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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民族共同體:話語出場·概念真意·倫理底蘊*

2021-04-17 11:00:21朱碧波
關鍵詞:身份共同體公民

朱碧波

(云南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云南 昆明 650500)

一、論題述略與問題提出

中華民族是各民族在長期歷史流變中不斷交往交流交融而成的命運共同體。中華民族共同體不僅是我國進行現(xiàn)代化國家建設的基礎性資源,而且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支撐性力量。中華民族共同體舉足輕重的地位,使得當代國家治理反復強調(diào)“培養(yǎng)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學界由此興起“中華民族共同體”研究的熱潮,并從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縱與橫、名與實、同與異等多個維度展開相關探討。這種探討大體表現(xiàn)為:首先,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歷史演變(“縱”)和橫截面相(“橫”)。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歷史演變,側重于追溯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歷史資源[1],挖掘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歷史記憶[2],再現(xiàn)中華各民族的“多元化一”[3]。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橫截面相,側重于將中華民族細化為命運共同體、經(jīng)濟共同體、文化共同體、社會共同體,聚焦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多維建構[4]。其次,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概念內(nèi)涵(“名”)和內(nèi)在結構(“實”)。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概念內(nèi)涵,側重于挖掘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表意,強調(diào)中華各民族的相互依存、共擔共享和親緣共生[5]。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內(nèi)在結構,則關注中華民族的結構性特征[6],側重于探討中華民族的多元一體[7]、互嵌交融[8]和差序格局[9]。最后,“中華民族共同體”與“中華民族”概念的“同”與“異”。中華民族與中華民族共同體指涉的對象雖然同一,但后者具有更為豐富的內(nèi)涵和更大的包容性。中華民族共同體是對中華民族概念的發(fā)展和深化,在話語指向上更加強調(diào)中華民族的實體意義[10]、共同紐帶[11]和一體建構[12]。

當前學界關于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研究,借用多元的研究范式和理論工具,闡釋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多維面相和建構方略,不但豐富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知識供給,而且裨益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培育。不過,當前學界大多將“中華民族共同體”作為一個無須自證的自明性概念加以使用。這使得相關研究難免架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內(nèi)涵挖掘,而凌空探討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實體建構或意識培育。雖然亦有學者敏銳地意識到中華民族共同體概念闡釋的基礎性價值[13],但相關研究卻忽略中華民族共同體提出的時空場域,未能完全揭橥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概念本意,更未能發(fā)掘中華民族共同體話語變遷背后潛藏的倫理轉(zhuǎn)向。有鑒于此,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研究理應回歸中華民族共同體研究的“元命題”,即梳理中華民族共同體概念的出場邏輯,探究中華民族共同體概念的問題靶向、話語真意和倫理指涉。唯有如此,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相關探討才能彰顯出研究的問題導向、理論精度和哲思境界。

二、“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概念:何以出場

我國是一個疆域遼闊、民族眾多的國家。多元民族在長期歷史的流變中不斷交往交流交融而演化成一個整體性的中華民族[14]。不過,雖然各民族已然形成一個整體性的中華民族,但各民族依然存在“分而未化、融而未合”的問題。這就使得多元民族之間依然存在一定的結構性張力。為了化解這種原生的張力,我國創(chuàng)制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推行民族優(yōu)惠政策,走出了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解決民族問題的正確道路,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奠定了堅實的基礎。不過,隨著改革開放的縱深推進,我國區(qū)域發(fā)展不平衡的問題漸趨凸顯,再加上全球化浪潮的沖擊,我國民族事務治理工作出現(xiàn)了一系列不確定性風險和階段性特征。這些新型民族事務風險與多民族國家原生的結構性張力不斷復合疊加,影響了中華民族的內(nèi)部聚合和認同度。進而言之,當前我國新型民族事務與多民族國家原生的結構性張力復合產(chǎn)生的社會問題主要包括:

(一)市場經(jīng)濟時代“共享發(fā)展”的缺憾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發(fā)生了社會轉(zhuǎn)型和體制轉(zhuǎn)軌的雙模式變遷。在市場經(jīng)濟浪潮的激蕩之下,被國家政治權力剛性壓制的經(jīng)濟理性迅速復蘇并趨于勃發(fā)。各民族經(jīng)濟理性的走高,導致多元民族群體普遍出現(xiàn)了“期望值的革命”。新時代到來之后,面對國家實力的躍進,各民族又出現(xiàn)了“期望值的集體升級”,渴盼更為美好的優(yōu)渥生活。不過,各民族“期望值的革命”和“期望值的升級”卻遭遇民族地區(qū)發(fā)展滯后的狙擊。由于各民族成員對市場經(jīng)濟和現(xiàn)代化發(fā)展的適應程度并不完全一致,這就使得市場經(jīng)濟雖然極大地釋放了整個社會的活力,但也帶來了整個多民族社會的族內(nèi)分層和族際分化。同時,市場經(jīng)濟的“虹吸效應”客觀上進一步凸顯了我國區(qū)域非均衡發(fā)展的二元結構。在歷史上,由于地理區(qū)位和地緣生態(tài)的差異,我國邊疆區(qū)域與核心區(qū)域本身就存在明顯的非同步發(fā)展的問題。在市場經(jīng)濟虹吸效應的刺激之下,邊疆區(qū)域與核心區(qū)域的發(fā)展鴻溝更進一步地呈現(xiàn)出來。也就是說,改革開放以來,我國不僅出現(xiàn)族際非均衡發(fā)展的族際分化,而且出現(xiàn)區(qū)域非協(xié)調(diào)發(fā)展的區(qū)域分化。更為重要的是,我國少數(shù)民族大多聚居邊疆區(qū)域,民族分化與區(qū)域分化在很大程度上出現(xiàn)疊加,即弱勢民族與邊緣區(qū)域的耦合。這種耦合不僅使得我國多民族在共享改革發(fā)展成果時出現(xiàn)不應有的缺憾,而且在某種程度上還成為影響中華民族內(nèi)聚力和國家安全的淵藪。

(二)社會轉(zhuǎn)型時期“精神家園”的失落

精神家園是人類靈魂棲居的港灣和心靈安頓的場所。它是荷載人類“意義世界”的精神容器,涵容“人關于自身存在意義的理性覺知、文化認同、心靈歸屬與情感寄托”[15]。中華民族的精神家園就是各民族共創(chuàng)的中華文化。中華文化為各民族提供終極的價值支撐和神圣的意義歸屬,使各民族免于精神的虛無、身份的無根和心靈的漂泊。不過,隨著傳統(tǒng)社會向現(xiàn)代社會的轉(zhuǎn)型,中華文化賴以生存的社會圖式遭遇前所未有的巨變。同時,隨著現(xiàn)代中國日益深度地融入世界,國際舞臺上不斷出現(xiàn)中西文化的交融和對沖。西方文化借著中西發(fā)展差距產(chǎn)生的文化勢差不斷沖擊和解構中華傳統(tǒng)文化。在時代變遷和外來文化雙重擠壓之下,中華文化的普同信奉和代際傳承出現(xiàn)了難以言喻的困境。很多社會成員都出現(xiàn)了個體欲求與公共需求、價值理性與工具效用、人文理想與金錢崇拜、詩意生活與蠅營狗茍的糾纏與撕扯。整個社會更是在政治理想、生活態(tài)度和文化逸趣等方面產(chǎn)生著多元差異。這就是說,中華文化作為各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園出現(xiàn)了一定的失落,中華文化作為聯(lián)結各民族的文化紐帶出現(xiàn)了一定的軟化,中華文明共同體的鞏固面臨重重壓力。

(三)民族流動中“社會共同體的缺憾”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各民族在改變生存境遇和拓展發(fā)展空間的驅(qū)動下,展開了日益蓬勃的跨區(qū)域大流動。傳統(tǒng)“大雜居、小聚居、交錯雜居”的民族分布格局進一步向縱深發(fā)展。各民族“背靠背”的居住格局正在轉(zhuǎn)向當前“面對面”的居住格局。各民族互嵌格局的形成強化了彼此的接觸,加深了相互的了解,促進了族際交往交流交融。不過,各民族跨區(qū)域高頻率大規(guī)模的平行流動也在短時期內(nèi)誘發(fā)了一系列涉民族宗教因素的社會問題。這些社會問題,既包括族際跨文化接觸的“文化敏感”問題,又包括外來民族流動群體遭遇的“社會融入”問題,還包括涉民族因素的個體之間的“社會糾紛”問題,更包括城市民族工作與民族流動群體之間的相互適應問題。這些新型涉民族因素的社會問題使得社會共同體內(nèi)部滋生文化緊張,開展利益博弈,從而產(chǎn)生治理張力。如果治理不善,還會加大民族心理距離,誘發(fā)民族認同的“內(nèi)卷化”,阻滯“共建共治共享”社會治理共同體的打造。

(四)全球化時代“國家神圣性的去魅”

20世紀中葉以來,隨著第三次科技革命的興起,人類社會步入一個全球化的時代。全球化以難以匹敵的比較優(yōu)勢和規(guī)模報酬遞增效益[16],打破一切封閉和割裂的體系,將整個世界貫通為聯(lián)系日益密切的整體。在全球化時代,一切與人相關的各種因素都展開了時空壓縮式的跨域流動,各種群體的跨國流動更是成為司空見慣的常態(tài)。各種群體的全球性流動,不僅拓展了現(xiàn)代民眾的視域與眼界,而且給予了他們更為多重的身份和更為多樣的選擇?,F(xiàn)代民眾面對全球眾語喧嘩的價值體系和競相言說的政治理念,往往不自覺地親近那些倡導自我效益最大化的政治思潮,追求自我的主體性和自我相對于國家的優(yōu)先性。這就使得全球化時代下國家認同不再是神圣而不可置喙的信仰,而變成“公民自主選擇的立場”[17]。全球化時代下國家由此遭遇前所未有的“神圣性的去魅”。與“國家神圣性的去魅”相生相隨的是,族裔民族主義在全球化時代反而逆勢飛揚。族裔民族主義利用全球化時代的身份消解和身份危機,著意強化自我民族的歷史記憶、始祖想象和文化圖騰,不斷搶占國家神圣性遠去之后的信仰真空。一些族裔民族主義群體更是跨越國家疆域的邊界,與國外親緣民族展開聯(lián)動,并試圖通過歷史的尋根與重新書寫,再造自我的族性和內(nèi)部凝聚。一些多民族國家的族裔群體甚至還傾向于通過各種政治操控和情緒撩撥,刺激民族建國的想象,誘發(fā)國家政治共同體良序運轉(zhuǎn)的不測之憂。

面對涉民族因素社會問題的增多,學界開始審視和反思我國民族事務治理和中華民族的建構,并形成了自由主義和多元文化主義兩種方案的紛爭與對峙。自由主義認為,我國民族事務治理具有少數(shù)民族權利導向的鮮明特征,注重少數(shù)民族權益的傾斜性扶助。我國通過民族識別賦予國民終身難以更易的民族身份,并以民族身份作為各種稀缺性資源差異化分配的基本理據(jù)。這使得文化意義的民族身份符號擁有了原初未曾擁有的附加價值。它客觀上導致民族身份的固化、民族意識的覺醒、民族邊界的清晰、民族博弈的加劇,以及逆向歧視主體民族。更何況,隨著當前社會轉(zhuǎn)型期民族群體的內(nèi)部分化,民族精英與草根群體的分野已是不爭之事實。罔顧民族個體的成就差異而對民族群體進行集體性加權,這很難說是符合正義的法則。因此,自由主義認為,我國民族事務治理不能以“差異政治”為導向,而應該追求各民族勻質(zhì)的公民身份,激活各民族的公民意識,倡導公民權利平等,并不斷培養(yǎng)各民族公民的愛國主義精神,持續(xù)推進中華民族一體化[18]。為了推進中華民族一體化,一方面,我國要反復強調(diào)公民權利一律平等[19],并剝離民族身份與特殊權益的捆綁,轉(zhuǎn)而對弱勢公民進行特殊的權利救濟,即以公民“基本可行能力”為標準進行差異化扶助,推進中華民族的益貧性發(fā)展和包容性發(fā)展。另一方面,我國要推進民族身份的“脫敏”與“內(nèi)隱”,將非政治化和去標簽化作為民族事務治理的基本策略,淡化公民的民族身份標識,取消身份證等證件或表格上的“民族身份”一欄[20],取消民族身份非必要的信息采集[21],著力強化公民的中華民族身份認同。

不過,自由主義的理論主張遭遇多元文化主義的猛烈詰難。在多元文化主義看來,多民族國家給予少數(shù)民族以差異化的權利保障,乃是權利正義、分配正義、交換正義和實質(zhì)正義的必然要求[22]。多元文化主義認為,在多民族國家的內(nèi)部,少數(shù)民族與主體民族的體量不盡一致乃是一個不容否認的客觀事實。少數(shù)民族由于體量的天然劣勢,身處多數(shù)群體和多數(shù)文化的包圍之中,往往面臨文化代際傳承的艱難。鑒于每一種文化都有其獨特而不可替代的價值,為了免于民族文化的湮沒,多民族國家必須尊重并致力維護民族文化的多樣性。更為重要的是,少數(shù)民族與主體民族在發(fā)展程度上具有鮮明的差異性,如果不對少數(shù)民族進行特殊化救濟,少數(shù)民族難免出現(xiàn)發(fā)展的邊緣化困境與貧困的代際傳承。同時,現(xiàn)代國家大都奉行“多數(shù)決定”的民主法則。多民族國家的制度設計、機構設置、政策制度和民意制造都帶有多數(shù)民族(或主體民族)意志的鮮明烙印。這使得各種公共決策即使符合程序正義的原則,但其內(nèi)蘊的實質(zhì)正義依然讓人心生疑竇。因此,多元文化主義反對自由主義提出的“無差別公民權”,而主張給予少數(shù)民族權利以特殊化照顧。在多元文化主義看來,自由主義所謂的無差別公民權,只不過是無視各民族語言、宗教、文化、地位、身份和社會等的差異而編造出來的一種虛構的觀念。他們以犧牲差異、同化少數(shù)和泯滅多元為代價,換取所有公民尊嚴平等、權利平等和身份平等,彰顯出主體民族濃厚的“文化霸權”[23]。多元文化主義主張,國家理應通過特殊的政治設計,制定特殊的法律與程序,杜絕優(yōu)勢民族對公共權力的壟斷,傾斜性地保護少數(shù)民族各種合法權利,并為此制定向少數(shù)民族群體傾斜的經(jīng)濟和社會政策[24]。

多元文化主義的詰問并沒有得到自由主義的認可,雙方就此陷入持久的“理念的角力”和“思想的廝殺”。與此同時,隨著新時期諸多披著民族外衣的社會問題的浮現(xiàn),我國社會上逐漸出現(xiàn)了一些不恰當?shù)目捶āR恍┟癖妼ⅰ岸嘣褡濉碑斪鳌鞍ぁ?,把“少?shù)民族”當作“外人”,把“民族事務”視為“麻煩”[25]22。如此種種,都昭示著我國新形勢下的民族工作不僅存在激烈的理論紛爭,而且存在社會認知的偏頗。因此,在當前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要時間節(jié)點,我國迫切需要創(chuàng)制一種整個學界和社會都普遍接受的理論知識和話語概念。這不但是重構多民族社會基本共識的理論需要,而且是回應涉民族因素社會問題趨于繁復的客觀要求?!爸腥A民族共同體”的概念正是在這種時代需求之下走向中國民族理論研究的前臺。及至2014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召開,我國正式提出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概念,強調(diào)“培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爸腥A民族共同體”概念的正式出場,標志著“中華民族共同體”不僅擁有學術話語的身份,而且擁有政治話語的身份。這雙重話語身份的彰顯,昭示著“中華民族共同體”在出場伊始就肩負著雙重歷史使命,即一方面通過中華民族知識供給的創(chuàng)新,創(chuàng)制我國民族理論的“標識性概念”,建構民族理論探討的核心話語;另一方面指明我國民族事務治理的基本取向,打造多民族社會的基本共識,再造中華民族的內(nèi)部凝聚力。

三、“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概念:何以闡釋

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概念是中國民族理論工作的重大創(chuàng)新。厘清中華民族共同體概念的深厚意蘊和價值表意是探討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基礎,也是民族工作實踐效力生成的前提。中華民族共同體概念的厘清,并不能純粹基于自我理性的主觀演繹,而應該將其置身于歷史長時段和全球大格局的時空場域之中求其神髓。由是觀之,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概念內(nèi)涵至少包括訴諸過往的歷史記憶、立足當下的群體共生、展望將來的共同目標、相對他者的身份區(qū)別、反觀自我的文化體認等幾個方面。

(一)訴諸歷史:共有的歷史記憶

中華民族是有著悠久歷史和高度文明的民族實體。中華民族源遠流長的歷史,使得中華民族共同體的首要內(nèi)涵就是中華各民族共有的歷史記憶。中華民族共有的歷史記憶,包含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苦難與輝煌、屈辱與榮光。在中華民族的歷史演進中,一代代中華人民通過神話故事的口耳相傳、歷史記載的文本傳遞、社會儀式的代際傳承,不斷講述中華民族的歷史記憶。這種歷史記憶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形成和凝聚產(chǎn)生了至關重要的影響。它打通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歷史”與“現(xiàn)在”,為中華民族個體和群體提供身份的連續(xù)感和群體的確立感。它回答了 “我(們)是誰?”“我(們)從哪里來?”的終極哲思之問。正是在歷史記憶的傳承中,中華民族才形成了自己的疆域認同、始祖想象、英雄譜系和文化符號,才奠定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歷史之根。在這其中,疆域認同是中華各民族共同開拓的疆域空間的記憶傳遞,它使得中華民族不可回溯的歷史借助疆域空間的代際建造得以再現(xiàn),并進而通過中華民族地理共同體的敘事來建構中華民族的歷史認同。始祖想象是中華民族關于遠祖形象的建構,它使得中華民族共同體產(chǎn)生血脈相連的袍澤情懷,形成“血濃于水”的情感意象和“中華一家”的政治隱喻[26]。英雄譜系則是中華民族借助民族精英的敘事不斷建構自我的群體人格和精神圖騰,并以此激發(fā)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群體性自豪。至于中華民族文化符號則是中華民族歷史演進中不斷創(chuàng)造和完善的表意體系。相較于其他國族共同體,這種獨具一格的表意體系賦予中華民族共同體獨特的文化特征。它客觀上成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身份標簽,促進中華民族共同體面對其他國族共同體時形成“對他而自覺為我”的身份意識。這種身份意識使得中華民族共同體,不管是個體與個體,還是群體與群體之間,都容易產(chǎn)生情感的共振、心靈的相通和志趣的相投。

(二)立足現(xiàn)在:共生的群體心態(tài)

中華民族共同體是各民族共居共學共事共樂的社會共生體。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核心指向就是各民族的“和合共生”,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和合共生是中華民族的基因。”[27]中華民族共同體之所以將“和合共生”視為核心要旨,這是由人的共生性需求決定的。人是天生的社會性生物,人類個體之間的協(xié)同合作構成人類個體和人類群體生存發(fā)展的基礎。人類個體只有在與其他個體或群體的共生交往中才能確立其存在的意義[28]。這就是說,“人的本質(zhì)”并不是“單個人固有的抽象物”,而是“對象性的存在物”[29]505和“社會關系的總和”[29]501。人的本質(zhì)決定人類個體必然要將自我融入一定的共同體之中才能保障自我和發(fā)現(xiàn)自我,人類個體之間就此形成共生關系,由人類個體構成的群體進而衍生出的共生關系,成為個體和群體都不可抗拒的絕對命令。正是如此,“共生”成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本質(zhì)內(nèi)涵。不過,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話語表意,并不僅僅局囿于各民族簡單的“共在共生”,而是在中華傳統(tǒng)文明的浸潤下,更加強調(diào)各民族的“和合共生”。這種“和合共生”具有以下三層意蘊:其一,理念上的和合。“和合”主張的是“和實生物,同則不繼”,即尋求中華民族多樣性的和諧、差異性的均衡、參差性的共濟,最終通過中華各民族多元之“和”而水乳相融,“合”成中華民族共同之一體。其二,行動上的共治?!肮仓巍敝鲝埖氖恰肮餐瑓⑴c,協(xié)同行動”,即中華各民族共同參與國家公共事務和地方公共事務的治理。面對現(xiàn)代性風險的不確定性攻擊,中華各民族只有展開協(xié)同共治,才能最大限度降低或化解現(xiàn)代風險的普遍性威脅,維護中華民族共生體的共同性安全。其三,結果上的共享。共享指向的是“普惠受益,互惠雙贏”,即中華各民族共同享有國家新型制度釋放的紅利,實現(xiàn)自我福祉的普惠性提升和互惠性發(fā)展。這種共享發(fā)展是夯實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基石。它不但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最為鮮明的題中之意,而且是建構中華民族共同體最為重要的實踐路徑。

(三)展望將來:共同的目標訴求

中華民族共同體是共同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目標共同體。共同的目標,不但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提供共享的愿景,而且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提供充沛的“來日合法性”。在這個意義上,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共有目標成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本質(zhì)特征和基本內(nèi)涵。它不但構成中華民族共同體之所以成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基本標識,而且成為中華民族共同體自我塑造的基本紐帶。進而言之,這種共同目標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塑造流程主要表現(xiàn)為:首先,共同目標要求共同協(xié)作。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是中華民族近百年以來最偉大的夢想。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不能依賴個別民族的單兵鏖戰(zhàn),更不能依戀外來民族的鼎力相助,而只能依靠中華各民族的群策群力、協(xié)作共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只有充分利用各民族的資源稟賦,實現(xiàn)各民族的優(yōu)長互補,才能不斷地由夢想轉(zhuǎn)向現(xiàn)實。其次,共同協(xié)作推進跨界交往。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要求各民族通力協(xié)作,各民族的通力協(xié)作又必然會推進族際之間的跨界交往。各民族的跨界交往又是推進各民族相互了解、相互尊重、相互包容、相互欣賞、相互學習、相互幫助的基本前提。正是在族際跨界交往之中,各民族才會產(chǎn)生經(jīng)濟的互補、文化的交流、能量的置換、情感的相和、心靈的相通和認知的深化。最后,跨界交往促成相互涵化。族際之間的跨界交往為各民族群體“獲得新的信息,澄清感知錯誤,以及再學習提供了機會”[30],是消解族際之間的過失無知、刻板印象和內(nèi)隱偏見的關鍵。在族際跨界交流中,隨著對外群體的了解,個體有機會從個體化和個性化的角度審視外群體成員,這將為建立新的非刻板印象的群際關系創(chuàng)造條件。更為重要的是,交往的加深增加本群體新信息的習得,推進個體發(fā)現(xiàn)自我與外群體的相似性,激活個體對外群體特質(zhì)的欣賞與接納,推動各民族由“各美其美”走向“美人之美”的涵化,促成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整體化。

(四)相對他者:共享的公民身份

中華民族共同體是國家通過憲法和法律加以確認并賦權的身份共同體。中華現(xiàn)代國家就是共享中華公民身份的民眾組合而成的政治共同體。中華現(xiàn)代國家和中華民族共同體就此成為一個硬幣的兩面。不管是中華現(xiàn)代國家,還是中華民族共同體,他們在個體身上的必然表征就是中華公民身份資格的配享。中華公民身份劃定中華民族共同體與其他政治共同體之間的界別,確定中華民族共同體成員基于“資格”衍生出來的“權利”和“責任”。這種公民身份具有以下三個層面的意蘊:其一,公民身份意味著一種資格。中華公民身份是中華民族政治法律共同體賦予其成員的正式而法定的身份資格。中華公民身份資格是判定個體是否配享中華民族共同體總體福祉的基本理據(jù)。中華公民身份資格強調(diào)的是,只有通過合法的手段成為中華現(xiàn)代國家的成員,才可以不論性別、民族、語言、信仰或階層而普惠享有中華民族共同體提供的權益和福祉。中華公民身份“資格”與“福祉”的正向關聯(lián),使得中華民族個體福祉的損益與中華民族共同體產(chǎn)生同步共振,驅(qū)動個體對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榮辱與共、休戚相關”的關切;其二,公民身份意味著權利賦予。公民權利是公民身份最為基本的要義。中華民族共同體指涉的公民權利就是公民個體與國家政治共同體達成政治妥協(xié)的產(chǎn)物。公民個體對國家政治共同體奉獻自我的政治忠誠,國家政治共同體保障公民個體基本權利。公民基本權利的尊重和保障是國家政治共同體獲得合法性并得以維系的基礎,是推動公民個體融入國家共同體和中華民族共同體的關鍵;其三,公民身份意味著責任擔當。公民身份并不僅僅只是如自由主義指涉的消極權利的享有,而是內(nèi)蘊體現(xiàn)為公民美德的責任意識。公民身份并不能僅滿足資格的擁有和權利的坐享,而要將自我命運與他人和共同體的福祉緊密結合起來,為共同體福祉的增量發(fā)展貢獻才智,即公民身份要求個體既理性拒絕成為王小波稱之為的“沉默的大多數(shù)”,又自覺反抗阿倫特稱之為的“平庸之惡”,以理性、平和、堅定的心態(tài)參與共同體的建設和公共事務的治理。

(五)反觀我者:共通的文明體認

中華民族共同體是五千年中華文明浸潤的文明共同體。在漫長的歷史演進中,中華民族幾乎在人類所有的文化領域中都創(chuàng)造出自己的知識體系和實踐傳統(tǒng)[31]。這些知識體系和實踐傳統(tǒng)在中華民族代際更迭中薪火相傳且推陳出新,最終成為中華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園。中華文明在發(fā)展演變的過程中,又不斷對中華民族進行反向建構。它不但促進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凝聚和形成,而且塑造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精魂與氣魄,賦予中華民族共同體獨具一格的集體人格。換而言之,中華民族共同體創(chuàng)造中華文明,中華文明定義中華民族共同體。中華文明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定義主要體現(xiàn)為:首先,中華文明促成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凝聚和形成。中華傳統(tǒng)文明有著獨特的政治觀和民族觀。中華傳統(tǒng)文明在政治上強調(diào)“大一統(tǒng)”,這對中華國家(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政治外殼)的建構和統(tǒng)一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同時,中華傳統(tǒng)文明的“民族觀”以“文明”而不是“族裔”定義民族身份。文明認同的改換即民族身份的變遷。這在很大程度上祛除中華各民族相互涵化、相互融合的邊界,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形成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其次,中華文明形塑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精魂與氣魄。中華文明秉持“中為大本,和為達道”的原則,奠定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處世之道。中華文明強調(diào)“親仁善鄰、協(xié)和萬邦”的理念,定義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天下想象。中華文明懷抱“惠民利民、安民富民”的情懷,模鑄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人民立場。中華文明高揚“剛毅堅卓、革故鼎新”的精神,鍛造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精神氣象。中華文明崇尚“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理想,孕育了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生存理念。這就是說,中華文明孵化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文明品格,凝聚中華民族共同體的集體智識,代表中華民族共同體獨特的精神標識。

四、“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倫理底蘊:何以解讀

中華民族共同體是國家針對時代病灶提出的一個重大理論命題。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概念,與中華民族和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相比,并不僅僅只是語詞的變化,而是表意的轉(zhuǎn)向。不管是中華民族還是中華民族多元一體,表意的重點都是中華民族的“本體”(中華民族實體或多元一體格局),而中華民族共同體表意的重點卻是中華民族的“共同體”,即中華民族倫理的“共同體主義”。這種中華民族共同體主義的倫理,不僅是一種哲理沉思和價值指涉,更是一種心理體驗和情感取向。這正是“中華民族共同體”總是與“意識”組合在一起聯(lián)袂出場的緣由。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概念由“中華民族本體的關切”轉(zhuǎn)向“中華民族倫理的思量”,決定了唯有超越中華民族共同體概念的字面演繹,深入把握中華民族共同體概念的倫理底蘊,才能深刻理解中華民族共同體概念的精髓。

(一)公益政治優(yōu)先于權利政治

中華民族是我國的國家民族,我國民族事務治理的導向就是服務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面對當前我國民族事務的繁復,自由主義主張強化各民族公民身份,推進各民族公民權利的平等。各民族成員的公民身份,為中華民族提供共享的身份表征,它不僅是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潛在本意,而且是建構中華民族共同體的重要基石。至于公民權利的普同尊重和均等保障,更是夯實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根基。不過,公民身份的彰顯和公民權利的保障并不能自發(fā)地促進中華民族的凝聚,并不能合理地闡釋中華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按照自由主義公民理論的闡釋,公民個體乃是“自我宰制的主體”。人類個體具有與生俱來的天然權利。這種天然權利衍生公民權利,并確證公民基本權利的不可剝奪和不可克減。保障公民權利是國家和公民簽訂的社會契約的核心條款。沒有公民權利的保障,國家就失去合法性的根基。因此,公民個體無論在本體上還是價值上都具有相對于國家和社會的優(yōu)先地位和首要價值。

自由主義注意到公民身份和公民權利的重要價值,但是,其理論演繹卻存在諸多二元對立式的自反性矛盾。自由主義公民理論在權利與責任、平等與差異、個體與共同體、公共領域與私人領域等基本范疇之中都存在難以克服的悖反[32]。自由主義的公民理論將多民族國家的公民預設為“無羈絆的自我”和“無性狀的人”,將公民個體視為終極信仰和最高價值,極力追求公民權利的“生而平等”。自由主義的公民預設,剝離了公民個體與社會群體的關聯(lián)。這顯然是對個體自由絕對化的理解。它忽略了人的社會本性,消解了個體聚合而成的共同體的內(nèi)部聯(lián)結。至于自由主義關于公民權利的自證,單維強調(diào)“權利中心”“自由優(yōu)先”,而淡化“責任意識”“公民美德”。這難免導致公民權利與公民美德的非均衡發(fā)展,進而誘發(fā)公共責任的衰減、集體行動的困境、公共領域的荒蕪和共同體的衰敗。事實上,自由主義倡導的自由和幸福并不是個人私域的純粹的心理體驗,而是公民責任和公民美德經(jīng)營的公共領域的繁榮在個體心理上的映射。如果公共領域走向衰落,公民個體的權利和幸福也將遭受重創(chuàng)。這就意味著自由主義追求不可克減的公民權利最終將導致公民權利的難以為繼。

自由主義公民理論潛藏的自反性矛盾,決定了中華民族的建構必須超越自由主義的結構性矛盾,不斷從中華個體的“權利政治”走向中華民族的“公益政治”,即尋求中華民族公共利益(至善)的放大。相較于“權利政治”將公民個體視為“無羈絆的個體”,“公益政治”更加傾向于將公民個體視為一種“關系性存在”[33]。人是“關系性存在”,意味著正是人類對象性關系和對象性活動才生成了變動的世界圖景。人只有在人際交織而成的共同體之中才能實現(xiàn)自我,才有定義自我的權利,才能理解自我存在的意義。這就決定人(公民)的本質(zhì)不是“原子式的存在”而是“(社會)共同體式的存在”,即并非先有獨立的個人存在,然后出于私人動機組成共同體,而是人出生于共同體,無法離開共同體并被共同體所塑造。正是如此,共同體被視為一種“善”,甚至“最重要的善”。共同體的“至善”由此取得相對公民“私人性”的優(yōu)先性[34]。公民個體只有將自我權利的追求融入共同體的“至善”之中,才能獲得確鑿的意義和價值正當。這正是中華民族話語表述由“中華民族”和“中華民族多元一體”躍進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要旨所在,即確證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優(yōu)先性,彰顯公民個體“權利的尋求”和“美好生活的向往”要融入中華民族共同體“至善”的追求之中。

(二)共和主義優(yōu)先于多元文化主義

多民族國家的一個經(jīng)典議題就是如何將多元差異的民族整合成統(tǒng)一的國家民族。在國家民族的建構中,多元文化主義強調(diào)承認、尊重和包容各民族之間的差異,主張國家在稀缺性資源的分配中給予少數(shù)民族以特殊保障和差異授權,并以此導向國家民族的建構。不過,多元文化主義的理論訴求雖然充盈弱勢照顧的情懷,但始終難以祛除“我群中心主義”的色彩和“固化族際差異”的隱憂。因此,2010年以來,歐洲多國宣告多元文化主義的失敗,重新回歸公民權利的保護,但其公民權利的保護又始終擺脫不了強制同化的嫌疑[25]53。西方國家在多元文化主義與自由主義之間的進退維谷,警示中華民族的建構必須超越自由主義與多元文化主義,回歸中華民族自我的倫理情懷,即共和主義。“共和主義”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倫理精神在中華民族本體上的再現(xiàn),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與中華民族“共同體”在價值情懷上的對接。

“共和主義”作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倫理情懷,乃是中華“天下為公”與“和合共生”文明基因的時代再現(xiàn)。它關注的焦點涉及族際公共領域、族際交往理性、族際公共規(guī)則、族裔公民美德等多個論域。具體而言,首先,族際公共領域。人類“對象性存在”的方式?jīng)Q定人類必然會在集群生活中形成公共領域。這種公共領域不管是哈貝馬斯稱之為的“公共意見網(wǎng)絡”[35],還是中國話語指涉的“公共社會空間”,都十分強調(diào)人類的交互性和公共性。面對多元民族交互性產(chǎn)生的集群生活,共和主義更多地將目光投向各民族公共交往領域,尋求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互嵌互惠互助、共居共學共事共樂。其次,族際交往理性?,F(xiàn)代社會并非自由主義導向的“原子式個體的組合”,亦非多元文化主義隱喻的“群體的碎片化聚集”,而是一個多元有機聯(lián)結的整體。共和主義試圖越超“主體理性”和“差異政治”的哲思,而轉(zhuǎn)向多元民族群體之所以聯(lián)合成一個共同體的關鍵,即族際交往理性。它強調(diào)各民族介入公共領域之時,要秉承族際交往理性,以開放、積極的交互性姿態(tài)對待“我群”與“他群”,彰顯“人之所以成其為人”的公共性,共同將中華民族的“公共善業(yè)”作為彼此奮斗的絕對律令。再次,族際公共法則。族際公共法則是族際行為規(guī)范和交往規(guī)范。族際公共法則最為重要的就是法治原則。法治具有集體理性的設計、規(guī)范話語的表述、可預知的后果等一系列人治不曾具備的優(yōu)勢。法治的優(yōu)勢決定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建構與發(fā)展都必須在法治的軌道上展開。這不但要求中華各民族強化法治認同和法治遵循,而且社會治理要實現(xiàn)“民族問題去敏感化”,即“堅持在法律范圍內(nèi)、法治軌道上處理涉及民族因素的問題”[25]125。最后,族裔公民美德。公民美德是公共領域、交往理性與公民品質(zhì)的耦合之點,是建構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價值基點。公民美德是個體的正義知覺、愛國情操、寬容品格和責任意識的復合。其中,正義知覺強調(diào)的是公民具有普遍公共性的底線美德,即公民權利和義務的均衡踐履,公民得其應得,付其應付。愛國情操強調(diào)的是任何公民都是國家的組成部分并與國家具有政治同一性,對推動國家繁榮這一事業(yè)具有同等的、不可推卸的義務。寬容強調(diào)的是多元族裔在差異性共存之下理應采取一種包容心態(tài),以明智和通達的態(tài)度看待多元價值情境中的文化差異。責任意識強調(diào)的是中華民族是一個休戚與共的命運共同體,每個公民都相互依存,都具有無可逃避的責任。

(三)大我忠誠優(yōu)先于小我關切

中華民族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而形成的民族實體,是各民族相互涵化和彼此吸納的歷史產(chǎn)物。中華民族不僅是一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親緣共同體,而且更是一個“榮辱與共,休戚相關”的命運共同體。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歷史演化、情感紐帶和意義指向,決定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倫理訴求乃是超越自由主義的“個人中心主義”和多元文化主義的“我群中心主義”,轉(zhuǎn)向著眼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華中心主義”。

中華民族共同體指涉的“中華中心主義”,并不是主觀臆斷的產(chǎn)物,而是“人之本質(zhì)”和“群體生活實質(zhì)”的深刻規(guī)定。人類人體,就其本質(zhì)而言,并不是自由主義聲稱的先驗自我或普適自我,而是構成性自我或情境式自我。個體不是先于共同體的存在,而是“出生即入共同體”。共同體的文化傳統(tǒng)、價值體系和思維模式總是通過潛移默化或者耳提面命的方式規(guī)訓個體成員。這就意味著,個體總是被鑲嵌于或安置于既定的共同體之中,個體不可能有計劃地退出這些社會規(guī)范。個體“必須把某些社會角色和社會關系當作個人慎思的目的和給定的背景內(nèi)容,完全的自由會導致尼采式的虛無,自我的真正自由必須在一定境域之中”[36]。與之同理的是,中華各民族并不是孤立式的存在?,F(xiàn)代國家主權法則賦予了中華現(xiàn)代國家的政治合法性。中華現(xiàn)代國家為中華各民族提供了生存發(fā)展與交往交融的時空場域。在中華現(xiàn)代國家疆界之中,中華各民族亦是一種對象性存在,是族際關系的共生共在。中華各民族權益之實現(xiàn),并不取決于自我之訴求,而是取決于中華民族整體利益的增進和族際共同利益的增長。因此,理解“中華民族共同體”需要借助共同體的整體性思維來觀照“個體權利”和“族裔權利”。按照共同體的整體式思維,中華個體和各民族群體都是聯(lián)結式的存在,個體權利和群體權利都存在極大的交互性和共生性。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公益”和“至善”不是每個“個體權利”和“族裔權利”最大化之后的簡單疊加,而是中華個體與群體交互性生存之下的“交互利益(權利)的最大”和“共生狀態(tài)(權利)的最優(yōu)”。在這個意義上,中華民族共同體完成了“權利”意涵的倫理重構:權利不是先驗的“神話”,不是自明性的常識,而是全體成員為了保全共同體、保持和諧生活秩序而有意識地對自我生活方式展開的理性思考與文化創(chuàng)造,是公民個體立足公民德性而創(chuàng)制的對意向性理想生活的規(guī)范性表述[37]。

中華民族共同體蘊藏著“中華中心主義”,強調(diào)追求中華民族的“大我”和“至善”。這種理論訴求并不必然否定個體權利和集體權利的基礎性意義。它承認尊重和保障公民權利和民族權利是建構中華民族共同體合法性的基石。不過,在“中華中心主義”的倫理指向中,公民個體和民族群體都是對象性的存在,都面臨著“我們?nèi)绾紊钤谝黄鸩拍芮蟮眯腋!钡恼芩贾畣?。“個體權利”和“族裔權利”的本能追求并不會自動導向中華民族“公益”和“至善”的提升。相反,“個體權利”和“族裔權利”的極致追求,卻有可能導致整個社會的撕裂和共同體的毀滅。畢竟,人類本身未經(jīng)馴服的幽暗意識經(jīng)常性遮蔽個體的公民美德和公共精神,并使得工具理性成為個體最為基本的行動邏輯,以致引發(fā)霍布斯稱之為的“每一個人對每個人的戰(zhàn)爭”[38]。因此,拘泥“自我(我群)中心”的主體地位,拒絕從主體間性的視野來洞察全局,難免影響個體和群體追求的可欲生活的變現(xiàn),甚至戕害個體和群體權利的持有和幸福的配享。正是有緣于斯,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自我的倫理訴求:中華民族成員要從“大我”中定位“我身”和“我群”,摒棄“物競天擇”的叢林法則,尋求中華民族至善生活的理想和共生權益的實現(xiàn)。唯有實現(xiàn)中華民族“大我”的至善生活和族際權益的增長,中華人民“我身”和“我群”權益才會普惠性增長。

五、結語

在全球化和社會轉(zhuǎn)型的雙重沖擊之下,中華民族面臨一系列建構與解構的潛在張力。自由主義和多元文化主義的理論主張并不足以化解中華民族潛隱的結構性張力。為了更好地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2014年中央民族工作會議正式提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概念。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出場,并不是“中華民族”或“中華民族多元一體”話語形式的簡單轉(zhuǎn)換,而是攜帶著豐富的話語內(nèi)涵和深刻的倫理意蘊。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概念蘊涵中華民族共有的歷史記憶、共同的目標訴求、共生的群體心態(tài)、共享的公民身份、共通的文明體認。相較于“中華民族”和“中華民族多元一體”,“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概念體現(xiàn)了中華民族的話語表述由“本體向度”向“倫理向度”的深刻轉(zhuǎn)向。中華民族共同體以“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偏正結構,彰顯中華民族建構的倫理指涉,即公益政治優(yōu)先于權利政治、共和主義優(yōu)先于多元文化主義、大我忠誠優(yōu)先于小我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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