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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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天偶遇一位曾經(jīng)采訪過的女老板，很意外，她變化很大，大概半年時間，她從我所認(rèn)識的那個精致干練從容優(yōu)雅的女強人，變成一個神情憔悴、衣飾凌亂，連眼神都有點渙散的中年婦人。從容貌到氣質(zhì)，你都能感覺到她整個人都寫著“不好”兩個字。

簡單寒暄兩句后說了再見，克制著訝異和些許好奇，終究沒有問她發(fā)生了什么——我跟她到底不熟，只是見過兩三面，并無私交，不適合過多探問。

后來在同事那里才知道究竟，不久前她兒子和兒媳婦離了婚，女方是外地人，在很遠的南方城市，通過法律手段獲得孩子撫養(yǎng)權(quán)，把她兩歲的孫子帶走了。

她被這件事一下打垮，再無心經(jīng)營公司，萎靡不振，甚至開始酗酒，變得嘮嘮叨叨，逢人便說人生不圓滿，連她這份最美好的天倫之樂都剝奪。

她像變了一個人，在對不圓滿人生的控訴中一日日頹廢。

聽完沉默。

其實，我能理解她在那么多年圓滿人生的游弋中，突然遭遇這份不圓滿的憤懣。

她曾經(jīng)那么圓滿，家境富足，有事業(yè)，有名氣，有社會地位……可是因為人生的這一處缺漏，她便否定全盤，眼中，心里，全都是這一處的不圓滿，抵消人生所有絢爛。

原來遺憾不圓滿，也能成為執(zhí)念。

沒來由地想起另一個女子。她叫敏，和我住在同一個小區(qū)內(nèi)，我們在小區(qū)的健身房相識。

30歲左右的敏，相貌清麗，是某銀行的理財師。先生大她一歲，高大帥氣。他們是大學(xué)同學(xué)，都受過良好教育，當(dāng)初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畢業(yè)沒多久就結(jié)了婚，住進這個小區(qū)的別墅群。

那時的敏一直擁有所有人眼中的完美人生，直到幾年后，查出來不能懷孕，這輩子都做不成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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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在敏的堅持下，她和先生離了婚。擁有家族生意的敏的先生，同時也有著傳統(tǒng)的觀念，父母對孩子有深深的期許。敏清楚婚姻并不是兩個人的事情，所以選擇了成全。

和相愛的人分開，此生不能做母親，敏一定也痛苦沉淪過吧？只是她痛苦沉淪的那一面，并沒有展示給人看。很快，敏就如常地游弋于往日的生活中，上班，下班，陪伴家人，跑步，做瑜伽，美食，時裝……樣樣不落。

從來不提及人生變故帶來的痛苦糾結(jié)，連笑容都和以前一樣明朗，沒有絲毫的怨懟。

因為相識時間不算短，又一起參加過健身房的比賽和其他活動，我們算是相熟。有一次，我忍不住唏噓，覺得人生好不圓滿，非要在她完美人生中留一道深深的缺口。

敏聽了，沉吟一下，隨即笑起來，說：“也不全是這樣，終歸還好。”

敏說事情發(fā)生后，痛苦一定是有的，但她選擇了平和接受。

敏說，我有時想，這么多年命運待我已夠豐厚，容貌、財富、愛情、父母健康、朋友真誠……我得到的太多了，所以人生一定要在某一處有所殘缺，用來抵消我過剩的獲得，我愿意好好接受這份不圓滿，我覺得，這也是不圓滿中的圓滿，畢竟，一個人不可能什么都擁有。

那一次，我被她關(guān)于不圓滿和圓滿的定論感動了。

是啊，一個人不可能什么都擁有，而很多時候，除了真正悲苦的命運，我們大多人所遺憾的不圓滿，興許只是在其他方面獲取過剩而不自知，所以上天會動動手，平衡一下得失。

那么我們該做的，便是接受虧缺的，珍惜獲得的。

想明白了，也便釋然。

（田龍華摘自《品讀》2020年第3期/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