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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坐》:現實情境中的精神求索

2021-01-14 07:50
關鍵詞:賈平凹現實小說

溫 瑞

(陜西理工大學 人文學院,陜西 漢中 723000)

《暫坐》是賈平凹最新出版的長篇小說。也是其第十八部長篇。從長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數量足以顯示出賈平凹旺盛的創(chuàng)造力。他的新作又為我們提供了新的關注點。在他以往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多進行鄉(xiāng)土敘事,多描寫農村女性形象。而《暫坐》則是對于城市的回歸。這次回歸以都市女性為主要創(chuàng)作對象。塑造出了不同于《廢都》的新的女性形象。本文將從作品的現實性及其精神內涵和藝術手法三個方面來分析作品,突出新作對于賈平凹以往小說思想藝術的繼承與發(fā)展。

一、現實生活中的眾生相

賈平凹是一位非常關注現實社會的作家,他經常深入民間體驗生活。正是這種親身體驗,使他能夠敏銳地感受到中國社會的變化。他便帶著作家敏銳的洞察,帶著直面現實的勇氣,帶著親身體驗的“現場感”去創(chuàng)造作品,并對時代問題作出深切回應,表現出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人文關懷精神。

小說《浮躁》寫出了改革開放初期,在商品經濟大潮中,整個社會的一種浮躁情緒;《廢都》通過對莊之蝶形象的塑造,深刻揭示出當時中國知識分子頹唐的社會文化心理;《秦腔》中通過夏天義等眾多人物形象,表現作家對于傳統文化的衰敗以及農村“空心化”趨勢的隱憂;《高興》通過刻畫高興這個人物形象,體現出作家對進城拾荒的農民群體生存境遇的關注。這些都顯示出作家對于現實的深刻體察和準確把握?!稌鹤纷鳛橘Z平凹繼《廢都》后的第二部寫都市人的小說,通過對不同類型女性形象的塑造同樣反映著社會現實,表達著作家對于現實的關切和對于現實中的人的關懷。

小說中的“西京十一玉”可分為四種類型。第一類女性是以海若為代表的“菩薩型”女性。她有一顆“菩薩”心腸。當她知道管理停車場的老漢生活拮據之時,就會主動買水果、糕點之類的東西送去;當嚴念初和應麗后鬧矛盾的時候,海若也在其中盡力調解,積極幫應麗后索賬;她還讓店員小唐給生意不景氣的馬老板買襯衫。由此可見,海若有一顆善良之心。難能可貴的是,作者在塑造這個人物形象時,作者沒有過于理想化地處理,而是把人物放在現實矛盾中去刻畫,使得人物的血肉更加豐滿,人物形象更加鮮明。海若在經濟富足的背后也承受著生活輜重。離婚后她需要獨立撫養(yǎng)兒子海童,海童又是一個不懂得母親良苦用心的“熊孩子”。在事業(yè)做大的背后海若仍然需要處理各種各樣的復雜矛盾。在海若的人生中,有事業(yè)上的成功,同樣也有家庭上的不完滿,有經濟上的富足也有精神上的空虛。正是在這種復雜的矛盾中,在多變的生活中,人物形象才更加鮮活。

第二類女性是以司一楠為代表的“男性化”的女性,這種“男性化”特征首先表現在外形上。作者通過一個女人在看見司一楠之后,把女廁所認成男廁所來顯示司一楠的外表男性化特征。在處理問題方面也具有男性化趨向。應麗后開車撞到人手足無措時,司一楠火速趕到,揭穿“碰瓷”人的陰謀,司一楠講道:“誰是你大哥?滾,一分錢都沒你的!”[1]38從人物的語言中,足可表現出司一楠的性格特征。作者運用細節(jié)描寫,通過人物的一句話,或者三言兩語交代一個不起眼的細節(jié),便可以把人物主要的性格特征展現出來,足可見賈平凹扎實的寫實功底。這種形象的塑造其實和現實生活存在著緊密的聯系。比如現實生活中人們常講的“女漢子”就是具有男性化特征的女性。可見賈平凹在創(chuàng)作中并不是閉門造車,而是始終關注著時代的最新變化,扎根在現實的土壤中進行創(chuàng)作。

如果說前兩類女性同屬于經濟富裕型,那么第三類女性就是以辛起為代表的“由鄉(xiāng)入城”的相對貧困女性,辛起是陜南鄉(xiāng)下人,16歲就由鄉(xiāng)入城,生活并不富裕。但卻因為愛慕虛榮以及潛在的自卑心理,打扮得比城里人還像城里人。其生活并不因為進城而變得優(yōu)渥;相反和他的丈夫離婚后,想要通過充當小三騙取他人錢財,從而陷入了金錢的漩渦。這類女性形象的塑造,暗含著作家對于農村人在向城市“遷徙”過程中生存境遇的擔憂。賈平凹在訪談中提到:“城市有一種巨大的磁性,城市對鄉(xiāng)村并不是一種俘虜,而是一種自然的趨勢。小說中的這些女性其實是城市人和鄉(xiāng)村人的一個結合。鄉(xiāng)下人如何在城市中生存,這是一個大的前提”[2]由此可見,賈平凹的創(chuàng)作,不僅關注著像海若一樣的中產階級,而且目光始終注視著底層的農民,去關注他們的生存狀況,去揭示社會的弊病,表現出作家強烈的社會責任感。

第四類女性是小唐,陸以可,馮迎,夏自花,應麗后等九人。通過這四類女性形象的塑造,表現出了作家對于現實的深切關注和對于現代人生存境遇的深刻思考??梢哉f,這種對于現實的凝眸和對于人的深切關懷是賈平凹小說創(chuàng)作中一以貫之的內容。但是真正優(yōu)秀的作家,絕不會固守自己已有的成就,而是進行不斷地突破。正如賈平凹在《暫坐》后記中所寫:“寫過那么多的小說,總要一部和一部不同”[1]118?!稌鹤返牟煌饕w現在對于城市女性形象的塑造上。在《暫坐》中,賈平凹筆下的城市女性實現了由“農村式”城市女性到真正的城市女性的轉變??v觀賈平凹以往創(chuàng)作的作品,他所創(chuàng)作的女性都是“農村式”的城里人,比如說《極花》中和母親進城拾荒而后被拐賣的胡蝶;《廢都》由潼關縣城到西安的唐宛兒以及從農村到城市做保姆的柳月,《高興》中由鄉(xiāng)入城做了妓女的孟夷純。這些女性帶著對于城市的憧憬逃離鄉(xiāng)村來到城市,雖然居住在城市里,卻從來沒有被城市接納過。他們面對的“絕不是鋪滿鮮花的康莊大道,而是一條沾滿了污穢和血的崎嶇小路”[3]他們作為城市的“他者”從來沒有真正進入到城市中心,只能在底層掙扎。有些女性甚至出賣自己的身體,以獲得城市的生存空間。但最終他們還是成為城市的邊緣化人物。所以,這些人在內心中產生了一種深深的自卑感。這種自卑感與社會現實密切相關。特別是在20世紀90年代以后,我國城市化進程不斷推進,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的過程中,中國社會逐漸形成了一種物質霸權主義的社會風氣。這種風氣的形成,自然會對由鄉(xiāng)村到城市的女性產生影響,讓這些“由鄉(xiāng)入城”的女性不僅產生一種物質上的自卑感,更產生一種文化自卑。他們崇拜城市的消費文化,對于以土地為核心的傳統文化和傳統生活方式表示懷疑。德國評論家洛伊寧格爾曾講:“僅僅由于教育狀況的不同而形成的文化與意識的巨大差異就完全可以把這兩部分中國人劃分成兩個種族。種族間的排斥感明顯存在。高傲與自卑、憐憫與嫉妒、隔膜與擠入,成為城鄉(xiāng)交往中的普遍性心理?!盵4]36在賈平凹的《廢都》中,借保姆柳月之口就表達了“由鄉(xiāng)入城”女性的自卑?!澳闶裁磁藳]見過,哪里會看上一個鄉(xiāng)里來的保姆?我可是一個處女哩!”[5]130此話雖有撒嬌的成分,卻道出了柳月內心深處對于其農民身份的自卑。柳月最終選擇嫁給了市長的殘疾兒子。一方面是為了擺脫物質上的自卑心理,另一方面則是對城市消費文化的認同。

在《暫坐》中,城市女性形象具有了新的特點。首先表現在階層的不同?!稌鹤分械呐詫儆谥挟a階級,而賈平凹以前所塑造的女性處在社會底層。雖然《暫坐》中的女性也有生活的煩惱,但卻沒有生存的威脅。而在《廢都》中唐宛兒沒有城市戶口,沒有社會地位。可以說是用身體充當留在城市的籌碼。《極花》中的胡蝶是以拾荒為生進入城市的。這些身處底層的女性和《暫坐》中的中產階級女性是完全不同的。其次,便是身份認同的差異。阿蘭·德波頓在《身份的焦慮》中指出,身份一般指個人在社會中的位置即地位。在《暫坐》中除了“由鄉(xiāng)入城”的辛起外,其余的女性都對于自己的城市人身份深信不疑。他們很少有“由鄉(xiāng)入城”女性的物質自卑和文化自卑。他們早已和城市融為一體。而賈平凹以往塑造的“農村式”女性形象則仍處在城市的邊緣,仍具有內心的自卑感與身份的焦慮。由此可見,《暫坐》是賈平凹的又一次突破,是對其塑造的女性形象的又一次豐富。

二、對女性精神與命運的探求

作為文學大家的賈平凹,始終扎根在現實的土壤中,使讀者讀到他的作品時能夠感受到強烈的真實感。但是真正優(yōu)秀的作家,絕不會僅僅滿足于對于生活的客觀描繪,而是還會有更大的精神追求,那便是通過人物的命運與境遇表現出人對于崇高精神境界的追尋。《暫坐》就表現出女性對于精神獨立與命運的求索。

早在1923年魯迅就發(fā)出了“娜拉出走后怎樣”的疑問。1925年,魯迅在《傷逝》中也有對于女性獨立問題極為透徹的思考。深刻揭示出了沒有經濟的支持,浪漫背后定會是社會悲劇;老舍的《月牙兒》通過寫舊社會母女二人先后淪為娼妓的故事,揭露出社會的黑暗以及金錢對于女性生存的重要意義;20世紀70年代,詩人舒婷以一首《致橡樹》表現出對于傳統愛情觀的否定與對于女性精神獨立的渴求。

在21世紀的今天,女性的獨立與解放仍然是重要的話題,和舊時代女性不同的是:現在很多女性能夠做到財務自由,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在《暫坐》中,大部分女性都有很好的經濟基礎。海若是茶莊的老板;向其語開了能量艙館,并且家中雇有保姆;陸以可開了能力廣告公司;虞本溫是火鍋店老板;司一楠是紅木家具店的老板;徐棲辭去縣里面話劇演員的職位,出來創(chuàng)業(yè)。這些女性一改之前“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觀念,敢于走出家庭,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經濟獨立后女性的命運又如何呢?核心人物海若被市紀委帶走了,再也沒有回來,伊娃和辛起離開了茶莊,帶著惆悵去了圣彼得堡;陸以可和羿光去了馬來西亞;夏自花已因病去世;馮迎在空難中喪生。一切都像是過眼煙云,一切都變得虛無縹緲。作者通過人物的悲劇性命運暗示出了女性獨立之路的坎坷?!稌鹤分薪枘行贼喙庵趯懗雠越洕毩⒉⒉灰馕吨癃毩??!澳俏蚁冉o你們講講這是個什么社會吧,這個社會說是婦女翻身,其實仍然是男性的社會”[1]28他講到:“你們這十一塊玉,不,除了伊娃,是已經夠優(yōu)秀的了,有貌有才,有一定的經濟實力,想到哪就能到哪,想買啥就買啥,不開會,不受人管,身無系絆,但在這個社會上就真正自由啦,精神獨立啦?”[1]28。細讀文本可以發(fā)現,作品中雖然用很多筆墨寫經濟獨立的女性,但是一有關鍵事情的發(fā)生,男性就會登場。就拿茶莊老板海若來說,作為眾多女性的主心骨,雖然游刃于險惡的職場之中,但一旦有大事發(fā)生,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作品中的男性羿光。當小唐被紀委帶走時,海若六神無主,便給羿光打了電話。文本中提到“女人再剛強還是女人么,關鍵時刻得有個依靠,即便是誰也依靠不上,但能有人聽你訴說,或者給你一兩句安慰的話,那都太需要啊。”[1]86再比如,都說“酒后吐真言”,海若在醉酒之后,可以說在意識不清醒的情況下,他先給他的表弟打了電話,在胡亂撥一通號碼之后,便給羿光打了電話。海若有了煩心事的時候會和羿光去說,在她順風順水之時會和眾姊妹閑談,但當生活遇到艱難時刻,卻找到了男性羿光。這就體現出在潛意識中女性對男性仍然具有精神依賴性。“海若面對著自己身體去解釋女人這個詞時,除了晚上在家里的床上,洗澡間,穿衣鏡前和化妝臺上,再就是坐在羿光的面前了,聽他說話,笑,或者揶揄……”[1]59海若在確定女性身份時,除了從穿衣打扮等外在形象確認女性,還通過男性卻確認女性的身份。由此看來,女性并未實現真正的精神獨立。但是已經看到了女性為此付出的努力。正是這個社會對女人的種種不公,才讓她們走出家庭,走向社會,和男性一樣在職場上拼殺。這就是新時代女性嶄新的面貌,但要真正實現女性的獨立,仍然有很長的路需要走。

細讀作品可以發(fā)現,文中不僅有對于女性精神獨立的思考,在更廣泛的意義上,還有對于人類精神歸宿的探尋。在小說中,不光女性有思想的困惑,男性也有求而不得的煩惱。盡管他們各個生活自由,其實無往不在枷鎖之中。小說在第二十八節(jié)借路人之口揭露了真相。那便是城市越是龐大人越是渺小,越是繁華的地方,精神越荒蕪。這種精神荒蕪就是人類的存在狀態(tài)。在小說的第三十三節(jié)通過《妙法蓮花經》也有對于人的存在狀態(tài)和精神歸宿的思考。“幸福不是由地位、名望、權力、金錢可以獲得的,幸福是一種沒有任何依賴的存在狀態(tài)。有依賴,就會有恐懼。幸福存在于自由之中,在自由之中去認識事實,而不是混亂、困惑。”[1]109-110想要擺脫無奈與困惑,獲得幸福,那便需要去追求自由,但作為個體,又沒有絕對的自由狀態(tài),每個人都有生活的負擔,所以,人類到底能不能去擺脫生命中的困惑與痛苦,人類到底有沒有精神的最終歸宿就是文本帶給讀者的思考。

三、寫實與象征手法的水乳交融

陳曉明在《全球視野下的賈平凹》中曾經講:“比起那些直接從西方現代派作家那里復制痛苦、焦慮、恐懼、絕望等精神經驗的寫作者來說,我更欣賞與細節(jié)中的中國人相結盟,并在具體的中國生活中有所擔負的作家,因為只有這樣的人,才能活在真實的中國經驗里,才有可能對當下中國人的精神境遇發(fā)言?!盵6]196-197正如陳曉明所言,賈平凹沒有盲目地借鑒西方的經驗,而是把關于生存境遇的抽象的精神思考融入到了中國人特有的經驗之中。他通過生活流的敘事方式來書寫現實,表現當下中國人的生存境遇,又采用象征性的手法來表達時代的情緒和自我的主觀感受。

賈平凹在后記中寫道:“《暫坐》中仍還是日子的潑煩瑣碎,這是我一貫的小說作法?!盵1]118其實早在他的《秦腔》中就采用了這種生活流的寫作方式。采用這種敘述方式,使得作品中沒有特別突出的矛盾,通過寫日常生活的瑣事來結構作品。使得小說具有很強的現實主義特征。比如《暫坐》中寫了很多場景。有房東大媽買菜的場景,有小店老板與別人談論西京的場景;有老太太帶孫子的場景;有城中村的賣貨小販賣貨的情形;甚至還出現了外賣小哥送外賣摔倒的場景……在“西京十一玉”之間也有瑣碎的生活敘事,這些獨立女性去逛商場,去聚餐,去大劇院看劇等。這些生活情景,共同構成了瑣碎的日常生活。而這些瑣碎的生活恰恰是最貼近中國人的生活經驗,最具有中國味道的場景。這也使他的作品具有了很強的真實感。這種寫實性還表現在賈平凹對于復雜人性的描寫中,粗看文本,眾姊妹之間關系非常好,在夏自花患病之時,眾姊妹輪流看護。不僅照顧她的生活起居,還照看她的孩子和母親。為夏自花有腿部關節(jié)疾病的母親養(yǎng)蜜蜂,并經常去照看夏自花的孩子。在夏自花去世后,大家還張羅著為她買墓地,而且精心選址。可謂姐妹情深。但細讀文本之后就會發(fā)現人性的復雜之處。經嚴念初介紹,應麗后把一千萬貸給了醫(yī)院的王院長,當王院長無法還錢時,作為擔保人的嚴念初偷偷修改合同,把自己改成了連帶擔保人。就是通過這樣一個細節(jié),作者把人物在面對巨大風險時的抉擇寫了出來。這時的姐妹情深,在巨大的利益風險面前仿佛失去了往日的光輝。而文中也借羿光之口暗示出了西京十玉的最終散場的悲劇結局。小說的結尾便寫出了昔日那一個個善良的人,昔日的姐妹情深的關系瞬間土崩瓦解。在大難臨頭之時都選擇了各自飛。一場爆炸結束了一切。這和先前眾姐妹們齊聚茶莊的歡快場景形成鮮明對比。就是在這樣的強烈反差中,讓讀者對于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對于復雜的人性產生了深刻的思考,大大增加了作品的現實性。

其實賈平凹的很多作品不僅具有現實性,他的創(chuàng)作更偏于表現性特征。費秉勛認為賈平凹的創(chuàng)作:“因之他用中國傳統的表現性筆墨來述寫現代生活和當代的心理意識獲得了成功”[7]這種表現性特征通常采用象征的手段來實現。比如說賈平凹的《懷念狼》懷念的不僅僅是實體的狼,而是象征著懷念一種精神,狼其實象征著一種生命的自信與驕傲;《廢都》中莊之蝶患有陽痿,阮知非換了狗眼,這些身體的局部殘缺也象征著知識分子精神的委頓;《秦腔》中喜愛秦腔的老一代農民的相繼去世象征著傳統文化的衰變與沒落;《極花》中極花的意象隱喻著胡蝶被風干的命運;在小說《暫坐》中,也延續(xù)賈平凹長篇小說一貫的象征性的寫作手法,小說通過“西京十一玉”的命運象征著女性精神獨立的渺茫。就連小說題目也具有很強的象征性。暫有短暫,暫時之意,在小說中那些被名利,被生活牽絆的女性,想要尋求解脫,不妨就暫時的坐下、暫時放下、暫時停住匆忙的腳步,這樣便沖淡了內心的焦慮,也未必不是一種好的方式。第二層象征意味在于:對于個體來說,其實任何一個地方都是暫時的。每個人對于這個地方來說都不過是匆匆過客。這便生發(fā)出人生是沒有永久歸宿的意味。在作品中的俄羅斯女子伊娃,也暗含著在全球化時代中國與世界的一種不可分割的關系。還有在暫坐茶莊的布局方面:一樓供奉了茶祖陸羽,二樓供奉了一尊漢白石佛像,在二樓的四面墻上全都是畫有釋迦牟尼、菩薩、僧人壁畫,這些東西象征著海若等人的精神追求以及對出世的渴慕。筆者還注意到,整部小說都籠罩在嚴重的霧霾之下,到最后淹沒了整座城市。產生了一種灰蒙蒙的感覺,同時給人帶來一種陰郁之氣和壓抑之感。這其實也象征著人類對于自身前途命運的迷茫與困惑。賈平凹正是通過表現性的美學手法,在描摹現實的同時,來表現自己對于人的精神狀態(tài),對于現今時代的主觀感受。

賈平凹懷著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歷史使命感凝視著現實社會,時刻表達著對于現實的關切,但作家又超越了現實,用非現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方法去表現當代人的情緒和心理狀態(tài),表現女性的精神與命運求索。在書寫現實的同時突出對于人生的形而上思考,這使得他的作品不僅有堅實的現實之基,更有遼闊的精神之境。這正是一個作家的高明之處,不僅用作品傳達自己對于社會、對生活的真實感受,還不忘創(chuàng)作藝術美 ,從而給讀者以精神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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