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培利

摘? ?要： 在研究當代中國國家—社會關系研究中，學界引入了“法團主義”這一概念。但對于何謂法團主義、如何認識法團主義尚缺乏足夠的認識。全面客觀地認識法團主義，需要從兩個維度展開：一是把法團主義視為一種學術范式，二是把法團主義視為一種政治實踐。這種區(qū)分進一步明晰學術討論與政治實踐的不同意義，有助于把握法團主義的豐富理論價值，啟發(fā)如何借鑒吸收理論成果，促進理論和話語的本土化發(fā)展。

關鍵詞： 法團主義; 國家與社會關系; 社會組織

中圖分類號： D082? ? ?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 ? ?DOI：10.13411/j.cnki.sxsx.2020.03.010

Corporatism： Perspectives of Paradigm and Political Practices

TIAN Pei-li

（School of Government，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 China）

Abstract： In the process of research o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tate and society in China， corporatism theory has been introduced. However， it is confused about what is corporatism.? So it is inappropriate to apply the theory to analysis and generalize the relationship. The author argues it will be more accurate to understand corporatism in perspectives of paradigm and political practice. The division will clarify the academic issues and political practice. It will illuminate how to absorb the corporatism and advance Chinese theoretical innovations.

Key words： corporatism; state-society relationship; social organizations

一、引語

當代中國的國家與社會關系一直是學界研究的一個熱點，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隨著中國政治經濟改革進程的深入，國家與社會關系已經成為中國政治發(fā)展的一個歷史性課題。學者們發(fā)現(xiàn)，在過去的幾十年時間里習慣使用的一系列社會科學概念與范疇顯然已經很難再適用于當代中國社會[1]52。正是在不斷深化對中國國家與社會關系的認識過程中，學者們把法團主義引入中國研究。但是，法團主義并未僅僅被學者們作為一種學理來探討，可以說一開始就與中國的社會轉型與改革緊密相關，甚至有的學者以之作為對中國政治發(fā)展的一種主張[2]47-61。比如，顧昕和王旭指出，在市場轉型的過程中專業(yè)性團體與國家形成了國家法團主義關系。[3]康曉光則認為，法團主義是中國國家前景的一種選擇[4]85-95。有的學者還提出了“法團主義的發(fā)展路徑對中國是可行的”[5]以及“法團主義中國化”[6]10等概念。直至最近，學者們還從理解法團主義的視角分析中國的基層治理，認為法團主義為中國的社會治理轉型提供了理論支撐，在中國法團主義的實踐中國家主導更高效更強有力。這表明，對法團主義的研究不僅僅是單純的學術討論，也是一種制度設計、政策主張。然而，關于何謂法團主義，如何理解法團主義卻缺乏足夠的認識。這種情況，不僅存在于國內學界，國際學界也是如此。2011年出版的《政治科學國際百科全書》指出，盡管對法團主義這種利益代表制度和法團主義國家有了長達數(shù)個世紀的討論，但是鑒于定義不充分以及意識形態(tài)論爭的原因，法團主義這一概念仍然難以把握[7]。由此可見，如何認識法團主義有著學術和實踐的雙重意義，而全面客觀地認識法團主義，有賴于理解視角的轉換。也就是說，在中國的語境中，對于法團主義的理解需從兩個維度展開：一是把法團主義視為一種學術范式，用于對國家社會關系、政治經濟過程的學理分析;另一方面，法團主義也是一種政治實踐，具體體現(xiàn)為法團主義思想、法團主義體制、法團主義政策。為此，筆者首先提出認識法團主義的兩種路徑進而分別闡釋“作為學術范式的法團主義”和“作為政治實踐的法團主義”，最后指出，提出方式這種區(qū)分對當前的法團主義研究有重要意義。首先，有助于把握學術討論與政治實踐的不同意義，其次，有助于把握法團主義的豐富理論價值，法團主義不僅僅是一種國家與社會關系的結構，也包括政治經濟過程，它既是結構的也是過程的。第三，進一步啟發(fā)我們如何借鑒吸收理論成果，促進理論和話語的本土化發(fā)展。

二、認識法團主義的兩種路徑

（一）法團主義概念運用的局限性

法團主義是社會學、政治學領域的一個重要研究領域和學術概念。特別是在上世紀70年代至80年代政治學研究中迅速形成了一個熱點，當前很多經典的法團主義研究文獻正是產生于這個時期。潘尼奇認為這十年的法團主義研究是高速增長的產業(yè)[8]，取得名副其實的研究成果。當然，與之對應的另一個問題就是，概念的多義性，他也在同一篇文章中指出，“對于法團主義到底指什么學者們分歧嚴重，很不一致?！睂τ诜▓F主義概念的多義性以及法團主義研究的多元性，威廉姆森在《法團主義透視》中也講到，法團主義是一個很難掌握的概念，尤其是對于那些不熟悉這個領域文獻的人而言，也許其主要原因在于，多數(shù)文獻是關于概念和理論框架的研究，而大多數(shù)討論又是對于之前討論的討論，而這些文獻又往往是以演講的形式、參閱他人的文獻形成。[9]ix事實上，這樣的問題到今天為止沒有太大改觀。

在國內的研究中，存在同樣的問題，僅概念本身就有多種譯法，有“統(tǒng)合主義”[2]47、“組合主義”[1]52、“合作主義”[4]85，“社團主義”[10]，“階級合作主義”[11]365等等，不同的譯法既反映出學者們對法團主義的理解，也反映出理解法團主義的困難。這也使得法團主義運用到在中國研究時涉及到相當廣泛的領域，并派生出了諸如社會主義法團主義[2]48、地方國家統(tǒng)合主義[2]48等概念。在概念衍生的過程中，是法團主義概念向新的領域的擴展。比如，在規(guī)劃研究中，運用了法團主義都給他概念，提出了“中國城市群空間演化的制度分析框架”，認為中國城市群空間演化經歷從“國家法團主義”而“地方法團主義”到“社會法團主義”的治理形態(tài)的演進，行政、市場和社會力三種力量的消長，并由此形成了不同的治理結構，對城市群空間結構、演化均產生重要影響。[6]9-13盡管作者在該文中梳理了法團主義的有關概念，但是對法團主義仍然是異于社會學、政治學的理解的。比如，作者認為法團主義是一種“政制”，是一種權力結構安排，其核心是公共權力在各級政府、市場和社會之間再分配的一種制度安排。

（二）理解法團主義的兩個分野

從學術流變的角度看，“法團主義”是一個典型的舶來品，看著這個概念就似乎有濃郁的伊比利亞半島或天主教教義風格。從方法論的角度看，“法團主義”是認識和分析社會事務的工具，它的清晰準確可以使得問題的研究和討論更具邏輯性，有助于更好地積累知識、發(fā)展理論。那么，作為一個在中國語境中使用的學術概念，從法團主義的自身理論發(fā)展看，可以從兩個維度展開，即學術范式和政治實踐。一方面，法團主義是一種學術范式。庫恩認為，范式代表著一個特定（學術）共同體所共有的信念、價值、技術等構成的整體[12]175。不同的范式引導研究者看到不同的世界。作為學術范式，法團主義是分析國家—社會關系的模型，是一種社會—政治—經濟的分析框架，也就是學術觀察方式。通過這一范式，可以把握國家—社會關系中的關鍵要素，以此理解國家—社會關系的特點和運行等方面的意義。另一方面，法團主義是一種政治實踐，這種實踐植根于西方特定歷史土壤、文化環(huán)境、經濟秩序中，它包括法團主義的獨特思想體系、制度架構、政策主張，是漫長的、特定的發(fā)展條件下的產物，當然在不同的國家、不同的歷史時期、具體的情境中有不同的體現(xiàn)。學術范式和政治實踐兩個分野，構成了中國語境下理解法團主義的基本維度。通過這一劃分，可以清晰地理解法團主義的學術抽象和具體實踐的區(qū)別與聯(lián)系以及法團主義的豐富內涵和在理論和實踐上的雙重價值。

三、作為學術范式的法團主義

從學術范式的角度看，法團主義有兩個具體的方向，一是分析國家—社會關系，二是分析政治—經濟過程，這兩個具體方向是學術研究的重要領域。由此，也使得法團主義具有鮮明的范式價值。

（一）分析國家—社會關系的模型

1974年菲利普·施密特發(fā)表《仍然是法團主義的世紀嗎？》[13]一文，該文在法團主義的研究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一方面，標志著法團主義研究的復興。因為在法團主義的概念史上，相當多的理論家、意識形態(tài)者以及政治活動家出于多種動機、利益和理由使用過這個概念。通過施密特的努力成功使得法團主義重新成為一個學術概念，使人們從歐洲不愉快歷史的陰影中解脫出來，特別是使人們將法團主義與歐洲法西斯主義相聯(lián)系的印象中解放出來。另一方面，施密特提出的模型成為分析組織化功能單位與國家關系的模型、“理想型”。這個模型認為法團主義是一種結構化的國家與社會關系，體現(xiàn)為利益代表體系。其基本的要素是：（1）社會的利益單元按照類別，如按職業(yè)、產業(yè)等進行整合，形成單一的、非競爭的、科層制的、功能上分殊的組織化功能單位;（2）以強制方式將這些組織化功能單位吸納進利益代表體系;（3）這些組織化功能單位或由國家創(chuàng)立或經國家承認、認可，并被國家授予其在所代表的領域內壟斷的、專門的代表權;（4）以此為交換，國家獲得對這些組織的領導選舉的控制權和組織的利益表達權。由此，形成了一種有特色的國家與社會關系。一方面，經過整合社會的利益實現(xiàn)有序化，被吸納進利益代表體系的組織化功能單位成為連接國家與社會關系的有效結點，通過咨詢委員、協(xié)商等方式組織化功能單位參與到政府的決策過程中，反映特定領域的利益。另一方面，國家賦予組織化功能單位準公共組織地位，不僅具有約束其成員的權力，也有規(guī)制社會經濟事務的權力，從而發(fā)揮著利益調節(jié)、政策貫徹的作用，組織化功能單位也成為國家控制的連接點。

這一模型是以國家為中心的，是對于多元主義利益集團模式的挑戰(zhàn)和替代，在多元主義的范式下，認為組織是個人的集合，集體不過是個人偏好和價值的加總。所有的利益集團處于同等的競爭狀態(tài)，對政治的影響力廣泛分布在各個利益集團，具有明顯的個人主義方法論色彩。法團主義模型強調國家的能動性，強調社會利益的有序、集中、協(xié)調，具有濃厚的有機主義色彩。另一方面，這一模型也超越了與地域文化現(xiàn)象相關聯(lián)的局限，法團主義不再是與伊比利亞、與拉美文化相關聯(lián)的現(xiàn)象，而是一個具有普遍分析力的模型。

作為分析國家—社會關系的模型，法團主義勾勒出了特定國家—社會的結構關系的主要要素，這在國內的研究中有廣泛的運用。通過該模型分析中國社會團體的發(fā)展，以及政府對社團的管制、未來社會組織與國家的關系等問題，以此討論法團主義是否可以適用于中國國家與社會關系的建構。

（二）分析政治—經濟過程的模型

政治—經濟過程模型的產生與法團主義研究的持續(xù)深化有密切關系，是一個結構化分析模型到過程化分析模型的轉變。施密特在之后的研究中，提出了法團主義I和法團主義II兩個概念[9]99，法團主義I就是利益調節(jié)形式，和法團主義II就是政策形成模型。這個轉變是由“利益匯集的結構”到“政策協(xié)商過程”的轉變，而這其中包含著法團主義從“統(tǒng)合”的結構到政策的“合作”的含義的轉變?？傮w上看，法團主義政治—經濟過程的模型表現(xiàn)為：（1）強調個人利益由集體（主要是工會）來代表，將工資集體談判引入政府決策的過程，從而不再僅是勞資雙方談判，通過國家、資方、工會三方長期、持久的合作來達成共識，并鞏固這種三方關系。（2）通過頒布法律或自愿簽訂協(xié)定，協(xié)調、規(guī)制經濟關系降低勞資雙方沖突。比如限制工會一定自由，給予資方一定限制等。（3）通過采取一定的策略提高就業(yè)的穩(wěn)定性，降低不確定性，以此達到實現(xiàn)完全就業(yè)的目標。

因此，在這一過程中，勞動關系的穩(wěn)定、充分就業(yè)、消除滯漲等政策目標也隨之達成。法團主義政治經濟模式良好的經濟表現(xiàn)成為法團主義研究熱的一個重要原因，很多研究即是圍繞這一問題展開的。作為政治—經濟過程模式，主要是從歐洲，特別是斯堪的納維亞國家、德國、奧地利、荷蘭等國家的經驗中抽象形成的。

四、作為政治實踐的法團主義

從政治實踐的角度看，在法團主義的發(fā)展過程中，形成了一個包括政治社會思想、政治制度以及公共政策在法團主義政治實踐。

（一）法團主義政治思想

法團主義思想是認識法團主義的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法團主義思想也是整個政治思想史的重要組成部分。法團主義就其本意而言，所強調的是基于人類的基本社會關系自然形成的團體、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聯(lián)結，比如家庭、鄰里關系等關系。由此觀之，在家庭、部族與部落等文明社會起源之中，已經存在著后世法團主義形式多樣的雛形。而其思想淵源也可以追溯到古希臘、古羅馬甚至更遠。對國家與社會有機統(tǒng)一重要性的理論思考、家庭的角色作用的闡釋中孕育著法團主義的思想因素。[14]同樣，在《圣經》《哥林多前書》中耶穌的十二使徒之一圣·保羅關于身體的論述中也包含了法團主義的思想，它認為社會和政治是一個有機體，就像人的身體一樣，所有的功能被和諧地整合在一起，共同發(fā)揮作用。這也成為天主教強調社會和諧的思想來源。因此，法團主義的底色是中世紀的，雖然有階級、有貧富，可是人人各安其所，依照社會地位每個人享有特定的權利和承擔相應義務，整個社會以一個集體性的實體存在，并呈現(xiàn)出科層化的圖景。法團主義者就是將中世紀地主和農民的和諧的紐帶關系轉移到了資本主義社會中資本家與工人之間，并且認為階級斗爭、沖突和社會不公正會使得勞資關系受到危險。[15]23-24

在近代，法團主義是對資本主義發(fā)展以及自由主義到來的一種思想上的回應。一方面，對于法團主義者來說，他們承認私有財產的存在，并不反對資本主義，但所反對的是自由主義。他們認為，自由主義具有消解既有道德秩序的力量，會打破社會有機體的團結，導致社會的原子化，造成追求更高道德目標的障礙。因此，法團主義是與自由主義水火不容的一種思想[16]97。另一方面，對于體現(xiàn)資本主義和自由主義的制度設計提出了質疑。在法團主義者看來，社會應按等級制組織，權威自上而下來，這符合有機團結的理念。因此，對于代議制是持否定態(tài)度的，如奧地利的奧瑟馬·斯班認為：“使用投票箱決定真理和正義是我聽到的最為荒謬的建議……沒有人會靠多數(shù)決原則存在，而只能靠真理和正義的基礎。”[9]32進而，主張團體（corporations）作為立法院或議會中的組成部分。而這種政治思想同內在的強調了社會共同體或集體相對于社會成員的優(yōu)越性和道德上的先在性。 [9]32

（二）法團主義政治制度

法團主義另一方面的政治實踐就是作為一種政治制度的法團主義。政治制度是政權的組織方式和政治統(tǒng)治方式的統(tǒng)一。20世紀以來，在西方的政治實踐中出現(xiàn)了法團主義的政治制度，這也是最為學者所詬病的，因為作為一種政治制度是與法西斯主義、威權主義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法西斯主義的法團主義制度，葡萄牙的薩拉查時期的制度是最為典型的。特別是墨索里尼時期的意大利。同時，作為威權主義下的法團主義制度，墨西哥革命制度黨最為成型，也是典型代表。

法西斯主義的法團主義制度是宣揚“國家至上”，鼓吹階級“合作”的一種政治結果。在20世紀30年代建立全面的法團主義制度。而在當時，這種制度對于世界其他國家也曾產生過濃厚的興趣。然而，作為法西斯體制有機組成部分的法團主義制度，歸根到底是服務于意大利法西斯主義的，其實質上是一種經濟和社會雙重控制制度。就其基本的組織原則而言，首先是各行各業(yè)都要建立職團，同時提出一切從事勞動、主張勞資協(xié)調的雇主和工人都要組織到職團體系中。在意大利法西斯體制確立后，職團成為意大利唯一的社會團體，并具有國家機構的地位。最終，形成了縱橫交錯的職團組織體系，墨索里尼則是所有職團的最高支配者，身兼職團最高領導機關領導者。通過職團，法西斯意大利把整個社會生產進而是整個社會納入了政治體系之中[17]407-430。

墨西哥革命制度黨的法團主義制度是該政黨的一個主要支柱。一方面，法團主義制度是墨西哥革命制度黨組織政治力量，協(xié)調政策議題，形成黨內利益結構的基礎。職團體系的建立使得各有關階層階級的利益轉變成了黨內利益，職團自身也成為協(xié)調利益的平臺，事實上形成了黨內利益協(xié)調的體系，從而成為支撐革命制度黨的重要基礎。另一方面。通過設立工人、農民、民眾、軍事四個職團部，成為政黨控制這些力量的架構。作為執(zhí)政黨，以職團的方式把全國絕大多數(shù)階層、階級的力量都納入本黨的組織框架中，并以縱向的網絡體系為主，從而建立起了較完備的政黨控制機制[18]46。法團主義制度作為墨西哥政治運行的一個鮮明特點，在墨西哥革命制度黨的長期執(zhí)政和墨西哥政治發(fā)展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三）法團主義公共政策

法團主義政策是在公共行政過程中，為解決特定的政治社會問題而形成的政策。一些研究表明，長期存在協(xié)商傳統(tǒng)的在低地國家、斯堪的納維亞國家等開放的小國，法團主義政策表現(xiàn)出良好的政策效果。比較典型的有瑞典模式、奧地利模式等。

瑞典的法團主義被稱為“法團社會的真正模式”[19]153。瑞典有著高度發(fā)達的公民參與文化以及長期和普遍的功能代表制。瑞典模式是為達成充分就業(yè)、更高的社會平等而實施的宏觀經濟政策、工資和勞動市場的一體化機制，體現(xiàn)在三個方面，一是高度集中的工資談判體制;二是團結的工資戰(zhàn)略;三是國家實施積極的勞動市場政策。其方式是，由勞資雙方自主進行談判，形成一種能夠使不同行業(yè)的工人組織就工資達成一致，從而避免不同組織間的工資競爭，其實質在于工資的自我調節(jié)，建立了一套政府之外的工資政策體系。其目的在于無論何時、盡可能維系一個工人群體內部的工資分布相對位置，這就是所謂“團結工資”政策的一個目的，它通過工資協(xié)議達成，使得工人的工資差異反映出工人在技能、接受培訓等方面的差異，并防止災難性的通脹給工資安排帶來影響。工會自愿遏制工人抗議和破壞性活動。對于資方來說，不論資方的利潤如何，必須保障工人的工資按照現(xiàn)行的水平支付，這樣就可以保障雇員的一定水平的工資，也避免由于工資的限制導致企業(yè)的生產效率下降。達成這一政策目標需要通過政府建立實施積極的勞動市場政策，政府通過建立就業(yè)機構、就業(yè)再培訓項目增強勞動力的流動性，對于老齡工人和流動較少的工人給予補貼，更為重要的是，政府是最后的雇主——即如果有必要，政府作為公共部門要提供就業(yè)保障。

奧地利被視為自由法團主義的典范[20]89，其特征有如下幾個方面：一是普遍的協(xié)會組織，每個勞動的公民至少屬于一個協(xié)會組織，或是勞工組織，或是農業(yè)、工業(yè)等行業(yè)組織，因此所有的勞動者會被覆蓋到，協(xié)會能夠代表所有與勞工相關的利益，保證了其最大范圍的利益中介功能的發(fā)揮。法律賦予了這些組織代表其成員共同和合法利益的法律地位。二是同時存在一個自由協(xié)會體系。除法定的協(xié)會體系外，奧地利有高度繁榮的自由協(xié)會體系，其原因一般認為可以彌補協(xié)會組織的不足，比如對特殊利益的代表性不足等問題，當然，自由社團體系同樣具有合法性，為奧地利人提供了自由入會的一種選擇。三是有且僅有一家工商業(yè)代表組織即奧地利商會，發(fā)揮著對工商業(yè)指導和引導的作用。四是建立單一的工會體系。五是與政黨之間相互滲透，構成特殊的政治聯(lián)結紐帶。政黨被吸納到了協(xié)會中，協(xié)會也被吸納到了政黨中。政黨由協(xié)會的分支組織構成，如雇主協(xié)會、雇員協(xié)會等，政黨的一些主要職位由協(xié)會成員充任，協(xié)會的次組織則根據(jù)不同政黨、不同派別的人進行劃分。這樣，大多數(shù)議員來自不同的協(xié)會，大約85%的立法建議在協(xié)會內部已經達成了一致。這一機制也延伸到了協(xié)會與政府之間的關系。因此，奧地利經濟政策，特別是工資政策的成功由此得到了說明。

五、結論

筆者提出了從兩個路徑認識法團主義，其重要意義在于，一方面，從法團主義的整個學術發(fā)展和學術研究的脈絡中理解法團主義，使法團主義成為內涵明晰、路徑可循的一個學術概念，從而為整個研究奠定扎實的分析基礎和理論邏輯基礎。另一方面，更為重要的是，在面對如何認識法團主義在中國的適用性問題上，通過這樣的區(qū)分為思考這個問題提供了基本的思考路徑。

首先，作為一種學術分析范式，為認識政治經濟現(xiàn)象提供了一個分析范式。這有利于從分析性的視角把握現(xiàn)實的問題，同時也啟發(fā)了分析問題的思路。那么，從這個角度看，可以借鑒法團主義的分析范式思考中國研究的有關問題。比如，在中國國家與社會關系上社會組織的發(fā)展是一個重要的命題，法團主義以國家為中心的理論取向與中國的國情有契合之處，這也成為學者們從法團主義中尋找解決方案的一個原因。同時，隨著中國全面改革的深入，在福利政策、勞工政策等問題上，法團主義的政治—經濟過程分析模式也提供了借鑒的學術支持，其合理因素可以用于具體的政策過程。

其次，學術范式與政治實踐有截然不同的意涵。從前文的分析可以看出，其思想淵源、中心理念到制度架構、政策過程，都有濃厚西方文化色彩和特定的時代背景，在借鑒其制度、分析其適用性時必須考慮中國現(xiàn)狀。比如，法團主義的制度架構根植于悠久的行會傳統(tǒng)，根植于宗教的思想中，在西方有深厚的基礎。而與中國的環(huán)境有顯著不同，這也說明，作為分析范式的法團主義可以提供可資借鑒的理論因素，但在構建中國的國家社會關系，實施福利、勞動政策等方面時，必須從實際出發(fā)，尋求符合國情的道路。

最后，理解與闡釋中國的國家與社會關系，需要汲取包括法團主義在內的富有價值的理論成果。但是在理論的構建以及話語的形成上，更需要從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構建的角度提出更具現(xiàn)實性、針對性、理論性的觀點、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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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校對：葉慧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