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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致命的隱喻
——論奧華作家方麗娜的創(chuàng)作

2021-01-31 19:41顏向紅
蘇州教育學院學報 2021年2期
關(guān)鍵詞:蝴蝶

顏向紅

(歐洲時報文化傳媒集團 《歐洲時報》,奧地利 維也納 A-1060)

奧華作家方麗娜2019年出版的小說集《夜蝴蝶:方麗娜小說精選》[1]中,有3部中篇小說—《夜蝴蝶》《蝴蝶坊》《蝴蝶飛過的村莊》—以“蝴蝶”為題,通過蝴蝶這一意象表達作家的情感及對人生的思考。蝴蝶具有一種空靈而神奇的特質(zhì),生長過程既寓意美麗的蛻變,象征著心靈轉(zhuǎn)化或內(nèi)在超越,又暗含先知般的預(yù)言性和人生的不確定性,適于表達命運不可琢磨與變幻無常的迷離之感,以及逝水流年之不可追的痛失感,亦可感慨人世的不完美并萌生逃離的渴望。在文學作品中,它是詩意的、浪漫的,又是哲學的、多元的,由此成為方麗娜創(chuàng)作的核心意象。方麗娜的創(chuàng)作經(jīng)歷也暗合了蝴蝶的整個生命周期:毛毛蟲先是破卵而出、興奮蠕動,之后“作繭自縛”、沉潛反思,最后化蛹成蝶、華麗起舞……每個過程是異化,更是進化,各個部分、各個階段彼此定義、證立而臻于圓滿融通,最終洞悉生命和人性的真相,實現(xiàn)自我的超越和成長。

方麗娜寫作的第一階段,始于出國后不久。在異國生活的刺激下,她深埋于心的文學之夢被喚醒,如青澀的毛毛蟲從萌動的卵中悄悄鉆出,睜開朦朧的雙眼,好奇地打量著新世界、新生活—維也納的音樂會、與歐洲紳士沃爾夫?qū)漠悋畱佟⑴c德奧友人的真摯情誼、多瑙河畔的風光掌故、求學謀生的艱難、深入骨髓的鄉(xiāng)愁和故園之思、妙趣橫生的八卦……都被她收入筆下。這位幼失雙親、獨闖歐陸的剛毅女子揮舞著手中那支稍顯稚嫩的筆,在華文報刊中找到了新的人生定位和價值,字里行間洋溢著激情、朝氣、新鮮感。2003年定居維也納后,她于學業(yè)之余完成的散文《云中漫步》和《我行萬里嫂擔憂》,連續(xù)兩年分別獲得《德國新報》主辦的“全球華文征文”一、二等獎,這使她備受鼓舞,從此便連續(xù)不斷地寫起了散文。隔著時間和空間,回望來時的路,方麗娜在初嘗寫作的喜悅中努力求索,躑躅前行。歐洲的自然、人文、藝術(shù),乃至宗教,都時時喚起她的好奇與聯(lián)想,周遭的一切都引發(fā)她的思考。形形色色的異域生活、多元文化的糾結(jié)與沖撞、不同族群之間的交織與牽絆和海外華人的生活情感況味,都開啟了她的思路,也拓展了她的想象空間,成為寫作的內(nèi)驅(qū)力和資源,在《遠方有詩意》[2]中,我們可以窺見她對人類詩意生活棲息地的執(zhí)著追尋,以及懷著鄉(xiāng)愁到處尋找家園的過程:

生活在歐洲的日子里,我默默地注視著這片神奇土地上的古老與純樸、典雅與時尚;攀過高山,穿過森林,走過大海,探訪過一個又一個古雅的小鎮(zhèn)和神秘的城堡—眼前的興衰與枯榮,寧靜與繁華,令我震撼,又沉醉其中。

隔著時間和空間,不斷回望來時的腳步—無論是孤獨無助的月白風清之夜;還是勞碌一天夜讀歸巢之時;那不絕如縷的故園鄉(xiāng)愁,那激蕩胸間的難以泯滅的夢,常常令我眼里蓄滿晶瑩的淚;我只有刻不容緩地打開電腦,舞動十指,將異國他鄉(xiāng)的風花雪月,將形形色色的身邊的故事,一股腦訴諸文字,呈獻給身邊乃至萬里之外的同胞。[2]5

《遠方有詩意》出版后,方麗娜并未因初獲成果便淺嘗輒止、裹足不前,她意識到自己的寫作不能只停留于抒情、唯美的層面,還應(yīng)該有更高的追求。以一個富有天賦的未來小說家的敏感,她發(fā)現(xiàn)第一人稱寫作在視角上的局限性,以及非虛構(gòu)寫作在表現(xiàn)人性的豐富性方面力有不逮,難以穿透表層,抵達對象的真正本質(zhì),而有些素材其實更適合于小說創(chuàng)作,就這樣,方麗娜產(chǎn)生了創(chuàng)作小說的沖動。

評論家謝有順曾言:小說是偽裝成真理的謊言,是一種建立在現(xiàn)實的嚴密性、經(jīng)驗的邏輯性、合情合理的物質(zhì)外殼等血肉基礎(chǔ)上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除了具有細節(jié)的真實性和說服力外,還需在心靈世界和靈魂敘述上有新的發(fā)現(xiàn)和開掘。[3]方麗娜的生活環(huán)境,尤其適宜進行小說寫作。歐洲眾多的具有深厚內(nèi)涵和古典風情的歷史文化名城,是哲學、文學、心理學等學科流派紛呈的前沿陣地,本地居民與各族裔移民在生活方式、思維方式上的沖撞和融合,形成了新的價值觀,豐富多彩的素材俯拾即是。小說家可以相對自由地選擇視角,通過想象進入自我的意境,將千姿百態(tài)的世界和人生、各種元素與個人經(jīng)驗雜糅進行敘事改造,以新的視角展開故國和他國的歷史回望和現(xiàn)實審視,從容地觀察各種人生形態(tài),思考人的成長與挫敗,由此找到創(chuàng)作的入口,透過虛構(gòu)的時空和人物故事,挖掘出掩藏在深處的秘密,擊穿堅硬殘酷的現(xiàn)實,拷問復雜難解的人性,把認識的深刻轉(zhuǎn)化為文學的深刻,把生活的真相轉(zhuǎn)化為文學的真相。

一開始,方麗娜試著創(chuàng)作表現(xiàn)東西方文化沖突的小說《花粉》和《邁克爾的女生》,卻因缺乏專業(yè)技巧而困難重重。這個時候,她想到了學習。她懷揣著問題加入了魯迅文學院(以下簡稱“魯院”)高研班進行深造,作為魯院接收的第一位海外作者,方麗娜進入她文學生涯的第二個階段。這個階段可視為蝴蝶蛻變的第二時期—“作繭自縛”、沉潛閉關(guān)。在素有“作家搖籃”之稱的魯院的學習期間,方麗娜接受了正規(guī)的寫作訓練,接觸了大批的優(yōu)秀作家和文學評論家,自己創(chuàng)作中存在的種種問題和缺陷,在老師明晰理性的條分縷析中得到揭示和指正,也使她看到了努力的方向。

方麗娜聽課、交流、討論,探索寫作的玄機,終于悟到小說創(chuàng)作的真諦:“我覺得,尊重現(xiàn)實而又高于現(xiàn)實的‘批判’,是作家最重要的使命。我十年前回國讀魯院,當時的一位評論家老師,講到時下海外作家的作品時,毫不留情地用到‘彼此雷同,就像克隆’,這句話對我觸動很大。還有位舉足輕重的評論家,在盛贊當代的一位女作家作品時說,‘沒有那種中產(chǎn)階級小資的淺薄’。評論家的這兩句話,像釘子,釘在了我的記憶里。我以此為戒,避開浮華,自戀,炫耀,淺薄……真正的文學一定要有內(nèi)心深處的疼痛,并將人物背后靈魂的悸動展示給世人,否則,就不會有問鼎人心的力量。”[4]

《邁克爾的女生》就是這樣一篇揭開靈魂疼痛的中篇小說。音樂學院女生冉冉靠假證明和假公證如愿從上海來到維也納,本以為到了歐洲便一腳踏進天堂,不僅衣食無虞,還能源源不斷地寄回大把歐元,但現(xiàn)實無情地擊穿了她的美夢,她很快淪為非法移民,像那些身份不明的偷渡客,一天到晚東躲西藏,一旦身份暴露就會被帶進警察局,并被遣送回國。為了謀生,她在音樂學校混身份的同時,到跳蚤市場上給青田人看攤子,到中餐館打工。饑寒交迫之中,冉冉認識了德國男子邁克爾,她以東方女子特有的嬌小玲瓏和光潔皮膚打動了他,他則以西方紳士的耐心細膩和溫文爾雅贏得了她的芳心,邁克爾請她吃飯,幫她找工作,冉冉以為自己終于苦盡甘來,找到了愛情和歸宿,可等到真正生活在一起,邁克爾才露出了變態(tài)的一面,令她難以忍受。夜深人靜之時,冉冉按捺住隱隱泛起的惡心,從克制到推辭到躲避,進而不軟不硬地抵抗,從邁克爾神經(jīng)質(zhì)的目光和略帶痙攣的手中一次次地掙脫、逃離,她害怕夜晚的來臨,覺得每晚伏在自己身上的是一個可怕的幽靈。即便如此,她也不愿離開邁克爾,只為了省一筆房租,可以留在美麗的奧地利。直到有一天東窗事發(fā),給她辦理出國手續(xù)的中國中介機構(gòu)被維也納警察局查抄,老板夫婦雙雙被抓,冉冉面臨被遣送回國的可能。邁克爾對此完全不能接受,對她狂吼亂叫并施以拳腳,質(zhì)問她為什么撒謊?為什么做假證明和假公證來欺騙學校?是不是你們中國人都擅于弄虛作假?全世界都泛濫著你們的假名牌、假玩具,簡直無可救藥!面對責難,冉冉難以理解,這個研究心理學的天主教徒為何這么不寬容?自己想出國深造追求夢想有錯嗎?他干嘛不能設(shè)身處地地換位思考?到了這個地步,冉冉還是不愿回國。她拖著箱子離開邁克爾,將何去何從?如何生存?作者沒有也無法給出答案。這個底層小女子在繁華的維也納,像一只飄零的蝴蝶,迷失于茫茫人海中。

文化差異是東西方愛侶之間經(jīng)常面對的問題,《處女的冬季》中的藍妮便是如此。藍妮的母親因在動亂年代被辱失貞,從此抬不起頭來,一生遭受丈夫的虐待打罵,因此,“守住貞操”便成為藍妮最嚴厲的家訓。與奧地利男子馬克西姆相戀后,她壓抑自己的情欲,有如死守“馬奇諾防線”一般死守處女之身,把自己保護得像毫無瑕疵的精美瓷器,但她的“純潔”并沒有價值,非但不被馬克西姆所珍惜,反被視為負擔,被視為心智不成熟,他由此揮袖離去。藍妮不理解,他愛她為何不娶她?“從一而終”錯在哪里?在層層困惑和痛苦中,藍妮永失所愛,“結(jié)”成為“劫”。

古老的歐洲也曾極其重視女性貞操,“處女情結(jié)”也許既是男性本能又是腐朽的傳統(tǒng)道德觀念,英國作家哈代創(chuàng)作的《德伯家的苔絲》中,農(nóng)家女苔絲的悲劇便始于被惡少亞雷騙去了處女的貞操,在眾人的眼中成了一個墮落的女人、不貞潔的罪人,受到社會輿論的非議,更在新婚之夜因坦誠過去而被丈夫遺棄。經(jīng)過一系列波折,絕望的苔絲憤而舉起復仇的利刃,成了一個殺人犯,最后付出生命的代價。經(jīng)歷了現(xiàn)代文明的洗禮,尤其是女權(quán)運動、性解放運動等,男女平等和性自由的婚姻愛情觀早已深入絕大多數(shù)人心中,人們更看重的是愛情中靈與肉的交融,當代歐洲基本上不存在所謂“貞節(jié)”的文化語境,在許多人眼里,它幾乎是單調(diào)乏味、缺乏生命力的代名詞,而深受貞操觀念浸染的東方少女藍妮仍自我禁錮、抱殘守缺,這是一種深刻的文化錯位。方麗娜鋒利的筆觸猶如手術(shù)刀,剖開了旅歐華人與當?shù)厝酥g身份認同、文化和族群差異碰撞的節(jié)點,展示了旅歐華人女性在情感上的尷尬處境。

幼蟲蟄伏在蛹繭中,是獲得養(yǎng)料的過程,也是作家以文字捕獲意義的過程,是解密寫作奧妙的過程,經(jīng)過這個階段,方麗娜逐漸建立起遵循文學內(nèi)在規(guī)律的、屬于自己的文本通道,一步步接近行文與結(jié)構(gòu)技巧的成熟,積蓄力量等待某個時刻破繭而出。破繭前的陣痛持久而難忍,蛻變成長的過程曲折而坎坷,但化蛹成蝶的那一天卻如此自由,充滿魅力。

從魯院歸來后,方麗娜在大量閱讀、思考和沉淀的基礎(chǔ)上,重新修改了《花粉》和《邁克爾的女生》,取得了重大突破。2011年,《邁克爾的女生》發(fā)表于《天津文學》;2012年,《花粉》發(fā)表于《作家》;2015年,《處女的冬季》成為她小說創(chuàng)作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力作,刊于《小說月報(原創(chuàng)版)》,并被《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廣州文藝》等轉(zhuǎn)載,斬獲《廣州文藝》第四屆“都市小說雙年展”三等獎。直到此時,方麗娜才進入真正的純文學場域,迎來了創(chuàng)作的爆發(fā)期,陸續(xù)出版了小說集《蝴蝶飛過的村莊》《夜蝴蝶:方麗娜小說精選》。她結(jié)合個人經(jīng)驗,將旅歐華人的集體記憶進行解構(gòu),進而再創(chuàng)造,用純正的小說語言揭露一系列社會問題,構(gòu)筑起自主的文學世界,時空覆蓋海內(nèi)外,在多族裔的交叉地帶解剖人性的多重面目,體察人類共同的生存困境和情感困境,尤其是各國底層小人物的撕扯感、疼痛感、無力感,努力穿透時代浩渺的心事,破解靈魂潛藏的基因。

近年來,方麗娜在《十月》《作家》《人民文學》《北京文學》《小說月報》等刊發(fā)表作品近80萬字,小說集《夜蝴蝶:方麗娜小說精選》甫一問世,好評如潮,吳義勤認為:“小說集《夜蝴蝶》涉及海內(nèi)外文學生活中的重要命題:自我與他者,出走與返鄉(xiāng),困頓與掙扎,絕望與救贖,讀來沉重而震撼,觸目驚心?!雹賲橇x勤:推薦語,《夜蝴蝶:方麗娜小說精選》,作家出版社2019年出版,封底。

小說《夜蝴蝶》圍繞煤礦小鎮(zhèn)少女陸雪殺人的犯罪事件展開。由于社會不公和愛情失意,被侮辱與被損害的陸雪徹底喪失了理性,遷怒于好友,殘忍地殺死了情敵,甚至制造奸污的假象,用汽油焚尸滅跡,因此被槍斃。如此酷烈的場面描寫和悲劇沖突,在當代文學中是少見的,不禁令人聯(lián)想起陀思妥耶夫斯基《罪與罰》中殺人的拉斯科爾尼科夫,誰是罪人?誰該受罰?罪惡真正的根源是什么?陸雪這個典型人物所處的典型環(huán)境叫“函鎮(zhèn)”,鎮(zhèn)上的人貪婪狹隘、拜金冷漠、仇富欺貧,這也是方麗娜本人從小生活的環(huán)境,她切身的貧苦經(jīng)歷使筆下的人和事真實且豐滿,讀者可以從中深切地感受到各個階層人們的生活狀態(tài)和精神痛苦,以及主人公情緒壓抑、精神恍惚等心理特征。小說中的蝴蝶意象凄美又驚悚,象征著主人公的悲慘命運:

加勒比海一個荒僻而近乎原始的漁村里,有個古老的傳說:月光下翩然起舞的蝴蝶,被譽為魔女的化身??匆娝娜?,即被施下邪惡魔咒,往往在劫難逃……一種只在夜間出沒的蝴蝶。神奇的是,這種蝴蝶的頭頸和身子烏黑黢紫,而翅膀卻呈櫻紅色,并且閃著七彩磷光,如同孔雀的尾羽,在月光下閃爍不定,優(yōu)雅到極致。它們仿佛知悉曠野的秘密,以斑斕之軀帶動四月的花。[1]1,35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語境里,大多數(shù)情況下,蝴蝶是高貴靈魂的象征,具有莊周夢蝶的超然灑脫與自然界化繭成蝶的升華之美。但在《夜蝴蝶》中,夜里的蝴蝶如魔鬼附體,飄忽不定,神秘莫測,成為具有殺傷力的黑暗力量,變異為果戈理筆下的“死魂靈”,帶著死亡的氣息,其陰影籠罩下的小鎮(zhèn)充滿絕望和悲劇色彩,折射了整個人類頹廢墮落的精神困境,可謂“致命的隱喻”。

除了眾多華人女性形象,方麗娜還塑造了處于絕境中的歐洲女性形象—《蝴蝶坊》中的前世界體操明星斯塔,是她筆下的又一只凋零的蝴蝶。斯塔年少成名,13歲登上《國際體操》封面,15歲奪得世界錦標賽亞軍,兩次奪得歐洲體操賽金牌。退役后的斯塔適逢蘇聯(lián)解體,社會動蕩不安,物資極度短缺,“光頭黨”四處橫行。斯塔曾在家鄉(xiāng)當過一段時間的體操教練,每月收入連200美元都不到,生活難以為繼,不得不出國,靠出賣身體養(yǎng)活全家。斯塔利用一份留學簽證,經(jīng)由海參崴來到中國,白天學中文,晚上接客。漸漸地,她高挑的身影開始穿梭于京城的夜總會。金發(fā)美膚的斯塔不僅令駐北京的外交人員艷羨,也使有錢有勢的中國男人垂涎三尺。在中國警方的一次“掃黃打非”突擊行動中,她被抓獲,所有的收入都被沒收,在北京西郊的勞教所里蹲了兩個月后被遣送回俄羅斯。為了繼續(xù)生活下去,她再次奔走于異國他鄉(xiāng),來到奧地利,化名“蝙蝠”,出現(xiàn)在維也納紅燈區(qū)的網(wǎng)站上。相比其他姐妹,斯塔頗受歡迎,收入也相當穩(wěn)定。但她不愛呆在一處,更愿意像一只蝴蝶,在維也納、薩爾斯堡和菲拉赫之間飛來飛去??蔁o論多么能飛,她始終處于食物鏈的底端,不過是男人的玩偶和泄欲的工具。較之于其他風塵女子,斯塔還不是最可悲的,菊姐、莎莎的結(jié)局更為凄涼—不幸淪為冤死之鬼。在《蝴蝶坊》中,敘述者以詩歌《懷念一只蝴蝶》哀悼悲慘死去的女人:

一只蝴蝶在雨季死去/就在白天我還見她獨自穿過巴黎的地鐵/我擔心她能否在天黑前趕回家中/那死亡被藍色的閃電擊中/金色茸毛的昆蟲陽光和藍天的舞伴/被大雷雨踩進一灘泥漿/葉子們緊緊抱住大樹閉著眼睛/星星淹死在黑暗的水里/這死亡使秋天更憂傷陰郁的日子/將一直延續(xù)到春天/一只蝴蝶在雨季死去/懷念著一只蝴蝶。[1]136

方麗娜的一系列小說,再現(xiàn)了卡爾維諾的寒冬夜行人在命運的城堡中的盤桓和抵抗,再現(xiàn)了博爾赫斯筆下存活于一團亂麻中的那只叫作上帝的蜘蛛,以最大限度的韌性,在各種因素的角力中,在不同文化交錯而成的命運之網(wǎng)中,掙扎撲騰,尋求突圍?!恫淮鹘渲傅呐恕分兄魅斯活欁饑赖赝讌f(xié)、乞憐,最后還是被奧國老男人及其家人算計;《斯特拉斯堡之戀》中再也回不到的過去;《情困布魯塞爾》中,主人公得到愛情,卻失去了親情;《夜蝴蝶》中,陸雪在愛情的關(guān)隘進退失據(jù),以致?lián)]刀殺友;《蝴蝶飛過的村莊》《魔笛》于山窮水盡之處找到烏托邦;到了《蝴蝶坊》,筆下的人物在歷經(jīng)磨難之后,卻依然逃無可逃。

評論家陳瑞琳感嘆于方麗娜對人性的敏感度和洞察力,認為其小說“一舉超越了海外華文學多年來所表現(xiàn)的文化沖突的傳統(tǒng)母題……不僅有一種來自北方厚土的歷史積淀大格局,而且具有著冷峻犀利的哲學思考。她寫人類的情感困境,實際上表達的是她對人類的性別、家國的苦難充滿悲憫情懷的哲學思考……非常典型地再現(xiàn)了在全球化的新時代,來自中國大陸的新移民,在走向世界的過程中所經(jīng)歷的身心困境以及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疼痛。她的這一努力,讓海外的新移民文學在題材及主題的拓展上都獲得了重大突破”[5]。

經(jīng)歷多重蛻變,蝴蝶終于華麗起舞,翩翩于天地間。方麗娜的創(chuàng)作逐漸形成了自己的風格,日臻成熟,將歐洲原野的朝露流霞、俗世煙火、田園牧歌、謙恭人道,以及貧弱晦暗和西式荒誕盡收眼底,展現(xiàn)了寬廣的格局、開闊的視野和普世的情懷,筆觸直指大時代下人類的共同命運。

與小說中大面積的晦暗冷色相比,方麗娜的散文相對明亮通透,這或許源于她開朗幽默詼諧的性格本色、能歌善舞的才藝,以及現(xiàn)實生活中奧地利丈夫帶給她的幸福愛情。這另一番美學風格體現(xiàn)在散文集《藍色鄉(xiāng)愁》中:散發(fā)著芳香的維也納酒莊、愛琴海上令人恐懼的麻風島、瑪黛拉的天堂鳥、身著紗麗卻四處行乞的印度女人、非洲雄獅、死海之吻……她輾轉(zhuǎn)于各洲各國之間,體驗異域風光風情,經(jīng)歷故鄉(xiāng)、他鄉(xiāng)、想象中的文學世界三種時空體驗,不時生發(fā)“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到哪里去?”的永恒之問和知性思考,在那些典雅瑰麗的文字中,依稀可見一個詩人的身影,時而行走于群峰峻嶺,時而蕩舟于蒼茫大海,時而悲戚傷懷,時而快樂不羈,時而柔腸百結(jié),時而豪氣沖天。

在沉醉癡迷于小說創(chuàng)作之后,方麗娜有一段時間暫停了散文創(chuàng)作,但在2018年,包括《迷失埃茲》《毛姆的莫雷斯克》《蝴蝶夢開始的地方:蒙特卡洛》等在內(nèi)的《蔚藍海岸剪影》于《香港文學》問世,展示了一個瀟灑漂亮的回歸姿態(tài):

山道崎嶇、蜿蜒,臨海峭壁上的摩納哥王宮,拜占庭式的白色大理石教堂,在陽光下閃著奇異而圣潔的光。青黛色的阿爾卑斯山與米黃色的古堡,在視野的高處遙相呼應(yīng)。透過林蔭遮蔽的玫瑰園俯瞰海灣,靜默中的地中海有種不動聲色的魔力。藍得讓人心悸的海面上,密密匝匝泊著貝殼似的游艇,伸向海灣的一方平臺上,一群身著校服的摩納哥學生,在鏗鏘的爵士樂中熱烈地開著Party,一陣風吹來,掛在橡樹枝上的彩帶獵獵作響。[6]

經(jīng)過多年小說創(chuàng)作的積淀,這些作品與之前的兩部散文集《遠方有詩意》和《藍色鄉(xiāng)愁》相比有質(zhì)的飛躍:作家的筆觸疾急奔放地掠過,以直覺揣摩自然界中光與色轉(zhuǎn)瞬即逝的變化,以印象和情緒傳遞第一眼的主觀感受;不同色塊各得其所,筆下的風景跳躍而生動,具有非描述性的玄妙氣氛。《蝴蝶夢開始的地方:蒙特卡洛》起始于女主角的夢游與蘇醒,穿越于摩納哥王朝的新生與變更,終結(jié)于蝴蝶夢中的云彩與浪花,流暢靈動的修辭語速和小說筆法的巧妙使用,將歷史、艷遇、傳奇連綴成一串玲瓏華美的項鏈,使人聯(lián)想到施華洛世奇水晶—獨樹一幟的設(shè)計,小心翼翼的切割,錯彩鏤金的打磨,不同剖面光與色的相互穿透和折射所產(chǎn)生的繁復之美,造就了其不可模仿的品牌效應(yīng)。何向陽評論道:“她敘述的明媚與絢麗,的確讓人想起馬蒂斯與夏加爾的筆觸,無論是談?wù)撁愤€是尼采,無論在莫雷斯克還是在埃茲,她的筆觸都緊緊跟從腳步,顯出不屈不撓而又舉重若輕的明快,這是地中海的熾熱陽光給她的語調(diào)?!盵7]

2019年,方麗娜發(fā)表在《文藝報》上的散文《列車奔馳在西伯利亞》,發(fā)表在《歐洲時報》《香港文學》《文綜》上的“中東之行”系列散文—《詩酒風流設(shè)拉子》《到伊拉克去》《哈馬丹:伊朗深處的歌謠》《波斯波利斯:伊朗的魂魄》《溫暖的地方》等,更是超越了普通游記的旨趣,具有大文化散文的恢宏氣象:

即便已成廢墟,氣象猶在,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波斯帝國交響樂的音符上。殿宇依山而建,占地面積有20多個體育場那樣大。作為帝國的典儀中心,百柱大廳里鋪陳華麗,匯聚了數(shù)不盡的奇珍異寶。每年的春分時節(jié),波斯帝國的君王便在這里主持盛大的新年慶典,歡度諾魯茲節(jié),并借機彰顯其繁盛和權(quán)威。彼時,高高在上的波斯王,宛如神明,端坐在謁見廳里,接受萬國的參拜與進貢。[8]

這組散文仍然以全球化和歷史傳說為背景,謀篇布局周密卻不拘謹,匠心獨運卻無匠氣,雕章刻句卻了無痕跡,以超然的姿態(tài),在邏輯與直覺的縫隙中,恣肆汪洋地跳著足尖舞,向著深具異質(zhì)性和奇崛感的詩意境界挺進。王十月曾如此評述:“方麗娜在廣闊的天地間行走、觀察、思考。她寫我們陌生的異域風情卻無絲毫獵奇。她的散文有開闊復雜的精神背景和深沉的人文關(guān)懷,彌漫其中的悲憫每每讀來令人動容。她打量卑微生靈時心懷敬畏,用雙腳與心靈丈量世界之廣與人心之深,也體察如海明威們偉大靈魂的高度。”①王十月:推薦語,《藍色鄉(xiāng)愁》,鷺江出版社2017年出版,封底。

蝴蝶落在哪一根枝上,那一根枝會疼;停在哪一朵花上,那朵花會傷,然后,枝也深想,花也淺念。方麗娜作品中關(guān)于蝴蝶的隱喻,她的創(chuàng)作歷程,使我們產(chǎn)生了同樣的聯(lián)想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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