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麗宏
站著,這個姿態(tài),有意趣。就像風來,“啪”,花骨朵爆開,灼灼開在春光里。站著的魅力,也許就是這臨風的爆開。
有個夏日黃昏,我下班后行走在深巷里,墻那邊的院里,忽然悠悠送出一曲笛音,“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抑揚的吟唱,清妍婉媚??刹皇嵌披惸飭幔课彝W?,站在那兒,一心一意地聽完。西斜的夕照,涂滿我的前額;若有若無的涼風,吹拂耳邊的發(fā)。那一刻忘我地站著啊,那么迅疾就結束了。不知那才子佳人的幽怨唱和,院里人家可曾沉醉動情?
那個夏天,好似全被那一刻站著收藏了。
周末的午后,喜歡從家務里逃出來,捧一杯茶,在窗前,看看節(jié)令,發(fā)發(fā)呆。有天下雪,我忽然想,蘇老泉寫他的雪“一片兩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無數片,飛入梅花都不見”,應當也是這樣站著,指點著,一瓣,一瓣,層層不窮地喜悅著的。若坐著,斷然沒有那種如數珍寶的昂揚。
我覺得肯定是這樣的,就如同我的院里,冬季的白和其他三季的黃綠輪轉,鵝黃、淡綠、翠綠、烏青,青紫斑駁,金光燦燦,我也是站著一一點數過來的。自然的濃烈豐富,將生活留給我的疲憊落寞、情緒起伏,一一沖淡并且替換。四季里,我常那么寂寥地站著,把自己融入多色調的自然里面。
想起詩人顧城的《門前》:“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逼棠郎频摹罢局?,也許是用無數次跌跌撞撞的奔跑換來的。那樣的站著,我們都有過。只是站著之前、站著之后的故事演繹,誰知道呢?那“站著”的恬美,不論時間長短,都是當事人自己創(chuàng)作的一幅唯美的畫。日后,會不會常掛在心之一壁,將自己放回從前,站那么一小會兒呢?
站著,引頸遠眺,是因為隱隱懷有企望;實際上,也可以面向內心跟自己說說話。你看著自己的心,掙脫了日常的框框,閑散走出去,手舞足蹈。再忙再累,心可不能擰得太緊了呀,我們需要偶爾的這種閑散,給心放一個片刻的小假。
站著的這一刻,會有更多的事物涌進心靈,花草樹木、屋舍小徑、湖光山色、冰川雪峰、大海濤聲、山中林吼,都是一種語言,讓站著的靈魂側耳傾聽。
世界那么大,站著,往遠處,看一看。
(張秋偉摘自《時代青年·悅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