Nercessian:The Duduk and National Identity in Armenia,London,2001.這種雙簧類樂器,在不同的地區(qū)也有不同的名字,流布于阿塞拜疆、伊朗北部、伊拉克東北部的Duduk雙簧類氣鳴樂器叫做Bālābān(balaman、yasti balaman)。Bālābān也通常用杏木或桑樹的管身和蘆為的哨片構(gòu)成,早期為五到七孔,后期為九孔(前八后一,有時也在后面再加一個孔)。其音色柔和細膩,主要應(yīng)用于民間樂隊,活躍于城市與農(nóng)村。Bālābān其經(jīng)常與choghur(lute)和qāvāl(frame drum)一起用于伴奏歌手的歌唱,也用于單奏、對奏(為另一樂器提供持續(xù)音)。(39)參見(1)C. Farr:The Music of Professional Musicians of Northern Iran (Azerbaijan) (diss., U. of Washington, 1976);(2)J. Jenkins and P.R. Olsen:Music and Musical Instruments in the World of Islam(London, 1976);(3)S. Qassim Hassan:Les instruments de musique en Irak et leur rle dans la société traditionelle(Paris, 1980)由Bālābān的名字,不由得讓人聯(lián)想到中國新疆的同名樂器“巴拉曼”。
巴拉曼(balaman)(40)巴拉曼的來源有兩個傳說:其一,很久以前一個牧童折了一根蘆葦管趕羊,在當他揮動葦桿時,管子發(fā)出聲音,他把葦頭壓扁便吹出了聲,后逐漸完善成成熟樂器巴拉曼;(參見萬桐書:《維吾爾族樂器》,新疆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4頁。)其二,古時候蟲子把蘆葦咬出一個洞,風吹來蘆葦發(fā)出的聲音很好聽,后來有人割下來用嘴吹,逐漸改進后變成樂器巴拉曼。這種形制的巴拉曼在名字上當?shù)厝艘步o出了很好解釋,“巴拉”在維語中指“孩子”,“巴拉曼”指“孩子的玩具”之意。(參見吳言韙、陳川編著:《中國少數(shù)民族樂器大觀》,四川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30頁。)本文認為,“傳說”因無法確切考證,故只做參考。在新疆民間又叫“皮皮”(pi-pi),在維吾爾族游牧時代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巴拉曼。巴拉曼目前有主要有兩種形制:
第一種形制(圖2):制作簡便,取一節(jié)葦管,上端削成雙簧哨片狀,管口下方橫夾一對葦條,用作減輕哨頭變形。這種巴拉曼最早有三、四個孔,后發(fā)展成六、七、八孔(41)參見萬桐書:《維吾爾族樂器》,新疆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4頁。。這種形制的巴拉曼目前在新疆地區(qū)流傳較廣,較為常見。
圖2.第一種形制巴拉曼(42)圖片來源:萬桐書《維吾爾族樂器》,新疆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扉頁。
關(guān)于此種形制巴拉曼的史料記載,最早見于清代《皇朝禮器圖式》:“巴拉滿,木管,飾以銅,形如頭管而有底,開小孔以出音。管長九寸四分,上徑八分,下徑一寸三分。前出七孔,上接木管微豐,亦以銅飾。后出一口,加蘆哨吹之,其長二寸七分三厘。哨近上夾以橫銅片,兩端及管口系絨紃三,共結(jié)一環(huán),懸之下端。銅口小環(huán)四,垂雜采流蘇?!?43)(清)允祿等撰,牧東點校:《皇朝禮器圖式·卷九·樂器二·燕饗回部樂》,廣陵書社2004年版,第421頁。
圖3.《皇朝禮器圖式》中的“巴拉滿”(44)圖片來源:(清)允祿等撰,牧東點校,《皇朝禮器圖式·卷九·樂器二·燕饗回部樂》,廣陵書社2004年版,第421頁。
《清史稿》亦載:“高宗平定回部,獲其樂,列于宴樂之末,是為回部樂技,用達卜一,那噶喇一,哈爾札克一,喀爾奈一,塞他爾一,喇巴卜一,巴拉滿一,蘇爾奈一?!?45)趙爾巽:《清史稿·卷一百一·志七十六·樂八·丹陛大樂》,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3002頁?!鞍屠瓭M,木管,上斂下哆,飾以銅,形如頭管而有底,開小孔以出音。管通長九寸四分,七孔前出,一孔后出,管上設(shè)蘆哨吹之?!?46)趙爾巽:《清史稿·卷一百一·志七十六·樂八·丹陛大樂》,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3003頁。從形制上來看,清代所記載的“巴拉滿”形制更為精致,很可能是在早期民間巴拉曼基礎(chǔ)上進行了改進。
第二種形制(圖4):安裝式活動哨頭、哨頭較小,管體堅實,無葦條夾,多為八孔或九孔(47)參見萬桐書:《維吾爾族樂器》,新疆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5頁。。關(guān)于這種形制巴拉曼的形制,在不少史料中均有載,如在《通典》載:“笳管為首,竹為管?!?48)(唐)杜佑:《通典·卷第一百四十四·樂四·八音·竹八》,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3683頁。《樂書》亦載:“以竹為管,以蘆為首。狀類胡笳而九竅?!?49)(宋)陳旸:《樂書·卷一三〇》,光緒二年刻本,第16冊,第25頁。。第二種形制的巴拉曼,除孔數(shù)布局(50)巴拉曼孔數(shù)多為前七后一或前八后一,而隋唐時期中原地區(qū)篳篥孔數(shù)為前七后二。與中原早期篳篥不同外,其他形制基本相同。這種形制的巴拉曼相比于第一種形制的巴拉曼,更為少見一些。
圖4.第二種形制巴拉曼(51)圖片來源:萬桐書《維吾爾族樂器》,新疆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扉頁。
通過對新疆巴拉曼相關(guān)信息的整理,本文認為有兩個問題值得深入探討:
其一,第一種形制的巴拉曼為何在清代才有文獻記載?
通過對比可以發(fā)現(xiàn),第一種形制的巴拉曼相比于第二種,在形制上最大的區(qū)別就是多了一個“葦條橫夾”,結(jié)合清代《皇朝禮器圖式》和《清史稿》的記載更可以看出,這個“橫夾”并非裝飾,而是有其功能的。本文認為,第一種帶“橫夾”形制的巴拉曼的出現(xiàn),很有可能晚于第二種形制,有很大可能是在唐代以后清代以前出現(xiàn)的,且這種形制的巴拉曼應(yīng)該多流傳于當時的西域。因為在隋、唐時期,龜茲等西域諸國和中原地區(qū)的宮廷是有頻繁交流的,如果第一種形制與第二種形制的巴拉曼同時存在,那么在隋、唐時期文獻中,應(yīng)該會有相關(guān)的記載,但既未見有載,就說明當時可能還沒有這種形制。由此,本文可以認為,第二種形制的巴拉曼或比第一種形制的巴拉曼歷史更為悠久,且第一種形制的巴拉曼有可能是在第二種形制巴拉曼影響下才產(chǎn)生的;
其二,第二種形制的巴拉曼是否就是傳入中原以前的龜茲篳篥?
如果說第二種形制的巴拉曼的出現(xiàn)比第一種形制的巴拉曼更早,再結(jié)合巴拉曼在游牧時代就已產(chǎn)生的信息,那第二種形制的巴拉曼,很有可能就是在克孜爾石窟38號洞窟中的“龜茲篳篥”。這種推測不是沒有依據(jù)的,首先,將第二種形制的巴拉曼與中原地區(qū)早期的篳篥來進行對照,可以發(fā)現(xiàn)二者的形制是基本相同的;其次,如果從名稱的角度來講,使用印歐語系龜茲地區(qū)的巴拉曼(balaman),到使用漢藏語系的中原地區(qū)后,被翻譯為“悲栗”“篳篥”是存在可能性的,陰法魯(52)陰法魯:“皮皮大概就是古代的篳篥”。轉(zhuǎn)引于吳言韙,陳川編著:《中國少數(shù)民族樂器大觀》, 四川人民出版社1990年7月版,第30頁。和萬桐書(53)萬桐書:“和田民間古老葦?shù)寻屠追Q皮皮(pi-pi),有可能是篳篥的對音。從樂器形制和名稱,均表明二者之間的親緣關(guān)系?!眳⒁娙f桐書:《維吾爾族樂器》,新疆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4頁。等學(xué)者也曾有過類似的推測。由此,我們可以基本認定,第二種形制的巴拉曼,即“龜茲篳篥”。
言歸正傳,龜茲篳篥(指“第二種形制巴拉曼”)與西亞地區(qū)的Bālābān之間,除名稱相同外,是否還存在其他聯(lián)系呢?二者間如果存在更為緊密的的相互關(guān)系,或許能為龜茲篳篥來源問題提供更多參考。
Bālābān這類雙簧樂器在西亞地區(qū)可追溯到亞美尼亞提格拉尼大帝時期(前95—前55),而當時正值中外通過絲綢之路頻繁交流的時期,所以Bālābān很有可能通過當時的絲綢之路傳到龜茲。如果假設(shè)Bālābān真的經(jīng)由絲綢之路傳入到龜茲,那么在傳入龜茲之前,Bālābān應(yīng)該還傳入了途徑的其他西域諸國。林謙三也認為篳篥“這樂器并非龜茲獨有”(54)林謙三:《東亞樂器考》,上海書店出版社2013年8月版,第425頁。,“由其語言的分布情況來看,這龜茲語的必栗,不僅在龜茲一國,還通用于附近一帶地方?!?55)林謙三:《東亞樂器考》,上海書店出版社2013年8月版,第413頁。所以,如果有證據(jù)能證明,在絲綢之路上的西域諸國也有篳篥類雙簧類樂器,那么一定程度上就可以證明Bālābān經(jīng)由絲綢之路傳入龜茲的可能性?!端鍟分嘘P(guān)于各部樂伎的記載,恰恰可以證明這一觀點。據(jù)《隋書》(56)(唐)魏征等:《隋書》,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378—380頁。載,西涼(今甘肅酒泉地區(qū))樂部中有大、小兩支篳篥;龜茲(今新疆庫車地區(qū))及疏勒(今新疆喀什地區(qū))的樂部中均有一只篳篥;安國(今烏茲別克斯坦共和國布哈拉地區(qū))的樂部中有一只篳篥和一只雙篳篥。值得一提的是,《隋書》中記載的雙篳篥,在目前中亞的烏茲別克斯坦共和國的塔什干地區(qū)仍然有相同形制的雙管葦?shù)寻屠鱾?57)詳見萬桐書:《維吾爾族樂器》,新疆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7頁。。由此,我們可以判斷龜茲的篳篥有很大可能是Bālābān通過絲綢之路發(fā)展而來的。
通過對“龜茲篳篥”與Bālābān的名稱、形制、音色進行對比,似乎也能看出二者之間的聯(lián)系。從名稱上看,Bālābān主要流傳于阿塞拜疆、伊朗北部、伊拉克東部。從語系上來講,阿塞拜疆語屬于阿爾泰語系突厥語族、伊朗語屬于印歐語系伊朗語族、伊拉克語言屬于印歐語系伊朗語族及閃含語系閃米特語族,這三個地區(qū)對Bālābān的發(fā)音可能或多或少會有一些差別,但不會有太大差別。龜茲語屬印歐語系,并且在龜茲地區(qū)有吐火羅語A、吐火羅語B兩種語族兩種方言。事實證明,即便在如此復(fù)雜的語系與語族間的轉(zhuǎn)換中,龜茲篳篥仍然能保留“巴拉曼”(Balaman)的名稱,這充分體現(xiàn)了其與Bālābān的親緣關(guān)系。這也與林謙三提及的“必栗的原語,必有土耳其語boru的一個古形?!?58)林謙三:《東亞樂器考》,上海書店出版社2013年8月版,第416頁。的猜測相吻合;從形制上看,“龜茲篳篥”與Bālābān的形制是基本相似的,“直管”“雙簧蘆哨”“木制”的這些典型特征基本一致;從音色上看,Bālābān的音色通常是溫柔委婉的,十分近似于人聲,這與在歷史文獻中描述篳篥“其聲悲”(59)(唐)杜佑:《通典·卷第一百四十四·樂四·八音·竹八》,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3683頁。的音色似乎是接近的。
結(jié)合歷史文獻中的記載及近現(xiàn)代篳篥的應(yīng)用情況可以發(fā)現(xiàn),篳篥這件樂器多用于合奏。由此,本文產(chǎn)生一個構(gòu)想,即:篳篥傳入西域諸國,甚至傳入到中原地區(qū)時,并非單獨傳入,而是有一套相對固定的樂隊編制。根據(jù)目前相關(guān)外文文獻記載,Bālābān主要與choghur(lute)和qāvāl(frame drum)一起用于民間樂隊?;诖?,我們可以假設(shè)Bālābān在演奏的基本樂隊編制為:吹管樂器、彈弦樂器(琉特類樂器)、打擊樂器。我們可以將這種樂隊組合模式與《隋書》(60)《隋書》中西涼伎的樂隊編制,“其樂器有鐘、磬、彈箏、搊箏、臥箜篌、豎箜篌、琵琶、五弦、笙、簫、大篳篥、長笛、小篳篥、橫笛、腰鼓、齊鼓、擔鼓、銅拔、貝等十九種,為一部。工二十七人?!?;龜茲伎的樂隊編制,“其樂器有豎箜篌、琵琶、五弦、笙、笛、簫、篳篥、毛員鼓、都曇鼓、答臘鼓、腰鼓、羯鼓、雞婁鼓、銅拔、貝等十五種,為一部。工二十人。”;疏勒伎的樂隊編制,“樂器有豎箜篌、琵琶、五弦、笛、簫、篳篥、答臘鼓、腰鼓、羯鼓、雞婁鼓等十種,為一部,工十二人?!保弧鞍矅康臉逢牼幹?,樂器有箜篌、琵琶、五弦、笛、簫、篳篥、雙篳篥、正鼓、和鼓、銅拔等十種,為一部。工十二人?!眳⒁?唐)魏征等撰:《隋書》,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378—380頁。中西域使用篳篥的各樂部編制進行對照:
序號樂隊名稱吹管樂器彈弦樂器(琉特類)打擊樂器1西亞地區(qū)音樂Bālābānchoghurqāvāl2西涼伎大篳篥、小篳篥琵琶、五弦腰鼓、齊鼓、擔鼓3龜茲伎篳篥琵琶、五弦毛員鼓、都曇鼓、答臘鼓、腰鼓、羯鼓、雞婁鼓4疏勒伎篳篥琵琶、五弦臘鼓、腰鼓、羯鼓、雞婁鼓5安國伎篳篥、雙篳篥琵琶、五弦正鼓、和鼓
通過對照可以看出,Bālābān的樂隊編制模式在隋代使用篳篥的各部伎樂中仍然保留,這為Bālābān、龜茲篳篥、中原篳篥之間的緊密關(guān)系提供了重要佐證。
綜上所述,本文得出以下結(jié)論:其一,新疆地區(qū)的“巴拉曼”(上文所述的“第二種形制”)即“龜茲篳篥”或“龜茲篳篥”的遺存;其二,“第一種形制”的巴拉曼的出現(xiàn)晚于“第二種形制”的巴拉曼;其三,龜茲篳篥有很大可能是由西亞地區(qū)的Bālābān經(jīng)由絲綢之路演變而來的;其四,Bālābān及龜茲篳篥在演奏時是有相對固定樂隊編制的,這種編制在傳入中原的初期仍然有所保留。
由于資料有限,學(xué)習和考證的過程有很大難度,所以目前很多線索只能通過佐證和推測去進行證明,相信隨著資料的不斷拓展以及學(xué)者們的學(xué)術(shù)深耕,龜茲篳篥的相關(guān)考證一定會更加深入和完善。篳篥作為一件外國樂器,在傳入中國后已融入到中國音樂文化之中,對篳篥的來源與歷史進行考證,為其他民族器樂的研究可以提供一定借鑒,對中國傳統(tǒng)音樂文化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有一定的指導(dǎo)作用。篳篥凝聚了人類祖先的偉大智慧和質(zhì)樸情感,也是連接中西方文化的一條紐帶,對篳篥藝術(shù)的深入了解,有助于我們更加全面的了解東西方音樂文化的相互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