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慶文
(安徽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2)
喬治·梅瑞狄斯(1828—1909)是英國維多利亞晚期代表性作家和詩人,他的小說和詩歌作品,如小說《利己主義者》、詩歌《現(xiàn)代愛情》等,在英國文學界享有極高的地位,王爾德稱他為“無與倫比的小說家”,因為“他對生活的視域是如此寬廣、如此多樣,想象如此真實”[1](P315-316),他與哈代并稱為維多利亞晚期最具影響力的作家。梅瑞狄斯一生共出版了15部長篇和一些短篇小說,體裁涵蓋民間故事、政治小說、傳記文學和喜劇小說。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早于小說,包括12本詩歌集,以田園詩和長詩為特色。梅瑞狄斯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的個性化使其難以歸類于任何一個創(chuàng)作流派,他對人物內心獨白和心理活動的描寫使他和喬治·艾略特并稱為西方意識流小說的先聲。[2](P3)詹姆斯·喬伊斯和弗吉尼亞·伍爾夫等被認為在創(chuàng)作上深受梅瑞狄斯的影響。事實上,他影響了包括托馬斯·哈代、亨利·詹姆斯、喬治·吉辛等一大批作家。[3](P28)而他在詩歌中對自然與人類關系的思考,無疑超越了他的時代,體現(xiàn)出生態(tài)思想的萌芽。本文對國內外梅瑞狄斯研究進行述評。
國外對梅瑞狄斯的研究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早期、中期和當代研究。從1851年他的第一部詩集出版到20世紀20年代前后,為梅瑞狄斯研究的早期,也是繁榮期,研究成果豐富。此后直至20世紀末為中期研究,從21世紀初以來的研究為當代研究。
從19世紀晚期至1920年前后,是梅瑞狄斯研究的繁盛期,梅瑞狄斯的作品得到奧斯卡·王爾德和喬治·艾略特等作家的高度贊揚。艾略特為梅瑞狄斯第一部小說《沙格帕理發(fā)記》連寫了兩篇書評,認為它甚至勝過歌德的 《西東合集》,稱后者 “完全是用東方形式表達西方精神”,而梅瑞狄斯對東方的模仿“如同一位東方天才以其與生俱來的方式在寫作”[4](P41),沒有給人絲毫不協(xié)調感。由此,梅瑞狄斯在小說創(chuàng)作上首戰(zhàn)告捷,隨后作品不斷問世。這時期的重要研究者有理查德·H·P·柯爾、J·E·H·克里斯、J·W·坎利夫、W·L·考特尼,以及艾略特、金斯利等作家和詩人?!皞€性化創(chuàng)作風格與喜劇精神”“梅瑞狄斯與現(xiàn)實主義的關系”和“田園詩與自然觀”是這一時期重點話題。
1.個性化創(chuàng)作風格及其背后的喜劇精神
梅瑞狄斯被稱為小說和詩歌藝術的改革家。[5](P11)而“改革”往往在初期被認為是一種“個性化”的彰顯,梅瑞狄斯作品的敘事風格顯然與19世紀的多數(shù)作家不同。這種“個性化”有時為他贏得一片喝彩,有時又成為他被攻擊的 “弱點”。具體來說,梅瑞狄斯創(chuàng)作上的個性化可以細分為三個方面。
一是人物塑造。梅瑞狄斯在小說人物塑造上極具個性化,這種個性化主要體現(xiàn)在他對注重人物細膩刻畫的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風格的背離。1859年10月 《時代》雜志一篇文章評其小說《理查德·法弗爾的苦難》時,認為他筆下的人物與生活在他周圍的普通人相比,更像是他思想的象征符號和倒影[6](P53),沒有體現(xiàn)出現(xiàn)實主義文學客觀真實地反映生活的創(chuàng)作理念。但是,贊美之聲也很多,例如,柯爾認為這種刻畫方式體現(xiàn)了梅瑞狄斯對人性深入的洞察力,“他在每個人物的身上都看到多種人格特征,每個特征對某一人格有其專門的應用”[7](P124)。換言之,梅瑞狄斯筆下的人物常常體現(xiàn)為某種觀念的人格化。例如,《利己主義者》中的主人公威洛比便是當時英國上流社會盛行的表面道貌岸然、實則自私自利的處世哲學的人格化;如同中國京劇的臉譜,這種人物形象辨識度高,便于進行說教,梅瑞狄斯顯然不滿足于客觀真實地反映現(xiàn)實生活,他更熱衷于發(fā)揮小說的教育功能,這正好迎合了維多利亞時期貴族和中產階級道德至上的價值觀和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宣傳需求。他的作品大多有著明顯的說教性,他的很多詩歌也被稱為“說教詩”。當然,過度說教也會招致人們對其創(chuàng)作的詬病。
二是心理小說特征。早期學者注意到“梅瑞狄斯對人物的描寫在很大程度上來源于人物內心意識,而別的作家則是通過對現(xiàn)象的客觀描寫來實現(xiàn)的”[7](P52)。例如,在他的長詩《現(xiàn)代愛情》里,整個故事的發(fā)展是隨著對男主人公的心理描寫而逐步展開的,主要形式是主人公的內心獨白。梅瑞狄斯通過這些獨白來揭示男主人公在遭遇感情背叛之后的心理歷程和情感狀態(tài),這與注重外部描寫的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風格迥異,具有典型的心理小說特征。正如W·L·考特尼所言,梅瑞狄斯是自薩克雷和喬治·艾略特之后,唯一能將小說變?yōu)樾睦矸治稣撐牡娜?,他填補了這個時代后半葉的空白。[8](P281)
三是語言修辭的個性化。梅瑞狄斯的詩歌常常因為語言晦澀難懂而難以被普通讀者所接受,也受批評家詬病。克里斯認為他的詩歌充滿了過多的哲理和說教,承載了太多的隱喻和暗示,太過冗長,而少了激情和詩意,不如華茲華斯的詩富有詩意。例如,長詩《韋斯特美蔭森林》不僅用詞生僻難懂,而且充滿各種隱喻和象征,被讀者進行了多種解讀。但克里斯也認為既要將哲理寫入詩中,同時又達到最高詩歌創(chuàng)作技巧是很難的。他認為梅瑞狄斯為詩歌注入了新鮮的元素,并且獲得了巨大成功。[9](P84)而梅瑞狄斯自己則認為,詩歌的至寶在于思想擁抱情感,如同男人擁抱女人一樣。換言之,抒情要讓位于思想的表達。批評家還注意到他常常在一部作品里使用幾種不同國別的語言,不難發(fā)現(xiàn),喬伊斯在《尤利西斯》等作品中也沿用了這種多語言混用的表達方式,產生了意想不到的藝術效果。
梅瑞狄斯在創(chuàng)作上的個性化源自他的創(chuàng)作思想——喜劇精神,即一種批判的智慧。思想的表達一直是梅瑞狄斯文學創(chuàng)作的重要目的。1877年,梅瑞狄斯在倫敦學院做了題為《論喜劇和喜劇精神的功用》的演講,在這次演講中,梅瑞狄斯批評19世紀英國風尚喜劇的淺薄和觀眾品味的低俗,在他看來:“用笑聲來觸碰和照亮人們的精神世界,需要的不僅僅是愉悅感,更需要一種微妙和精細。”他認為,很多聲譽極佳的作品經(jīng)不住時間的考驗,主要在于缺乏創(chuàng)作上的“微妙”和“精細”。
2.與現(xiàn)實主義的關系
柯爾認為,梅瑞狄斯的小說創(chuàng)作觀融合了現(xiàn)實主義和理想主義,“一方面,梅瑞狄斯創(chuàng)作的每個人物身上都體現(xiàn)了一大群人的本質特點。另一方面,他又是樂觀主義者,進化論使他相信人是不斷向高處進化的。因而,他觀察人類的眼光是善意的,而絕非那種不偏不倚絕對公正的眼光”[7](P10)。梅瑞狄斯的作品在敘事上一定程度地偏離了現(xiàn)實主義傳統(tǒng),大量的心理描寫替代了對真實的外部世界的描述;人物形象的固化替代了變化中的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刻畫;極少典型環(huán)境的渲染,也很少有自然風景和人物肖像的描寫;情節(jié)往往是通過對主人公的心理分析慢慢展開的,沒有跌宕起伏的變化。以至于王爾德稱其為現(xiàn)實主義的兒子,卻和自己的父親素無來往。此外,與同時代的作家不同,梅瑞狄斯雖然無情地批評社會時弊,但他的視野相對狹窄,總是局限于中產階級的生活圈子,缺乏對整個社會尤其是社會底層百姓的關注,而哈代、狄更斯等批判現(xiàn)實主義作家能成功地展現(xiàn)整個社會的全貌,將人間的一切苦難形象地揭示出來。因而,人們認為他的小說是某種糾結的混合體,其中既有現(xiàn)實主義的影子,又充滿浪漫主義元素,由此而深受讀者歡迎。艾略特在《法里納:科隆的傳說》的書評中提到,讀者更喜歡讀這種有創(chuàng)意和趣味性的書,而不是那些對乏味的事件的枯燥分析,而后者恰恰是當時小說創(chuàng)作中大量存在的現(xiàn)象。[6](P47)
3.田園詩和自然觀
梅瑞狄斯的詩歌創(chuàng)作早于小說,12部詩集中以田園詩為主要代表。早期評論給予他的詩歌極高的評價。金斯利認為梅瑞狄斯的田園詩健康且悅耳,是其他田園詩人所無法超越的。同時,梅瑞狄斯被認為受濟慈的影響很大,卻又與之不同。正如威廉·羅塞蒂所言,濟慈歌頌自然,并將自然呈現(xiàn)出來以愉悅世人,但并非出自個人的感受。而梅瑞狄斯歌頌自然,是因為自然使他自己身心愉悅,并深深地吸引著他。[6](P4-5)這是對梅瑞狄斯田園詩極高的評價。研究梅瑞狄斯田園詩,無法繞過的是詩人的自然觀。人們發(fā)現(xiàn)梅瑞狄斯的自然觀與浪漫主義詩人的不同,他接受自然的本來面目,并從中汲取最大的快樂和啟迪。而雪萊則是借自然來實現(xiàn)他個人的憧憬和對理想的渴望。[8](P56)并且,梅瑞狄斯主張人類要想與自然交流首先要“信仰”自然,而這恰恰是人類理性的彰顯。J·W·坎利夫認為,梅瑞狄斯的自然觀受到達爾文進化論思想很大的影響。進化論主張人與其他動物之間只是進化程度不同而已,這無疑改變了梅瑞狄斯對自然與人的關系的看法,并用詩歌引領著讀者去探尋自己在宇宙中真正的位置。
總之,早期學界給予梅瑞狄斯的小說和詩歌創(chuàng)作極高的地位,他被稱為 “英國作家之泰斗”“年高德劭的文豪”,英國《時報文學副刊》曾載文宣稱,“英國文壇上,除莎士比亞之外,還有誰有他這么充實完美的大腦”[10](P2)。他被公認為“維多利亞時期的最后一位偉大作家”[10](P2)。
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后,有關梅瑞狄斯研究熱度漸漸退去,以伍爾夫為首的現(xiàn)代派作家認為其小說的過度說教暴露出過于明顯的作者意圖。在她看來,梅瑞狄斯所塑造的人物形象過于概念化,不會隨著故事的發(fā)展而變化,讀者從故事中往往不是有所“發(fā)現(xiàn)”,而是受到“啟示”。然而,伍爾夫也承認:“只要英國小說還有人讀,梅瑞狄斯的小說必然會不時地出現(xiàn)在人們的視野中;他的作品也必然會受到爭議和討論?!盵11](P134-135)自此,梅瑞狄斯研究熱度漸漸退去,研究成果開始減少。
20世紀60年代到世紀末,西方馬克思主義批評、敘事學、女性批評和生態(tài)批評等文學研究方法趨于成熟,給梅瑞狄斯研究增添了新的視角,研究成果開始逐年增多,研究專著不少于19部,代表性學者有杰克·林賽、諾曼·凱爾文、V·S·普里切特、伊恩·威廉姆斯、羅伯特·塞繆爾·貝克、雷納特·穆恩德爾、蘇珊·佩恩、卡羅琳·威廉姆斯和默文·瓊斯等。這一時期主要有以下研究視角:(1)馬克思主義批評。林賽從階級分析和傳記批評的角度對梅瑞狄斯的小說創(chuàng)作觀進行研究,他回顧了梅瑞狄斯對英國工人運動、法國革命和俄國革命的關注,并認為“梅瑞狄斯將與自然聯(lián)合作為他與受壓迫的同胞聯(lián)合的墊腳石”[3](P34)。(2)小說敘事學研究。這類研究再次確定梅瑞狄斯對現(xiàn)實主義手法的偏離,并提出新的觀點。例如,普里切特認為情節(jié)在梅瑞狄斯的小說里是一張激情編織的網(wǎng),而不再是故事的結構[12](P16);穆恩德爾也認為,梅瑞狄斯拋棄了維多利亞敘事傳統(tǒng),他畢生致力于在羅曼司和現(xiàn)實主義之間維持一種矛盾且不穩(wěn)定的平衡[13](P124);佩恩指出了梅瑞狄斯對現(xiàn)實主義小說技巧和傳統(tǒng)持批評立場。(3)進化論對其小說創(chuàng)作的影響再次被提起??_琳·威廉姆斯認為自然選擇是梅瑞狄斯選擇小說敘事所遵循的基本原理,從他的小說情節(jié)設計到人物刻畫、修辭的使用到梅瑞狄斯稱之為“哲學”的東西,無不運用了自然選擇法則。[14](P55)(4)喜劇精神被重新解讀。普里切特認為在梅瑞狄斯身上體現(xiàn)了諸多元素,如詩人的狂熱辭藻、詩人的浪漫(他的第一部作品就是魔幻小說)、人格的張揚(表現(xiàn)在總是強調故事敘述者的存在),而將諸多元素融合到一起的便是他的喜劇精神。[12](P81)(5)女性主義批評。學界注意到梅瑞狄斯塑造了眾多思想獨立、睿智和自強的女性人物形象,并對她們報以發(fā)自內心的贊賞;而他對深受維多利亞道德禁錮的女性投以同情的目光。(6)梅瑞狄斯傳記。如默文·瓊斯的《神奇的維多利亞人:喬治·梅瑞狄斯的一生》。此外,自然觀研究、神話批評、巴赫金的復調理論、“不可讀作家”的讀者接受、心理小說特征等也是這一時期的重點研究話題。
進入21世紀,梅瑞狄斯研究又有了新的視角,研究學者主要有蒂莫西·卡倫斯、安妮·C·亨利、杰奎琳·班納吉等。主要研究視角如下:(1)后殖民研究。學界認為梅瑞狄斯的作品也具有西方中心主義和文化霸權思想??▊愃拐J為在《奧蒙特爵士和他的阿明塔》中,梅瑞狄斯不是通過賦予深棕色膚色的女主人公以獨立性,而是依賴于改良她所服從的殖民權威來彌補、修正她所受到的壓迫。(2)跨學科研究。文體學、語料庫語言學等研究方法使梅瑞狄斯作品跨學科研究成為可能。例如,安妮·C·亨利注意到梅瑞狄斯小說里頻繁出現(xiàn)的省略號和破折號,看似小說中人物表達上的困難,即“失語癥”,實則是梅瑞狄斯有意為之,并認為喬伊斯將這個方法加以改進,在《尤利西斯》中將這種壓縮式的話語轉變成了電報語言。[15](P341)(3)喜劇精神被不斷深入解讀。奈杰爾·貝爾認為,《利己主義者》并非一部旨在揭露和批駁利己主義的寓言,而是在女主人公克拉拉·米德爾頓的身上表現(xiàn)一種喜劇精神。[14](P3)(4)梅瑞狄斯與各文學流派的關系。例如,史蒂文森提出梅瑞狄斯作為現(xiàn)代主義文學先驅的主要特點;班納吉認為《沙格帕理發(fā)記》是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表現(xiàn)手法。此外,女性生活書寫、生態(tài)批評、作品的隱喻空間等話題也被引入梅瑞狄斯小說研究中。
總體來說,喜劇精神等一些老的話題仍在研究,暫時還沒有突破性成果。由新理論視角(尤其是跨學科研究)而衍生的新話題不斷出現(xiàn),梅瑞狄斯作品研究視域在迅速拓寬。
國內有關梅瑞狄斯作品的譯介除了《利己主義者》,即1988年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文思和雨映的譯本,以及1995年上海譯文出版社項星耀的譯本,未見梅瑞狄斯的其他作品的譯文出版。對其作品的研究成果也寥寥可數(shù),主要有林同奇、劉文榮、羅昔明、劉其剛、常立、趙國龍、宋慶文等的研究,文思和雨映的中譯本序也不失為對該小說敘事藝術和語言技巧的研究論文。詳情如下:
(1)馬克思主義研究視角。早在1958年,林同奇為杰克·林賽的《喬治·梅瑞狄斯:他的生活和藝術》寫書評。他一方面肯定了林賽的馬克思主義批評視角,即受憲章派詩人影響,作為新詩派一員的梅瑞狄斯最初具有激進派的政治立場,卻最終“滾進了階級調和的泥潭”[16](P88),而調和主義又導致其藝術上庸俗化的傾向。另一方面又指出林賽的批評有不足之處,即林賽對“喜劇精神”的理解不足。林同奇認為,“喜劇精神不只是梅瑞狄斯創(chuàng)作理論的一部分,而且反映了梅里狄斯自己對待資本主義社會的根本態(tài)度”[16](P88),即梅瑞狄斯對資本主義社會種種時弊的一種批判的立場。(2)倫理批評。常立認為,“柳景圖案、《創(chuàng)世紀》和《利己主義者》的互相依托和比較構成了一種三角關系,“溝通了東方和西方的傳統(tǒng)倫理道德觀念,透視和涵蓋了人類文明史的唯我主義本質”[17](P123)。這種三角關系實質上就是克里斯蒂娃所提出的互文關系,梅瑞狄斯擅長通過文本間的對話來表達和升華作品主題。劉文榮探討了梅瑞狄斯的藝術理念,他認為,“梅瑞狄斯往往以‘喜劇精神’和‘社會陋習’兩者之間的對抗作為小說的基本主題”“梅瑞狄斯在小說中往往用女性主人公作為 ‘喜劇精神’的象征”[18](P238);劉文榮還總結了梅瑞狄斯小說之所以晦澀難懂的三個主要因素,其中一條指出,他的創(chuàng)作喜歡即興發(fā)揮,缺乏計劃,使小說往往缺乏結構上的完整性。(3)對喜劇精神的再解讀。劉其剛發(fā)掘出梅瑞狄斯的喜劇精神具有人道主義精神內核和理想主義的特質。(4)小說創(chuàng)作風格研究。羅昔明認為梅瑞狄斯的小說創(chuàng)作存在一個從現(xiàn)實主義向現(xiàn)代主義的流變過程,認為梅瑞狄斯“從創(chuàng)作初期對女性問題的關注,到中期更多地將社會進化與教育體系結合起來塑造新女性形象,再到后期建構獨特的文學類型,不難發(fā)現(xiàn),梅瑞狄斯的創(chuàng)作主題,總難與同時代主流文學風格及閱讀倫理合上節(jié)拍”[19](P126)。(5)小說和詩歌敘事研究。國內研究注意到梅瑞狄斯作品在敘事上的兩個主要特點:第一是雙重敘事結構,梅瑞狄斯作品往往包含兩條平行的敘事線索,有時兩條都是明線;有時則是一明一暗,即顯性敘事和隱性敘事。例如,在《利己主義者》的中譯本序里,譯者文思和雨映分析了小說中兩個明線:一個是圍繞主人公威洛比的故事;一個是一本名為《利己主義》的書。而在長詩《大地與人》中,宋慶文則發(fā)現(xiàn)存在一明一暗兩條平行的敘事線索,其中顯性敘事講述了人想要掙脫大地母親的束縛的故事,隱性敘事則描述了人類文明史的三個重要時期:“史前文明、農耕文明、工業(yè)文明,構成了一條人類文明史完整的敘事序列。”[20](P71)這種精巧的設計,足以見其在敘事結構上的“精細”和“微妙”。此外,宋慶文研究長詩《現(xiàn)代愛情》的互文性,發(fā)現(xiàn)該詩通過“引用和改寫《奧賽羅》《失樂園》和《包法利夫人》等前文本,發(fā)起文本間對話,圍繞婚姻中的背叛與寬容等話題進行深入探討,從而使互文性從幕后走向臺前,成為詩歌主題表達極為高效的工具”[21](P69)。由此可見,梅瑞狄斯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個重要的敘事特點在于敘事結構的“微妙”和“精細”,這是未來進行梅瑞狄斯研究的一個重要方向。(6)梅瑞狄斯生態(tài)觀研究。宋慶文以馬克思主義自然觀和深層生態(tài)學為理論依據(jù),對其自然詩歌《大地與人》進行分析,研究發(fā)現(xiàn)梅瑞狄斯已具備生態(tài)存在觀。此外,趙國龍對梅瑞狄斯喜劇精神的解讀,謝小琴對其婚戀倫理觀的分析都是國內相關研究的重要成果。
從文學史的角度來看,國內學者對梅瑞狄斯的評價都比較高。侯維瑞稱其為“心理描寫小說的大師”[22](P525),并認為“他的作品對英國小說的發(fā)展起了良好的影響”[22](P526)。常耀信對梅瑞狄斯小說這樣評價:“梅瑞狄斯主要描寫英國的上層社會,揭露它的丑惡現(xiàn)象。他不重視故事情節(jié),而著重于人物的心理描寫,善于運用微妙的嘲諷來表現(xiàn)人物的思想和行為?!盵23](P506)劉文榮的《十九世紀英國小說史》將梅瑞狄斯小說的基本主題總結為“喜劇精神”和“社會陋習”之間的對抗。對于梅瑞狄斯作品艱澀難懂的問題,劉文榮認為并非梅瑞狄斯天生文筆艱澀,而是梅瑞狄斯認為“小說作為一種語言藝術,應該像詩歌一樣富有深意,尤其是小說語言,要有詩的表現(xiàn)能力”[24](P84)。另外,梁實秋在其《英國文學史》中評價梅瑞狄斯為“屬于開明自由民主一派,但是他的實際經(jīng)驗與作品內容都局限在中上階層的生活,他不曾和下層社會有過接觸”[25](P1294)。他認為梅瑞狄斯的散文風格“也許是太富有詩意,有時失之于駁雜艱澀”[25](P1294)。上述國內學者的觀點在與西方學界的主要觀點一致的基礎上,又呈現(xiàn)新的視角和不同的聲音。
到目前為止,國內還沒有梅瑞狄斯的研究專著??梢?,國內學界對這位維多利亞晚期重要作家的關注度還遠遠不夠,在這方面的研究和譯介也存在很多空白區(qū),亟待填補。
綜上所述,喜劇精神、心理描寫和高度個性化語言是梅瑞狄斯小說研究的永恒話題,而不同歷史時期,梅瑞狄斯研究又呈現(xiàn)不同的研究視角。學界認為梅瑞狄斯在新時期仍然有極高的研究價值,因為隨著跨學科文學研究方法的推廣,如文體學和符號學應用于文學批評,以個性化為重要創(chuàng)作特征的梅瑞狄斯作品可研究之處很多。同時,梅瑞狄斯所有相關聯(lián)的作品會共同編織出更深層的意義,亟待人們去發(fā)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