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遠清
關(guān)鍵詞:世界華文文學 海外華文文學
在中國大陸實行改革開放前,臺港澳文學一直無法接觸,當然談不上研究。自1979年元旦葉劍英的《告臺灣同胞書》發(fā)表后,兩地血緣文化由此得到交流。大陸的臺灣文學研究乃至后來的港澳文學研究,正是在這種背景下展開的。
20世紀80年代以降,中國在世界事務中扮演了重要角色。隨著頻繁的經(jīng)貿(mào)往來和文化交流,出現(xiàn)了留學熱和“洋插隊”現(xiàn)象。中國學術(shù)界為適應新的時代要求,也在不斷擴大視野,由文學史走向民族史、移民史、文化史、國際關(guān)系史研究,由單一的作家作品論研究走向語種的文學研究。
世界華文文學作為一門獨立學科,逐漸進入中國社會科學學界視線。2006年,《國家社科基金課題指南》將世界華文文學研究正式列入和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同屬三級學科進行課題申報,不像過去那樣視為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的子課題。這是世界華文文學學科崛起并得到公認的一個重要標志。
世界華文文學研究范圍廣泛,包括北美華文文學、東南亞華文文學、東北亞華文文學、歐洲華文文學、澳大利亞華文文學以及中國臺灣、香港、澳門三個地區(qū)的文學。下面分述之:
北美華文文學
北美華文文學是世界華文文學版圖中的一座重鎮(zhèn)。
北美華文文學中的“北美”,系指北美大陸,包括美國和加拿大兩個國家。遠在1870 年代,就有華人到北美,另有中國學者到哈佛大學任教。作為首位在北美高等學校教書的戈鯤化,在任教期間創(chuàng)作了不少舊體詩詞,華工們則創(chuàng)作有《埃侖詩集》,它不僅寫出華人謀生的艱難,也表達了對殖民者壓制他們的憤怒。這時嚴格意義上的華文文學很少,口頭流傳的華文文學則有許多。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中美因為同屬同盟國,因而交流頻繁。這時的華人有法律做后盾,美國的華文文學便有了生存發(fā)展的條件。20 世紀40 年代后期從中國廣東移民美國的黃運基,創(chuàng)作了長篇“異鄉(xiāng)三部曲”,反映了華人獨立自主的頑強精神。這時還出現(xiàn)了“美洲華僑青年文藝社”,創(chuàng)辦了《新苗》文藝月刊,當?shù)氐娜A文副刊也經(jīng)??侨A人用中文創(chuàng)作的作品。
到了20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國臺灣興起留學熱潮,又有一批華人走進西方世界。面臨兩種不同文化的碰撞,於梨華等人創(chuàng)作了“留學生文學”,白先勇則創(chuàng)作了以“流浪的中國人”作主人公的小說。這時的作家隊伍,重要的有圍繞在林語堂、林太乙父女周圍的《天風》月刊作者群,也有以胡適為核心,另有唐德剛、周策縱、鹿橋、盧飛白、心笛等人參與的《白馬文藝》作者群。第三類則是從中國臺灣或中國香港到美國的留學生作者群,由他們組成了北美華文文學主力軍。由于這一波的移民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有較深厚的中華文化根基,又精通雙語,因而先后出現(xiàn)了白先勇、聶華苓、叢甦、歐陽子、張系國、劉大任、楊牧、陳若曦、郭松棻、李渝、東方白、平路、李黎、王鼎鈞、琦君、黃娟、保真、鄭愁予、葉維廉、周腓力、許達然、非馬、莊因、喻麗清、黃宗之、葉周、江嵐、張鳳、薛海翔等作家,新生代作家則有伍綺詩、二湘等。
如果說,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移民作家主要來自中國臺灣,那80 年代以后出現(xiàn)的新移民作家,則大部分來自中國大陸。這類作家主要有嚴歌苓、曹桂林、張翎、查建英、施雨、蘇煒、李彥、冰凌、周勵、盧新華、宗鷹、劉荒田、少君、陳瑞琳、呂紅、王性初、易丹、融融、程寶林、王正君等人。他們的作品無論是小說還是詩歌,從整體上與鄭愁予、白先勇、於梨華的影響力有差距,但其活躍程度大有后來居上之勢。
屬于大陸作家群的蘇煒,曾是著名的知青文學作家。他在國內(nèi)創(chuàng)作了大量以上山下鄉(xiāng)為題材的作品,后來出版過長篇小說《渡口,又一個早晨》《迷谷》《米調(diào)》。蘇煒又是文學批評家,現(xiàn)任美國耶魯大學東亞系中文部負責人,著有《天涯晚笛:聽張充和講故事》《走進耶魯》等。他還是一位舊體詩人,出版過《袞雪廬詩稿》。
20世紀50年代初生于上海的周勵,1992年發(fā)表自傳體小說《曼哈頓的中國女人》,描述了一個時代而影響了一代人,已成為留學生文學的代表性作品。她另有《曼哈頓情商》和名為“非虛構(gòu)”寫作的探險紀實和文化散文系列。這些作品,不僅體現(xiàn)出雙重文化身份對其人生尤其是對其創(chuàng)作的深刻影響,還滲透著她對歷史與現(xiàn)實的獨特見解。
生于北京的查建英,先后就讀于美國南卡羅來納大學、哥倫比亞大學,后返回中國。已出版非小說類英文著作ChinaPop、雜文集《說東道西》、小說集《叢林下的冰河》,其中ChinaPop被美國Village Voice Literary Supplement 雜志評選為“1995年度25本最佳書籍之一”。她在北京出版的《80 年代》,選擇了11位在20世紀80年代的“文化熱”中具有代表性的人物進行訪談。20世紀80年代,本是當代中國歷史上一個令人心動的時代。隨著歲月流逝,當年發(fā)生的那一切已逐漸被人淡忘。為了不被忘卻,也為了告別過去,瞄準未來,輕裝前進,查建英寫了這本頗有價值的書。
1948年生于臺山,1980年移居舊金山,退休后有一半時間在佛山的劉荒田,其“人生三山”使得他的文化情懷離不開萬里家山,內(nèi)心深處總不忘中國知識分子的傳統(tǒng)抱負,用中文書寫他感時憂國的胸襟。這胸襟常常通過他獨具個性的小品文去實現(xiàn),其作品離不開平民的生活,他描繪的都是蕓蕓眾生的心靈現(xiàn)狀?!叭绻f劉荒田是一棵樹,那么他筆下凝練而雋永的小品文就是一片片葉子,勃發(fā)、茂密的葉子,有人、有物、有事、有情,葉子雖小,卻無所不包;既短小精悍,又海納百川?!?/p>
這時期的北美華文文學團體有不少,重要的有于1991年5月4日在紐約成立的北美洲華文作家協(xié)會。它是“世界華文作家協(xié)會”七大洲分會之一,首任會長是陳裕清,第二任會長為馬克任,最初以紐約、新澤西及華府作家為主,著名作家王鼎鈞、琦君、潘人木、夏志清、孟絲、劉墉、韓秀等均為會員。該會在美國與加拿大有25個分會,1500多名會員。趙俊邁為第三、四屆會長,第五屆會長為吳宗錦,第六屆會長為呂紅。
中國人到加拿大,最早可追溯到1858年。加拿大當時實行種族歧視政策,于1885年起不許華人入境。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當局改變了對華政策,華人還有了選舉權(quán)。正是在華人移民不斷增加、華文教育日益得到發(fā)展的這種背景下,加拿大華文文學也應運而生。這時不僅有華文報刊、華文寫作團體,還有華文出版社。
不同于中國的文學團體,加拿大的華文寫作社團毫無官方色彩,民間性、松散性為其特色。重要的文學團體有于1987年在溫哥華成立的“加拿大華裔寫作人協(xié)會”,90年代初易名為“加拿大華裔作家協(xié)會”。該會宗旨是推動加拿大華裔作家的創(chuàng)作與研究,促進加拿大華裔作家與世界各國的文學交流。先后任會長的有盧因、梁麗芳、陳浩泉、劉慧琴。另有“加拿大中國筆會”等。
李彥是加拿大華文作家近年極其活躍的一位。她于1985年開始用雙語寫作,其中英文長篇小說《紅浮萍》獲1996年度加拿大全國新書提名獎。1997年起在滑鐵盧大學任教,她的《紅浮萍》直接向西方英文讀者介紹20世紀真實的中國社會和中國人。具體來說,這部小說通過一個家族三代人在百年歷史中的浮沉及其變遷,反映了在歷史大潮下人們無法自主的漂泊,生動地表現(xiàn)出歷經(jīng)滄桑的華人對理想堅定不移的追尋。后來她又用中文創(chuàng)作了長篇小說《嫁得西風》,另有第二部英文小說《雪百合》。李彥與別的移民作家不同的是,她的英語作品不是請別人翻譯,而是親自操刀“譯寫”。
學者梁麗芳的學術(shù)生涯從古典文學開始,著有《柳永及其詞之研究》,后用英語寫了《中國當代小說家:生平、作品、評價》,把80個中國當代作家的成就,向世界讀者展示,讓更多人系統(tǒng)地認識他們,從而了解這40年來中國文學的發(fā)展風貌和創(chuàng)作成就。
縱觀美國、加拿大兩地華文作家的創(chuàng)作,可以發(fā)現(xiàn)他們通過對文化、族群和性別等問題的思索,在國族認同和中西文化交流方面進行了有益的探索;他們承續(xù)原有“中國敘事”的同時,吸收異國文學的創(chuàng)作精華,逐步建構(gòu)起華人敘事的全球性視野。他們號稱不談政治、種族、宗教,其實卻無法超越這些主題。他們盡管擁有跨文化的優(yōu)勢,但卻無法擺脫邊緣化的困擾。
無論是學者還是作家,北美華文作家均意識到新移民作家所面對的挑戰(zhàn)。他們無不認為,文學創(chuàng)作上,要突破過去創(chuàng)作主題的局限;文化交往上,應積極展開與國內(nèi)外主流文化的對話;創(chuàng)作心理上,要從既不屬于原鄉(xiāng)也不屬于異鄉(xiāng)的矛盾狀態(tài)中走出來,大踏步向融合的方向邁進。
東南亞華文文學
東南亞華文文學包括下列國家: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菲律賓、印尼、文萊、越南、緬甸、老撾等國。這些國家的華文文學,與中國的臺港澳文學,有許多相似之處,如從微觀上來說,新加坡文學與中國香港文學著重城市題材,作者多走文商結(jié)合的道路。從宏觀上說,這些區(qū)域的作者均為華人,作品用中文寫成,和中國的中原文化有著割不斷的聯(lián)系。也就是說,漢語所固有的文化底蘊,對不同區(qū)域的作家形成了共同性規(guī)范。但由于文化交流、傳播演變所形成的各種復雜原因,致使這些國家和地區(qū)的文學呈現(xiàn)出不同的風貌。
東南亞華文文學各國具體情況不盡相同。新加坡華人占多數(shù),盡管華文教育在1984年后因政策的調(diào)整而發(fā)展緩慢,以致南洋大學被解散,華文成了第二語文,但華文文化并沒有走入絕境,仍在發(fā)展。到了近年,新加坡當局對華文教育不再采取歧視政策,并推行雙語教育方針,使華文文學改變了在夾縫中生存的局面,以至于成了國家文學的一種。馬來西亞華人由于生活在馬來人占主導地位的國度,華文文學沒有這樣的幸運。有近80年歷史的馬華文學,一直在步履蹣跚中前進。不錯,馬華作家做出了優(yōu)異的成績,得到國際華文文壇的重視,但馬華文學仍不能與馬來語文學一樣,被納入國家文學的主流。泰華文學的命運也好不了多少。20世紀50年代末至70年代初期,泰國政府與中國關(guān)系變化,導致限制華僑、華人活動。華校、華報面臨政治壓力和經(jīng)濟困境,只好紛紛停辦。在這種情況下,泰華文學無法得到蓬勃發(fā)展。進入80年代后,由于國際形勢的影響和中泰關(guān)系的改變及中國大陸所推行的改革開放政策,使泰華文學的發(fā)展有了轉(zhuǎn)機,如各地華文報紙紛紛復刊,泰華作家也建立了自己的組織,并出版了一批優(yōu)秀作品。印尼華文作家的遭遇較慘。眾所周知,1965年印尼國內(nèi)局勢的急劇變動帶來中?。幔╆P(guān)系的急劇改變,華人社團、華校、華報遭取締,使印尼華文文學陷入空前的困境。對他們來說,不是能否成為國家主流文學的問題,而是爭取印華文學的合法地位問題。
東南亞華文文學若以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為分水嶺,可看出在此前后有明顯的變化。僑居海外的中國人在戰(zhàn)前,大都把南洋看成謀生基地和躲避戰(zhàn)禍的世外桃源,一旦賺了大錢或戰(zhàn)爭過后,都想回中國,因而這時出現(xiàn)的華文作家——包括華僑作家和華人后裔作家,均是以旅居海外的中國人身份發(fā)表作品和從事文學活動。作家們情系神州大地,時刻關(guān)心著中國政局的走向。他們的許多作品,所表現(xiàn)的是中國社會現(xiàn)實或與中國社會有密切聯(lián)系的生活;就是反映本地生活的作品,異國情調(diào)也不突出。
后來的情況不同,出現(xiàn)了華文文學的“馬華化”b,相適應的是東南亞華文文學作品愛國主義內(nèi)涵的轉(zhuǎn)換。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前,新(加坡)華文文學的愛國主義精神主要體現(xiàn)為愛中國。后來,新馬華人與僑居國人民一起并肩戰(zhàn)斗,共同抵抗外來侵略者,用鮮血和生命為保衛(wèi)居住國做出巨大的貢獻。這時的新華作家,逐漸由對華夏故土的摯愛轉(zhuǎn)向為對宗主國的認同。他們與其他居住國的民族一樣,強烈渴望鏟除殖民制度,建立民主、自由、獨立的國家。當國家擺脫殖民統(tǒng)治后,新華作家便掉轉(zhuǎn)筆鋒,由呼喚民族解放轉(zhuǎn)為歌頌年輕共和國的誕生。這些新華作家,都經(jīng)歷了“從土地認同到國家意識的轉(zhuǎn)化” 的過程。
由于東南亞華文文學先天不足,文學發(fā)展舉步維艱,故他們那里較難產(chǎn)生大師級的作家和不朽的傳世之作。香港《亞洲周刊》于1999年評選“20世紀中文小說百強”,東南亞華文小說榜上無名,就是一個明顯例證。但這不等于說東南亞各國在小說文體方面毫無出色的表現(xiàn)。且不說馬華文學本土有李憶莙,移居中國臺灣的有李永平、黃錦樹、溫瑞安、張貴興,僅以微型小說而論,新加坡有黃孟文,泰國有司馬攻,馬來西亞有朵拉,印尼有袁霓。他們的作品的水準,完全可以與臺港微型小說家爭一日之短長。
在作家隊伍構(gòu)成上,東南亞華文作家隊伍主要由華裔及中國移民所組成。在語言運用上,東南亞作家在使用漢語普通話寫作時,夾雜用諸如羅喱(貨車)、德士(出租車)、摩多西卡(摩托車)、五十巴仙(百分之五十)之類的英語詞匯及閩粵方言。但除此之外,他們還雜用馬來語、泰語這些當?shù)孛褡逭Z言。如馬來西亞作家喜歡用“峇峇”稱呼僑生男子,用“娘惹”稱呼僑生女子,用“沙爹”稱呼一種帶辣味的調(diào)味品,用“多隆”取代請求幫助,以增強南洋本土色彩,符合當代讀者的閱讀需要,這在中國臺港作家作品中是見不到的。
在文學團體方面,新加坡有“新加坡作家協(xié)會”,這是新加坡規(guī)模較大且甚為活躍的文學團體, 另有駱明主持的“新加坡文藝協(xié)會”。此外,還有馬來西亞華文作家協(xié)會、泰國華文作家協(xié)會、印度尼西亞華文寫作者協(xié)會(簡稱印華作協(xié))、文萊華文作家協(xié)會、緬華筆會以及亞細安文藝營。文藝刊物有《新華文學》《新加坡文藝》《蕉風》《馬華文學》《泰華文學》等。
目前,國際之間主張世界化、全球化,但這仍無法改變國家主義的路線。東南亞華文文學成了獨立于中國之外的文學, 是因為東南亞華文文學必然是在中華文化的價值體系上構(gòu)建的具有南洋色彩的本土文學。當然,源遠流長的中國文化,一直是東南亞華文文學創(chuàng)作者的精神家園。
東北亞華文文學
東北亞華文文學主要指一直處于研究視野邊緣的蒙古國、日本、朝鮮、韓國的華文文學。鑒于目前對蒙古國、朝鮮的華文文學研究尚未開發(fā),故本節(jié)只談日本和韓國華文文學。
作為一座漂泊孤島的日華文學,按日本廖赤陽的說法,有“華僑(人)文學”“日華文學”“新華僑文學”之分。在與華僑文學有關(guān)的移民文化史的大背景中,可劃分出前史時期、留學生文學時期、土生作家時期、新華僑文學時期,繼而總結(jié)出邊緣、多緣和非主流兩個傳統(tǒng),另有以中國本位出發(fā)的價值判斷和道德審判主題范式以及“私小說”范式。丘永漢的“金錢文學”可視為周邊的小傳統(tǒng),陳舜臣的歷史小說則為居中心的大傳統(tǒng)。日華文學的重要特點是雙語寫作以及對日本文化的深度觀察,代表作有華純的散文《絲的誘惑》、楊逸的小說世界和環(huán)保小說《風云沙漠》等。
日本華人新移民文學可分為三個階段:20世80年代為第一階段,這一時期作家大多從個人的感受出發(fā),書寫自己的留學經(jīng)歷;20世90年代為第二階段,作家們側(cè)重于記錄新移民群體的生存奮斗事跡與精神求索過程;21世紀以來是日本華人新移民文學發(fā)展的第三階段。就宏觀而言,日本新移民文學的特征可歸納為紀實性、邊緣性和道德性。這“三性”與“三新”即新文學、新體驗、新視野分不開?!靶隆斌w現(xiàn)在時間與空間上,不同于20世紀初魯迅一代的時間之新;不同于“移民”于西方為特點,而是“歸化”入日本國籍的空間之新。此外,新還新在日本新華僑華人作家的身體行走在中日之間,文風成長于風骨與物哀之間。
日華作家有蔣濮、林祁、陳永和、陳希我、楊逸、李長聲、華純等,研究他們離不開女性視角、留學生視角、身體敘事、跨文化視角。如果從“無性”到“性無”方面研究日本新華僑華人母女作家及其小說,林祁認為可以戰(zhàn)爭遺孤的配偶及女兒的角度為對象,從母親的“無性”敘述到女兒的“性無”遭遇,從切入女性生命經(jīng)驗、浸透記憶和想象的日常生活出發(fā),對國家的“他者”、歷史的女性、性愛之救贖去進行探討。當然,也可從“享虐”與“性越境”角度去分析當代留日作家陳希我、林祁的日本體驗及其性別話語。陳慶妃認為,長期浸淫在日本獨特的性別文化中的留日作家,創(chuàng)作出了呈現(xiàn)中日兩國復雜的社會與文化、歷史與現(xiàn)實的多向度思考的文學文本g。日本新華僑女作家陳永和的長篇小說《一九七九年紀事》,便揭示了從“性虐”到“享虐”的女性悲劇。
日華文學的文學團體有2012年成立的“日本華文文學筆會”。在日本僑報社出版《為什么咬合不上?——日中相互認識的誤動作》的王敏擔任首屆會長,理事會成員有華純、荒井茂樹、王智新、藤田梨那、田原、林祁等,另有日本華文女作家協(xié)會。
總之,旅日華僑文學受到日本獨特的性別文化影響,又攜帶母國傳統(tǒng)文化的印記,這種雙重文化背景影響下的文學創(chuàng)作,有別于其他區(qū)域的華文文學。
韓國華文文學,是指長期生活在韓國的漢族,以及被漢族同化或在文化上具有一體性的群體即韓國華人用華文創(chuàng)作的作品。據(jù)梁楠的研究:韓國華人、華文文學以1992年為分界線,劃分為先遷韓華和后遷韓華。另外,將先遷韓華中由韓國再遷往其他國家/ 地區(qū)的群體稱為再遷韓華。先遷韓華、后遷韓華、再遷韓華使用華文創(chuàng)作的文學,分別被稱為先遷韓華華文文學、后遷韓華華文文學、再遷韓華華文文學。韓華華文文學的獨特性表現(xiàn)在其“混種性”上,他們自創(chuàng)了屬于自己的語言——“韓華華語”。在媒體方面,有先遷韓國華人創(chuàng)辦的華文報紙《韓中日報》、華文月報《韓華通訊》;華文雜志有《韓華天地》季刊、學術(shù)性雜志《韓華學報》;華文單行本出版物有秦裕光的《旅韓六十年見聞錄——韓國華僑史話》、杜書溥編著的《仁川華僑教育百年史》;先遷韓國華人柳耀廣于1969年10月10日至12日,在中國大使館(當時的“中華民國”駐韓大使館)中山堂舉辦的詩畫展中展出了華文詩集,以及作者提供的日記。再遷美國地區(qū)的韓國華人創(chuàng)辦的華文雜志有《韓華世界》《美國齊魯韓華雜志》(2009年之前的名稱為《北美齊魯韓華通訊》);華文單行本出版物有崔仁茂編著的《韓華在浴火中重生》,“美國南加州韓華聯(lián)誼會”網(wǎng)站中的“韓華文藝”專欄。再遷中國臺灣的韓國華人的文學創(chuàng)作,有初安民的詩集《愁心先醉》《往南方的路》、郝明義的散文集《故事》。后遷韓國華人的華文創(chuàng)作有李文的長篇小說《蒲公英:文麒留韓記》。
《韓華春秋》系先遷韓國華人于1964 年發(fā)行的第一本華文雜志,它標志著韓華華文文學創(chuàng)作的正式開始。韓華通過華文文學創(chuàng)作敘說韓華坎坷的人生經(jīng)歷,抗訴不公的社會現(xiàn)實,反省韓華社會弊端,重新思考身份認同,尋找更好生活的突破口。在文體上,《韓華春秋》雜志的文藝板塊集散文、詩歌、小說等多種體裁于一體。1974 年在首爾創(chuàng)辦了另一份華文月刊《韓中文化》,是韓華華文雜志中發(fā)行時間最長的雜志,為韓華的長期創(chuàng)作提供了可能性。1990年5月先遷韓華又創(chuàng)辦了華文雜志——《韓華》月刊,1990年5月創(chuàng)辦至1991年2月???,前后發(fā)行了9期。到2011年,每兩年發(fā)行一期,共發(fā)行3期后再度???。
梁楠認為,韓華華文散文的創(chuàng)作分為四個方面:雜文、哲理散文、游記、隨筆??傮w而言,韓華華文散文創(chuàng)作有自己的發(fā)展脈絡:20世紀60年代,雜文是該時期的主要創(chuàng)作形式,多以詼諧幽默、譏笑嘲諷的手法解開韓華社會的傷疤,以求治愈良方。70—90年代,韓華散文的文風逐漸由詼諧嘲諷向寓意教化探索人生哲理的方向轉(zhuǎn)變。
韓國華人華文詩歌作品約188 首,先遷韓華創(chuàng)作約有65 首,創(chuàng)作時間大致在20世紀60年代至90年代間;再遷韓華分別于20世紀80年代與21世紀第一個十年出版的詩集中,收錄詩歌123 首。
從詩歌類型上看,主要包括抒情詩、敘事詩、擬古派詩與現(xiàn)代派詩四類。韓華小說方面有四部,包括先遷韓華的三部短篇小說,均出現(xiàn)在20世紀60年代:張嵐《別有一番滋味》、長峰《煙臺風云》、夏侯辰《外人部隊》。這三篇小說的寫作目的與作者的先遷韓華身份有重要的關(guān)聯(lián),它體現(xiàn)了韓華華文文學自身所具有的特殊性。2010年代以后,出現(xiàn)了一部韓華華文長篇小說《蒲公英:文麒留韓記》,由后遷韓華李文所作。這部小說塑造了一群新型跨國移居者形象。
韓國文學最早是先用朝鮮語寫,然后再譯成漢語。其中許世旭是韓國華文文學的開拓者,主要成就在詩歌,他的作品充滿著生命意識,富有鮮明的中國古典韻味。許世旭去世后,另有韓國外國語大學的樸宰雨成了中韓兩國的文化交流大使。他是第一個在中韓未建交時翻譯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的學者,另創(chuàng)辦有他任會長的“國際魯迅研究會”。
韓國重要學術(shù)團體有韓國中國言語文化研究會、韓國臺灣香港文學海外華文文學研究會、韓國釜山大學現(xiàn)代中國文化研究室(現(xiàn)文室)等。
作為世界華文文學重要一部分的東北亞華文文學,是一塊尚待開掘的寶地。日本、韓國的華文寫作,可用“融入”和“包容”來描述他們面臨的時代主題,其中包含多元文化的相互包容和融合、本土與外來作家生命體驗的再反思等內(nèi)容。
日本、韓國華文作家的思考和創(chuàng)作,總體上處在蓄勢待發(fā)的轉(zhuǎn)折階段,顯示出內(nèi)在的潛能和活力。
在他們筆下,文化、族群和性別等議題受到特別關(guān)注。作家、學者、文化界三方正在共同努力構(gòu)建良好的東北亞華文文學生態(tài),促進文學創(chuàng)作、研究的持久發(fā)展。
歐洲華文文學
20世紀80年代以降,世界出現(xiàn)了從未有過的華文文化凝聚現(xiàn)象,華文報刊遍布世界各個角落。用漢語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與異域文明相交匯,通過不同渠道流向了華語平臺,成為大中華文學的一個分支。
華文文學發(fā)展到今日,已日益成為一種世界性的文學現(xiàn)象,歐洲華文文學,亦為多元文明比較提供了豐富的內(nèi)容。
遠在19世紀后半期,就有中國留學生到歐洲生活。在20世紀30年代,到歐洲留學和勤工儉學的青年才俊,有徐志摩、林徽因、蘇雪林、巴金、老舍、朱自清、鄭振鐸、戴望舒、宗白華、艾青、傅雷、許地山、馮至、季羨林等人。他們在這期間寫的作品,雖然有對異國生活的描繪,但只能說是歐洲華文文學的“史前期”。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jié)束前的歐洲,來自東方的移民接近二百萬,但知識分子畢竟占少數(shù),從事創(chuàng)作的作家更是鳳毛麟角。“二戰(zhàn)”結(jié)束后,這時中斷多年的中國文人到歐洲的情況得到恢復。這時期重要的旅歐作家有程抱一、熊式一、熊秉明。1949年后,又有一批出于謀生需要的作家去歐洲。所不同的是,不是從中國大陸去,而是從中國臺灣來,如趙淑俠、呂大明、鄭寶娟。隨著20世紀60年代中國臺灣出現(xiàn)留洋熱,留學歐洲的中國人一直有增無減,法、德、英、荷、俄五國已有超過十萬以上的華人在定居。20世紀80年代以降,隨著赴歐洲留學生人數(shù)以及華人移居者的日益增加,德語區(qū)的德國以母語創(chuàng)作的華文作家人數(shù)和作品在發(fā)展壯大。這些歐華作家無論在教育程度、文化素質(zhì)還是文學修養(yǎng)方面,比過去高出不少,且不少人皆能用雙語進行創(chuàng)作,這與東南亞等國的華文文學創(chuàng)作有顯著的不同。但華文文學在歐洲各國的發(fā)展很不平衡。無論從人數(shù),還是從作品的質(zhì)與量上,法國和德國(含法語、德語區(qū),如瑞士、奧地利、比利時等國在內(nèi))無疑已成為當今歐洲華文文學的兩大重鎮(zhèn)。由于異國他鄉(xiāng)不適合華文文學的生長,故他們的作品不是在中國臺灣就是在中國香港發(fā)表和出版。
20世紀80年代門戶大開后中國大陸旅歐的作家多了起來,高行健、虹影、趙毅衡、北島便是這方面的代表。這時期的旅歐華文作家遍及歐洲19個國家,華文報刊也隨之跟上,不再像過去處于荒蕪狀態(tài),到新世紀歐洲各種華文報刊已接近100種,其中倫敦出版的《星島日報》歐洲版和中國香港《文匯報》歐洲版,以及巴黎出版的《歐洲日報》《歐洲時報》這四大報傳播最廣,這些華文媒體都重視刊登華文作品。其他由華人社團創(chuàng)辦的《德國僑報》及荷蘭出版的《華僑通訊》、奧地利出版的《歐華》、匈牙利出版的《歐洲之聲》、西班牙出版的《歐洲華聲報》,都有華文作品發(fā)表。20世紀90年代還出現(xiàn)了丹麥的《美人魚》、瑞典的《北極光》和荷蘭的《郁金香》等華文電子期刊。雖然讀者不多,園地有限,但對歐華文學的發(fā)展起到了促進作用。
研究歐華文學的關(guān)鍵詞是“離散”。雖然在歐洲沒有像美國那樣聞名四海的唐人街,但作家們的創(chuàng)作仍離不開中華文化的滋潤,其特點可用“文化中和”四個字來概括,正如趙淑俠所言:“我們長居歐洲,多多少少都受到些歐洲文化的熏陶,然而我們本身都有完整的中華民族文化背景,以至于我們的思想和生活面,既不同于中國本土作家,也不同于真正的歐洲作家,它可以說是糅合了中國儒家思想和西方基督教一種特殊的品質(zhì),這其中當然可能產(chǎn)生一些負面作用,比如說因徘徊在兩種迥異的文化間所引發(fā)的矛盾和沖突,但相對的,基于這種迥異,使兩種文化互容互諒,截長補短,去蕪存真,產(chǎn)生一種新的精神的可能性更大。這種新的精神,正是我們居住在歐洲的華文作家們寫作靈感和題材的源泉?!眎既然是離散寫作,這就決定了歐華作家不可能固守一地,流動性大是其重要特點。當然也有像程抱一、高行健等人從此在他國落地生根,不再具有漂泊的特征,但也有像劉索拉等人先來到歐洲后又到美國,連趙淑俠也不例外。至于在歐洲和中國大陸、香港之間游離的有熊式一、虹影、趙毅衡,其中后者葉落歸根定居于四川。也有在歐洲各地奔波,像候鳥一樣飛來飛去。這種流動性,使他們視野開闊,題材多樣,語言多變。
不管歐華作家定居在哪一國,是葉落歸根還是落地生根,都改變不了他們對華族文化的熱愛。如不定居在德國一度在北歐瑞士謀生的趙淑俠,先是在中國大陸生活,后到中國臺灣,再赴法國留學,角色變來變?nèi)?,但她始終不會忘記自己是炎黃子孫:“我到底是個地地道道的中國人,一張國籍證明無法改變我的心,更不能稍減我對祖國的關(guān)懷……我流著中國人的血液,背負著中國幾十年的文化背景,腦子里是中國的思想,臉上生著中國人的五官,除了做中國人外,我永遠無法做別的什么人?!?!她的代表作《塞納河畔》,就充滿了祖國意識。在散文創(chuàng)作上,趙淑俠的《文學女人的情關(guān)》也很有藝術(shù)魅力,有情有理——哲理的理,思中有詩——詩美的美。作者的女性視野和纖細筆觸,給她的散文帶來一種溫馨和親和的力量。
另一位從中國臺灣到瑞士的余心樂,擅長推理小說,代表作有《松鶴樓》《生死線上》《異類的接觸》。
這些作品有嚴密的邏輯分析,其獨特之處在于作為破案的重要手段,兇手和偵探竟合為一人。雙方在斗智的同時斗勇,諸多懸念的設置更增強了作品的吸引力。
來自瑞士、法國、德國、奧地利、英國、比利時等多個國家的歐華作家,有以傳統(tǒng)寫法著稱的,這主要是老一輩文人。年輕的作家受西方意識流影響,無論是作品的結(jié)構(gòu)還是行文的風格,都有一股反叛傳統(tǒng)的意味,如意大利亞航的小說《走入歐洲》,在一波三折的情節(jié)中,表現(xiàn)的是華人自力更生、不向生活屈服的頑強斗爭精神。正如作品主人公所說:“走入歐洲本身就是個過程而已,它并不存什么目的?!奔词箵Q了護照,華人也不能丟棄中華民族奮發(fā)圖強的精神。世上本沒有什么救世主,全靠個人努力才能積累財富。
林湄,也是歐華作家中的佼佼者?,F(xiàn)居比利時的章平,則以長篇小說著稱,先后出版了《孑影游魂》《桃源》《女陰石》《紅衣小矮人與樓蘭》《水晶帝國魔靈石》,還有詩集問世。
畢業(yè)于中國臺灣后漂泊到德國的鄭寶娟,出版有長篇小說《望鄉(xiāng)》《裸夜》《綠色的心》以及短篇小說集《邊緣心情》《短命桃花》等,其主題是表現(xiàn)中西文化觀念錯位的沖突。
歐洲華文作家協(xié)會每兩三年會選擇在歐洲各大城市舉辦年會,出版有會員文集《歐羅巴的編鐘協(xié)奏》《歐洲華人作家文選》《在歐洲的天空下》,微型小說專輯《對窗六百八十格》、人文旅游專輯《歐洲不再是傳說》、兒童教育專輯《東張西望看歐洲家庭教育》,以及慶祝歐華作協(xié)20周年專輯《迤邐文林二十年》等4本集子。林湄主持的歐華文學會,近年來也很活躍。
總之,歐洲華人文學敘事除從海外視角講述華人故事開拓了題材的內(nèi)涵和外延外,還加入了對社會對人生的思考。不管是小說家還是散文家,歐洲華文文學都在移民與流散、戰(zhàn)爭與災難、人性與靈性、時間與空間等議題上做深度挖掘。兩者關(guān)系密切,不可強行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