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若蘭

元宵節(jié)是中國古代重要的傳統(tǒng)節(jié)日，其歷史悠久，素有街市如鼎沸、花燈不夜時的景況，也是戲曲中常常表現(xiàn)的節(jié)日之一。明清戲曲作品往往甄選某類場景或某種習俗來表現(xiàn)元宵節(jié)的世俗性與狂歡性，但不會將節(jié)日作為情節(jié)重點。

本文選取的三部雜劇作品均以元宵節(jié)為主要描寫對象，其作者與作品簡介如下：陳鐸字大聲，號秋碧，寓居金陵，約生活于15世紀末至16世紀初，世襲濟州衛(wèi)指揮?！短綐肥隆饭惨怀?，是一部以元宵佳節(jié)商販經(jīng)營情況為題材的社會短劇，反映了節(jié)日時城市市民階層的人物風貌。林章(1551-1599)，初名春元，字寅伯，一字叔寅，后更名章，字初文。林章幼時負齊名，善屬文，但屢試不中，至不惑之年，懷才不遇之感愈加強烈。《觀燈記》就是成文于此時，此劇不分出，以元宵之夜書生與名姬聽曲賞舞、賞燈游玩為主要內(nèi)容，顯示出作者借節(jié)日氣氛及時行樂的超然之思。曹寅(1658-1712)，字子清，號荔軒，內(nèi)務府正白旗包衣，長期擔任江寧織造?！短綐肥隆烦晌挠诳滴跄觊g，共十出，皆與上元節(jié)的習俗和民眾生活相關(guān)，并著力營造節(jié)日的喜慶氛圍。本文以此三部雜劇為研究內(nèi)容，從地域、意象、結(jié)構(gòu)、思想性四個方面透視明清戲曲對元宵節(jié)的載傳與表現(xiàn)情況，旨在拋磚引玉。

一、元宵節(jié)的地域書寫

明清戲曲中的元夕書寫一般模糊了地域，對背景及民俗進行概括性的展示，而陳鐸《太平樂事》、林章《觀燈記》、曹寅《太平樂事》三本雜劇卻有著較為明顯的地域烙印，其中林章與曹寅之作寫京華元宵節(jié)的狂歡景況，陳鐸之作寫留都南京之元夕盛景。三部雜劇所載的節(jié)日瑣碎之事借由案頭化文本，將一天里各處的人物集中到某幾個場景中，或是烏衣少年、游冶公子，或是漁樵耕牧、茶酒貨郎，或是日本舞女、異國侍子，或是嬉游士女、教坊歌妓，林林總總，所書所寫與作者的經(jīng)歷有密切關(guān)系，且突出了兩座城池的鼎盛富貴之氣。

陳鐸的《太平樂事》雖然回避了標志化的地名，但從生平來看，陳鐸出身優(yōu)越，長居金陵，世襲濟川衛(wèi)指揮使，又工于南曲，有“南詞宗匠”之名，被王世貞稱為“金陵將家子”(1)(明)王世貞：《藝苑卮言》(輯錄)，俞為民、孫蓉蓉編《歷代曲話匯編·明代編》第一集，合肥：黃山書社2009年，第522頁。。陳鐸家世富貴，又有世襲官銜，他不必疲于官場紛爭，也無心仕途，在指揮使一職上歷任四十年，把全部心血投入到散曲創(chuàng)作中。他與教坊子弟關(guān)系緊密，在徐子仁的七十大壽上手攬琵琶快彈一曲，曲驚四座，自此“教坊子弟無人不愿請見者，歸來問饋不絕于歲時”(2)(明)顧起元：《客座贅語》卷六，孔一校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120頁。。陳鐸不避底層小伎，所作散曲出現(xiàn)了此前少有關(guān)注的商人形象，其中《太平樂事》更是將小商小販作為全部主角，從平民視角再現(xiàn)了金陵城中元宵節(jié)前后的買賣景況。在元宵佳節(jié)這一天，市井階級中從事各項生意的小買賣人紛紛登場，借節(jié)日之便推銷自己的商品，“頭上戴的金銀珠翠，身上穿的綾羅段匹，腰間系的鉤環(huán)提絲，腳上穿的靴襪護膝，床上鋪的暖褥涼席、錦帳羅帷，壁上掛的青山綠水、翠柳紅梅，爐內(nèi)燒的沉腦安息，口里吃的美酒甜食、豬肚羊蹄，器用之類，玉斚瓊卮，周鼎商彝，君子不器，雙陸圍棋?！?3)(明)陳鐸撰，汪廷訥訂：《明刻坐隱先生精訂陳大聲樂府全集》，北京：中華書局2017年，第425-458頁。本文所引《太平樂事》均出自此本。陳鐸制曲之目的無論是自賞還是娛賓，都對金陵的城市文化和節(jié)日期間市肆的各行各業(yè)進行了全景式的描繪。

《觀燈記》記敘了元夕時富家公子的游玩樂事與放肆狂歡，帶有獨特的地域特征。文本中多次提到“在京”“帝城”等，林章也在后序中提到，“蓋從萬歷丙戌北上春官，四海良朋參逢令節(jié)，一時名妓共度良宵，偶此嬉游，立為張本?！?4)黃仕忠、[日]金文京、[日]喬秀巖編：《日本所藏稀見中國戲曲文獻叢刊》，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1輯第16冊第351-450頁。本文所引《觀燈記》均出自天啟崇禎間刻本《林初文詩文全集》，現(xiàn)藏于日本內(nèi)閣文庫。林章萬歷元年中舉，此后連續(xù)五次上京會試，均名落孫山，序中所言萬歷丙戌年是萬歷十四年，也是林章最后一次北上趕考。文中伯元、叔元有名姬相伴，“或把臂為歡，賞牙琴于流水；或同心是綰，接史鳳于迷香。”元宵節(jié)也不能免俗，攜女伴吃酒觀燈。文本中還暗述了伯元一行人的燈火游覽路線，玉河堤——玉河橋——橋邊胡同——長安西街——太仆寺橋——西城鰲山腳下，從皇宮外景寫起，先經(jīng)過玉河堤，眾人慨嘆，“堤邊之樹盡為楊柳，堤下之水出自御溝，水上之香膩卻是宮中所棄脂粉也?！痹偕嫌窈訕?，到橋邊胡同王大處聽曲，轉(zhuǎn)去長安西街，“漸近鰲山之下，遠望燈光，已自好看也?！焙蟮教退聵?，遠遠望去“黃城上一簇火光，即鰲山也”，于西城中擇一處酒樓，登樓遠眺，直至燈暗月斜。玉河堤之御溝，太仆寺之橋，西城之鰲山煙火，雜劇中提及的地點均能在京中找到對應之所。再結(jié)合前文所寫伯元近況，“自從下第之后，在京不覺一年”，伯元、叔元之名又與林章之字相通，可見《觀燈記》是林章落第后在京游玩消遣時以元宵節(jié)期間的見聞為藍本所寫。

曹寅是內(nèi)務府包衣出身，卻深受皇帝信任，他出生于北京，青年時期為天子侍衛(wèi)之臣，后任江寧織造時也屢次回京述職。(5)參見方曉偉《曹寅評傳·曹寅年譜》，揚州：廣陵書社2010年?！稛糍x》一出是由陳鐸《太平樂事》刪改而來，曹寅在序中提及這點，“舊有金陵陳大聲《太平樂事》一闕……大聲開場《燈賦》弁其首，適有莊貞生妙制米燈，諸巧輻轉(zhuǎn)，其戲遂成?！?6)(清)曹寅：《太平樂事》。本文所引《太平樂事》均出自復旦大學圖書館館藏本的微縮膠片，共十出，前有洪昇之記、朱十僣之評，并有自序及后記。由于常年生活在江南一帶，曹寅熟知南曲體例，且燈詞中的花燈樣式和百戲表演形式具有普適性的特點。曹寅將《燈賦》置于雜劇之首，是以金陵舊曲開京師新章，彰顯其雖身在金陵，卻仍心系皇城?！短綐肥隆冯m為應承之作，但賓白十分接地氣，凸顯了京師中不同階層人民慶祝元宵節(jié)的景況，曲中既有城郊百姓，又有富家公子，還有異他國族的使臣，歡慶形式各異，洪昇稱其為“以紀京華上元”。《太平樂事》的唱詞多直接引用《雍熙樂府》中的燈詞，曹寅意欲待康熙南巡時上演，所以曲中人物皆出自京城內(nèi)外，元宵佳節(jié)一日過去，城中發(fā)生各事均得到完滿的結(jié)局，甚至還有異族使臣、他國侍子“今日會同館驛”，演練胡旋舞，顯示了天下太平、萬國來朝的盛世景象。

二、元宵節(jié)的意象書寫

元宵節(jié)是中國古代極具活力的節(jié)日，又名上元節(jié)、燈節(jié)、元夕或燒燈節(jié)，影響力巨大。明清戲曲中時常出現(xiàn)元宵節(jié)的情景，大多描繪觀燈、煙火、社火等民間活動，這些習俗是強有力的文化信號，在戲曲作品中被反復雜糅表現(xiàn)，成為元宵節(jié)獨有的意象書寫。

戲曲作品中的元宵書寫投映出狂歡與喜慶的節(jié)日氛圍，其中最有象征意義的是街衢下萬炬彩浮、燈月交輝之景。張燈、玩燈、賞燈、觀燈，燈節(jié)可謂是元宵節(jié)的代表。在唐代元宵節(jié)就已成為全民性的狂歡燈會，“唐玄宗于上陽宮建燈樓，高一百五十尺，懸以珠玉，微風將至，鏘然成韻。”(7)(唐)韓鄂：《歲華紀麗》，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20頁。甚至破宵禁，金吾不禁，放夜觀燈。宋代市民階級不斷壯大，民間娛樂風貌更有生機，燈火節(jié)慶更加聲勢浩大，“燈山上彩，金碧相射，錦繡交輝?！?8)(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箋注》，伊永文箋注，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第541頁。明代，街衢化作燈市，游人如堵，點萬盞花燈直到曉，官員有十日元宵假期，“永樂己丑，令自正月十一日為始，賜元宵節(jié)假十日。”(9)(明)黃瑜：《雙槐歲鈔》，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36頁。清代民間燈會持續(xù)五夜，“花燈不夜時，八節(jié)雖佳，上元更麗，玩賞自相宜，笙歌處處成歡隊?！?10)(清)陳夢雷：《松鶴山房詩文集》詩集卷九，《清代詩文集匯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179冊第205c頁。又有燈謎助興，“近人作燈謎，心思突過前人……或正面見長，或假借示巧，諸法略備，皆卓然可傳之筆也。”(11)(清)梁紹壬：《兩般秋雨盦隨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151-152頁。今宵好月，燈火通明，天上人間好景，本就有一種寄寓未來、及時行樂的熱鬧氛圍和娛樂意蘊，這與元宵節(jié)祭祀祈求豐登的初心不謀而合，將民眾帶進了一種人神同樂的狂歡狀態(tài)和普天同慶的鬧熱印象之中。明清戲曲中“燈”也就成為了統(tǒng)攝全文的意象符號。

“燈”首先代表著作者及主人公的歡樂愿景，作者常常以喜慶火熱的情感形式將春日歡愉寄托在一場燈宴之中，《觀燈記》中題目即點名了觀“燈”這一意象符號。文中木伯元上場即言，“今夜正月十五，乃是元宵佳節(jié)。月照龍城，九陌三衢弦管沸；燈浮鰲嶠，千門萬戶綺羅明。正是行樂之辰，況當佳麗之地?！蔽猜曋畷r戚用儀也道，“好景致也！列位亦知夫燈與月乎！”再如曹寅《風花雪月》一出中“甕城外摸釘笑，燈市上開臺鬧，妝點豐年好?！笨梢娛且环细柩辔柚畧D景。日本受中華文化影響頗深，燈節(jié)亦模仿中國習俗，“今值正月令節(jié)，經(jīng)場圓滿，就俺本國風俗，演戲鬧燈，鼓舞和氣?！北藭r幽深寂靜的長夜，因為花燈的照耀而迸發(fā)出無限的活力。

其次，中國戲曲的產(chǎn)生與夜間娛樂、燃燈火有著緊密聯(lián)系。古代農(nóng)耕社會生產(chǎn)力低下，人們秉承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規(guī)律，隨著社會發(fā)展，人類的活動時間大大延長，受客觀規(guī)律制約的影響隨之減弱，民眾的生活方式也有了巨大轉(zhuǎn)變。且宋代以來市民階層不斷壯大，城市經(jīng)濟發(fā)展迅猛，經(jīng)濟重心逐漸向普通民眾傾斜，出現(xiàn)了燈火輝煌的夜市，“每五更點燈博易，買賣衣物、圖畫、花環(huán)、領(lǐng)抹之類，至曉即散，謂之鬼市子。”(12)(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箋注》，第164頁。州橋夜市“直至三更”(13)(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箋注》，第116頁。，“夜市駢闐，至于通曉?！?14)(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箋注》，第814頁。燈火通明，呈現(xiàn)出夜色與光明和諧統(tǒng)一的畫面。戲曲的繁榮也與市民的夜間生活有脫不開的關(guān)系。城市發(fā)展，商品流動，市民商販與手工業(yè)者在閑暇時間有了娛樂需求，百戲應運而生，大眾藝術(shù)向更為復雜的舞臺表演藝術(shù)轉(zhuǎn)變，久而久之，觀賞戲曲演出成為上自宮廷、下至平民的娛樂習慣。

除了燈火之外，煙火和社火也顯示了元宵節(jié)的民俗風情?！霸垷魺鸹穑覄t放煙火，五家則放花筒。”(15)(清)屈大均：《廣東新語注》，李育中等注，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263頁。各處火樹銀花，夜同白日，煙花炮仗生意紅火，“花炮棚子制造各色煙火，競巧爭奇。有盒子、花盆、煙火桿子、線穿牡丹、水澆蓮、金盤落月、葡萄架、旂火、二踢腳、飛天十響、五鬼鬧判兒、八角子、炮打襄陽城、匣炮、天地燈等名目?！?16)(清)富察敦崇：《燕京歲時記》，周續(xù)賡《歷代筆記選注》，北京：北京出版社1983年，第621頁。陳鐸在《太平樂事》中塑造了一位聰明伶俐的賣花火人：他說起 “花兒炮仗”來頭頭是道，稱自己的花火馳名南北，花火界內(nèi)“稱吾為首”，是“蚩尤神留下的齊方”，夜半飛天生光，煞是好看，能在“無形中變化出枝枝葉葉”，噴煙吐霧，非同凡品。陳鐸之作既復原了金陵城中歡快熱鬧的氛圍，又展現(xiàn)了節(jié)日期間民眾的生活方式和賜福避禍的文化觀念。

搬演社火更是節(jié)日祭祀、供奉神佛、祈求吉祥的狂歡活動，社火表演的曲目以百姓耳熟能詳?shù)臍v史故事、戲曲人物、神話傳說等等為主。曹寅所寫《風花雪月》一出，以賣扇人的視角津津樂道地向人講述城中社火的鬧熱景況，搬演的社火可統(tǒng)稱為“風花雪月”“我還記得，風呢，是什么滕王閣的故事。花是一個戴紗帽的人兒頭上插了兩朵花，一個人扶著下場去。雪呢，是知道的，呂蒙正大雪歸窯。月呢，是李太白好貪杯?！币罁?jù)賣扇人的說法，這四個故事分別是王勃風送滕王閣、進士簪花、呂蒙正風雪破窯、李白撈月。“花”之故事雖無具體所指，但從梗概來看與新科進士簪花禮或是杏花簪帽相關(guān)。進士簪花源自唐代進士及第后的慶祝活動，鄭谷曾有詩云，“女郎折得殷勤看，道是春風及第花?！毙驴七M士簪花于帽，游走京城名園。宋代沿襲了這一傳統(tǒng)，才有徐遹子“歸騎過平康狹邪之所，同年所簪花多為群倡所求，惟遹至所寓，花乃獨存”(17)(宋)張邦基：《墨莊漫錄》，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三冊第102頁。之事。簪花禮至清代依舊存在，“新進士釋褐于國子監(jiān)，祭酒、司業(yè)皆坐彝倫堂，行拜謁簪花禮。”(18)(清)陳康祺：《郎潛紀聞初筆二筆三筆》，晉石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第49頁。結(jié)合其他三個故事均以歷史文化名人作為主角的情況，“花”也可能是“四相簪花”的故事。且無論為哪個故事，都與進士及第和才子佳話有關(guān)，且雅俗共賞，熱鬧有趣。社火所搬演的都是民間耳熟能詳?shù)臍g喜故事，其題材顯示了民間對發(fā)跡變泰和時至運來的追捧和向往，寄寓了平民階層的價值取向和審美追求。

三、元宵節(jié)的敘事結(jié)構(gòu)書寫

明清雜劇和傳奇往往以時間為線索，通過一個“歷時性”的敘事模式，來展現(xiàn)各局部空間的人物經(jīng)歷和故事要素，以便承載更多的情節(jié)設(shè)定和故事內(nèi)容。大多數(shù)明清戲曲中節(jié)日承載了背景設(shè)定和情節(jié)敘述兩大功能，為戲曲敘事結(jié)構(gòu)和表演情景提供了模板。其一，節(jié)日是故事鋪述的背景板，為戲曲的演唱增加節(jié)令氣息，渲染喜慶喧鬧的氛圍，也顯示了作者對于時空設(shè)定的駕馭能力。如《太平廣記》中歐明與韋如愿之事被清人改寫成傳奇《人如愿》，第一出中特意引入上元節(jié)背景。再如清代傳奇《天緣合》寫才子軼事，元宵夜觀燈時，祝允明、周文彬以周扮女裝為賭，游人通宵游賞，夜暖笑聲喧鬧，正與才子元夕消遣相媲。其二，節(jié)日往往有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敘事功能，成為故事起承轉(zhuǎn)合的某個節(jié)點，或是為人物的際遇轉(zhuǎn)變增加助力，使故事進展更加順暢合理。如《紫簫記》中元宵節(jié)官家敕賜燒燈，小玉觀燈之時偶然拾到一管紫玉簫，被內(nèi)院宮人污蔑為盜，經(jīng)郭娘娘審問后，不僅洗脫罪名，而且得到皇帝贊譽，下旨賜蕭。而且小玉“看燈失侶，畏行多露，巧拾璚簫，智能衛(wèi)潔”(19)(明)湯顯祖：《湯顯祖戲曲集》，錢南揚校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946-947頁。，“怕落少年之手，寧可落在宮中”(20)(明)湯顯祖：《湯顯祖戲曲集》，第944頁。。元宵觀燈一事也突出了霍小玉機智果敢的人物性格，使得人物塑造更加符合觀眾的審美格調(diào)。

不同于其他雜劇作品將節(jié)日書寫作為敘事背景板和情節(jié)推動力，此三本戲曲中的元宵節(jié)敘事深入故事核心，不再作為局外視角或邊緣敘述，而是貫穿整個故事的情節(jié)走向。文本圍繞元宵佳節(jié)的賞燈、走橋、宴飲及商人的買賣情況展開，且對比結(jié)構(gòu)突出，即便有時間的推進和空間的并置，故事的歷時性不會超過元宵活動之外。

《觀燈記》以上元一夜的吃酒觀燈活動為敘述對象，描述風月場中幾位貴公子酴酥泛暖、聽曲賞舞之事，此劇不分出，從天色將暮寫到第二日五更，展現(xiàn)南京城中公子妓女元宵之夜的春宵樂事。雜劇可分為四部分：一是伯元行館聽琴舞劍；二是叔章與三友喝酒言歡；三是眾人傳鼓飲酒，二姬獻歌舞；四是辭席觀燈，登樓聽新曲，直至五更，眾人乘興而歸。此部雜劇專寫元宵之樂，大約等同于明清戲曲中“觀燈”一出的擴寫，他作更加重視元宵活動對主人公際遇的影響，而此作僅僅鋪述主人公尋歡作樂之事，結(jié)尾旦云：“燈暗月斜，好回去也?！鄙疲骸俺伺d而來，興盡而返。二郎既倦，可以歸矣?！敝淮藘删?，戛然而止?！队^燈記》的空間敘事同明清離合之戲類似，都有話分兩頭、同時交代兩方故事的情況，展示了兩種不同的行樂空間。故事緣起是叔章約伯元和叔元飲酒觀燈，天色尚早，叔元和兩位都下之名姬晁桂和張?zhí)m先到伯元的行館敘舊，空談無趣，伯元叫出司琴司劍二童，令其撫琴舞劍，又令鶯兒燕兒斟酒，鶯兒彈欲斷弦，燕兒吊劍亂舞。伯元與叔元飲酒暢談，道及時行樂之妙，二人言語之中表明因為元宵燈會才生出此情此感，“燈月交輝，車馬載道，今夕何夕，可使虛過？”“喜逢佳節(jié)，萬炬彩浮，長安道上好鳴騶?！迸c此同時叔元已備好小席，虞、戚、胡三位親友先行到場，飲酒講故事，自娛自樂。直到伯元、叔元到場，兩處空間編排為一處，每個空間的時間線都在元宵節(jié)一天中。

其次，三本戲曲的人物刻畫與情節(jié)安排是為元宵節(jié)這一特定節(jié)日服務的，劇情成了襯托元宵習俗的輔助項。例如陳鐸之作以燈詞開篇，寫人煙湊集的熱鬧燈市，之后各類底層商人輪番上場，帶著自己得意的商品當街叫賣。所賣之物種類繁多，如賣花人“巧口能夸獎”，賣婦女頭上簪戴的假花，“花頭裁錦綺，花葉剪輕紗。”賣脂粉人賣胭脂也賣粉，小件飾品和生活用品也在他的經(jīng)營范圍內(nèi)。并且空間敘事采取一經(jīng)多緯的結(jié)構(gòu)，以賣貨郎串起首尾，故事的時間設(shè)置沒有超過元宵燈節(jié)的范圍。曹寅所作《太平樂事》同樣以燈火鬧市開篇，以皇城燈會結(jié)尾，文中樵家漁翁、莊農(nóng)、賣扇人、冶游子、老貨郎等等普通民眾都將出行娛樂等活動置于元宵時節(jié)。此外雜劇還描繪了少年公子笙歌簇馬、杯酒邀花的一派熱鬧景象，以及他國使臣侍子演練覲見禮儀和慶賀歌舞之事，故事均以上元節(jié)為敘述刻度，將燈火良宵、太平皇都一應眾景付諸筆墨之中。

除了以元宵佳節(jié)貫穿首尾之外，三部雜劇還以多層次、多人物的對比敘述描繪了元宵節(jié)的活動場景。陳大聲讓賣同類物品的商人同時上臺競爭，捉對比拼，夸贊自己的貨物，抨擊對方，如賣柴人對賣炭人，賣酒人對賣茶人，賣鵝人對賣雞人，賣花火人對賣糖人等等。以賣花火人與賣糖人為例，上場之后首先向觀眾推銷產(chǎn)品，賣糖人道自己的糖是“出色麻糖”“波羅蜜悟來的心訣”“五味里歸伏的甜軟”“美甘甘醉時解渴”“有味里搓弄的短短長長”“包羅著切玉搏香”。賣花火人稱自己這花火是“馳名花火”“蚩尤神留下的齊方”“一竅中匹配陰陽”“明朗朗夜半生光”“無形中變化出枝枝葉葉”“埋藏著噴煙吐霧”。一人一句，然后互相揭短抨擊，賣糖人稱花火“相識了些硝炭硫磺”，賣花火人則批麻糖是“連累了些芝麻豆末”。連兩個人走街串巷的叫賣方式也被拿來說短，“你放一個響炮也則是必必剝剝”“你敲一個破鑼兒也則是丁丁當當”。貨物本身的特性也是攻擊的好靶子，進一步加深戲劇沖突，“你這糖到了那六月天堪堪罷市”“你這花火過了正月半便是無?！?。一正一反的敘事結(jié)構(gòu)助于觀眾快速進入情境，主人公均是自走街串巷的散商，時間也限定在元宵節(jié)，全戲展現(xiàn)了上元燈市寬街窄巷的諸般買賣，諧趣橫生，熱鬧非凡。

曹寅之作也有類似的對比結(jié)構(gòu)，第七出《貨郎擔》中有賣瓜子、賣花郎及賣菜郎的精彩對白，賣瓜子的小哥說過節(jié)時家家吃肉，“要你這冰冷雪淡的菜蔬作什么”。賣菜人編蘇易簡與宋太宗的故事反駁他，說宋太宗問蘇易簡何物最好吃。蘇易簡道：“臣記得一夜擁爐飲酒，夜半口燥，適遇家人進上一盤生菜，臣彼時連咀數(shù)莖，積熱頓解，臣彼時覺得就是上界仙廚，鸞脯鳳胎也不及他當時?！辟u花郎又言瓜子之辣燥，“沒有名公品題，算不得好物事”，賣瓜子人便以蘇東坡嗑瓜子的故事辯駁。故事富有生活氣息，與陳鐸之作相似。

四、戲謔外衣與悲劇內(nèi)核

三部元夕雜劇描繪了一幅元夕之夜的狂歡盛景，卻又在烏衣子弟的調(diào)笑之中，在貨郎小販的戲謔言語下隱藏著悲憫的內(nèi)核。雜劇展現(xiàn)了市民階層的妓女與商販真實的生活狀態(tài)，以元夕這一特定節(jié)日，融合了兩類角色矛盾的特質(zhì)，即樂觀進取與掙扎無奈，是戲謔與悲劇的和諧統(tǒng)一。

首先從《觀燈記》來看，作品的戲謔之處表現(xiàn)在叔章四人的酒桌聊天和對丑角妓女的外貌描繪。這部十六世紀的雜劇行文歡快有樂趣，將風雅與媚俗交織，表面上是少年郎與美嬌娘的風流一夜，且把伯元、叔元與二姬的相遇稱為奇逢宿契，實則是貴公子的嫖妓實錄、一段春色的生意往來，中間還夾雜一些色欲情致和風流故事，以迎合讀者的低級趣味。如叔章與虞、戚、胡三人喝酒閑聊，提到張生與鶯鶯的故事，只講張生之風流，自己如若討不到像鶯鶯這般美貌的女子共度春宵，“只得常去東院本司里幫閑，賣乖弄俏，落得許多走動的丫頭睡睡。一夜弄了十來個，一個弄了十來遭，幾乎被他弄死也！”將自由戀愛與妓院嫖娼聯(lián)想到一處。緊接著又講劉阮遇仙的故事，不過娶得麗姬二人的公子哥變成了講述者胡有光自己。胡生還諷嘲虞生，“老哥，你若吃得紂王的酒，小弟也睡得劉晨、阮肇的老婆?！泵髑鍟r期這類以狎妓為始、兩情相悅為終的才子佳人故事不勝枚舉，林章雖以公子書生的風流之語入劇，但故事不至于猥褻鄙靡?！队^燈記》不落窠臼，既有高山流水、帶綰同心之情，又有男子暢談時取樂的色情笑話，二者和諧交織，使得故事不至于落入狹邪的范疇。元夕之夜的歌舞調(diào)笑卻又有一番風情韻味，這種歡快友好的基調(diào)與十九世紀莫泊桑所作的《泰利埃公館》有異曲同工之妙。

雜劇的戲謔又凸顯在胡有光之贊，本以為他的相好貌若西子，因胡贊她：腰似小蠻，口如樊素，手如玉筍，金蓮四朵，半鬢挽黃云，單眉拖白柳，眼角蕩出紅霞，腮邊映起桃花。實則卻是個腰肢兒肥腫、口唇兒咬腫、手指粗腫且臉上生痣的大腳丑女，又害上相思病，血氣不足，鬢發(fā)焦黃，只見一邊眉毛。至于眼角腮邊的紅暈，得來更是可笑，“他生來臉上便有幾點黑油油的妨夫痣，好似綠葉一般。到十二三歲梳籠時節(jié)，因去鍋邊偷食，打倒一罐滾湯，蕩在眼邊，遂成一大疤，好似紅霞一般?！碧├＜嗽褐械臒熁ǚ埙煲灿兄煌谥髁鲗徝赖奶厣饷?，如褪不掉的雀斑、眼翳、癡肥、瘸腿等。(21)[法]莫泊桑(Maupassant，G.)：《莫泊桑中短篇小說全集》，郝運、王振孫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年，第1卷第4頁。妓女王大的外貌獨具特色，怪中見俏，且行為滑稽，美趣充盈，承載了本劇大部分的詼諧元素。比起前文如同出自才子佳人故事的美貌花魁，丑角形象更加靈動自然，活泛有張力。

其次，兩本《太平樂事》的形式大致相同，即通過明快的賓白展現(xiàn)各行各業(yè)百姓的慶祝活動，還原太平盛世的節(jié)日氛圍和世俗趣味。陳鐸之作從頭至尾都是兩方爭論，相互調(diào)謔逗趣。賣柴人與賣炭人是一組，互相譏諷對方生活辛苦，買賣量小利薄。賣酒人與賣茶人是一組，前者笑后者之茶讓人“詩腸澀苦”“全無一長可取”，后者嘲前者之酒，人喝了“醉眼昏花”“兩腿酸麻”。賣雞人與賣鵝人也爭相吹捧自己的貨物，所謂長安城人人都見的鵝、個個皆知的雞。賣花火人和賣糖人不僅互相中傷對方行貨，其抨擊之語更是上升到整個行業(yè)甚至個人家庭，如“終不到一城中攬絕了主顧”“終不成滿街里占斷了獨行”，再如“我舌尖上幾句話弄的你妻逃夫散”“我狀兒里十個字弄的你家敗人亡”等等，格調(diào)雖不高雅，卻透著世俗化的真實感。曹寅筆下也有對雜貨郎叫賣唱詞的書寫，“這生意呵，不去那高門頭攙冷攤，鬧叢中廝命趕，只握著這蛇皮鼓把街坊搖串，一霎價聲滿人寰?！闭f罷被兩個小童癡纏，又打滾又趕搶又跌打。貨郎無奈，只好“待俺取一個物事你們?！?，好不容易送走兩個小孩，便罵道，“你個小兒曹，從來繡褓顛憨，貫耍得俺老貨郎白汗交流似火燔?！边@種前恭后倨的態(tài)度產(chǎn)生了滑稽的效果，使得觀眾會心一笑。

《太平樂事》的戲謔之處不僅在于形式精巧有趣，其內(nèi)容也均為輕松詼諧的喜劇唱詞，體現(xiàn)了市民階層的審美旨趣。況且陳鐸本人“善詞曲，又善謔”(22)(明)顧起元：《客座贅語》卷三，第66頁。，其作品常有驚人比擬和“最善形容”，貼切精準，令人捧腹。如他戲作《月令》時寫：“是月也，壁虱出，溝中臭氣上騰，妓靴化為鞋?！?23)(明)顧起元：《客座贅語》卷三，第66頁。極盡嘲諷京城穢氣之能事?！短綐肥隆分泻蟀刖硪噪s貨郎為主角，此人伶牙俐齒，介紹起行貨來滔滔不絕，眾位買賣人輪番登場，他便一個接一個地抨擊他人的貨不好，“賣花的你說他花兒不好，賣粉的又道紅粉無情，賣柴的你說柴低炭賤，賣茶酒的你說他酒冷茶清，看著那雞鵝兩件便道他下等營生?！睒稑都?，只看得出是個損人利己的小市民。結(jié)尾還有一處反轉(zhuǎn)，雜貨郎吹噓自己的貨物精美齊全，說得頭頭是道，卻只是“剛賣頭一日”的新手，當真出人意料。再如曹寅之作活用民間俚語、諧語和歇后語進行插科打諢，用流俗之語調(diào)侃取樂，顯示了美趣充盈的娛樂性。例如莊農(nóng)的孫子手拿一盞燈籠，稱之為喜上眉梢，“我晌午放牛去，拗了一枝老梅，是東鄰親家老爹與我拴上這碗燈籠兒，教我如此說?！眳s被爺爺看成了“蟢子掛梅梢”。再如村民取棗奉給老人，“賽甜頭，嘗干棗，笑老牙未缺，老齒先膠?！睂嶋H上也有祝福生活和順、笑口常開之意。不止如此，村漢還煞有介事地自解“風花雪月”的社火故事，風是正月里賣扇子——兩袖清風，花是俺娘子——一枝薺菜花，雪是簍炭兒——雪中送炭，月是村中小兒——人人叫他是個光光乍?？芍^滑稽幽默，又不失民間智慧。

作者以樂寫悲，突出好夜良宵和豐年熱鬧，以及被盛世佳節(jié)和太平吉兆氣氛感染到的每個窮苦百姓。今夜他們好似可以放下往日悲涼和辛酸，觀一出絕妙社火，賞一夜連陌花燈。然而透過雜劇的寫實場景可知，花好月圓總易逝，花燈熄滅，游人散去，他們的生活一如既往。雖然作者著意表現(xiàn)市民們的積極進取和樂觀向前，以戲謔的外殼消解了文本的部分悲劇性，但平日生活中的苦難與掙扎仍舊滲透到言語之間，形成雜劇的悲情內(nèi)核。

《觀燈記》表現(xiàn)了反抗父權(quán)制度和禮教束縛的底層妓女形象。妓女王大雖是胡有光口中粗腰大嘴的丑女，卻是個不愿受到他人擺布，追求愛情自由的先鋒者。林章出身士林，從他筆下可以看出精英階層是如何定義女性的。在男性話語權(quán)之下，如果同仲芳與季秀一樣美貌聰慧，還通曉詩書，就能成為高階花魁，和伯元這類少年才俊互通款曲。如若不符合男權(quán)構(gòu)造的社會秩序和審美文化，就只能被調(diào)侃、被侮辱、被玩弄，像鶯鶯這般主動追求愛情且有獨立意識的女性，與張生的交往也只會被定義為淫邀艷約。胡有光雖口口聲聲說與王大相愛，“不敢輕薄說他名”，但言語之間卻透著輕佻和不屑，稱贊王大“雖不屬教坊，意實超出科子，到有許多妙處哩”。王大也曾試圖改變自己的命運，她認定胡有光為良人，想嫁給他，“和媽媽賭氣砍了一個指頭，嘗去抓煤拿炭燒爐煨炕，弄得兩手粗了，指皮層層，就是筍殼一般?！睌嘀缸ヌ?，何等魄力，在胡有光口中只是多了一句“筍殼”的絕佳比喻。老鴇怕她嫁人，“把他腳兒放了，霎時間一個就伸出兩個長?！笔チ诵∧_，在明代的禮教和婦德觀的束縛下，幾乎斷絕了王大再尋良緣的可能。老鴇又怕她私奔，又不許他二人相見，“他就害個伶仃的相思病，眉毛鬢發(fā)都褪了一邊，當初怎么的好發(fā)兒，于今血氣不足，不免焦黃，故謂之黃云半鬢。”王大的身體上與精神上遭遇了雙重打擊，但只能不斷出賣自己的身體與靈魂，為了一分的希望去承受萬分的苦難。即便是鶯鶯這樣的貴族小姐，她對愛情的自主選擇也為男性所不齒，何況同王大這樣身世悲慘的底層妓女，她們根本無法維護女性的話語權(quán)威和擇偶自由。在封建社會男權(quán)文化下，女性的追求和反抗總是艱辛難有好的結(jié)果。

陳鐸則是哀民生之多艱，《太平樂事》表現(xiàn)了底層小商販的不易生活。鰲山高結(jié)，璧彩奎光，游人如織，街市歡鬧，市民階層的貨郎卻無心觀燈，“繞街里蹅的腳心破，入場家忍著我這腹中餓，逐朝家走的我腿兒拖，不是我奪市攙行鬧炒，我家里少米無柴可也沒奈何。”商販的叫賣之語通曉鉆營之道，如賣花人“不賣與貧寒小戶，只賣于富貴名家”，賣柴人要“犯了些傷人虎豹，沖了些擋路豺狼”，才能到山林深處伐木。曹寅更是將皇家富貴同京城周遭的窮苦市民放至一處，一邊是豐登大慶、搬演燈詞，一邊是“鬧業(yè)中廝命趕”。京城之內(nèi)的醫(yī)生認為多數(shù)病都是窮病，惟有銀子是藥；算卦的老兒也是受貧病所脅，只能以蠅營狗茍的生意習氣，多賺些錢養(yǎng)家。總之，作為三部供人娛樂的節(jié)日喜劇，作者不忘在戲謔之余深入市民文化環(huán)境，關(guān)注女性意識和市民生活，顯示了幾位作家的悲憫心態(tài)和對平權(quán)意識的思考，“于嘻笑詼諧之處，包含絕大文章?！?24)(清)李漁：《李漁全集》，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3卷第57頁。

結(jié) 語

元宵節(jié)在明清社會有著蓬勃的生命力，也是明清戲曲表現(xiàn)的重要節(jié)日之一。這三部雜劇均是作者深入市井社會的寫實之作，與作者的經(jīng)歷密切相關(guān)。在內(nèi)容方面，雜劇借由頗具節(jié)日特征的意象，如花燈、煙火和社火，擴大了戲曲的意境承載量。在結(jié)構(gòu)方面，均有著重節(jié)日刻畫、情節(jié)鋪排簡單、時間跨度短的特點，且全文采用一經(jīng)多緯的空間敘事結(jié)構(gòu)，并加以對比敘述，為觀眾快速進入情境提供便利。在語言方面，雜劇以戲謔統(tǒng)攝全文，自然詼諧，調(diào)謔逗趣，透著世俗化的真實感。在思想方面，雜劇集戲謔歡快與悲劇內(nèi)核于一身，通過描寫妓女和商販的辛酸生活，鼓勵了女性對人格獨立和自由愛情的追求，肯定了市民階層的窮苦商販追求財富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