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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沙水暖

2020-12-08 18:17蔣玉平
壹讀 2020年11期
關(guān)鍵詞:普查書記隊員

◆蔣玉平

阿雄弓著腰奮力抬起頭在陡峭的山路上攀爬,他的手幾乎垂到地面上,氣喘如牛,腿腳酸軟得幾乎讓人站立不住。腳下沒過腳背的土灰,像貂皮上細細軟軟的茸毛,讓他倍感親切,幾次他都想趁勢趴在細柔如絨的灰堆里喘口氣,但他總感到資深隊員魯麗嘲弄的目光往他熱汗涔涔的脊背上扎,似乎就等看他這個條件優(yōu)越得讓人羨慕嫉妒恨的選調(diào)生的笑話。

正午的太陽明晃晃地照在玉龍雪山上,刺得人睜不開眼。阿雄經(jīng)過幾番痛苦的掙扎,終于爬過了那段陡峭的山路。他一屁股癱坐在稍許平緩的草地上喘著粗氣。山腳下,田畦如畫,金沙江好似一條藍幽幽的玉帶鑲嵌其間。阿雄已顧不得別人怎樣看他,癱倒在地上,肥碩的身子壓倒了一大片枯草。

不待阿雄氣喘均勻,他身邊那些談笑自如的隊友們又出發(fā)了,十多個人一個接一個向不遠處的人家走去,彎彎扭扭的一大串,如一隊踽踽前行的螞蟻。阿雄眷戀身子下的草地,遲遲不愿動身前行,待他戀戀不舍地爬起來追趕隊伍時,他已被落下一大截了。他們要去建檔立卡貧困戶和阿學家搞脫貧模擬普查。和阿學家的大黑狗可能沒有見過來客眾多的陣勢,虛張聲勢地吠叫了幾聲,便怯怯地夾著尾巴溜到了屋旁的枯草叢中去了。

和阿學和他媳婦也被一眾來客唬住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呆立在院子里。他雙掌垂在大腿褲縫處不停地摩挲著,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招呼道,木書記,你們檐坎上坐,檐坎上坐……他見媳婦還呆呆地杵在旁邊,生氣地罵道,憨婆娘,還不去搬凳子!和阿學五十歲上下,家里共四口人。他母親不知啥時變得癡癡傻傻的,腦子好似不大管用,有些精神病人的癥狀,好在沒出現(xiàn)過癲狂的狀況,不會亂打人砸東西,但生活起居要人照料。早年他父母給他開了一門姨孃親,他娶了他姨媽的女兒,結(jié)果這親上加親的婚姻并沒有給他帶來福氣,卻生了個弱智兒,兒子如今已快三十歲了,高高胖胖的,可爹媽都叫不清楚,走路也不穩(wěn),唯一讓他爹媽省心的就是能吃能睡。一家人受婆孫兩人拖累,日子過得艱難,按政策被評為了建檔立卡貧困戶。

和阿學家的房子,是前年享受農(nóng)村人居環(huán)境改造扶持政策建起的具有納西族風格的新房,其顯著的特點是檐坎很寬。和阿學媳婦一陣手忙腳亂的張羅,把家里大大小小、高高矮矮、長長短短的凳子都搬到了檐坎上,可還是不夠普查組的人坐,弄得和阿學很尷尬。村總支木書記等早已見怪不怪,他們招呼市縣鄉(xiāng)的工作隊員坐下后,便對還在尋找可坐之物的和阿學兩口子說,你們找個東西坐下吧,別窮忙活了,好好回答普查組同志提的問題。他著急啊,這普查組必須有十二人以上,全村五百多戶人家都要普查一遍,時間金貴,可從進和阿學家院子,已十多分鐘了,人員還沒有坐定,這普查在規(guī)定的時間里難以完成啊。

普查組內(nèi)部兩人為一小組,分別負責詢問登記六個方面的情況,可謂分工嚴密,但在和阿學家也出現(xiàn)了前幾天普查時的情況。和阿學家只有他還算明白人,能比較清楚地回答普查組詢問的問題。通過前幾天的普查,隊員們也算有了一點經(jīng)驗,沒有出現(xiàn)七嘴八舌把貧困戶唯一的明白人整糊涂的情況,耐心地一個小組一個小組地依次開展詢問。阿雄和魯麗小組排在最后詢問登記,阿雄終究沉不住氣了,極不耐煩地站起身在和阿學家院子里轉(zhuǎn)悠起來。

木書記不敢怠慢,趕忙起身跟了上去。據(jù)介紹他是全國一流大學畢業(yè)的研究生,是省委組織部遴選的選調(diào)生,牛氣得很,作為脫貧攻堅戰(zhàn)“百日總攻”打響時增加的駐村工作隊員,有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野性。前幾天就發(fā)牢騷說,一戶只有一個明白人啊,一個普查組那么多人分那么多小組有啥用?

木書記怕心里有氣的他逗貓惹狗把自己弄出個好歹。俗話會咬人的狗不叫,現(xiàn)在普查組看起來一大群人,可按上級文件規(guī)定,真正的普查員只有十二人,無論誰有個傷病,普查組就得歇菜,普查工作就得撂下,在這節(jié)骨眼上,真是誰也傷不起病不起??!

扶貧工作對和阿學家來說,成效是很顯著的。他也是個有點文化的明白人,老實聽話,對黨和國家的扶貧政策、惠民政策十分擁護,是個很懂得感恩的莊稼漢,對他家的普查工作進行得還算順利,但仍花費了不少時間。當阿雄他們走出和阿學家大門時,已是夕陽西下了,一把碎金灑在金沙江里,金光閃爍,令阿雄百感交集。

夜已深了,普查組的研判會還在繼續(xù)?!懊烦L”干啞的公鵝嗓還在不停地講。每天對當天普查的農(nóng)戶逐一作集中統(tǒng)一評判,并按“兩不愁三保障”標準及其他有關(guān)要求,分出藍榜戶、黃榜戶、紅榜戶,是上級文件規(guī)定的必走程序。“梅超風”是人們給鄉(xiāng)黨委書記梅琳取的外號。因羅可村是市委辦公室的掛鉤幫扶點,梅琳作為黨委書記不敢怠慢,鄉(xiāng)黨委政府分工時,她便主動提出全面負責羅可村的工作,所以自脫貧攻堅戰(zhàn)打響以來,她就是羅可村的總負責人。她三十多歲,作風硬朗干練,在鄉(xiāng)里是個說一不二的女漢子,連鄉(xiāng)長等漢子都懼她三分,這外號人們也只敢在私下里叫叫。據(jù)說她之前是縣紅會會長,是一個身材修長、面容清秀的美人兒,但自六七年前到鄉(xiāng)里當一把手后,對事對人變得像個大男人一樣,整天風風火火的。在那些啃硬骨頭的工作上,原則問題她寸步不讓,什么臟活重活她挽起袖子就干,讓那些虎背熊腰的漢子都羞愧汗顏。她威震鄉(xiāng)野的壯舉就發(fā)生在羅可村委會會議室外邊的院子里。那年脫貧攻堅戰(zhàn)剛剛打響,負責掛鉤幫扶的市委辦公室主任帶著一大幫手下要到村里開動員大會,為節(jié)約開支辦好伙食,她拍板宰一頭豬解決五六十人的肚皮問題??赡翘焓c過了,頭天請好的殺豬匠還不到,眼看領(lǐng)導(dǎo)們就要到了,她一急便扯開嗓門招呼木書記等幾個漢子套豬。木書記為難道:我們都不會殺豬呃。她提起明晃晃的殺豬刀叫道,你們把豬按翻,老娘來殺!我不信離了張屠戶,咱還吃不上豬肉了!結(jié)果她一刀從豬脖子下面的柔軟處捅進去,鮮紅的豬血噴涌而出,那頭二百多斤的肥豬沒哼幾聲便斃命了。

在他們拉考烏村,婦女確實勤勞能干,殺豬、犁田等繁重的體力活都是婦女干,而男人卻養(yǎng)在家里弄那些琴棋書畫的風雅事。坊間曾流傳著一個笑話。說一個外地人見拉考烏男人天天閑在家里,而女人卻累得像牛馬牲畜一樣,便問一年輕婦人,你們咋把男人養(yǎng)在家里而啥粗活重活都自己扛?那婦人回道,男人夜里就挺累了,誰還舍得讓他們白天再受累呢?這調(diào)侃之事雖真實反映了拉考烏人的生活現(xiàn)實,但那畢竟是二十多年前的鄉(xiāng)村、市井風俗,現(xiàn)在是啥年代了?更何況梅琳是一個堂堂正科級國家干部。所以,她殺豬之事很快風傳到全縣,連縣委書記聽到后都哈哈一笑說,這個女子不一般?。?/p>

梅琳在鄉(xiāng)村里摸爬滾打不到三年,身子就變粗壯了,臉手變粗黑了,一頭秀發(fā)變得干枯。如從她身后看,沒人看得出她是個女人。她原本苗條的身材、溫柔的女人味早已蹤跡難覓。她成了全縣赫赫有名的女強人,無人不知,風光無限,但很少有人知道她為此付出的代價——她開汽修廠的丈夫不但受不了她整天不著家的清苦日子,更不適應(yīng)她那沒有一點女人味兒的身子,與廠里妖嬈嫵媚的客戶經(jīng)理搞在一起,沒出半年便向她攤牌離婚了。她死活不讓丈夫帶走五歲多的兒子,把兒子寄養(yǎng)在了鄉(xiāng)下的爹娘家。多少個夜晚,她孤苦難眠,淚灑枕頭,既為失去曾經(jīng)美滿溫馨的家庭,也為自己失去的青春容顏,更為失去母愛父愛滋養(yǎng)的兒子……

阿雄初到村里時,對梅琳有一種本能的反感,既不屑她唾沫橫飛、喝五吆六的作派,更討厭她粗野的舉動,吃飯時總設(shè)法不與她同桌。駐村不久他便聽說了梅琳的事,以前他沒真切地體會到鄉(xiāng)村干部的奉獻,但了解了梅琳之后,他每次見到她心里都涌起一陣酸楚,對“奉獻”等詞匯有了一種新的理解,對她充滿了敬畏,聽著她那粗門大嗓近乎噪音般的聲音也有了一種親切感。

研判會一直開到夜里十點過才結(jié)束。疲勞和饑餓幾乎讓大家散了架,全都懶洋洋地向擺在北廂房檐坎上的飯桌挪過去。這是梅琳整治市縣工作隊員的狠招。原來,在脫貧攻堅戰(zhàn)開始之初,是先吃完晚飯后才開會或加班的,可開會、加班還不到一半,那些白天走村串戶快要累垮的市縣工作隊員,便一個個溜回房間睡大覺去了。她一個入不了品的鄉(xiāng)黨委書記拿他們無可奈何,從此她便改了規(guī)矩。

不等隊員們到齊,梅琳便自顧自地吃開了。下午兩點鐘吃的午飯,她也早就饑腸轆轆了。她肥碩的身子放松地坐在條凳上,旁邊已容不得別人坐下。這是她一貫的作派,從來都是獨自一人坐一條凳子的,連市委縣委的領(lǐng)導(dǎo)來,她也從不收斂自己的身子和霸氣。她面前照例是一大碗散白酒,她也不管別人怎樣吃喝,獨自大嚼幾口肉菜后,便端起酒碗灌一大口。她的酒風是如有人來敬她,那來者不拒;如有人耍橫挑戰(zhàn),她必讓他服軟趴下。但她喝酒的政策很寬松,你愿喝就喝,不喝拉倒,絕不勸酒,也不敬酒,最多在群情激昂時端起酒碗邀大家干一口。

梅琳置身黨政機關(guān),科員、副科、正科一路走來,喝酒的事總是免不了,但以前在縣直機關(guān)工作,喝酒的事她是能推則推,能躲則躲,實在推不掉躲不了,那也是敷衍應(yīng)付了事,從沒喝醉過。十多年下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個有多大酒量。初到鄉(xiāng)里當黨委書記時,她還對那些喝酒耽誤工作、影響形象的人作了批評警告。可不到一年,巨大的工作壓力,揪心的家庭矛盾,使她深夜難以入眠,特別是在丈夫和她離婚前后的日子里,深深的挫敗感讓她徹夜難眠,以淚洗面。她的婚變鄉(xiāng)里少數(shù)干部有所耳聞,坊間人稱老大哥的牛大奎鄉(xiāng)長那幾天見她精神萎靡、情緒低落,估摸她心里有事,一天夜里便邀約了幾個人拉她去江邊商貿(mào)區(qū)喝酒,在哥們姐妹知冷知熱的話語中,在酒精的催化下,她的心門漸漸打開,她幽幽敘述了自己的遭遇和苦悶,也慷慨激昂地喊出了自己的憤懣與堅強。那一夜,她褪去了自己堅硬的外殼,敞開心扉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也放棄一切世俗的束縛透徹地和弟兄姐妹們痛飲了一場,當一群人經(jīng)過了輕言細語、豪言壯語、胡言亂語、默默無語的酒場“四部曲”后,她發(fā)現(xiàn)了自己驚人的酒量。她把眾人安頓躺下后,心里平靜得如緩緩東流的金沙江。望著散落著星星點點燈火的江面,她酒興未盡,向趴在柜臺上打盹的老板娘要了一瓶三江蕎酒,邊喝邊回到房間。瓶中酒干,她將空瓶隨手一扔,倒頭便睡。那一夜,她睡得死沉死沉,那是她幾個月來睡得最踏實的一夜。自那以后,她就從內(nèi)心深處接納甚至喜歡上了酒,無論在鄉(xiāng)村還是縣里、市里,都要和領(lǐng)導(dǎo)或親朋好友喝上幾杯,偶爾喝嗨了還會喝醉,特別是夜里,每晚不喝得暈暈乎乎便無法入睡。弄得鄉(xiāng)長牛大哥都為她的身體和政治前途擔憂,明里暗里提醒她別沉迷于酒精的麻醉之中。

人一旦有了嗜好便有了軟弱之處,特別是有了不良嗜好,便有了致命的死穴。鄉(xiāng)長牛大奎是個重情重義的納西漢子,文化不高,是一個工農(nóng)干部式的人,人已四十多歲,為人重義,處世淡定平和,是鄉(xiāng)村干部公認的宋公明式的老大哥。梅琳對他的勸告很走心,很快就當眾宣布了自己喝酒的三條鐵規(guī),一是白天不喝;二是每天的工作不干完不喝;三是別人送的酒堅決不收不喝。梅琳雖是個女流之輩,但她是個咬鐵留印的女漢子,從此之后沒人見她破了自己的規(guī)矩。

朝陽灑向滇西北茫茫群山,頭上的玉龍雪山披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像個身披輕紗的少女。山腳下,金沙江波光粼粼,與兩岸的田疇、柳林、農(nóng)舍構(gòu)成了一幅寧靜安詳?shù)纳剿?。在清冽的晨風中,梅琳帶領(lǐng)普查組已完成了三戶普查,在走向第四戶的路上,他們迎面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漢子在撿拾沿路的垃圾。梅琳突然驚喜地叫道,你們看,柳春高,柳春高在撿垃圾!

阿雄被梅書記的叫聲弄得莫名其妙,其他人抬眼望去,臉上都露出了贊喜的笑容。阿雄不知道,柳春高有這個舉動,實在讓人驚喜。柳春高,村里人稱“站干柴”,他看似一個壯壯實實的漢子,可成天不干事,只會呆呆地站在門前的核桃樹下看山看江,無論酷暑,一站一看就是半天,雨水澆濕了衣服他也不管不顧,樹上的核桃掉下來砸在頭上他也不挪窩。村里的老人見了都直心寒,邊嘴里念叨造孽啊造孽啊,邊把一些吃食放在他身旁的石頭上。

走近了,阿雄看清了柳春高的模樣。他身架硬朗,鼻梁高直。阿雄粗略一看,心里直詫異——他該是個吃鐵吐火的漢子啊,咋撿個垃圾還讓人驚喜?好奇心驅(qū)使他細細打量起他來,只見他目光呆滯,表情木訥,身體似乎有些僵硬……這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柳春高,干得好!梅琳對柳春高表揚道,你中午在家等一下,我們要去你家里看看,了解了解情況。梅琳對他說完又繼續(xù)帶著大家往前走。阿雄又脧了柳春高幾眼才回頭小跑幾步趕上眾人。

普查隊到柳春高家時,他正在做午飯。梅琳他們走到他家大門前,發(fā)現(xiàn)原來的那些垃圾不見了,心里就感覺到了他的變化,走進院子里,眼前整潔的情形再次刷新了眾人對他的認知。梅琳小聲對木書記說,我們聘任柳春高擔任保潔員是搞對了。今年年初,縣里為加強美麗鄉(xiāng)村和生態(tài)文明建設(shè),下文件讓每個村委會、居委會設(shè)置一定數(shù)量的公益性崗位,有保潔員、護林員等,按崗位工作量和難易度分一二三等,每月分別給予八百元、五百元、三百元的補助。他們羅可村選聘了五名保潔員,柳春高是其中之一,補助等次為二等,每月補助五百元。當時,選聘時一些人不同意選他,怕他干不好這份工作,是在梅琳、木書記堅持下他才被選上的,因為他們十分了解柳春高的情況。

柳春高原本和他大姐住在一起,去年他大姐符合農(nóng)村五保戶的評定條件,被定為五保人員送到縣里的養(yǎng)老院去了,現(xiàn)在他一人一戶,午飯也就很簡單。他見梅琳他們來,忙丟下手中洗著的菜招呼一行人。普查隊員大都是駐村三五年的老工作隊員了,他們常年出入農(nóng)戶家,對農(nóng)村人的居家生活都很熟悉了。柳春高招呼著大伙,有腦子靈便的隊員就去幫他做飯了。柳春高雖話不多,但大伙都看得出來他內(nèi)心的激動,覺得他枯寂的心已被激活了,心情為之輕松了不少。

模擬普查照舊依次進行,阿雄從擠擠挨挨的檐坎上站起身約木書記到柳春高家房前屋后轉(zhuǎn)轉(zhuǎn),他覺得柳春高肯定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他想通過木書記解開柳春高留在他心里的謎團。他倆邊查看柳春高家的房屋安全、飲水保障等情況,邊聊起了柳春高家的往事來。

木書記,柳春高看上去不該是個無能的人???阿雄有些急切地問道。

是啊,他年輕時是個精明能干的漢子嘞。木書記好像不太明了阿雄探秘的急切心理,淡淡地回道,他有一手泥水活技術(shù),還能上玉龍雪山挖蟲草、撿松茸羊肚菌嘞。

木書記的回答,進一步勾起了阿雄的好奇心,追問道,他現(xiàn)在咋變成個呆呆傻傻的人了呢?

他啊,婆娘難產(chǎn)死了,三天后兒子也沒保住。受的刺激太大。阿雄愣愣地看著木書記,一副理解不了的模樣。

木書記看看阿雄,又補了一句,他家人被死神纏身了,后來他娘又硬是認為自己害死了兒媳、孫子,上吊死了,再后來他爹也一病不起,半年之內(nèi)連死四人誰受得了哦。走,進屋吧,他家房子、飲水都沒問題。木書記看著陷入困惑中的阿雄說。

阿雄本以為木書記會有頭有尾地講一講柳春高家的事,但聽到的卻是沒頭沒腦的幾句話。他很失望,心里直嘟囔,阿雄人是跟著木書記進了屋,可滿腦子都是柳春高家的事。從柳春高家出來,魯麗興奮地說,柳春高當了保潔員后完全變了一個人了!

是啊,以前他家里那窩囊寒酸樣真叫人又氣又恨??h委組織部的駐村隊員和春花應(yīng)和道,這話魯迅先生怎么說來著?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魯麗調(diào)皮地說,我們本家先生是這么說的。

這保潔員的名分可是給我二叔開的一副心藥嘞,自我二嬸、爺爺他們死后,村里村外的人都說他八字硬,說是怕他“剋人”,惹出事端,不請他做活了。我們父輩祖輩這些老農(nóng)民,別看他們?nèi)夂衿げ诘?,其實他們把臉面名分看得可重了。柳春高的侄子柳光宗說。柳光宗是個土生土長的大學生村官。阿雄想他一定知道他二叔家的事,還有村里好多事自己都是東聽一耳朵西聽一耳朵的,心里一頭霧水,一定要找個時間請他給自己講講。

星期天早晨,梅書記發(fā)飆了。

那天,駐村工作隊照例太陽照到江邊時就開飯。這是工作隊長期形成的作息習慣,因為早晨到農(nóng)戶家好找人??赡翘炷緯泤s遲遲不到村里,手機也打不通。按上級文件規(guī)定,他不來模擬普查工作就不能開展,而模擬普查是六月份內(nèi)必須完成的死任務(wù),時間十分緊迫,梅書記十分著急。

一直等到九點過,木書記才急忙趕來??粗^發(fā)蓬亂衣衫不整的邋遢樣,梅琳心中憋著的火氣一下躥了起來,她劈頭蓋臉地向木書記吼道,木家祥!你這個書記啊,上班遲到,我們等你半天了!

老子不配當書記你撤了我??!木書記與梅琳怒目以對,硬生生地頂嘴道。

你以為你是三十晚上的砧板——離不得了,你看我敢不敢撤你職!

你才是砧板,大砧板!我是你砧板上的肉,怎么剁隨你!木書記分毫不讓地死頂?shù)?。木書記平時是個軟性子,像個軟不拉沓的豬尿包,向來都是個任由人搓揉的角色。今天他這要炸碉堡的豪橫勁,大大出乎梅琳的意料,可她歷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哪受得了一個下屬的當眾頂撞。她怒氣沖天地罵道,你是共產(chǎn)黨的書記還是個村霸流氓?現(xiàn)在是火燒眉毛的時候,你竟敢違反工作紀律!

共產(chǎn)黨的書記咋了?共產(chǎn)黨的書記就不興有個急事難事?木書記氣勢洶洶地反問梅琳。

魯麗是個老駐村隊員,對罵架雙方都很了解,一看勢頭不對,急忙對圍觀的隊員說,趕緊的,分頭隔開勸勸!魯麗的話一下點醒了眾人,大家心領(lǐng)神會,各自男女有別、親疏有序地分頭把雙方分開之后,七嘴八舌地安慰勸解開來。

村委會主任老和從穿開襠褲時就和木書記是玩伴,兩人搭班子共事后也很合脾氣,彼此心里沒起啥疙瘩。他遞給木書記一支煙笑笑說,老木,家里發(fā)生啥事了?咋不好好跟梅書記說呢?

發(fā)生啥事?老和,你不知道啊,我爹昨晚差點死了!木書記怒氣未消地說。

啥?你爹咋了?和主任驚詫地問道,這么大的事,你咋不吱聲???

和主任關(guān)切的話讓木書記心里好受了一些,他口氣柔和下來說,老和,我爹昨晚突發(fā)腦梗,情況緊急啊,來不及給你打電話。

木大爹后來咋樣了?和主任知道木書記父親“三高”,隨時有可能發(fā)生心腦血管病。

昨夜我兒子、侄兒緊急把他送到縣醫(yī)院,命是保住了,但不知以后能下床不。木書記憂心忡忡地說。

那你打個電話請假嘛。和主任不解道。

請假?我們還有假嗎?再說昨晚是又急又忙,忘了打電話了。今早,不是著急村里的事嗎?心想趕得上趟,等后來發(fā)現(xiàn)晚了可一看手機沒電了。

阿雄從木書記、和主任的對話中聽清了事情的原委,便想著趕緊去向梅琳說明白,讓她消消氣,原諒木書記。他來到梅琳房外,發(fā)現(xiàn)她還沒有平靜下來,在忿忿地說,這些村干部哪有一點宗旨意識?

梅書記,你這么說可就冤枉我們了,你想想,我們拿著一千把兩千塊錢,天天和你們一樣起早貪黑奔波勞累,家里的事全都顧不上,我們抱怨過嗎?這不是宗旨意識嗎?

肖琳竹筒倒豆子般把心里的話全說了出來。她氣惱地丟開梅琳的手氣哼哼地走了出去,與正往屋里走的阿雄擦肩而過。

梅書記,我的梅大書記,消消氣得了。我有重要情況向你匯報。阿雄笑嘻嘻地對梅琳說。梅琳愣了愣神,緩了緩口氣說,啥重要情況?快說!她這幾年被各種大事小情弄得有些神經(jīng)過敏了。

別急別急,你聽我慢慢說。阿雄調(diào)了調(diào)梅琳的口味,不急不慢地把木書記父親病倒的事說了。梅琳一聽著急地問道,木老爺子現(xiàn)在怎么樣?

命算保住了,但……梅琳再也聽不下去了,邊急著往外走,邊自責道,是我錯怪老木了,是我錯怪老木了……

老隊員講起石磊華時神情怪異。今天要去他家普查,阿雄心里有些好奇,想看看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上午十點過十多分,普查組走進了石磊華家。阿雄把他家院內(nèi)院外掃了幾眼,并沒發(fā)現(xiàn)啥異樣,他家和其他貧困戶并無二樣,新修的房屋、入戶的引水管、讓人眼前一亮的衛(wèi)生廁所……都可看出扶貧、惠民政策的實施痕跡,樸實整潔的農(nóng)家院子,證實了主人家的勤勞上進。

正在阿雄疑惑之際,魯麗扯扯他衣袖,讓他看正在招呼大家坐的婦人。

阿雄順著魯麗的目光看去,發(fā)現(xiàn)那就是個四十歲左右的農(nóng)婦,無論從衣著打扮講,還是從容貌舉止看,沒什么特別的。他悄聲問魯麗,他媳婦啊?

不是,不是!她是下村和志寬的媳婦,她長期在他家,他也經(jīng)常出入她家。魯麗小聲告訴阿雄,他媳婦在屋里躺著哩。

你們也太能扯了。阿雄不以為然地呲了魯麗一句。

大家坐定開始對石磊華進行模擬普查。那婦人悄然走開,去招呼那些人來瘋一般嚎叫的豬去了。

阿雄懷著好奇的心理跟了過去,邊看那群餓鬼似的豬搶食,邊裝作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與她聊起來。他說,阿姐,你家這窩小豬長得好可愛啊,今年豬價漲得猛,過不了多久賣了可就賺一大筆了。

她抬起頭來看了看阿雄,有些羞怯地回道,小弟新來的吧?以前沒見過你。她見阿雄點了點頭,稍稍遲疑了一下繼續(xù)說,這不是我家的,這是老石家的。

她說得不慌不忙,無遮無掩的。阿雄也就坦然了不少,試探著問道,老石你們兩家是親戚?聽說你常來幫他。

不是親戚,他也常幫我家,我們兩個苦命人相互幫襯嘞。她坦坦蕩蕩地說,沒有半點羞愧扭捏的樣子。讓阿雄覺得魯麗他們有些俗氣齷齪。他坦誠地對她說,你們來往密切,村子里有一些風言風語,你老公和他老婆不能接受吧?

那倆個都是廢人了,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她說得一臉自信,不知道她是沒發(fā)覺自己說漏了嘴,還是她對他倆的關(guān)系無所顧忌。她的快言快語有些出乎阿雄的意料。他覺得她是個爽直坦誠的人,男女私情這個一般人覺得隱秘丟人的話題,在她眼里似乎就是個平常事兒。這讓阿雄消除了怕捅到馬蜂窩的顧慮,便想繼續(xù)與她把談話深入下去。于是問道,你老公咋了?你說他是廢人。

阿雄的話顯然說到了她的痛處,她悲戚地說,他五年前在高速公路建設(shè)工區(qū)打工被塌方埋了,摳出來時還剩一口氣,醫(yī)治一年多成了只會喘氣的廢人,吃飯都要人喂。這一來,家里上有他八十多歲的老父老母,下有一雙上學的兒女,你說我咋辦???總不能丟下他們一走了之吧?我得撐起這個家?。?/p>

她情緒有些激動,話閘沒在阿雄所問之處關(guān)住。阿雄忙說對不起,對不起。她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說沒啥的,我還要感謝你嘞。人們都說我是壞女人,像躲瘟神樣躲著我,我有苦無處說啊!你讓我倒出了心里的苦水。

阿雄聽得心里酸酸的,想安慰她幾句,卻一時想不出詞兒來。

老石也是個苦命人。不等阿雄開口,她卻續(xù)上話茬說,那年窮嗖嗖的他突然交了桃花運,在城里打工的他結(jié)識一個美若天仙的外地女子,不知為啥那女子黏上了他,說喜歡上了他,非要嫁給他。他以為自己祖墳冒青煙了,讓自己碰上了打瞌睡遇枕頭的好事,便沒多想和她結(jié)了婚。他婚后才慢慢知道自己娶了個“臺姐”。她到他家半年多便生下一個兒子,他明白那不是自己的種,自己被她騙了。

啥是“臺姐”?阿雄問道。

就是在歌舞廳酒吧坐臺的小姐。她答道,頓了頓,繼續(xù)說,她那時已三十多歲,覺得自己累了老了,也存下了不少錢了,想找個人把自己嫁了,恰在這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懷了孩子了。她們這種人,自我作賤太多了,懷上孩子是很不容易的事,嫁人的愿望就更強烈了,便不再挑撿,用她自己的話說是把自己“下嫁”給了老石。

那老石和她離了吧?阿雄沒想到是那么一回事,聽到此便按自己的心思想當然地問道。

離什么???那孩子生下來就是個病坨坨,還有那“臺姐”生完孩子便像霜打的茄子,一下蔫巴了,成了個病秧子。老石心好,看著她娘倆可憐,不忍心離了讓她娘倆凄楚度日,便和她湊合著過,到現(xiàn)在倆母子背了十多年的藥罐子了,不僅花光了她攢下的錢,還硬生生把老石一家拖累成了貧困戶。

阿雄還想繼續(xù)探究老石的事,卻聽到梅書記在扯聲賣嗓地叫他,只好作罷。

從老石家出來,阿雄心情無端地沉重。“幸福的家庭大致是一樣的,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幸?!彼肫鸲韲笞骷伊蟹颉ね袪査固┑脑?,心里忍不住一番感慨。

在脫貧攻堅“百日總攻”正酣之時,縣脫貧攻堅領(lǐng)導(dǎo)小組辦公室制發(fā)了新的“脫貧工作明白卡”版本,要求全縣各村按新版本重新制作。

當梅書記宣布縣里的這一決定時,幾乎累虛脫的隊員們?nèi)急罎⒘?,整齊劃一地發(fā)出“哎喲”的嘆息。他們已無力罵罵咧咧,只有阿雄還有心思把新老版本進行反復(fù)對照,末了氣憤地把手中的紙片摔在桌子上。

阿雄,你別影響士氣!梅琳嚴肅地制止阿雄說,打瞌睡免不了死罪,我們還是把發(fā)牢騷的力氣用在工作上,從今天開始,包括我在內(nèi)每人按新版本完成五十份“明白卡”的制作,三天內(nèi)完成!模擬普查不能停,必須不折不扣按程序要求推進!做“明白卡”的事,各自擠時間完成。

雖然,俗話說時間像海綿里的水,擠一擠總是有的。但對駐村工作隊員來說,每天從睜開眼到夜里十點這段時間,他們的“海綿”里都是干巴巴的,再擠也擠不出半點“水”,所謂擠時間就是縮短睡覺時間而已。

自梅琳下達任務(wù)后,隊員們誰也不敢怠慢,每天夜里晚飯后便拖著疲憊的身子開始一場新的奮戰(zhàn)。阿雄人年輕,電腦也玩得溜,奮戰(zhàn)兩個夜晚便第一個交了“卷”。其他隊員也比他慢不了多少,到第三天夜里也都紛紛完成了任務(wù)。但當他們在一陣輕松歡快的打鬧之后,卻發(fā)現(xiàn)梅琳還在電腦前苦戰(zhàn)。

梅書記,我來幫你弄。阿雄瀟灑地打了一個響指對她說。

說啥?看不起我們老同志說!梅琳頭也不抬地回道。

梅書記,你別硬撐著,我?guī)湍悴⒉皇强床黄鹉?。阿雄真誠地對梅琳說。

一邊去!我啥時認過慫,我要干的事,前面縱使是虎跳峽我也要躍過去!阿雄被梅琳懟得無話可說,只好無奈地笑笑,回房間休息去了。

那天晚上,阿雄因提前完成任務(wù),心情輕松愉快便喝了兩瓶啤酒。夜里不知幾點,他被尿憋醒了。當他著急忙跑去廁所時,見村會議室的燈還亮著。他痛快地放水,一個疑問忽地從他心間閃過——梅書記還在加班?他猛然一驚,顧不上敲門的禮節(jié)推門而入,只見梅琳趴在桌子上,便喊道梅書記,梅琳!可梅琳一動不動,他慌了神,忙上前推了推她,卻見她身子一歪便要倒下,急忙把她扶住……

經(jīng)村衛(wèi)生室王醫(yī)生等人一番緊急搶救,梅琳還是沒能活過來。王醫(yī)生說,她是急性大面積心肌梗死,即使在大醫(yī)院也難以搶救過來。阿雄是第一次近距離感受到死神的殘酷無情,也第一次那么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梅琳的死,使他猶如得了魔怔一般,身體無端的疲軟,情緒十分低落,可腦子卻異常的活躍,他想了許多。料理完梅琳后事的第二天,阿雄他們又回到村里準備投入緊張的工作。可正當他們收拾停當往外走時,牛鄉(xiāng)長風風火火趕來。他攔住大家說,大伙等等,市委鄺副書記要來看望大家。

鄺副書記的到來再次勾起隊員們對梅琳的深切懷念。在他們哽哽咽咽的抽泣聲中,淚眼婆娑的他們看到鄺副書記深深地給他們鞠了一躬……

全市脫貧攻堅“百日總攻”順利推進,取得了實實在在的成效。阿雄他們羅可村在六月二十九號完成了包括模擬普查在內(nèi)的各項“總攻”任務(wù)。當日,接替梅琳工作的邱書記宣布放假半天,隊員們像脫去了塑身內(nèi)衣一般輕松。

工作隊員們已有近兩個月沒有回家了,大多急切地收拾著準備回家。阿雄還未結(jié)婚,父母也住在省城,他是快樂的單身漢。在大家歸心似箭、火急火燎地啟程時,柳春高的身影不斷在他腦子里晃悠,他想今天是找柳春高侄子柳光宗聊聊的好時機。想到此,他忙找到柳光宗說了自己的打算。柳光宗滿心歡喜,阿雄便和他說好一起去他家。

那天,在柳光宗父母熱情招待下,晚飯后,阿雄和柳光宗在他的小屋里聊了起來。

確實如阿雄想象的一樣,柳春高原本是個精明能干的漢子。年輕時,他是個心靈手巧的小伙子,既有一把子力氣,又能吃苦耐勞,娶了鄰村的納西阿妹和淑英為妻,一家老小過著和和美美的生活。他有一手泥水活技術(shù),還有上山挖蟲草、采松茸的本領(lǐng)。冬春時節(jié),他就在周邊村子里打短工,幫修房造屋的人家砌磚粉墻。夏秋雨季,他就爬上玉龍雪山挖蟲草、撿松茸羊肚菌等,然后拿到麗江去賣。那些都是珍貴的藥材和山珍,三四個月下來,他便弄夠了一家人一年的日常開銷。婚后不久,他妻子便有了身孕,令他興奮不已,整天樂呵呵地盤算著怎樣勤勞致富,把一家人的小日子過得更好。然而,天有不測風云。那年八月的一天,他照常到玉龍雪山上撿松茸,突然一頭麂子在他眼前狂奔而過,突聽咔嚓一聲悶響,只見那頭麂子硬生生撞在巖石上,滿頭鮮血噴涌而出,沒蹦跶幾下便倒在地上。他愣愣地看著奄奄一息的麂子不敢上前,心里慌慌地想這是要發(fā)生啥災(zāi)禍嗎?

千百年來,農(nóng)村人積累了不少預(yù)測吉兇禍福的經(jīng)驗,比如,什么豬來窮狗來富貓兒來了撕孝布,什么看見蛇往上爬,那見者將升官發(fā)財,如看到蛇往下爬,則見者將碰上倒霉事被降職甚至丟官等等。他不知道眼前的怪事預(yù)示著什么,但從老輩人傳授的經(jīng)驗來看,他覺得絕不是啥好事。他顧不得再撿什么菌子,驚恐地挎上竹筐便下山。果不出他所料,他剛走到村子頭上,便見他堂哥火急火燎地向他奔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出事了!出事了……

原來他媳婦早產(chǎn)。這大大超出他的預(yù)想,因為離預(yù)產(chǎn)期還有一個月哩。更要命的是他媳婦還是難產(chǎn)。咋會這樣呢?他早晨出門時媳婦還好好的。他顧不得多問,焦急萬分地和堂哥趕回家。他趕到家時,父母請來的接生婆表示自己已無能為力,簡易的擔架已捆綁好,村里七八個小伙子已在等候他拿主意。

大人、孩子性命攸關(guān),還有啥主意?趕緊送鄉(xiāng)衛(wèi)生院啊!他一聲令下,小伙子們抬起擔架便走。無奈,到鄉(xiāng)衛(wèi)生院有十五六公里路程,不通公路,全是彎彎曲曲、溝溝坎坎的山路,縱使小伙子們不停歇地輪流抬著擔架飛奔,也耽誤了三個多小時,結(jié)果他媳婦沒能下手術(shù)臺,嬰兒也奄奄一息,第三天便夭折了。

三天,媳婦、孩子與自己陰陽相隔。這打擊令柳春高欲哭無淚、痛不欲生,但命運之神還未放過他。他從鄰里口中得知惹出這樁禍事的原因是,那天早晨,他媳婦起床后覺得睡房里缺個掛衣物的東西便找來釘子和斧頭,想在屋里柱子上釘兩顆釘子。她不知道這是孕婦的大忌。當她站在凳子上釘釘子時,突然聽到她婆婆驚叫道,哇呀,你干啥呀!婆婆驚乍乍的叫聲嚇了她一大跳,她一腳踩歪從凳子上摔了下來……

農(nóng)村老人在生活中有很多禁忌,其中對孕婦的禁忌要求最多,他媳婦的舉動犯了孕婦不能在屋中釘釘子等禁忌,他娘歷來很迷信,結(jié)果一聲咋呼闖了大禍。老人十分自責,還被老伴責罵數(shù)落,心里十分難受。當她得知兒媳、孫子都沒保住的噩耗時,再也承受不了巨大的心理壓力,趁老伴上山放牛時,用一節(jié)繩索把自己掛在了屋梁上……

家里腳跟腳連走三人,他和老爹受到了巨大打擊,他爹一病不起,沒出三個月便撒手而去。

聽著柳光宗的講述,阿雄滿心酸楚,心里感嘆著命運的無常與無情,偷偷地流下了兩行清淚。

徹底擊倒我二叔的是村里人的愚昧無知和迷信。柳光宗說,當我二叔在苦難的命運里掙扎時,膽小的村里人對他唯恐避之不及,使他成了個孤立無援的人。還好扶貧工作隊來了,給了他第二次生命。

那一夜,他們聊完了柳春高,又聊起了石磊華,還聊起了村里的其他人和事。夜深了,他倆躺在床上卻睡意全無。心里久久不能平靜,默默地感慨道:人啊,誰不想過幸福美好的生活,而他現(xiàn)在的扶貧工作,就是給人以希望,雖然辛苦,但有意義。

阿雄不知不覺睡著了,夢中,他看到陽光照在玉龍雪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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