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菲
內容摘要:自關聯(lián)理論問世以來,受到了國內外眾多學者的關注。其中,E.A.Gutt研究了關聯(lián)理論對翻譯的啟發(fā)并提出了關聯(lián)翻譯理論,引發(fā)了學界對理論及其應用的廣泛討論。本文基于關聯(lián)理論框架下的綜合推理模式,對《活著》德譯本中的俗語翻譯進行分析。
關鍵詞:關聯(lián)理論 關聯(lián)翻譯理論 《活著》俗語翻譯
關聯(lián)理論是基于認知語用學研究人們在交際中如何對說話人的意圖進行認知推理的理論。它由Dan Sperber和Deidre Wilson于1986年所著《關聯(lián):交際與認知》一書中被提出。關聯(lián)理論認為,交際是一個示意——推理的過程,它包括了說話人向聽話人通過示意行為傳達自己的意圖,以及聽話人根據語境,通過自身的認知和推理能力找到最佳關聯(lián),理解說話人想傳達的意圖這兩個過程,以此來完成交際。關聯(lián)理論拓寬了語用學研究的領域,對于翻譯研究來說,1991年Wilson的學生Gutt在他的博士論文《翻譯與關聯(lián):認知與語境》中提出的關聯(lián)翻譯理論,更是豐富了翻譯理論研究。在中國,隨著時間的發(fā)展,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關注關聯(lián)翻譯理論,他們一方面從宏觀層面上闡釋關聯(lián)理論對翻譯的解釋力(趙彥春,1999;王斌,2000),研究基于關聯(lián)理論的翻譯推理模式的構建(趙彥春1999;李寅、羅選民,2004),一方面從微觀層面研究了關聯(lián)翻譯在各個領域中的應用,包括廣告、幽默、文學、話劇、文化、可譯性、互文性、回譯、隱喻、連貫等多個課題(王建國,2005;朱燕,2007)。從中可以看出,關聯(lián)翻譯理論具有較大的理論意義和實踐意義。
本文一共分為四部分,第一部分為引言,第二部分將介紹關聯(lián)理論對翻譯的啟發(fā),第三部分介紹國內學者研究的關聯(lián)翻譯推理模式,第四部分將引用余華的《活著》德譯本中的一些俗語翻譯作為例子,根據關聯(lián)翻譯理論對此進行分析。
1.關聯(lián)理論與翻譯
關聯(lián)理論是研究人與人之間語言交際的理論,它強調從認知的角度來研究語用現象,而這個認知模式通過關聯(lián)性來體現:話語的內容、語境和各種暗含,使聽話人對話語產生不同的理解;但聽話人不一定在任何場合下對話與所表達的全部意義都得到理解;他只用一個單一的、普通的標準去理解話語;這個標準足以使聽話人認定一種唯一可行的理解;這個標準就是關聯(lián)性。因此,每一種明示的交際行為都應設想為這個交際行為本身具備最佳的關聯(lián)性。(譯文引自何自然、冉永平,1998;轉引自趙彥春,1999)
Sperber和Wilson(1986)指出,交際雙方在進行交際時處于特定的認知語境當中,這個認知語境既包括了上下文和情景的語境,也包括了個人的經歷和百科知識。關聯(lián)理論在批判地繼承交際的解碼模式的基礎上,提出了交際的推理模式:說話人發(fā)出刺激信號,即話語,通過示意(明示或暗示)對聽話人傳達信息意圖和交際意圖,聽話人根據語境信息,通過推理找到最佳關聯(lián),從而理解說話人的意圖。關聯(lián)性受到語境效果和聽話人的推理能力影響,若語境效果良好,交際雙方對于交際的內容有一定的認知,那么聽話人所用的推理能力越小,關聯(lián)性越大;若語境效果較差,聽話人需要付出較多的推理能力才能找到關聯(lián)性,獲取交際者的意圖,那么關聯(lián)性就越小,這一關系可用以下這一公式來表示:
關聯(lián)性(R)= 語境效果(C)/ 推理能力(E)
翻譯實際上也是一種交際,屬于跨文化跨語言的交際,那么關聯(lián)理論對于翻譯也有了解釋力。翻譯這種特殊的交際涉及到了雙重示意——推理過程(張新紅、何自然,2001),原文作者、譯者以及讀者是翻譯中的三個主體,這三者的交際互動影響了翻譯。在第一個示意——推理過程中,原文作者作為說話人向譯者傳達他的信息意圖和交際意圖,譯者作為聽話人根據語境信息和關聯(lián)原則,找到最佳關聯(lián)并理解說話人意圖;在第二個示意——推理過程中,譯者由聽話人變成了說話人,并在預估讀者的期待和接受狀況的情況下,運用各種翻譯策略將自己所理解的作者的示意的信息傳達出來,讓讀者從所示意中進行推理,找到最佳關聯(lián),最終理解作者的意圖。在這里,譯者具有交際者和接受者的雙重身份。
2.關聯(lián)翻譯推理模式
趙彥春(1999)根據關聯(lián)理論強調指出,“成功的譯文只是,而且只能是:原交際者的目的和受體的要求在認知環(huán)境相關的方面與原文相似。”他歸納出了兩種推理模式:
我們可以看出,趙彥春將翻譯分為三個層次,即語義層,語義-語用層以及語用層。他指出,語義層屬于硬譯、死譯,不能僅僅翻譯出每個語碼的規(guī)約意義;語義-語用層的翻譯是比較復雜的,在不同的語境下,翻譯譯元的本義會造成不同的效果;另一種情況是短路會話隱含,即“不需要推理就能明白的隱含義”,當翻譯本義會造成誤譯時,這時譯者需要專用另外的表達方式來表示短路會話隱含;在最后的語用層中,由于文化和認知環(huán)境的不同,若譯者用其他兩種方法都不能讓讀者獲得相似的語境效果,此時可以根據交際目的,將隱含義翻譯出來。趙彥春認為,“在翻譯中將一價譯元推理模式中的規(guī)約意義和二價譯元推理模式中的本義或短路會話隱含翻譯出來即可,其會話隱含交由讀者自己去推導?!?/p>
3.《活著》德譯本中的俗語翻譯分析
《活著》的德譯本由德國漢學家和翻譯家高立希(Ulrich Kautz)翻譯,這本小說中描述了農民福貴歷經苦難的一生,描繪了特色時代背景下中國農民的生活與狀態(tài),小說中含有許多的俗語。俗語由人們群眾創(chuàng)造,反映人民群眾的生活和愿望,具有口頭性和通俗性。下面筆者將基于關聯(lián)翻譯推理模式對幾個例子進行分析。
例1:以前我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整天有氣無力,每天早晨醒來犯愁的就是這一天該怎么打發(fā)。(余華,2012,第9頁)
譯文: Zu jener Zeit ging es mir wie dem Tempelbonzen im Sprichwort, der Tag für Tag nichts anderes tut als die Glocke zu schlagen- ein ewiges Einerlei! So vertr?delte ich meine Tage. Wenn ich morgens aufwachte, war meine einzige Sorge: Wie bringe ich diesen Tag herum? (Ulrich Kautz, 1998, S. 14)
由前文對俗語的定義得知,俗語在大眾中口口相傳,其規(guī)約用法中有了短路會話隱含,即人們可以不經過推理就能得出它的含義。這個例子中,福貴還是地主少爺時,生活過得十分安逸,以至于“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其短路會話隱含為“無所事事,混日子,得過且過”。譯者在翻譯時考慮到盡可能保留文學作品的文化特征和讀者的接受程度,運用了直譯加文內解釋的翻譯策略,即將這句俗語的本義和隱含義都翻譯出來。由于西方社會對“和尚敲鐘”這一場景不是很熟悉,也沒有類似的短路會話含義。但是經過翻譯讀者可以知道這是中國的一句俗語諺語,而且也知道了其所隱含的意思,既有效度也有信度。
例子2:我娘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抹著眼淚說:“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余華,2012,第22頁)
譯文: Sie sackte auf dem Fu?boden zusammen und sprach unter Tr?nen: Ach ja, der Apfel f?llt nicht weit vom Stamm!“(Ulrich Kautz, 1998, S. 31)
福貴的母親在得知福貴在賭場輸了全部家產后,心痛后悔的說了這句“上梁不正下梁歪”。俗語的本義是指長輩做壞事,在玩唄面前立了壞榜樣,那晚輩也會學著做壞事?!傲骸迸c中國建筑文化密不可分,古時人們建房子多是土木結構,大到華麗的宮殿,小到百姓住的房屋,都需要梁和柱等材料。這種木質房屋具有獨特而又緊密的結構,一旦上梁沒有擺正,影響了整個結構,就會導致下梁也不正。譯者用了德語中具有相似短路會話隱含的俗語來翻譯這句話,讓目標讀者在閱讀時獲得了與原文讀者相似的語境概念,雖然本義不同,但是這個翻譯具有了效度。
例子3: 我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立了什么大功。(余華,2012,第93頁)
譯文: Ich wu?te nicht, wie mir geschah - wir h?tten uns verdient gemacht?(Ulrich Kautz, 1998, S. 114)
在大煉鋼鐵時期,福貴一家陰差陽錯幫助村里練好了第一桶鋼鐵,生產隊隊長過來夸獎他們,但是福貴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感到十分疑惑。這句俗語的本義是“丈二高的和尚,(別人)摸不到他的頭腦”,這在目標語讀者的認知中不能產生任何語境效果,在此譯者根據交際目的,采用意譯的翻譯策略將俗語的隱含義翻譯出來,使得譯文簡潔明了,意思明確,效度較高。
例子4:“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保ㄓ嗳A,2012,第161頁)
譯文: Du wei?t doch, solange der Bergwald noch steht, wird?s auch an Brennholz nicht mangeln.“(Ulrich Kautz, 1998, S. 192)
在經歷了幾位至親的離去后,福貴還強打著精神安慰他的女婿,不讓他失去對生活的信心。這句話的短路會話隱含為“只要還有生命,就會有希望”,譯者在此采用了直譯的翻譯策略,將這句俗語的本義翻譯出來。這句翻譯在德語中并不具備短路會話隱含,但是我們關聯(lián)原則得知,目標讀者會根據翻譯,結合上下文語境,動用推理能力,努力找到最優(yōu)的關聯(lián)性來理解作者,可能有些讀者會得出只要最主要、最重要的東西還在,那么就會一直有機會有希望。這句翻譯將會話隱含留給了讀者自己去推導,可能所做的推理努力要比原文讀者更多,關聯(lián)度并不是完全一致的,具有信度,效度不是很大。
4.結語
關聯(lián)理論擴展了語用學的研究領域,所研究的交際中的示意——推理模式對翻譯研究有很大的啟發(fā)和解釋力。在翻譯這個雙重的示意——推理模式中,譯者既承擔了接受者的角色,也承擔了交際者的角色。根據關聯(lián)理論,譯者應該通過采用不同的翻譯策略和方法,盡可能地給目標讀者營造適當的語境效果,以便他們能找到最佳關聯(lián)性,從而理解作者的交際意圖。
本文運用了趙彥春學者提出的一價譯元-推理模式和二價譯元-推理模式,分析翻譯時要注意的不同層面的關聯(lián)性,并且要找出最適當的關聯(lián)層面來翻譯,否則一方面會造成死譯、硬譯或者誤譯的可能,另一方面如果直接將隱含義翻譯出來,而其實只翻譯本義或短路會話隱含就可以了,這樣就會導致原文讀者和目標讀者所獲得的關聯(lián)性有區(qū)別,翻譯的效度和信度都會有所損失。最重要的是,譯者應該對原文讀者和目標讀者之間的語境效果差異做好評估,正確的評估會幫助譯者翻譯出更好的譯文。
參考文獻
[1]Dan Sperber/Deidred Wilson.蔣嚴譯.關聯(lián):交際與認知.第二版.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
[2]張新紅,何自然.語用翻譯:語用學理論在翻譯中的應用[J].現代外語,2001(03):286-293+285.
[3]趙彥春.關聯(lián)理論對翻譯的解釋力[J].現代外語,1999(3):273-295.
[4]李寅,羅選民.關聯(lián)與翻譯[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4(1):40-42.
[5]王建國.關聯(lián)翻譯理論研究的回顧與展望[J].中國翻譯,2005(04):21-26.
[6]薄振杰,孫迎春.國內關聯(lián)翻譯研究成果與發(fā)展趨勢[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7(09):57-59.
[7]朱燕.關聯(lián)理論對幽默言語翻譯的詮釋力[J].外語與外語教學,2007(02):57-60.
[8]余華:《活著》,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
[9]Ulrich Kautz: Leben!, Stuttgart: Klett-Cotta Verlag,1998.
(作者單位:上海理工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