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水滸傳》中不僅塑造了眾多深入人心的好漢形象,同時也描寫了許多市井女性人物,她們各具特色,按照不同類型將其劃分,有助于對《水滸傳》進行更多角度的理解和研究。通過分類研究這些市井女性的類型特點,剖析部分市井女性人物對作品本身產(chǎn)生的作用,幫助讀者從不同的角度品讀《水滸傳》。
【關鍵詞】《水滸傳》;市井女性;人物塑造;女性類型;人物作用
【中圖分類號】I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1)21-205-03
【本文著錄格式】郭文姝.《水滸傳》中市井女性形象的類型及其作用探析[J].中國民族博覽,2021,11(21):205-207.
元末明初城市商業(yè)經(jīng)濟不斷發(fā)展,市民階層對精神文化的需求日益強烈,小說的出現(xiàn)恰巧滿足了市民階層的這一需求,并廣泛傳播起來。此時誕生的《水滸傳》雖然以關注綠林好漢與統(tǒng)治階級的對抗為主題,塑造了眾多令人印象深刻的好漢形象,宣揚了充滿陽剛之力的美。但同時《水滸傳》也刻畫了一批女性形象,從滿足市民需求,體現(xiàn)市井風貌這一層面出發(fā),作品中無疑兼具了豐富的市井元素,其中市井女性形象恰好傳遞了這些市井元素,她們是眾多女性人物當中特殊的存在,對其進行分類梳理,并對其人物塑造對整部作品的影響進行剖析,能夠幫助讀者更好地理解與品讀《水滸傳》。
一、市井的含義及市井女性的定位
在本文中,嘗試將市井女性形象從女性形象當中單獨列出進行梳理研究,著重圍繞“市井”這一概念,研究“市井女性”相關的問題,因此有必要將“市井女性”定位清晰化。
“市井”在古代研究中解釋不外乎三種,一是街頭與街市;二是城鎮(zhèn)或城市;三是生活在城鎮(zhèn)中的人自身所具有的一種習氣,通常形容習氣粗鄙。在本文中“市井”指的是生活、居住在城鎮(zhèn)或城市?!笆芯浴本褪侵赋砷L或生活、居住在城鎮(zhèn)或城市中的女性形象[1]。從特質上來看,這些市井女性從來不是務農者,或曾是務農者,隨著城市經(jīng)濟的發(fā)展卻已經(jīng)脫離了務農,開始從事或經(jīng)營與商業(yè)相關的行當,如:賣藝、賣酒、經(jīng)營餐飲、說書唱曲等。書中還包括一些雖然不經(jīng)營商業(yè)活動,但是在家相夫教子的女性和非高層官員的家眷與被其豢養(yǎng)的家仆女性,都屬于市井女性的行列。
二、市井女性的大致分類
在《水滸傳》中,從市井女性的商業(yè)活動進行分類,可以劃分為從事經(jīng)濟活動的和不從事經(jīng)濟活動的兩大類,其中細分為母親、妻妾與情人、青樓女子、家仆、賣藝者、三姑六婆這幾個類型,前兩類大多圍繞家庭生活描寫,她們一般不從事經(jīng)濟活動,屬于不從事經(jīng)濟活動的。除此之外,剩余的幾個類型,都從事經(jīng)濟活動,并以此謀生。
三、市井女性形象的分類剖析及其人物作用
結合上文對市井女性的幾種分類各及其不同的人物作用,下面展開分類分析。
(一)母親形象
《水滸傳》塑造的市井母親形象,令人印象深刻的包括雷橫之母、王進之母、閻婆以及宋玉蓮之母。從類型特點上來看,作者描寫的母親形象,一以貫之的傳遞了中華數(shù)千年文化對母親形象的愛戴與眷戀,在人格塑造上強調了母親這一類市井女性的慈祥、和藹,母親人格對下一代子女的教養(yǎng)和傳承大多起到了至關重要的正向引導作用[2]。
市井母親形象的人格成因主要由于儒家思想對“孝”的思想內涵闡釋,認為“孝”是對美好品德的具體表現(xiàn),中華文明對“母慈子孝”的定位,更是對《水滸傳》中母子關系最好的詮釋[3]。通讀《水滸傳》不難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的梁山好漢都有一位深明大義、慈祥善良的母親,而在母親的開導與教育下,梁山好漢行俠仗義,除暴安良。而這些好漢對自己的母親又都十分孝敬、恭順,對母親的教誨一般都十分順從,希望母親能夠生活的安穩(wěn),身體康健。在對母親形象的塑造上,《水滸傳》一如既往的宣揚了中華文化對母親形象的熱愛與謳歌,認為母親是生命的締造者與生活的守護者,在子女成長的道路上,母親始終守護在旁,言傳身教、耳提面命,適當?shù)臅r侯母親總會以合理的方式,帶領子女走向正確的選擇。在這一類型女性人格當中,她們的大無私精神和舍身取義的精神也往往與其哺育的子女相一致。舉例來看:王進之母,就是典型的慈母,小說中王進犯事之時,王進之母已經(jīng)年逾六旬,身體也并不好,在得知王進所犯何事之后,其母并沒有指責和埋怨,而是對王進闡述的事件經(jīng)過深信不疑,她堅信自己的兒子并非歹人,只是遭權貴壓迫,不得已才犯了事,因此她反而安慰王進不要害怕,不要慌亂。同時,王進之母將兒子的安危放在首位,她深知無力反抗權貴,為保存母子二人,只能離開是非之地。因此,王進最后聽從母親的教誨,與母親一起離開了居所,才躲過了權貴的追殺。以此看來,王進之母是具有多重可貴的人格特點的,一是理解關愛子女,大難之時選擇相信而非指責。二是慈祥且睿智,將兒子的性命放在首位,并對時局有著清楚的判斷,為兒子指明了解決問題的辦法。三是舍身為子,自己已經(jīng)年邁,卻愿意為了兒子拋家舍業(yè),流離失所。
母親形象的作用主要在于影響力、決斷力和穩(wěn)定性,首先是影響力,自古以來“母慈子孝”是固有的親情模式,《水滸傳》的梁山好漢能夠散發(fā)出無限的光輝,首先要源自于父母的教誨與指引,母親的作用在當中至關重要。母親不僅給予了好漢生命,讓他們有機會做出一番事業(yè),同時給予了他們正確的是非觀念和男子氣概,讓他們能夠在權貴的壓迫面前不失氣節(jié),敢于反抗??梢哉f,梁山好漢身上品格的傳承根源來自于母親。其次是決斷力,當好漢們一時義憤填膺,沖動反抗過后,往往要面臨“去與留”的抉擇,是默默留下等待宰割,還是揭竿而起,離開是非之地。每當他們面對危難和抉擇時,母親總能給予他們正確的建議,這就促成了英雄好漢面對去與留的決斷。最后是穩(wěn)定性,無論言說與否,梁山好漢在邁出反抗腳步的同時也一并承擔著風險,往往他們的母親總能不顧年邁,默默追隨,這不僅讓好漢們有了家的歸屬感,提高了反抗的穩(wěn)定性,也同時免除了后顧之憂,能夠放心大膽的留在梁山。
(二)妻妾和情人形象
《水滸傳》中這類形象頗多,主要有:潘金蓮、林沖妻子、宋江妻子等。妻妾和情人的人物塑造則分為了兩種,一種是遵從舊禮教,嚴格遵守“三從四德”,“夫君為天”的本分賢妻人格,這類女性大多潔身自好,但缺乏反抗精神,默默承受,香消玉殞往往是她們的結局。另一種是不甘寂寞、紅杏出墻的女性形象,她們往往被塑造的心機深重、敗德喪行,這樣的女性當然最終也不會有好的下場。
妻妾和情人形象在《水滸傳》當中被分為了兩種類型的人格體現(xiàn),一種是恪守本分的賢妻形象,她們一心認為夫君和家庭是第一位的,無論在任何情況下,她們都希望保持家庭的完整,恪守婦道,保持貞潔。同時她們往往缺乏反抗精神,安于現(xiàn)狀,不愿打破壓迫和束縛,希望永遠活在未醒來的夢里。比較典型的是林沖的妻子,在《水滸傳》中,林沖的妻子最為突出的一點在于她的容貌,林沖與高衙內的沖突之初就源自于林沖之妻的美貌,然而這樣引發(fā)爭斗的美貌在整部作品中卻沒有細致的描繪,讀者只憑借沖突之處,便能夠產(chǎn)生足夠的遐想。林沖妻子在遭到高衙內的侵擾之初,選擇了回避和默默忍受,因為她深知林沖秉性,不愿丈夫因此出什么錯漏,為此她甘愿犧牲自己。林沖反抗高衙內后,心中第一設想便是休妻,目的在于對妻子的保全,不希望將其妻牽涉其內,希望給妻子一個未來的前程。怎知,林沖妻子對林沖感情頗深,不愿離去,并且從根深蒂固的“三從四德”觀念出發(fā),她認為自己對夫家沒有任何錯漏,不應當被休,為了保全自己的貞潔,她最終選擇了死亡。造成這一人物性格與宿命的根源在于,林沖之妻受到數(shù)千年封建禮教對女子的束縛,女子向來應當是循規(guī)蹈矩的,是以家庭為中心默默忍受的,她們有著嫁為人婦的應盡之責,就是維系家庭,生兒育女,而忠于夫君,維持貞潔,更是必須做到的妻徳。當大難來臨時,在她們小小的格局下,仍然認為維持現(xiàn)狀要強過于奔走流離,最終才釀成了身死的結局。另一種是以潘金蓮為代表的蕩婦人格,她們不滿與現(xiàn)實的婚姻,正如《水滸傳》中對武大郎的描述,在潘金蓮的眼中,武大郎的相貌殘次,身形矮小,更只能依賴賣炊餅為生,而她自視自己有著不俗的美貌,應當有更好的選擇,武大郎之于潘金蓮而言只是被逼無奈下選擇的臨時庇護所,并不是最終的選擇和依靠。因此,她先是看上了近處的武松,認為武松有著孔武有力的身形和較好的外貌,在被拒絕后,又搭上了西門慶,做出了紅杏出墻的無恥行徑。當然,她為她的無恥行為付出了代價,也因此將武松逼上了梁山。這類女子的人格往往是缺陷明顯的,而究其成因,源自于自視過高和對實際生活的不滿,她們漠視道德倫理,對自己的生活進行了不合常理的挑戰(zhàn)與對抗,往往是自食其果,從一定程度上傳遞出了《水滸傳》對部分女性的不認可和鞭撻。
對賢妻的人物作用而言,她們的存在首先凸顯了丈夫的孔武不凡,正所謂美女配英雄,正如林沖的妻子對林沖和家庭堅貞不渝一樣,從一個側面突出了其夫的優(yōu)秀,為梁山人才輩出埋下了伏筆。此外,基于這種人格,她們往往也成為了矛盾的轉折點,設想一下,如果沒有林沖之妻被高衙內的騷擾以及事后的隱忍,擔任官職且混的風生水起的林沖,又怎會甘心走上梁山落草為寇,對循規(guī)蹈矩的林沖而言,《水滸傳》慣有的激情殺人,自然難以在他身上出現(xiàn)。正是其妻子的優(yōu)秀更加激化了矛盾,最終令一個循規(guī)蹈矩的小官,踏上了逼良為反的道路,促成了后面故事的進一步發(fā)展。再有就是這類市井賢妻形象,充分展現(xiàn)了當時社會女子在家中的地位和處境,也與那些反面的女性形象形成了一個反差。文至此處,自然應當提到另外一類妻妾和情人形象的人格影響,與林沖妻子相對,宋江有一情人,在當時也被稱為外室,名為閻婆惜。這是在《水滸傳》當中占有較多筆墨的市井女性形象,她本身為流民出身,賣身葬父,其身世還是較為值得同情的,與潘金蓮一樣,她們在艱難的處境面前選擇了臨時的依靠,然而她們始終都對自己的情人的外貌、經(jīng)濟、甚至是自己的情欲有著更高的期許,閻婆惜由于長期得不到宋江的感情,因此選擇了背叛,她的背叛,直接導致了宋江的激情殺人。由此來看,這類女性形象的特定人格直接體現(xiàn)了當時社會外室的卑微地位,也體現(xiàn)出了極高的男女地位不平等,男性可以擁有外室,并被認為是做好事、做善事,因為給予了女性一定的物質保障。女性如果有了外心,則被視為不忠,沒有人會過問她們在男女關系中的需要,更不被世人所同情。她們的背叛直接導致了丈夫或丈夫兄弟的激情殺人,在這樣的局面下,其實是這類女性人物推動了情節(jié)的發(fā)展。
(三)“三姑六婆”的市井女性形象
所謂“三姑六婆”,包括多種職業(yè)的市井女性,而在《水滸傳》中,主要刻畫的是“三姑六婆”職業(yè)當中的媒婆形象和虔婆形象,有的時候,這些女性擔任媒婆的同時,還是穩(wěn)婆,她們可能會同時從事其他行業(yè)維持生計,她們是市井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行業(yè)從業(yè)者,同時她們身上也往往最具備市井的粗鄙習氣,成為了市井女性最為典型的代表。在作品當中較為突出的“三姑六婆”市井女性形象要屬幫助潘金蓮與西門慶牽線搭橋,并促成其丑事的王婆,在她身上具備了典型的市井習氣,見利忘義和見風使舵,她身為女子,本應遵從“三從四德”,然而在她眼中,這些都比不上金錢來的實在。她時刻察言觀色,發(fā)現(xiàn)了西門慶瀟灑風流的同時闊綽多金,也看出了潘金蓮的風騷不安與貪圖富貴,因此她巧妙地利用了自己的茶館作為掩護,促成了兩人的丑事??梢哉f,兩人在光天化日下,如果缺少了王婆適時的揣度人心和推波助瀾,是斷然不易行此丑事的。包括后來武大被毒害的計謀也是王婆一手操縱的,她比起被世人唾罵的奸夫淫婦而言,面對武大的慘死顯得更為沉著和老練,可見她其心的狠辣和歹毒,已經(jīng)到了泯滅人性的地步。究其成因,這類女性形象大多出身貧寒,沒有田產(chǎn)無以為生,只能依靠保媒拉纖、接生超度等為生,如王婆這般有一間能夠維系生命的茶館,也不過是極為微薄的收入,這令她們渴望富足的生活,受夠了貧窮帶來的苦痛。這是促使她們見利忘義、勢利眼以及心腸狠毒的最根本原因,加之常年行走在市井街巷,她們見慣了人情冷暖,自然更懂得見風使舵、揣度人心,巧言善辯的能力更是高于一般人。
這類女性形象,從根本上而言是《水滸傳》市井風情的重要體現(xiàn),包括她們從事的行業(yè),以及她們的行事作風和獨特的是非觀,都從另一個側面上反映出當時社會的發(fā)展狀態(tài)。對《水滸傳》本身的故事情節(jié)而言,這類女性形象既是封建統(tǒng)治壓迫下扭曲變異的人物寫照,又是社會丑陋的幫兇和助推者,她們不懂得反抗為何物,只能隨波逐流,選擇合適自己生存的道路,哪怕這條道路是令人不齒的,是踐踏了道德倫理和封建是非觀念的,到頭來,她們關心的始終是自己能不能從中漁利而已。從小說的走向來看,她們斷然不是主要人物角色,但她們卻成為梁山英雄懲奸除惡的助推劑,封建社會的丑惡面從她們身上得以展露了冰山一角,最終也不過是成為引發(fā)沖動殺人、激情殺人的導火索,被殺之后快而已。被這些“三姑六婆”經(jīng)營著的茶寮、酒館、飯店以及各種商業(yè)行當也成為當時城市化經(jīng)濟發(fā)展的重要標志,體現(xiàn)了當時社會的經(jīng)濟風貌。
四、結語
《水滸傳》描寫梁山好漢的同時,兼具對市井風情的描繪,眾多市井女性形象的塑造,對推動故事發(fā)展、烘托好漢性格、展示社會風貌等方面都有著獨特的作用。以市井女性為切入點重新品讀《水滸傳》,不僅能夠感受到元末明初社會經(jīng)濟的風貌,更能從更新穎的角度了解梁山好漢“母慈子孝”“激情殺人”“忍無可忍揭竿而起”等創(chuàng)作內容的新內涵。對一些研究當中認為“《水滸傳》對女性的歧視觀和刻意貶低女性,推崇男尊女卑”等觀點的解讀,應該也能有更加公正和全面的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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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郭文姝(1976-),女,山西渾源,講師,山西大同大學渾源師范分校,研究方向為古代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