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愛玲

（河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河南新鄉(xiāng) 453000）

隨著語言研究的不斷深入，語言學家逐步改變了以往割裂語法和詞匯的觀念，一體性或者整體性成為語言研究的一個重要維度〔1〕。共選理論（Co-selection）認為交際中的詞匯、語法、意義和功能都趨于共選（Sinclair，2004；衛(wèi)乃興，2007）。擴展意義單位不僅包括語言橫向的共選特征，還體現(xiàn)了橫向特征縱向的共選特征的制約〔2〕，是共選理論在操作層面的模型化表述。擴展意義單位是一個集形式、結構、功能為一體的復合體，體現(xiàn)了詞匯、語法、語義和語用之間的互動共選關系。因此，對擴展意義單位的識別和研究，可以幫助我們了解語言形式如何構成并如何有效表達意義。擴展意義單位的重要性使之成為語言交際的基本單位。在語言使用中，或大或小的擴展意義單位避免了語言使用者對單個詞的臨時加工組合，同時還起到了一定的語用功能，從而保證了語言產(chǎn)出的流利性和地道性。因此學習者的擴展意義單位使用可以體現(xiàn)出學習者的語言水平，研究學習者語言產(chǎn)出的擴展意義單位特征在外語教學和學習領域都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一、擴展意義單位

擴展意義單位（Extended units of meaning）〔3〕指的是多個詞共現(xiàn)組成的詞語序列。擴展意義單位的形式多樣，既包括多詞的搭配，如weak coffee，又包括固定短語，如no wonder，既可能是連續(xù)的序列，如by the way，還可能是非連續(xù)的型式，如so…that。擴展意義單位在表意的同時還具有一定的語用功能，如If I were you和Why not…都具有“建議”的言語行為。擴展意義單位兼具作為語言建構材料的詞匯特點，又具有語法的生成性，同時還體現(xiàn)了語用功能，在語言的描寫、研究和習得中起著重要作用。

Sinclair認為短語是意義的載體，他提倡將擴展意義單位作為一個整體，以最大路徑進行意義研究〔4〕。擴展意義單位包括五個構成要素：節(jié)點詞、搭配、類聯(lián)接、語義趨向和語義韻〔5〕。一個擴展意義單位的核心是節(jié)點詞，是居于節(jié)點位置的關鍵詞項，是擴展意義單位不變的要素。搭配指關鍵詞項與周圍搭配詞互相吸引，體現(xiàn)了詞匯之間的共現(xiàn)關系。類聯(lián)接指的是關鍵詞項與結構的共選，揭示了語法范疇的共選關系。語義趨向揭示了詞匯、語法與意義的共選關系。語義韻是詞匯、語法與功能的共選體現(xiàn)。以上五個要素分別揭示了節(jié)點詞在不同層面上的共選制約，搭配和類聯(lián)接是對語言的外部描述，體現(xiàn)了語言的橫向共選特征。語義趨向和語義韻是對語言內部語義和語用的探討，體現(xiàn)了語言的縱向聚合關系。因而擴展意義單位是一個集形式、結構、功能為一體的復合體，體現(xiàn)了詞匯、語法、語義和語用之間的互動共選關系。

在Sinclair倡導下，也有學者將擴展意義單位作為一個整體，以最大路徑進行了詞語研究〔6〕。國外在這方面的研究不斷深入，研究視角不斷拓展，既有實義詞語塊的研究又有功能詞的搭配，既有詞語間的搭配框架又有語篇內的組織框架〔7〕。在國內，衛(wèi)乃興考察了漢語語料庫中“展現(xiàn)”的擴展意義單位，總結了語料庫驅動短語單位研究的主要特征及研究方法〔8〕。陸軍、衛(wèi)乃興基于擴展意義單位模型，對英語學習者近義詞使用開展了研究〔9〕。陸軍在共選視域下對二語隱性、顯性搭配知識特征進行了研究〔10〕?？梢?，國內學者對于學習者語言擴展意義單位內部互動關系的研究不多。本研究在共選理論的基本思想指導下，以ability為例分析其擴展意義單位內部互動關系，了解學習者語言使用特點，為語言教學和習得提供借鑒。

二、中國英語學習者ability擴展意義單位研究

我們以名詞ability為例，通過對比本族語者語料庫BNC和中國英語學習者語料庫CLEC中ability所構成的擴展意義單位，了解中國英語學習者名詞擴展意義特點。利用語料庫軟件AntConc分別對BNC和CLEC進行檢索，得到ability的所有索引行。ability在CLEC中共出現(xiàn)320次，BNC中10 387次。由于兩個語料庫的大小不同（CLEC語料庫和BNC語料庫的庫容分別約為1百萬詞和1億詞），計算百分比后可知CLEC中ability使用的比例大約是BNC中的4倍。由此我們可以認為，中國英語學習者寫作中過度使用了ability這個詞。這可能是由CLEC中命題作文的話題所致，但并不影響我們對兩個語料庫中ability的擴展意義單位的分析和比較。

首先，我們使用collocates工具對ability在BNC中左右各三個跨距范圍內的典型搭配詞進行了統(tǒng)計。與ability搭配頻率最高的是to，占4.9%。其中近85%的to位于右一的位置。與ability共現(xiàn)頻數(shù)處于第二位的是the，占將近3.6%。其中the處于左一位置上61次，處于左二和左三位置上均為6次。處于第三位的高頻搭配詞是of，占3.4%。其中53.5%的of位于右一位置，30%的of位于左二位置。位于第四位的搭配詞是and，其中30%位于左二的位置，11%位于左一位置，22%位于右一位置。與ability搭配頻率較高的搭配詞還有a，其中57%位于右三，19%位于左三。另一個高頻搭配詞their主要位于左一位置，大概占它與節(jié)點詞共現(xiàn)頻數(shù)的80%。在左一位置上相對頻數(shù)較高的還有an和his（各占其總共現(xiàn)頻數(shù)的60%和57%）。另外，還有所有格’s形式。再對ability左一位置上的搭配詞進行觀察可以發(fā)現(xiàn)有些詞的共現(xiàn)頻數(shù)并不是很高，如natural，competitive，academic等，但這些詞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即都是形容詞，大概占總索引行的16%。另外，在右二位置上的很多詞如win，use等總頻數(shù)并不高，但它們都是動詞，占總索引行的近60%。進一步觀察索引行發(fā)現(xiàn)這些動詞都是跟在to之后。在本族語者語料庫中與ability搭配的動詞頻數(shù)不高，主要是show，develop，demonstrate，lose，reduce，affect，doubt，require，improve，limit，include，test，possess，get，lack，enhance，reflect，increase，use，assess，need，restrict，retain，acquire，impair，prove，measure，display，give，involve等。根據(jù)以上頻數(shù)分析，我們可以得出節(jié)點詞ability在本族語者語料庫中最常用的短語形式有以下幾種：

①the∕a（an）∕物主代詞∕所有格形式∕形容詞+ability+to do

②the∕a（an）∕物主代詞∕所有格形式∕形容詞+ability+of+NP

③NP+and+ability∕ability+and+NP

④V+ability

以上四種形式中，出現(xiàn)較多的是第一種形式（占59%），其次是第二種形式（占14%），然后是第三種形式。本族語者使用最少的是動詞和ability搭配。

為了解ability所構成的意義單位的語義韻，我們對與ability高頻共現(xiàn)的名詞、形容詞和動詞進行了觀察。我們發(fā)現(xiàn)，在上述第三種結構中與ability通過and連接的名詞及名詞詞組如capacity，personality trait，potential，reproductive success，skill，talent，effectiveness，money，wealth，self-knowledge等是人們希望擁有的，均呈現(xiàn)出一定的積極意義；然而出現(xiàn)在第一和第二種結構中的名詞詞組，如a prime minister，an elastomer，carriages，the structure，the hearer，the media，the organization等表現(xiàn)出中性語義，但繼續(xù)觀察名詞后面的動詞結構可以發(fā)現(xiàn)，這些名詞詞組后面所跟的動詞結構均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如a prime minister effectively to call，an elastomer to regain it’s former size，carriages to resist major damage，the structure to accept，the hearer to predict，the media to inform the public，the organization to minimally satisfy等等。而與ability搭配的形容詞大多是中性的，如academic，verbal，average，natural，organizational，reasoning等，也有少量積極意義的詞，如endearing，amazing，scientific等。觀察與ability搭配的動詞的語義，可以歸納為以下17種情況（見表1）。

表1 ability在BNC中的動詞搭配詞分類

可見，雖然本族語者使用的動名搭配不多，但動詞的選擇范圍較廣，不僅有表示發(fā)展、提高、欣賞等積極意義的動詞（如1～6），有表示限制、削弱、影響等消極意義的詞匯（如13～17），還有表示中性意義的詞匯（如7～12）。

接下來，我們考察了ability在學習者語料庫中的使用情況。使用同樣的方法我們在CLEC中獲得320例索引行，并統(tǒng)計觀察從左三到右三位置上與ability搭配的高頻詞。與ability搭配頻率最高的是the（共67例），其中48例均出現(xiàn)在左一的位置。搭配頻率處于第二位的是their（共49例），其中35例出現(xiàn)在左一位置。處于第三位的是and（共42例），其中24例出現(xiàn)在左一的位置上。另外，左一位置上出現(xiàn)頻率較高的還有our（22例），所有格形式（22例），my（21例），his（17例），your（14例）等，可見中國英語學習者傾向于用物主代詞或所有格來限定名詞ability。特別是，跟本族語者相比，中國英語學習者更多地使用物主代詞our和my，這體現(xiàn)了中國英語學習者語言使用受中國集體主義文化環(huán)境的影響。ability的左邊還有一些形容詞，他們各自的搭配頻數(shù)并不高，但他們總數(shù)所占的比例還是相當高的（共66例，占20.6%）。與ability搭配的動詞主要有have（包括has和had）共49例，improve 30例，show 14例，develop10例，train 6例，lose（包括loses和lost）共5例，prove 5例，find 4例，use 4例，need和display均為3例，cultivate和learn均為2例。按照動詞語義大致歸納為以下幾種：擁有能力（have ability）、提高能力（improve ability）、培養(yǎng)能力（develop∕cultivate∕train ability）、證實能力（prove ability）、展示能力（show∕display ability）、學習∕發(fā)現(xiàn)能力（learn∕find ability）、應用能力（use ability）、需求能力（need ability）、失去能力（lose ability）等（見表2）。可見，與本組語者相比，中國英語學習者在動名搭配中動詞種類較少，動詞選擇范圍較窄，并且大多是積極語義韻的搭配詞，而消極語義韻的搭配詞使用很少。

表2 ability在CLEC中的動詞搭配詞分類

ability右面的搭配詞頻率最高的是to，共72例，占22.5%，構成ability+to do結構，表示做某事的能力。其次是of，共41例，占12.8%，構成ability+of doing結構。ability的右一位置上也出現(xiàn)了and，但and后面并不像在本組語者語料庫中多出現(xiàn)與ability并列的名詞，而更多的是do，have，increase，make等動詞短語。根據(jù)以上頻數(shù)分析，節(jié)點詞ability在本族語者語料庫中最常用的短語形式有以下幾種：

①the∕物主代詞∕所有格形式∕形容詞+ability+to do

②the∕物主代詞∕所有格形式∕形容詞+ability+of+doing

③NP+and+ability∕ability+and+VP

④V+ability

⑤ability+be

⑥ability in+NP

所不同的是，在本組語者語料庫中使用最多的結構是第四種（占63%以上），其次是第一、第二、第三和第五種?？梢娭袊⒄Z學習者更傾向于使用動名搭配的形式。在第二種形式中，與本族語不同的是，中國英語學習者很少使用of+NP，而是使用of+doing的形式。在第三種形式中與and一起出現(xiàn)的不像在本組語者語料庫中多為與ability并列的名詞，而更多的是do，have，increase，make等動詞短語。可見中國英語學習者的語言輸出中過度依賴動詞。學習者還使用了ability+be的形式來描述能力的情況，這在本族語者語料庫中只出現(xiàn)了兩例。另外，中國英語學習者使用了ability與介詞詞組in的搭配，這在本族語者語料庫中沒有出現(xiàn)。進一步觀察索引行發(fā)現(xiàn)，本族語者更傾向于使用形容詞來表達某方面的能力。

進一步觀察索引行，我們發(fā)現(xiàn)同本族語者一樣，在與ability并列的名詞詞組中，學習者也多用一些具有積極意義的詞匯，如knowledge and ability，talent and ability等。與ability搭配的形容詞中除different和little等少量詞匯具有消極意義外，大多數(shù)形容詞如better，comprehensive，enough，special等都具有積極的意義。ability后面跟is來描述能力的情況共有16例，其中只有6例中is后面跟appreciated，greatly improved，rising，important等幾個具有積極意義的詞，而很大一部分都是如limited，much lower，poor，one-sided等具有消極意義的詞匯。可見在中國英語學習者對于ability的語義傾向的理解既有積極的也有消極的。在動名搭配中，中國英語學習者使用頻率很高，但動詞的多樣性較差，特別是所用動詞多具有積極意義，而消極意義的動詞用的較少。總體上看，中國英語學習者在使用ability構成擴展意義單位時彌漫著一種自己的能力不足需要培養(yǎng)提高的意義氛圍。

三、結論與啟示

通過對名詞ability所構成的擴展意義單位的檢索和分析我們發(fā)現(xiàn)：中國英語學習者使用名詞構成擴展意義單位時多出現(xiàn)動詞與名詞的搭配，多用物主代詞特別是第一人稱的物主代詞、所有格來限定名詞。對于詞匯在不同意義單位中的語義韻把握不準確。如中國英語學習者沒有掌握動詞與ability搭配結構的語義韻，在使用中較少出現(xiàn)消極語義韻的搭配詞。中國英語學習者名詞擴展意義中出現(xiàn)一些不地道的搭配，如ability in后跟名詞來表示某一方面的能力，而本族語者會用具體的形容詞來表示。

中國英語學習者名詞擴展意義單位的這些特點可能是受到以下方面的影響：①學習者沒有意識到語法和詞匯的一體性。因此在英語學習過程中只重視語法和單詞的孤立意義，而忽視意義單位的學習。②語際因素的影響。Corder發(fā)現(xiàn)學習者語言獨有特征的形成跟母語干擾有關〔11〕。語言學習者在用目的語進行表達時，如果目標語知識不夠完備，就容易套用母語中的一些用法和母語的思維方式，出現(xiàn)一些不符合目標語的習慣或具有母語思維特點的表達。

以上研究和原因分析為中國英語教學和學習提供了有益啟示：英語教學需提供優(yōu)質充足的輸入材料。學習者接觸大量地道的結構和搭配可以促進學生吸收并使用符合本族語慣例的搭配。因此應該在教師培訓、教材編寫等各個方面重視搭配。另外，英語教學中應培養(yǎng)學習者的語義韻意識，幫助學習者正確把握詞匯的語義韻。最后，語料庫研究成果和語料庫檢索分析方法引入課堂，可以幫助學習者關注本族語者常用的意義單位，以掌握各種類型的意義單位在不同語境中的用法及含義，培養(yǎng)學生的搭配意識，促進語言能力的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