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麗萍
以前婆婆在世的時候,每年春節(jié)回家,都能吃到婆婆親手熬制的麥芽糖。老家在大姚三臺鄉(xiāng),大山里的人,厚道質(zhì)樸,腳手勤快,只要不閑下來,總有做不完的事情。
剛結(jié)婚的那幾年,每逢春節(jié)回老家,我總是帶著抵觸情緒。大山里雖然山清水秀,但交通不便,信息閉塞,最受不了的是燒柴做飯,煙熏火燎,一身塵灰。但是走近山區(qū)人,我才慢慢感受到,他們有著古樸的習俗,淳樸的內(nèi)心,真摯的情感和熱情的態(tài)度。他們不會說好聽話,但也不會說假話,對人的那份熱忱,往往表現(xiàn)在行動之中。他們質(zhì)樸無華,如同一棵大樹,一株山茅草。和山區(qū)人交往,有一種踏實感和安全感。
老家房前屋后,是數(shù)十棵巨大的古樹核桃,一棟三層樓的小洋房,屋前是淙淙流淌,清澈見底,歡快奔流的小溪,房子側(cè)面,一股巨大的山泉水奔流而下,仿佛一條白練,日夜不息的嘩嘩流淌,水的下游,是婆婆家的磨坊,水流下來,推動小型發(fā)電機發(fā)電,可供全家人照明和做飯用,也可以發(fā)電給全村人碾米磨面。純正原生態(tài),自給自足的田園生活。相比過去的農(nóng)村,這已經(jīng)先進了不知多少了。
每年春節(jié),大山深處的人們都會用騾子馱著黃豆、豌豆、包谷、蕎面、從山上下來,到老家的磨坊,把一年的收獲細細磨成各種面,馱到家里,做成豆腐,涼粉,熬成麥芽糖,烙成苦蕎粑粑,糍粑。山區(qū)人的幸福守望,就在每家都有的那個熱乎乎的火塘邊。
每當過年回三臺老家,剛剛下車進門,一盆熱乎乎的栗炭火就端來擺在面前。接著,燒糍粑,烤板栗,白豆腐可以直接吃,撤火氣,松子,核桃,麥芽糖,我已經(jīng)被這些美食包圍,每逢佳節(jié)胖三斤的節(jié)奏??!
吃飽喝足休息夠,我最愛走上房頂,在搖椅上讀書,喝茶,放松得有些放肆,好不愜意舒適。孩子們則在古樹上拴個簡易秋千,蕩著,笑著,鬧著,好不活潑熱鬧。
遠處,是重巒疊嶂的大山,每山每箐,都種著核桃、板栗、花椒等經(jīng)濟林木,山上,松柏郁郁青青,夕陽下,山風吹送著裊裊炊煙,飯菜的清香撲鼻而來,這就是田園生活該有的慢時光。于是想起木心的話: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從前的鎖也好看/鑰匙精美有樣子,你鎖了/人家就懂了……
這樣的靜謐黃昏,坐在夕陽中賞古樹,聽鳥鳴,觀山泉,品香茗,萬物有靈且美,剎那間自有終古,微塵中自有大千。
此時此地,此生像草木蟲魚一樣,順著自然所賦予的本性,探尋至真至善,走過至美的人間。
第二天,吃完苦蕎粑粑粘蜂蜜的早餐,在屋頂曬太陽,就會看到好多牽著騾馬的彝族人,從山間小路緩緩走來,他們馱著金黃的包谷,來磨坊里去皮,要回去熬制包谷糖,趕在兒女們回來之前,把糖熬好,讓他們過一個甜甜蜜蜜的春節(jié)。
家人們也準備了一大堆去皮的包谷和麥芽面,以及燕麥面,剝好核桃仁,燒好一大鍋滾燙的水,準備熬糖。
我想去幫忙,但家人說,老房子黑乎乎的,煙熏火燎,會弄臟你的衣服,再說了,一時半會也熬不出來,需要一天一夜,不停地湊火不停地攪動,否則會粘鍋,有煳味,會影響糖的口感……
于是,我仍然看書喝茶,由他們自己去忙。
有時候坐得久了,我會去老房子里觀望一下,那時,弟媳婦正在往鍋里加水,攪拌均勻,加麥芽面和燕麥面。麥芽面幫助發(fā)酵,催化出更多的糖,幫助消化。燕麥面加在糖里,吃了不容易上火。
熬糖的過程,實屬不易。不停加柴燒火,不停攪拌均勻,不停地加水加面,24小時下來,累得不行。
而且,還要有技術含量,否則,太稀或太干,都不受歡迎。
熬制麥芽糖,在氤氳的香氣中,山區(qū)人的日子,就慢慢有了甜味,時間越長,香味越濃郁……
無論是熬制麥芽糖,還是制作其他東西,認真對待,都會有所收獲。
我喜歡田野生活,有條有理的一點點收拾手里的食材。把一束束植物捆扎,整齊的擺放在背簍里,我也會在那蜿蜒的流水下清洗食材,然后整齊的擺放在藤筐中;我也會在切菜的菜墩旁放著一個花瓶,插著采來的山茶花;我會一點點把一顆顆核桃或者大棗去核,加在麥芽糖里。我總是很享受耐心的,專注的做一件事,花費時間和精力去對待食物,對待生活,生活反饋我的,是美好,是內(nèi)心的寧靜與祥和。這,就是廚房里的詩和遠方……
責任編輯:李 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