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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迪政府“自給印度”經濟倡議評析

2021-01-16 01:37:14寧勝男
和平與發(fā)展 2020年6期
關鍵詞:莫迪印度政府

寧勝男

【內容提要】 2020年5月,印度總理莫迪正式提出“自給印度”倡議作為第二任期經濟施政議程?!白越o印度”既有解決就業(yè)等迫在眉睫的民生考慮,也有推動經濟復蘇、振興本土制造業(yè)的長遠布局,實質是在保內需的基礎上擴充產能,補齊印度的供應鏈、產業(yè)鏈短板,為經濟提供新的增長動力。這一計劃的出臺并非新冠肺炎疫情沖擊下的倉促之舉,而是印人黨政府長期秉持的保護主義和經濟民族主義傾向的體現(xiàn)。但是,由于國內市場對經濟的驅動力減弱,經濟改革議程不明,且“自給印度”自身存在扭曲矛盾之處,莫迪政府期望與中國“脫鉤”、以本土化來建設世界經濟強國的夢想實現(xiàn)難度較大。

2020年5月12日,莫迪在全國電視講話中提出“自給印度”(Atmanirbhar Abhiyan)倡議,同時配合推出20 萬億盧比(合2600 億美元)的經濟刺激計劃,“自力更生、自給自足”成為印度經濟政策的關鍵詞。莫迪為何將自力更生確定為經濟增長的指導原則?該倡議的背后有怎樣的政策動因?其能否如莫迪政府所期望的那樣帶領印度經濟走上復蘇和自給自足、高速增長的軌道,實現(xiàn)經濟強國夢想?本文通過對該倡議的政策內容、政策目標、其背后的政治經濟要素進行分析,評估該倡議的前景,并從中觀察后疫情時代印度經濟政策的走向。

一、“自給印度”的基本內容

通過總結莫迪及其內閣高官在多個場合對“自給印度”倡議的解釋,本文認為“自給印度”倡議是莫迪政府第二任期內全力推行的,以穩(wěn)定內需、擴充產能為目標的重要經濟規(guī)劃,目標是建設完備的本土供應鏈、產業(yè)鏈,推動印度成為世界經濟強國。目前來看,其措施主要有四,一是為中小微企業(yè)部門(Micro, Small and Medium Enterprises,簡稱MSMEs)提供政策扶持,二是在就業(yè)壓力之下放寬勞工規(guī)定,三是鼓勵出口、限制進口,以國內市場“滋養(yǎng)”本國產業(yè),四是加快吸引投資,尤其是從中國轉移出來的外資入印。

(一)中小微企業(yè)部門是“自給印度”倡議的一大焦點。莫迪發(fā)表“自給印度”講話次日,印度財政部長西塔拉曼召開新聞發(fā)布會,詳細闡述了20 萬億盧比經濟復蘇計劃的內容,共提出15 條政策措施,主要圍繞為中小微企業(yè)紓困展開,包括為中小微企業(yè)提供3 萬億盧比無抵押貸款、政府以信托基金提供擔保、向中小微企業(yè)直接注資等舉措。另外,禁止外國公司參加項目總額低于20 億盧比的中小項目競標,將這部分項目留予本土中小微企業(yè),幫助其參與線上貿易展覽會,拓寬市場渠道。政府還改變對中小微企業(yè)的定義,取消過去將制造業(yè)和服務業(yè)區(qū)分開的定義方法,擴大MSMEs 定義的覆蓋范圍[1]新定義規(guī)定,固定投資額低于1000萬盧比、營業(yè)額低于5000萬盧比的制造業(yè)和服務業(yè)企業(yè)為微型企業(yè),固定資產投資額高于1000萬盧比而低于1億盧比、營業(yè)額高于5000萬盧比而低于5億盧比為小型企業(yè),固定資產投資額在1億盧比和5億盧比之間、營業(yè)額不超過25億盧比的企業(yè)為中型企業(yè)。,提高MSMEs 的投資上限,使更多企業(yè)進入中小微企業(yè)的范疇,有機會享受到政府的扶持政策。

(二)加快放松勞工政策規(guī)定。勞工制度改革一直是印度經濟改革的一大難點,此次疫情暴發(fā)加快了印度各邦勞工制度改革的步伐。疫情導致的大規(guī)模失業(yè)問題促使多個邦政府擱置原有顧慮,推行更為寬松的勞工政策,刺激雇傭行為。同時,邦立法系統(tǒng)在疫情期間很難正常運轉,使得政府能夠以緊急命令的名義宣布新的勞工規(guī)定。印度國家轉型委員會(NITI Aayog)的負責人康特(Amitabh Kant)評價此次疫情在“移除死板教條的文牘主義、嚴苛的檢查制度和其他陳舊的勞動法規(guī)”方面起到了重要的催化劑作用,認為“印度永遠不會再有此良機,因此要及時抓住、充分利用”。[2]Amitabh Kant, “It' s now or never: States are driving bold reforms. We will never get this opportunity again, seize it,” The Times of India, May 12, 2020, https://timesofindia.indiatimes.com/blogs/toi-edit-page/its-now-or-never-states-are-driving-bold-reforms-we-willnever-get-this-opportunity-again-seize-it/.莫迪的“自給印度”講話后,印度已有數(shù)個邦暫停實施原本的復雜勞動法規(guī),陸續(xù)出臺勞工法修訂或豁免政策。例如,9 個邦突破原有“員工數(shù)量在100 人以上的制造業(yè)企業(yè)裁員需政府批準”的規(guī)定,允許“300 人以下的制造業(yè)企業(yè)可無需經過政府而自主解雇勞工”,并放松對勞動時長的限制,延長法定工作時間。拉賈斯坦邦、馬哈拉施特拉邦等將每日工作時間從8 小時延長至12 小時,古吉拉特邦政府出臺新規(guī),允許新成立的企業(yè)可在1200天內不遵守絕大多數(shù)勞動法規(guī),北方邦則將這一“豁免期”定為三年,中央邦規(guī)定新企業(yè)可不受《勞資爭議法》(Industrial Disputes Act,IDA)多數(shù)條款的約束[1]《勞資爭議法》又稱《工業(yè)糾紛法》,1947年頒布實施至今,是印度最重要的規(guī)范勞資關系的勞動法之一。該法案就勞資關系中涉及雇傭與辭退、勞動條件、罷工、解雇、裁員以及企業(yè)關停并轉等各方面做了詳盡規(guī)定,有研究認為,這一法案嚴密苛刻的勞動條款限制了勞動密集型企業(yè)在印度的發(fā)展。參見陳金英:《印度勞動法改革及其爭議》,載《國際觀察》2017年第6期,第110-111頁。,且規(guī)模不足50 人的小企業(yè)可以雇傭獨立的第三方審計部門來判斷是否遵循《工廠法》(The Factories Act)的規(guī)定[2]《工廠法》于1948年出臺,圍繞工廠的工作條件、勞工的健康、安全等措施作出全方位規(guī)定,旨在保護勞工免受傷害,實行成年勞工每周48小時工作制,規(guī)定了最低的光照、通風、安全和福利標準。參見陳金英:《印度勞動法改革及其爭議》,載《國際觀察》2017年第6期,第111-112頁。,而不必經過政府部門審核。[3]“Will Labour Reforms in India Work?” the Economist, June 25,2020,https://www.economist.com/finance-and-economics/2020/06/25/will-labour-reforms-in-india-work.

(三)鼓勵本土生產與采購,實現(xiàn)廣泛的進口替代。為了擴大對本土產品的市場需求,莫迪一方面推出“為本土發(fā)聲”(Vocal for Local)倡議,不斷敦促國民購買本國產品。[4]實際上,在“自給印度”倡議正式提出之前,莫迪已在多個場合明言要求國民購買“印度貨”。例如,在2019年底最后一次對全國的《內心的聲音》(Mann Ki Baat)個人電臺講話中,莫迪號召年輕人“堅定地購買國貨,直到2022年印度獨立75周年時”。參見“Mann Ki Baat: PM Modi asks people to promote indigenous products.” The Economic Times, December 29, 2019, https://economictimes.indiatimes.com/news/politics-and-nation/mannki-baat-pm-modi-asks-people-to-promote-indigenous-products/articleshow/73016513.cms?from=mdr.另一方面,提高進口關稅,設置進口許可證限制,實行更嚴格的質量檢查。莫迪政府近年來不斷調高對進口品的關稅比例,尤其針對第一大進口來源國——中國的產品。根據(jù)印度2020年的預算案,莫迪政府計劃對中國產品發(fā)起普遍性的抬高關稅措施,這些產品既包括鐘表、玩具、家具和鞋類制品等傳統(tǒng)勞動密集型制造品,也包括電子產品和通訊設備,比如手機、電視以及相關零部件等“關鍵產業(yè)”產品。目前,印度已經調高了對玩具、鞋履、家居用品、家用電器、汽車零件、光伏組件和電子產品的關稅,并可能繼續(xù)對來自中國和其他地區(qū)的300 多種產品加高關稅,設置更嚴格貿易壁壘。此外,莫迪政府還以“防止轉口中國商品輸入”為由,計劃大幅提高對另一大進口來源地東盟產品的關稅壁壘和非關稅貿易壁壘,并考慮重新檢視《東盟-印度自由貿易協(xié)定》。

(四)“千方百計”吸引投資入印。疫情暴發(fā)初期,印度工業(yè)和內貿促進局聯(lián)合各部委,組成跨部門聯(lián)合委員會,研提外資政策方案。為抓住機遇,吸引外資入印,印度一是在前方積極游說外國企業(yè),莫迪2020年7月參加美印商業(yè)委員會峰會時再次大力宣傳印度的投資潛力,稱目前是投資印度的“最佳時機”。[1]“PM Lists out Potential Sectors for US Investors, Says India Could Power Global Eco Recovery,” The Economic Times, July 23, 2020, https://economictimes.indiatimes.com/news/politics-and-nation/ease-of-living-is-as-important-as-ease-of-doing-business-narendramodi-at-ibc-summit/articleshow/77112217.cms.印度駐外使領館、在外商會也與企業(yè)展開密集接觸,據(jù)彭博社報道,僅4月份印度政府就已經與1000 家美國跨國公司接洽。[2]Archana Chaudhary, “India Looks to Lure More Than 1,000 U.S. Companies Out of China”, Bloomberg, May 7, 2020, 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20-05-07/india-looks-to-lure-more-than-1-000-u-s-companies-out-of-china.二是在國內加緊整合可用土地,為企業(yè)提供用地便利。據(jù)報道,莫迪已經要求各邦就吸引自中國轉移出來的跨國公司做好預案,初步劃定約46 萬公頃土地用于承接自中國撤出的外國企業(yè),尤其是電器、制藥、醫(yī)療設備、電子設備、重型機械制造、太陽能設備、化學與紡織、食品加工等重點產業(yè)。

二、宏觀經濟動因:保內需,擴產能

莫迪政府此時提出“自給印度”倡議,一方面是受疫情壓力所迫,實際是根據(jù)其執(zhí)政以來印度經濟的基本面做出的政策選擇。

第一,印度經濟陷入困境,亟需復蘇動力。近年印度經濟進入下行通道,尤其是2018年9月以來,銀行業(yè)壞賬危機和影子銀行問題集中暴發(fā),社會消費需求與投資遭受信貸條件制約,增長乏力,經濟持續(xù)下滑,2019-2020財年,印度GDP 增長率已經由2015年前后的8%降至4.2%。疫情和“封鎖”期間,印度百業(yè)停滯,民生凋零,經濟劇降至負增長通道。根據(jù)印度官方數(shù)據(jù),2020年4—6月,印度GDP 與上年同期相比下滑23.9%,創(chuàng)1996年以來最大跌幅。[1]Vibhuti Agarwal&Eric Bellman, “Indian Economy Shrank Record 23.9% Last Quarte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Aug 31, 2020, https://www.wsj.com/articles/indian-economy-shrankrecord-23-9-last-quarter-11598878379.印度央行行長預測,2020-2021 財年,印度實際GDP 將萎縮9.5%。[2]“GDP likely to contract 9.5% in current fiscal: RBI,”The Hindu,Oct 09,2020,https://www.thehindu.com/business/Economy/gdp-likely-to-contract-95-in-currentfiscal-rbi/article32810758.ece#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預測印度2020年經濟將萎縮4.5%[3]IMF, World Economic Outlook Update: A Crisis like No Other, An Uncertain Recovery, p.7, June 2020, https://www.imf.org/en/Publications/WEO/Issues/2020/06/24/WEOUpdateJune2020,世界銀行則預計2020-2021 財年印度經濟增長率為-3.2%。[4]The World Bank, Global Economic Prospects: South Asia, p.1, June 2020, http://pubdocs.worldbank.org/en/389601588787976753/Global-Economic-Prospects-June-2020-Regional-Overview-SAR.pdf.按此趨勢,如果疫情期間政府不能為經濟復蘇增添動能,印度經濟極有可能加速下行,滑入持續(xù)萎縮的惡性循環(huán)中。

因此,保障經濟增長動能,是“自給印度”倡議的最主要動機。內需一直是印度經濟增長的核心動力。但是,自2016年以來,印度居民消費支出增速明顯放緩(見圖1)。2020年前兩個季度,疫情及“封鎖”給印度普通民眾的生活帶來巨大沖擊,據(jù)印度央行調查,國內消費者信心指數(shù)已經降低至53.8 的歷史最低水平,2020-2021 財年印度居民消費支出呈負增長態(tài)勢,直接導致印度2021 財年GDP 萎縮1.5%。[5]“Consumer confidence collapses, economy may contract by 1.5 per cent in FY21: RBI surveys”, The Economic Times, June 05 2020. https://economictimes.indiatimes.com/news/economy/indicators/consumer-confidence-collapses-economy-may-contract-by-1-5-pcin-fy21-rbi-surveys/articleshow/76200494.cms.在這一背景下,振興內需成為印度經濟的當務之急。“自給印度”計劃正是著眼于此,是為了保全內需不被外國商品“侵蝕”,而推出20 萬億盧比的經濟刺激計劃,尤其是扶助就業(yè)、給予低收入家庭直接補貼等措施,實際目的也是落腳于刺激消費復蘇、保障內需上。

圖1 印度居民消費支出增長率(2008-2019年)[1]數(shù)據(jù)來源:世界銀行:居民最終消費支出(年增長率)-印度,https://data.worldbank.org.cn/indicator/NE.CON.PRVT.KD.ZG?locations=IN.

第二,“自給印度”運動強調減少進口增加出口,是基于對印度對外貿易,尤其是貨物貿易長期走勢的擔憂。自2016-2017 財年開始,印度的貨物貿易逆差開始走高,到2018-2019 財年,逆差數(shù)額已經高達1766 億美元,與曾經的歷史高峰2012-2013 財年的1903 億美元相差無幾(見圖2)。據(jù)WTO 數(shù)據(jù)顯示,自莫迪2014年上臺以來,印度實際關稅水平由13.5%上升至2019年的17.6%,貿易加權平均關稅水平也由6.2%升至2019年的10.3%。這一指標說明,盡管莫迪上臺后大力推進“印度制造”計劃,標榜自身在推動經濟發(fā)展上的成就,尤其是批判前任辛格政府時期巨額貿易逆差的“治理無方”,但莫迪政府本身在解決貨物貿易赤字問題上并無太大作為,印度的對外貨物貿易逆差問題沒有得到改善,反而再度擴張。雖然疫情帶來的貿易中斷使印度難得地出現(xiàn)貿易順差,但如果沒有政策性措施的干預,順差不會持續(xù)太久。莫迪政府此次在“自給印度”倡議下加高進口關稅水平,并提高非關稅貿易壁壘,是對印度長期貨物貿易逆差的提前干預。

圖2 印度貨物貿易逆差走勢(2012-2020 財年)[1]根據(jù)印度商工部2018-2019年年度報告數(shù)據(jù)整理而得,參見Ministry of Commerce&Industry Government of India, Annual Report 2018-2019, p.2, https://commerce.gov.in/writereaddata/uploadedfile/MOC_637036322182074251_Annual%20Report%202018-19%20English.pdf.

第三,保全就業(yè)、保障民生。印度經濟創(chuàng)造正式就業(yè)的能力有限,長期被外界形容為“無就業(yè)增長”。疫情暴發(fā)后,大量非正式就業(yè)人口失去工作。據(jù)印度經濟監(jiān)測中心(CMIE)數(shù)據(jù),2020年4月單月印度就有1.22 億人口失去工作崗位,5月初,印度失業(yè)率一度飆升至27.11%。在這1.22 億失業(yè)人口中,小商販和日薪工人占比最高,共有9130 萬人,占當月失業(yè)人口的75%。[2]Mahesh Vyas, “The Jobs Bloodbath of April 2020,” CMIE, May 1, 2020, https://www.cmie.com/kommon/bin/sr.php?kall=warticle&dt=2020-05-05%2008:22:21&msec=776&ver=pf.由于這些非正式勞動者通常不享有失業(yè)保險等社會保障福利,一旦失業(yè),經濟來源完全被切斷,只能依賴公共部門救助。因此,莫迪的“自給印度”倡議和20 萬億盧比的經濟刺激計劃,既包含向失業(yè)者和低收入階層直接提供經濟補貼,更落腳于為企業(yè)提供經濟激勵,刺激經濟盡快復蘇運轉,以擴大就業(yè),通過市場的力量來解決民生問題。

第四,擴產能,打造獨立的供應鏈、產業(yè)鏈。疫情導致印度工業(yè)產能嚴重萎縮。2020年3月以來,印度的工業(yè)生產指數(shù)(Index of Industrial Production,IIP)呈斷崖式下跌,是1994年有記錄以來的最嚴重萎縮(見表1)。與東亞、東南亞經濟體相比,印度制造業(yè)本就羸弱,占GDP 的比重長期橫亙于15%的低位水平,疫情期間又受到如此劇烈沖擊,亟需政府采取行動,幫助制造業(yè)恢復元氣,莫迪屢次敦促民眾購買本地產品,并采取關稅、質量檢測、進口許可證等非關稅壁壘來阻礙進口,實際是期望借內需來保障印度制造業(yè)的市場需求。

表1 2020年印度核心工業(yè)部門生產指數(shù)增長率[1]根據(jù)印度統(tǒng)計與計劃執(zhí)行部(MOSPI)原始IIP數(shù)據(jù)計算所得,參見http://mospi.nic.in/iip.

產業(yè)復蘇需要資本的注入,這也是“自給印度”倡議的另一大重點。印度長期面臨“資本荒”的難題,近年來,印度投資者信心不振,投資率快速下滑。加之疫情對印度經濟造成的嚴重沖擊,預計2020-2021 財年固定資產形成總額將萎縮6.4%。[2]“Consumer confidence collapses, economy may contract by 1.5 per cent in FY21: RBI surveys”, The Economic Times, June 5,2020, https://economictimes.indiatimes.com/news/economy/indicators/consumer-confidence-collapses-economy-may-contract-by-1-5-pcin-fy21-rbi-surveys/articleshow/76200494.cms鼓勵內外投資,推動經濟產能擴張,仍是莫迪政府著力要解決的頭號經濟問題。

莫迪政府認為疫情帶來的供應鏈產業(yè)鏈重構,是鼓勵投資者入印的良機。2020年6月11日,莫迪在印度商會(Indian Chamber of Commerce,ICC)第95 屆年會發(fā)表講話,強調印度擁有經濟進一步高速增長的內部條件,包括大步躍進的經濟、廣闊的基礎設施建設空間、由技術驅動的經濟系統(tǒng)、生機勃勃的人口結構,以及旺盛的國內市場需求五大支柱。莫迪指出,印度應化疫情危機為機遇,摒棄保守態(tài)度,抓住歷史機遇,企業(yè)界應大膽決策、大膽投資,打造具有全球競爭力的供應鏈,推動印度產品進入其他國家市場,塑造國家“自力更生”的“命運轉折點”。

“自給印度”倡議強調充分利用全球產業(yè)鏈、供應鏈重塑的外部機遇。疫情沖擊導致相關國家對產業(yè)鏈和供應鏈進行重新布局,更加強調本國產業(yè)鏈、供應鏈的安全,降低疫情等突發(fā)事件帶來的風險。中國作為全球化時代的制造業(yè)中心,成為一些國家眼中風險的來源,有關發(fā)達國家和新興經濟體要與中國“脫鉤”,籌謀從中國向外轉移相關產業(yè)。莫迪政府認為,這是印度吸引外資、壯大自身的“天賜良機”,通過吸引從中國轉移出來的產業(yè)投資,不僅可以使印度完善自身供應鏈、產業(yè)鏈,擺脫對中國進口的高度依賴,更能夠讓印度在這輪全球產業(yè)格局調整中取代中國,成為“新的制造業(yè)中心”。

三、政策取向:保護主義與經濟民族主義

(一)“自給印度”倡議體現(xiàn)了莫迪政府越發(fā)轉向保護主義路線。莫迪雖然推進自由化、市場化改革,致力于改善營商環(huán)境,并在2018年的達沃斯論壇上慷慨陳詞,將保護主義和“逆全球化”思維比作同氣候變化和恐怖主義一樣“危險”,但實際對印度在對外貿易中的逆差地位非常不滿。2014年其甫一上臺,就對前任政府參與達成的WTO 巴厘島協(xié)議開出“否決票”,進而拒絕簽署此基礎上的《貿易便利化協(xié)定》。莫迪政府還指責國大黨政府簽署的自貿協(xié)定“多損害國家利益”,要求重新審核相關條款。2019年,莫迪政府退出“區(qū)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xié)定”(RCEP)談判,標志著印度經濟發(fā)展路徑的鮮明轉向,從上世紀90年代以來對外開放和“擁抱全球化”日益向保護主義傳統(tǒng)回調。

(二)保護主義政策的背后,是莫迪和印人黨長期堅持的經濟民族主義路線。自1980年重組以來,印人黨以甘地社會主義和司瓦德西理念為經濟指導思想[1]根林太:《印度通史》: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2年版,第469頁。,甘地社會主義高度強調各有分工、自給自足的小生產者傳統(tǒng),司瓦德西則主張自產和購買國貨,二者相結合,形成既浸潤傳統(tǒng)文化特色、又具備強大經濟實力的理想經濟生活愿景。1992年,正當印度國內開啟新自由主義經濟改革之際,印人黨發(fā)表了《經濟發(fā)展的人本主義道路:選擇司瓦德西》,從“印度方式”的高度闡釋司瓦德西理念,認為“印度發(fā)展的主要動力來源于國內資本、精明強干的企業(yè)家和勤勞的農民、工人。外國資本作用有限,雖然在特定階段,為了特定目標,外資可能發(fā)揮關鍵性的作用。這就是為什么除了還沒有得到充分發(fā)展的高科技領域外,本黨反對外國資本和跨國公司無限制進入的原因。印度經濟發(fā)展必須走自由化、工業(yè)化和現(xiàn)代化的道路,……但印度應該以自己的方式光耀自己?!蓖顺鯮CEP 后,印人黨時任主席阿米特·沙阿(Amit Shah)曾撰文稱,莫迪政府拒絕RCEP 展示了其“保護國家利益不可動搖的決心”,是新德里“抵擋外界施壓”的勇敢舉動。[2]Nayanima Basu, “Amit Shah calls India' s RCEP walkout a bold move but indicates Modi govt keeping door open”, The Print, Nov 13,2019, https://theprint.in/diplomacy/amitshah-calls-indias-rcep-walkout-a-bold-move-but-indicates-modi-govt-keeping-dooropen/320309/莫迪也多次強調,他是在圣雄甘地“自力更生”政策的影響下,權衡印度利益后方才拒絕RCEP 的。

印人黨的政策取向與國民志愿服務團(Rasht riya Swayam Sevak Sangh, 以下簡稱RSS)的影響分不開。印人黨脫胎于RSS,該組織為印人黨提供意識形態(tài)基礎、選舉動員和干部隊伍支持,印人黨施政受RSS 的指導和約束。RSS 的目標是建立符合印度教教義的民族主義國家社會,其民族主義理想不僅包含宗教、文化、社會等級等因素,也包含經濟民族主義主張。RSS非常警惕“經濟西化”帶來的“文化西化”影響,尤其防范外來因素對印度社會傳統(tǒng)文化和生活方式的沖擊,因此對全球化和國外資本持消極態(tài)度,認為“外國掠奪者”以犧牲印度的利益而謀取利潤,不會為印度人民帶來好處。2019年,RSS 領導人莫漢·巴格瓦特(Mohan Bhagwat)在那格浦爾的年度講話中指出,“我們必須形成我們自己的經濟觀和政策,構建自己的一套系統(tǒng),在這一系統(tǒng)內,我們有能力創(chuàng)造更多就業(yè)、消耗最少的能源以對環(huán)境有利,這一系統(tǒng)能使我們在各個方面都自力更生”。

RSS 號稱“不涉入政治”,但其經濟分支機構——司瓦德西振興論壇(Swadeshi Jagran Manch,SJM)積極影響莫迪政府的經濟政策制定。SJM 的創(chuàng)始人Dattopant Thengadi 是志愿團內最具影響力的經濟學者,其著作《第三條道路》主張在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之間尋求印度繁榮的中間道路,謀求物質和非物質需求之間的平衡,強調重視印度本土企業(yè)和中小工商業(yè)者,在RSS 內部廣受擁戴。SJM 的活動對莫迪政府的經濟政策有廣泛而直接的影響:2018年,SJM 反對政府對印度航空撤資,迫使莫迪政府放棄這一計劃;質疑國家轉型委員會對莫迪政府的一系列改革建議,包括國有企業(yè)撤資、推動藥品價格市場化等,認為“委員會的顧問與大企業(yè)和跨國公司合謀”,導致時任委員會副主席帕納格里亞的辭職;當年5月24日,SJM 的代表會見時任商工部部長蘇雷什·普拉布,向其抱怨沃爾瑪收購Flipkart 違反印度法規(guī),促使商工部有關部門立即著手調查該收購案。此外,SJM 還向莫迪致信,提出數(shù)據(jù)主權、數(shù)據(jù)本土化及數(shù)字國有化等“嚴重關切”,得到莫迪政府快速響應,2019年12月,政府即向議會提交《2019 個人數(shù)據(jù)保護法案》,要求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必須將在印度收集的關鍵個人數(shù)據(jù)存儲在印度境內,且政府有權要求社交媒體公司提交匿名或非個人化的數(shù)據(jù)。SJM 的其他經濟活動包括發(fā)起反對印度加入“區(qū)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xié)定”(RCEP)的全國性抗議、反對阿里巴巴投資印度本土支付工具Paytm、要求5G“100%印度造”、號召抵制Tik Tok 等,均在莫迪政府的后續(xù)政策中有所體現(xiàn)。

(三)“自給印度”倡議的重點扶持對象——城鎮(zhèn)中小工商業(yè)主是印人黨傳統(tǒng)的社會基礎。中上層種姓和中小工商業(yè)主代表的城市中產階級構成印人黨的基本盤,其中,中小工商業(yè)主人數(shù)眾多,選票價值巨大,是印人黨長期需要安撫和拉攏的對象。但是,莫迪第一任期內的經濟政策并未給予這部分選民多少蔭庇,相反,廢鈔政策切斷了中小微企業(yè)高度依賴的現(xiàn)金流,致使很多中小微單位經營困難,統(tǒng)一商品和服務稅改革又顯著增加中小工商業(yè)者的稅收與合規(guī)成本,嚴重損害了中小工商業(yè)者的利益,引發(fā)其不滿。莫迪第一任期內的開放經濟政策也引起中小工商業(yè)者的反彈。以零售業(yè)為例,針對莫迪政府2018年推出的加大零售業(yè)對外開放的新政策[1]2018年1月,莫迪政府出臺對外資新政策,其中對外資進入零售業(yè)做出新規(guī)定,允許100%持股的單一品牌跨國零售商經由自動審批程序在印度開展零售業(yè)務,放寬零售業(yè)的本地化采購時限豁免,支持電子商務發(fā)展,將外資在電子商務市場領域持有股份的上限調高至100%(企業(yè)對企業(yè)模式)。改革后,原本受限于持股比例或本地化采購時限的外資零售商,均可在印度擴大業(yè)務。在此政策鼓勵下,亞馬遜、沃爾瑪零售業(yè)巨頭紛紛加碼在印投資。,由小零售商組成的全印貿易商聯(lián)合會(CAIT)不斷在全國發(fā)起示威游行,要求政府修改政策,保護小零售商利益。迫于大選前夕爭取選票的強大政治壓力,政府于2019年初又推出限制外資的電商新規(guī)。[2]這一政策重新收緊外國企業(yè)在印零售業(yè)投資規(guī)定,要求外資電商服務公司不能通過子公司的名義銷售商品,禁止電子商務巨頭在其平臺上銷售其獨家產品,禁止其向印度消費者提供特別折扣,禁止電商平臺與賣家簽訂獨家銷售協(xié)議,限制電商平臺對市場庫存的控制權。而當亞馬遜、沃爾瑪?shù)纫笳悠趯嵭行乱?guī)時,CAIT 發(fā)表聲明稱“將被迫訴諸全國性的運動來反對此類舉動”,施壓莫迪政府,迫使其拒絕國際零售巨頭的延期請求。

疫情“沖擊波”對中小微工商業(yè)者殺傷力巨大,經濟、政治和社會壓力迫使政府必須采取措施。中小微企業(yè)規(guī)模小、本就在融資和市場準入等問題上面臨困難,承壓能力遠低于正規(guī)部門的大中型企業(yè),較為脆弱。受疫情影響,印度中小微企業(yè)普遍面臨市場需求驟降的困境,經營持續(xù)緊張,無力承擔勞動力的雇傭成本,只能歇業(yè)倒閉,其雇傭的非正式勞動力也隨之失業(yè),失去生活來源。由于中小微企業(yè)部門貢獻了近30%的國民生產總值和48%的出口,解決了1.11 億勞動力的就業(yè)問題,尤其是為農村地區(qū)創(chuàng)造了4977.8 萬個就業(yè)崗位,在印度社會經濟中占有重要地位[1]Ministry of Micro, Small & Media Enterprises Government of India, Annual Report 2018-2019, pp.27-34, 2020, https://msme.gov.in/sites/default/files/Annualrprt.pdf,因此,中小微部門的困境同時引發(fā)廣泛的經濟、政治和社會民生壓力,莫迪政府不得不提供優(yōu)惠政策來幫助其挺過難關。

(四)印度本土大財團、大資本同樣不希望過度開放市場。莫迪與信實、阿達尼等大財團關系親密是印度政壇“公開的秘密”。主政古吉拉特期間,莫迪對大企業(yè)和大資本就格外友好,給予這些企業(yè)各種政策優(yōu)惠。當選總理后,莫迪政府的經濟政策被認為是對大企業(yè)的利好。例如,信實集團借助“數(shù)字印度”計劃在電信和IT 基礎設施領域獲益頗豐,而總部在古吉拉特邦的阿達尼集團則極大受益于莫迪政府對機場、港口等基礎設施的現(xiàn)代化改造項目。[2]Christophe Jaffrelot, Atul Kohli, Kanta Murali (edited), Business and Politics in India,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pp.214-216, 2019.大財團對莫迪政府投桃報李,不僅對莫迪大加贊譽,更投入大量財力支持其競選,其捐款是莫迪和印人黨競選資金的主要來源,2014年和2019年兩次大選,莫迪都從這些大財團中籌集到巨額選舉資金,在2017-2018 財年印人黨公布的接受捐款總額中,92%的資金來自于公司獻金。

為了搶占國內市場的先機,印度本土資本不愿意政府過快開放國內市場。這些企業(yè)往往打出“經濟民族主義”的旗號,游說政府采取限制外資的保護性措施,試圖排除海外企業(yè)的競爭,享受唾手可得的壟斷優(yōu)勢。例如,信實集團的穆克什·安巴尼暗指亞馬遜等跨國電子商務巨頭在印度推行“數(shù)據(jù)殖民化”,信實集團進軍線上零售業(yè)是在“把印度數(shù)據(jù)的控制權和所有權轉移回(印度人)自己的手中”,政府宣布禁止華為參與印度5G 建設不久,穆克什·安巴尼又宣布信實集團成功研發(fā)5G 方案,并將其“獻給總理的‘自給印度’運動”。

按照國際貿易理論,抬高關稅等貿易保護措施實質上是以損害消費者福利為代價來扶持本國的生產者。減少進口、增加出口的政策主張限制自由貿易的開展,實質上是以維持國內市場高價、損害消費者利益為代價,補貼國內生產廠商,且損失的消費者福利大于生產商增加的剩余,對于整個經濟體得不償失。

但是,盡管貿易保護主義在經濟上整體“不劃算”,卻能帶來顯見的政治收益,并對特定利益集團構成利好。類似于“司瓦德西”的經濟民族主義口號可激發(fā)民眾熱情,是政府在經濟困境之時凝聚人心的有效手段。政府作為一個理性個體,往往也會主動選擇這樣“快速見效”的政策來轉移焦點、規(guī)避社會對其經濟治理不力的批評,維持甚至抬高自身支持率。印度目前深陷疫情蔓延泥淖,莫迪政府需要這樣的口號來鼓舞人心。而且,貿易保護措施雖然對消費者利益構成損害,但消費者數(shù)量龐大,力量分散,難以形成有組織的集體行動進行抗爭。加之有“司瓦德西”等經濟民族主義理念的說服力和印人黨、國民志愿服務團強大的社會動員力,作為消費者的普通民眾對限制貿易措施非但不排斥,反而積極擁護。另一方面,以中小工商業(yè)者和大資本、大財團為代表的生產者,在自由貿易、對外開放的情形下利益受損,或是迅速集結,以選票和政治影響力為籌碼,向決策者施壓,或是憑借自身與決策者的密切聯(lián)系,積極游說政策制定者,促使其采取限制進口等貿易保護性措施。

四、“自給印度”實施前景評價

與莫迪第一任期內“印度制造”等經濟政策相比,“自給印度”倡議更具保護主義色彩,更強調利用國內市場來“滋養(yǎng)”本土企業(yè)。同時,莫迪政府打造制造業(yè)強國的雄心未改,一方面力圖保持內需對經濟的驅動力,另一方面則試圖補齊投資和產業(yè)鏈短板,尋求新的增長動力來源。但是,在國內經濟體制改革缺位的情況下,期望通過利用外部環(huán)境的變化來擺脫經濟困境、重拾增長勢頭,未免過于樂觀。

(一)“自給印度”的背后是內需主導的單一增長結構,難以持久維持高增長。在印度國民經濟“三駕馬車”中,投資率長期偏低,凈出口對國民經濟的貢獻一直為負值,經濟長期依靠國內消費“單腿支撐”,缺乏其他的增長動力來源。但是,印度國內市場的自我擴張空間終究有限,對經濟增長的驅動能力正逐漸放緩。決定一國消費需求的核心要素為當前可支配收入水平,由于印度近年來可支配收入增速放緩,加之銀行體系的流動性危機帶來的信貸條件趨緊,疫情更造成國民經濟加速下行,居民消費能力增長有限,內需擴張速度下降,印度原本的“內需驅動,投資不振、凈出口逆差”的非均衡模式難以支撐長期的高速增長。并且,在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長緩慢的前提下,需求的持續(xù)擴張缺乏收入支撐,更多是消耗儲蓄,也會拖累儲蓄率,導致投資率的進一步降低。莫迪政府前首席經濟顧問阿文德薩勃拉曼尼亞(Arvind Subramanian)曾發(fā)文指出,自2011年開始,印度的經濟增長率已開始放緩,2011—2017年的平均年GDP 增長率只有4.5%左右,并非官方估計的7%。[1]Arvind Subramanian, “India' s GDP Mis-estimation: Likelihood, Magnitudes, Mechanisms, and Implications,” Center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at Harvard University, p.1, June 2019, https://growthlab.cid.harvard.edu/files/growthlab/files/2019-06-cid-wp-354.pdf.實際上,這種單一增長結構容易導致經濟決策走入保護主義的死循環(huán)中,經濟增長越是放緩,決策者越是抱著國內市場不愿對外放開,擔憂市場被外國“侵蝕”,但越是采取保護主義措施,國內結構性改革越缺乏動力,經濟增長越是依賴國內消費,但消費需求又難以保持自我驅動和持續(xù)高增長,導致經濟增長進一步放緩。

(二)“自給印度”倡議自身存在雙重扭曲。一是吸引外資與保護國內市場間存在矛盾。莫迪政府試圖引入外國直接投資來解決“資本荒”難題,但又不愿對外部企業(yè)開放最富吸引力的國內市場,反而借“自力更生”之名號召民眾購買國貨,同時以行政手段抬高貿易壁壘減少進口,只想要產業(yè)資本流入,不想要商品進口,試圖以政府力量規(guī)制經濟邏輯,如意算盤難以實現(xiàn)。從印度國內來看,盡管“自給印度”倡議包含加快勞工制度改革、為企業(yè)投資提供土地便利等內容,但從本質上仍然呈現(xiàn)出排斥外部角色的姿態(tài)。印度政府時常屈就于國內利益集團壓力,對外資政策來回變動、左右搖擺,投資環(huán)境難有徹底改善。二是加快改革、推動國內經濟整合與保護中小微工商業(yè)者之間難以統(tǒng)合。中小微工商業(yè)多依賴地方經濟的自成體系、自給自足,實際上受益于勞工、土地、市場分割等政策性阻隔。一旦這些限制性因素被移除,很多中小工微商業(yè)者便喪失屏障,難以在統(tǒng)一市場上與大資本、大企業(yè)相抗衡。莫迪第一任期內加快整合國內市場,打破地方之間的隔閡障礙,推進土地、勞工和稅收制度改革,實際上已經壓縮了很多中小工商業(yè)者的生存空間,如今在就業(yè)和民生壓力下“被迫”扶持小生產者,很有可能放慢改革步伐。

(三)強行與中國“脫鉤”于印度無益。第一,中印經貿緊密嵌套,中國不僅向印度出口生活消費品,還為印度提供了70%的原料藥、25%左右的汽車零部件、90%的手機零部件和80%的紡織絲線等中間產品。[1]錢峰:《對華“脫鉤”是印度不可承受之重》,載《環(huán)球時報》2020年7月8日,第14版。莫迪政府以“自力更生”為名,強行切段中印經貿聯(lián)系,在提高普通民眾的生活成本之外,更直接導致印度廠商不得不尋找價格昂貴的替代品,生產成本被動提高。供應鏈產業(yè)鏈難以在短期內建立完備,在疫情帶來的混亂之下,社會和民眾最需要的是物資供應的穩(wěn)定,而強行與中國脫鉤,短期內只會引發(fā)更大的經濟混亂。

第二,中國投資為印度提供了寶貴的資金來源。近年以來,中國企業(yè),尤其是民營企業(yè)紛紛“出?!蓖顿Y于印度市場,截至目前,中國在印累計投資超過80 億美元,來自中國的資金極大支撐了印度科技創(chuàng)業(yè)領域的發(fā)展。莫迪政府如今轉變態(tài)度,以“國家和防務安全”為由,變相將中國投資拒之門外,不僅切斷與中企合作的印度項目和企業(yè)資金來源,更反映了其將政治外交事宜置于經濟發(fā)展議程之上的非理性政策取向,加之其經濟政策來回反復、變動頻繁,損害的是印度在全球經濟中的信譽。

第三,莫迪政府欲與中國“脫鉤”,實際是試圖以短期受損換長期得利,并將吸引投資的希望寄托于自中國轉移出來的外資企業(yè)上。但是,與中國“脫鉤”并不能保證其“自力更生”計劃的實現(xiàn)。首先,即便成功減少來自中國的進口,但只要國際貿易的進口成本低于印度本土生產,市場規(guī)律就仍會起作用,印度的廠商仍會繼續(xù)進口產品而非選擇在國內投資生產。其次,吸引外資企業(yè)離華赴印計劃的前景不明。疫情暴露了全球化的經濟脆弱性,不少國家確實在考慮將生產基地從中國撤出,減少對中國的依賴,但這并不意味著其會輕易轉向印度。疫情沖擊和“逆全球化”風潮推動全球供應鏈向更簡化、更加靠近終端市場的趨勢發(fā)展,外資企業(yè)極有可能將生產活動從離岸外包轉為近岸外包,甚至如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極力倡導的回流至本土。在這一方面,與靠近歐洲市場的北非、東歐以及靠近北美市場的墨西哥相比,印度在區(qū)位上并不占據(jù)優(yōu)勢。并且,在疫情沖擊和地緣政治對抗加劇的風險格局下,越來越多的經濟體更加重視自身供應鏈的完整性和自主可控性,推動供應鏈的區(qū)域化集聚,區(qū)域一體化或將加速。但是,印度領導的南亞區(qū)塊經濟一體化程度低、動力弱,對RCEP 等更大范圍內的亞太經濟一體化議程,印度又態(tài)度保守,拒絕加入,實際孤懸于亞太區(qū)域一體化之外,難有大作為。從全球整體來看,疫情加劇了國際市場需求疲軟的局面,過去“超級全球化”時代以制造業(yè)產品出口帶動高速增長的盛況暫告一段落,即便外資選擇落戶印度,更多瞄準的也是其國內市場,這就又陷入到“自給印度”倡議的邏輯迷局中去,印度是否愿意對這些外國企業(yè)開放本國市場,一旦外國企業(yè)在印度國內攻城略地,拿下較大的市場份額,利益受損的印度本土企業(yè)是否會向政府施壓,印度政府又是否會坐視不管,都是待回答的問題。此外,與中國“脫鉤”也意味著印度主動放棄分享中國市場的經濟機遇。在全球經濟疲軟、市場需求不振的大環(huán)境下,中國經濟在疫情中率先復蘇,中國市場仍蘊含巨大潛力,在國內需求增速放緩之時,印度要實現(xiàn)高速增長,還需要向外尋求市場,因此,印度此時選擇與中國“脫鉤”,實非明智之舉。

總而言之,“自給印度”倡議是莫迪政府在全球經濟劇烈變動的條件下做出的主動謀劃,既有濃厚的貿易保護主義色彩,同時還有借疫情取代中國、成為全球新制造業(yè)中心的“高遠志向”,二者相結合,反映的是莫迪政府高度的實用主義傾向,可謂是印度政府全球經濟不確定性顯著增加背景下的苦心孤詣之舉。但是,不從內因上下功夫,國內改革議程遲遲不推進,渴望借一個倡議、一項運動來補足經濟長期存在的缺陷,甚至實現(xiàn)“彎道超車”,注定是不現(xiàn)實和難以實現(xiàn)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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