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讀完詩人上河的組詩《河流的分形》,仿佛聽到一種遙遠的回音,一種屬于“古典情結(jié)”的純音??梢哉f,深得古典氣韻滲透的他,連句式結(jié)構(gòu)、情感律動、精神節(jié)拍都勾連著過往。他有點像古典大院的守門人:或凝神佇立,或正襟危坐;或迎來送往,或探查流云。他用最古典的語言材料和最縝密的哲學思考,勾勒出一種理想的精神秩序。
當我們理解到詩人上河形而上的哲思所使用的種種古典情景之時,那種古典鄉(xiāng)愁的精神狀態(tài),對詩人而言就是自然真實的瞬間。因為,追尋古典情結(jié)的詩人,凡是看得見的景象往往還不是詩歌真正的客體,而真正的詩歌客體是以作用于聽覺的或以作用于知覺的運動形式展示出來的時間幻象:“風景比你我更執(zhí)迷于/隱秘的攀登,臺階陌生如同琴鍵/這時代的情調(diào)啊,我們是不是已苦練太久?/當重生帶來新的悵寥廓,春望/仿佛一番詩意的觸摸?!保ā饵S鶴樓》)上河的“時間幻象”是從“古境”里過濾出的歷史鄉(xiāng)愁與現(xiàn)代的“悵寥廓”。他的詩一直在反思中激活詞語、焐熱詞語。他有時將苦思與機智融為一體,將現(xiàn)代與古典雙雙交集,將物質(zhì)與精神大膽混合——所有這一切在他看來都是相宜而熟悉的。
究竟是龐大的哲學,還是浩大的詩歌?究竟是精微的哲學,還是微小的詩歌?正像他寫《河流的分形》:“一切都在分形,不必等你歸來,/我已然占卜于這窗外緊隨千年的月光:/她不是空白,她流到哪里,哪里/就會有干凈的蘆葦回到書頁,哪里/就會走出一個你?!弊x者不禁要問:河流的分形,究竟是自然的意志,還是宿命的歸依?是生命的立意,還是上蒼的指標?這個答案顯然是無解的。詩人正是帶著這“無解”的詩歌謎面,逐步去流露它,去暗示它,去召喚它。在這里,河流的分形無疑就是時間的幻象與自然的秘境,它毫不間斷地自由流淌并貫穿始終。此時此刻,一旦把人類排列其中,語意關(guān)系始終符合于河道關(guān)系,河水的相互過渡好像比任何思想都更為重要:全部聲音,全部流量,全部河床,或者是因為它們固有的力量,遠遠比源遠流長的聯(lián)想,更容易喚起一些難以用語言說明、然而卻又是很精確的感情。
已近而立之年的上河,總是充滿無限的幻想,詩歌創(chuàng)作最大的可能性便產(chǎn)生在這里。他有著無窮的意志,但經(jīng)驗有限,不能把意志一一坦率地、有力地予以實現(xiàn)。為此,他從自然與時間的特殊幻象中,提取現(xiàn)實幻象與經(jīng)驗幻象,把那些他思考過程中的表象,納入容易被人感知到的景象中。就像茶,他疏于茶道與茶人生的“內(nèi)切”,精于裝扮茶、烘托茶,讓茶與人一起“瀏亮”。他喜歡把時間幻象與古典情結(jié)構(gòu)筑在現(xiàn)實世界中的具體而明晰的東西上。時間幻象對他來說,有過去時,有現(xiàn)在時,還有將來時。過去時,“也僅僅被向南的幽人聽取”;現(xiàn)在時,“兀自旋轉(zhuǎn)的亮星和吟唱突出重圍”;將來時,“我寫的下一首詩里將有木柴”??梢?,他注重“時間”這個名詞,是想把詩看作一種聯(lián)合的東西,而不是分立的東西。
【盧輝,詩人,詩評家。著有《盧輝詩選》《詩歌的見證與辯解》。現(xiàn)居福建三明?!?/p>
詩歌責任編輯? ?馮艷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