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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于敦煌莫高窟西夏前期洞窟的討論

2021-09-03 13:43:55趙曉星
敦煌研究 2021年6期
關(guān)鍵詞:敦煌石窟

內(nèi)容摘要:西夏時期的敦煌石窟研究,是近年敦煌學研究的熱點之一。敦煌西夏時期洞窟的分期,雖幾經(jīng)修訂,仍是學者們爭議較大的熱點問題。關(guān)于敦煌西夏前期的莫高窟,爭論的焦點主要集中在綠壁畫和回鶻窟的時代歸屬以及莫高窟西夏前期標準窟的確定。本文在對洞窟進行實地調(diào)查的基礎(chǔ)上,結(jié)合傳世史料與前輩研究成果,對莫高窟與西夏前期營建有關(guān)的洞窟進行全面梳理,再次對其中所涉及的斷代問題進行討論。最終認定,綠壁畫洞窟主要屬于北宋曹氏歸義軍后期和沙州回鶻時期的重修,沙州回鶻洞窟基本上可視作北宋曹氏營建的余緒,西夏前期實際上在莫高窟只進行了極少的補修重繪,以莫高窟第340窟、第395窟和第206窟為代表。

關(guān)鍵詞:西夏前期;敦煌石窟;分期斷代

中圖分類號:K879.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21)06-0001-18

A Study on the Early Western Xia Caves at

the Dunhuang Mogao Grottoes

—Western Xia Cave Archaeology and Art Research(V)

ZHAO Xiaoxing

(Dunhuang Textual Research Institute, Dunhuang Academy, Lanzhou, Gansu 730030)

Abstract:One of the recent research focuses in the field of Dunhuang Studies has been the Dunhuang caves of the Western Xia period. The historical dates of these caves have been revised several times and remain a contested issue of great controversy among scholars. The focus of the dispute lies in the controversial dating of the “green wall paintings” and “Uighur caves,” as well as confirmation of what a standard early Western Xia cave is like. By combining field investigation of the caves in the Mogao Grottoes with historical documents and previous research results, this paper comprehensively summarizes what is known about the Mogao caves purported to be from the Western Xia period and revisits the historical dates of these caves. From this analysis, it can be concluded that the caves with “green wall paintings” were mainly renovated in the late Gui-yi-jun regime period during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and in the period ruled by the Shazhou Uighur people (which can actually be regarded as an extension of the former era). In the early Western Xia, only a few caves—represented by caves 340, 359 and 206 at the Mogao Grottoes—were repainted or renovated.

Keywords:early Western Xia; Dunhuang caves; historical dating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敦煌西夏時期洞窟分期的問題一直以來都存有爭議,張世奇、沙武田《敦煌西夏石窟研究綜述》在“洞窟分期研究”部分對研究現(xiàn)狀有詳細的梳理[1]。西夏占領(lǐng)敦煌時期(1036—1226)以西夏仁宗即位前后(1139)為界大致可分為前期和后期,而前期由于還有沙州回鶻政權(quán)的問題,所以歷史本身就存有疑案。而關(guān)于西夏前期莫高窟的爭議,主要集中在“綠壁畫”洞窟的歸屬、“回鶻窟”的前后時間以及由此引發(fā)的西夏前期在莫高窟到底留下哪些遺跡的討論上。在此,筆者不揣冒昧,對上述三個問題一一進行梳理。

一 綠壁畫的歸屬

綠壁畫是對10世紀末至11世紀出現(xiàn)的一系列高度程式化壁畫的直觀概稱,因其中出現(xiàn)以綠色為底色的大面積千佛或凈土變而成為這類壁畫的代稱。實際上,以綠色為底色的大面積千佛或凈土變只是其中的代表。這類壁畫大致可分為四種類型:

Ⅰ型(圖1):以簡單建筑為背景的凈土變,見于莫高窟第65、69、78、83、136、142、164、307、354、367、368、400、418等窟。Ⅰ型壁畫多數(shù)以綠色為底色,其中建筑畫表現(xiàn)得較為程式化,畫家似乎要從近景的角度展示殿堂建筑,表現(xiàn)手法則是單一化處理,如莫高窟第400窟北壁的藥師經(jīng)變(圖1),中央大殿基本上作仰角處理,大殿前面的平臺和旁邊的回廊則簡化。人物也同樣作簡化處理,除了主要佛像與兩大脅侍菩薩像外,其余的菩薩、弟子、天王像均畫成同樣大小,平列在平臺上。雖是經(jīng)變畫,卻有一種圖案化的傾向。除了第354、418窟外,其余洞窟中同時均出現(xiàn)了簡化到?jīng)]有建筑或僅存平臺的凈土變(即后面提到的Ⅱ型)。有的洞窟中還繪有行道藥師,個別洞窟繪制不空羂索和如意輪觀音。

Ⅱ型(圖2):說法圖式的簡化凈土變,有的僅繪出凈土平臺,有的完全看不到建筑,見于莫高窟第27、30、34、38、65、67、69、70、78、81、83、84、

87、88、89、136、140、142、151、164、165、 224、 235、 291、 306、 307、 308、 324、 325、326、328、 348、 350、 365、 367、 368、 376、 378、400、408、415、450、460等窟。Ⅱ型在主室繪制的綠壁畫中數(shù)量最多,其中還出現(xiàn)人物數(shù)量驟減的極簡化形式,如莫高窟第252、324和325窟。在這些洞窟中,壁畫以綠色或朱紅色為底色,個別洞窟還繪制了文殊變和普賢變、不空羂索和如意輪觀音、千手觀音和千缽文殊的組合。

Ⅲ型(圖3):綠底色(偶見白底色)千佛,包括莫高窟第16、29、 35、 94、 152、 169、233、246、263、264、265、320、327、344、345、347、351、409、432、

437、467等窟,部分洞窟于東壁門上繪有寶瓶抽簽和大蓮花。

Ⅳ型(圖4):成排站立的菩薩,多為白底色。這類壁畫多繪于甬道部分,也可能出現(xiàn)在洞窟四壁的其他地方。繪制于主室占據(jù)主要壁面的僅有莫高窟第223、281、353、366等窟,部分洞窟繪有文殊變和普賢變。要判定以上四種類型綠壁畫的時代,就必須從中找到可以推定相對準確時間的標準窟。

(—)莫高窟第65窟的西夏文題記

劉玉權(quán)《敦煌西夏洞窟分期再議》[2]以莫高窟第65窟為標尺,重新判定屬莫高窟西夏前期的58個洞窟多為上述綠壁畫類型。劉先生之所以以莫高窟第65窟為標尺,主要是因為西壁龕外南側(cè)的一處西夏文題記(圖5)。該題記譯成漢文為:“甲丑年五月一日日稅全涼州中多石搜尋治,沙州地界經(jīng)來,我城圣宮沙滿,為得福還利,已棄二座眾宮沙,我法界一切有情,當皆共歡聚,遷于西方凈土?!盵3]因為干支紀年中沒有“甲丑”,所以題記里的“甲丑年”被認為是“乙丑年”,進而推定為西夏大安十一年(1085)[3]370。而這個窟之所以作為西夏前期標準窟,主要是因為該西夏文題記末端滴上了幾滴綠色顏料,劉玉權(quán)《敦煌莫高窟、安西榆林窟西夏洞窟分期》關(guān)于顏料滴落的情況曾有詳細的推測[4-5]。

以這幾滴綠顏料為依據(jù)將莫高窟第65窟判定為西夏窟的觀點,也有不少學者先后提出質(zhì)疑?;粑趿痢赌呖呋佞X和西夏窟的新劃分》認為此窟西壁西夏文題記上的三滴綠顏料是清代重修時滴上的,并根據(jù)藻井團龍圖案判定此窟表面與莫高窟第237窟前室、甬道同屬回鶻時期[6]。關(guān)友惠《敦煌宋西夏石窟壁畫裝飾風格及其相關(guān)的問題》也認為將莫高窟第65窟西夏文題記的石綠色痕跡分析成重修繪飾壁畫時滴落的推測失當,并由此產(chǎn)生了把大量北宋曹氏晚期窟劃分為西夏窟的失誤。他認為莫高窟第65窟表層壁畫風格為曹氏歸義軍晚期,時間上應(yīng)為西夏人尚未占據(jù)瓜、沙時所繪[7]。劉永增《敦煌“西夏石窟”的年代問題》也提到了這個問題,并認為莫高窟第65窟表層壁畫原本就是宋代晚期重修時的作品,并根據(jù)現(xiàn)存遺跡對清代重修情況做了進一步的分析,也否定了西夏重修說[8]。

可見,多位前輩早已論述,以莫高窟第65窟西夏文題記作為判定此窟表層壁畫為西夏重繪的依據(jù)并不可靠。題記中當時西夏人活動的重點是“清沙”,并沒有談到繪制壁畫的問題,所以以莫高窟第65窟作為西夏前期的標準窟并不成立,由此判定的一系列西夏前期營建和重繪的洞窟都值得重新討論。經(jīng)過近年長期在洞窟內(nèi)的實地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有多處題記和供養(yǎng)人圖像都證明這類“綠壁畫”的洞窟屬曹氏歸義軍晚期和回鶻時期的重修工程,而且早在前人的研究中就已經(jīng)受到關(guān)注。

(二)莫高窟第130窟和第256窟的表層供養(yǎng)人題記

賀世哲通過《伯希和敦煌石窟筆記》(以下簡稱《筆記》)中記錄的莫高窟第130窟題記、莫高窟第256窟現(xiàn)存題記(其中“慕容中盈”四字來自《筆記》),判定這兩個洞窟的表層壁畫為曹宗壽時期的作品[9]。賀先生已經(jīng)敏感地注意到了曹氏歸義軍晚期存在這種原來判定為“西夏早期”的洞窟,由于受當時西夏石窟分期的影響,并沒有進一步對原來的“西夏早期”洞窟提出更多的疑問。 現(xiàn)在莫高窟第130窟的這兩條題記已經(jīng)完全看不到了,《筆記》記錄包括“皇□(妣?)敕受秦國廣(?)平(?)……”“故叔敕謁誠□化功臣河西一十……”[10]。

賀先生已指出題記中的“廣平”二字可能有誤,所以伯希和在此二字下打了問號[9]231,那么“秦國”就成為推測題記所指的最主要的線索。敦煌有“秦國”封號的女性,有曹議金妻回鶻天公主李氏、曹延祿生母翟氏?!端螘嫺濉酚涊d,宋太宗太平興國五年(980),曹延祿母“進封秦國太夫人”[11]。敦煌文獻和敦煌石窟中,翟氏一直使用“涼國夫人”封號,沒有使用“秦國太夫人”的。曹議金妻回鶻天公主李氏經(jīng)常使用“秦國天公主”“秦國太夫人”的封號,如莫高窟第22窟東壁門南(北向第1身)題名“敕受秦國太夫人天公主是北方大□(回)□(鶻)□(國)圣天……”第55窟甬道北壁底層(西向第1身)題名“故北方大回鶻國圣天的子敕受秦國天公主隴西李氏一心……”第61窟主室東壁門南(北向第1身)題名“故母北方大回鶻國圣天的子敕授秦國天公主隴西李……”[9]9,18,21所以,“敕受秦國”題記指曹議金回鶻夫人的可能性更大,皇妣雖然是對亡母的敬稱,但也可用來稱呼遠祖的配偶,莫高窟第130窟的“皇□(妣?)敕受秦國”很可能是曹氏歸義軍第一任節(jié)度使曹議金的回鶻夫人。

題記“故叔敕謁誠□化功臣河西一十……”中的“河西一十一”,常見于張議潮的題名,如莫高窟第94窟甬道北壁底層(第1身)題名“叔前河西一十一州節(jié)度管內(nèi)觀察處置等使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吏部尚書兼御史大夫河西萬戶侯賜紫金魚袋右神武將軍南陽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實封二百戶司徒諱議□(潮)”,第98窟甬道北壁(西向第1身)題名“故外王父前河西一十一州節(jié)度管內(nèi)觀察處置押蕃落支度營田等使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司□食邑□□戶實□五伯戶……節(jié)授右神□將軍太保河西萬戶侯賜紫金魚袋上柱國南陽郡張議潮一心供養(yǎng)”。但是,“河西一十一州節(jié)度使”的稱號曹議金也使用過而非張議潮專屬,如敦煌文獻P.4638《曹大王夫人宋氏邈真贊》稱“夫人者,即前河西隴右一十一州節(jié)度使曹大王之夫人也”,《曹良才邈真贊并序》稱“公諱厶乙,即今河西一十一州節(jié)度使曹大王之長兄矣”, P.3556《大周故大乘寺法津尼曹厶乙阇梨邈真贊并序》稱“法津阇梨曹昔(者),即河西一十[一]州節(jié)度使曹大王之侄女也”,P.3882《元清邈真贊并序》稱“府君諱元清,字大靜,即前河西一十一州節(jié)度使、承天托西大王曹公之親外甥也”。關(guān)于歸義軍節(jié)度使自稱“河西節(jié)度使”的問題,馮培紅《敦煌歸義軍職官制度》有詳細梳理[12],無論莫高窟第100、108窟甬道南壁榜題還是敦煌文獻S.4245《河西節(jié)度使曹元德造佛窟功德記》,都證明至少到曹元德時仍在使用“河西節(jié)度使”稱號。除了賀先生比對的榆林窟第35窟供養(yǎng)人題名“敕竭誠奉化功臣歸義軍節(jié)度瓜沙等州觀察處置管內(nèi)營田押蕃落等使特進檢校太師兼中書令敦煌王譙郡開國公食邑一千七百戶曹延祿一心供養(yǎng)”外,榆林窟第20窟也發(fā)現(xiàn)了題記“□竭誠奉□□義□節(jié)度使□進檢□太師□中書令□□王□□□□”,同樣指曹延祿。因此,莫高窟第130窟題記中的“故叔敕謁誠□化功臣”指曹延祿的可能性仍舊最大,故洞窟表層可能是在曹宗壽主持下重修的,綠壁畫亦為此時重繪。

莫高窟第256窟表層的慕容氏供養(yǎng)像及題記(圖6),除賀先生之外的其他學者亦做過大量分析,肯定其屬于曹氏歸義軍晚期[13],表層壁畫在綠壁畫中也屬于比較典型的一個類型。此窟主室壁畫為Ⅲ型,東壁門上有根據(jù)《大寶積經(jīng)·密跡金剛力士會》繪制的千佛宿世抽簽受記和賢劫于蓮花中化現(xiàn)于世的情節(jié)。甬道部分為Ⅳ型,主室Ⅲ型和甬道Ⅳ型在這一時期是相對固定的組合。我們發(fā)現(xiàn),一般主室四壁繪Ⅲ型的覆斗頂窟,甬道多數(shù)都采用Ⅳ型,除此窟外還有莫高窟第16、29、35、94、152、233、264、344、351窟。而且,這些洞窟以大中型洞窟為主,特別是可查到原窟主為洪(鞏言)的第16窟、張淮深的第94窟、氾福高的第233窟等,多是晚唐頗有勢力的僧俗領(lǐng)袖的洞窟。除了莫高窟第130窟和第256窟表層的題記,曹氏歸義軍時期確定存在“綠壁畫”還有更多的證據(jù)。

(三)莫高窟第437窟的曹氏供養(yǎng)人

莫高窟第437窟(圖7)開鑿于北魏,主室表層重繪壁畫為典型的Ⅲ型,現(xiàn)存可辨識的供養(yǎng)人榜題多條,甬道中明確出現(xiàn)了曹元忠及夫人翟氏的供養(yǎng)像及可釋讀的題記。甬道南壁主供養(yǎng)人榜題為“……歸義軍節(jié)……西平王曹元忠供養(yǎng)”。第427窟前室窟檐開寶三年(970)始見曹元忠稱“西平王”的題記,因此第437窟的表層壁畫可能繪于公元970年之后。其甬道與主室壁畫均在同一層位,重修時間一致,說明“綠壁畫”至遲在曹元忠末期已經(jīng)出現(xiàn)。

值得注意的是,第437窟的營建似乎與度亡思想有關(guān),主室現(xiàn)存可辨識的9條供養(yǎng)人題記中,有5條都是以“故”字開頭,表明這些供養(yǎng)人在重修此窟時已經(jīng)離世。主室東壁門兩側(cè)引導(dǎo)的第一身均為接引菩薩,東壁門南者現(xiàn)存榜題“南無延壽命菩薩”(圖8),并特意繪出菩薩接引從供養(yǎng)人中化生出來的童子(經(jīng)重描)?!把訅勖兴_”一名不見于佛經(jīng)記載。敦煌絹畫EO.1143為“延壽命菩薩圖”,畫面主體為持如意而坐的菩薩一身,其右側(cè)榜題書“南無延壽命菩薩一心供養(yǎng)”,菩薩下方兩側(cè)各有一身供養(yǎng)菩薩,上方兩側(cè)各有一身化生童子。畫面下部為10世紀的供養(yǎng)人并存有題記,女供養(yǎng)人為“故慈母王氏一心供養(yǎng)、施主新婦劉氏一心供養(yǎng)、施主新婦王氏一心供養(yǎng)”,男供養(yǎng)人存有“故父節(jié)度押衙知副樂榮使閻□□一心供養(yǎng)”和“施主男知步卒隊頭閻宗兒一心供養(yǎng)”,絹畫“延壽命菩薩”應(yīng)是施主為亡父母而做。第437窟甬道頂?shù)陌吮塾^音兩側(cè)繪有善惡童子(圖9),度亡思想比較明顯。而在其下的甬道南北兩壁就是曹元忠夫婦,所以第437窟的繪制也可能在曹元忠離世后不久。

我們發(fā)現(xiàn),綠壁畫都在表現(xiàn)凈土變,Ⅰ型本身就是凈土變(部分可辨識者明確為東西方兩種凈土),Ⅱ型經(jīng)常繪出水中平臺,Ⅲ型的千佛之間也往往有蓮莖連接,Ⅳ型的菩薩也多是站在水中的蓮花之上。莫高窟第84、264、350窟西壁龕下繪大蓮花,第78窟西壁龕外兩側(cè)下方還繪出水中平臺,第140窟西壁龕外兩側(cè)行道藥師腳下繪有水池,第326窟東壁門兩側(cè)的菩薩站立于水池中,面前上方有乘云升起的化生童子,這些壁畫都在強化凈土的觀念。所以大量的綠壁畫洞窟,實際上表現(xiàn)了強烈的凈土主題。從第437窟供養(yǎng)人的情況來看,又可能與度亡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實際上,這樣的洞窟一直延續(xù)到沙州回鶻時期,如繪制回鶻裝供養(yǎng)人像的莫高窟第418窟。

在對以上幾個有時間線索的綠壁畫洞窟進分析后可以看出,這類壁畫最早開始于歸義軍政權(quán)曹元忠末期或其離世后不久。這種從曹氏歸義軍末期開始大規(guī)模以程式化內(nèi)容對洞窟進行重修的浩大工程,一方面是曹氏歸義軍中后期就已經(jīng)開始的具有官方組織性質(zhì)的重修工程的延續(xù);另一方面這種在題材上充分體現(xiàn)凈土思想的特征,似乎說明周邊局勢不穩(wěn)及軍事攻伐可能帶來了大量需要安頓的亡靈。綠壁畫的繪制,一直延續(xù)到沙州回鶻時期,而敦煌“回鶻風格洞窟”的時間上下限是一個極為復(fù)雜的問題。

二 “回鶻風格洞窟”的時間

在對莫高窟進行充分調(diào)查之后,我們發(fā)現(xiàn)曹氏歸義軍晚期的洞窟與回鶻風格的洞窟在圖像上其實是緊密銜接在一起的。將回鶻風格的洞窟作為曹氏晚期的延續(xù),這一觀點2004年關(guān)友惠《敦煌宋西夏石窟壁畫裝飾風格及其相關(guān)問題》[7]1126一文已經(jīng)提出,只是后來并未引起太多關(guān)注。歷史上,沙州回鶻政權(quán)存在爭議,敦煌回鶻風格的洞窟也是逐步被認知的。

在以往的斷代分期中,雖然劉玉權(quán)先生后來將“沙州回鶻洞窟”從西夏洞窟中分出來,但回鶻風格洞窟的存在時間一直有很多疑問。1987年,劉玉權(quán)《關(guān)于沙州回鶻洞窟的劃分》之所以將回鶻風格的洞窟從西夏洞窟中劃分出來,一是將高昌回鶻石窟的圖像作為參照的樣本,二是認可了歷史上沙州回鶻作為獨立的政治勢力。文中歸入沙州回鶻前期的多是原來的西夏第二期洞窟,風格屬“敦煌北宋式”,包括莫高窟第306、307、308、363、399、418、244(甬道)窟;后期則主要是原來的西夏第三期洞窟,風格屬“高昌回鶻式”,包括莫高窟第409、237(前室、甬道)、148(甬道及后室局部)、309、97、330、310、245、207窟。1998年,劉玉權(quán)《敦煌西夏洞窟分期再議》[2]1仍舊保持了對沙州回鶻洞窟的這種劃分。

此后,敦煌曹氏歸義軍晚期、回鶻、西夏洞窟分期的爭議一直存在著。1994年霍熙亮《莫高窟回鶻和西夏窟的新劃分》,認為莫高窟第65窟和第430窟應(yīng)歸入回鶻窟。2004年,關(guān)友惠《敦煌宋西夏石窟壁畫裝飾風格及其相關(guān)問題》中也討論了回鶻窟。關(guān)先生認為,原來被劉玉權(quán)先生定為西夏中期、后來重新定為回鶻的洞窟裝飾,屬于曹氏歸義軍晚期的瓜、沙樣式[7]1126。這篇論文實際上指出了回鶻窟在前期與北宋曹氏歸義軍在時間上的重合,更符合敦煌回鶻窟本身的發(fā)展規(guī)律。2011年,王惠民《敦煌西夏洞窟分期及存在的問題》[14]和沙武田《敦煌西夏石窟分期研究之思考》[15],在討論西夏洞窟分期問題中,又重新審視了敦煌的回鶻窟。其中,前者為莫高窟第97窟提供了藏經(jīng)洞出土的十六羅漢壁畫的4件榜題底稿(S.1589V、P.3504V、BD07650背、BD08227背),表明此窟的年代可能早于最晚紀年的藏經(jīng)洞文獻F.32A《大般若波羅蜜經(jīng)》的咸平五年(1002),實際上間接證明了北宋回鶻窟的存在;后者則提出沙州回鶻洞窟與前期西夏洞窟在時間上重合的問題,實際上也是西夏回鶻窟時間界定的問題。同時,這篇文章中還注意到了敦煌回鶻窟時代的上限,是否能夠早到北宋歸義軍的曹宗壽和曹賢順時代。

從上述分期研究的成果來看,敦煌回鶻窟在時間的界定上存在較多的疑問,那些繪有回鶻可汗像的洞窟可明確為沙州回鶻時期營建或重修的,而那些沒有可汗像、僅存回鶻裝供養(yǎng)人的洞窟是否能確定為北宋、沙州回鶻還是西夏的,存在相當大的爭議。更難確定的是,那些具有一定回鶻風格、又不存在供養(yǎng)人的洞窟到底屬于上述三個時期的哪一期。敦煌回鶻窟在分期方面遇到的問題,主要是由于曹氏歸義軍晚期和西夏占領(lǐng)敦煌前期回鶻的活動和歷史不夠明確造成的。敦煌回鶻史中的疑問,直接折射到了洞窟的分期上,正是因為沙州回鶻在敦煌活動的歷史及其與曹氏和西夏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在正史中記載很少,而藏經(jīng)洞封閉后的這段歷史也沒有敦煌文獻作為依托。所以,受限于歷史研究的進展,洞窟研究方面的推進存在相應(yīng)的難度。特別是歷史和石窟兩種不同專業(yè)之間的隔閡,也成為洞窟研究不能順利推進的障礙。近年來,隨著莫高窟石窟調(diào)查工作的深入,為這一研究提供了更為清晰的線索。

(一)莫高窟第306—308窟的圖像線索

莫高窟第306—308窟是以第307窟為主室、第306和308窟分別為前室南北耳室的三窟組合。主室和兩個耳室共用一個前室,原窟均開鑿于隋代,重修后的表層壁畫題材呈現(xiàn)出明顯的新舊交替的特點。前室西壁門上繪說法圖,門南北兩側(cè)分別繪一鋪凈土變(圖10)。同大量出現(xiàn)的Ⅰ型綠壁畫相似,經(jīng)變畫進行了簡化,并呈現(xiàn)出大面積使用綠色的特點,甚至因為特點不突出而兩鋪凈土變在題材辨識上都十分困難。與Ⅰ型壁畫最大的區(qū)別是,這兩鋪凈土變?nèi)耘f保留了以塔為寺院中心的特征,特別是北側(cè)經(jīng)變主殿二層描繪出弓形柱和重層覆缽的塔頂結(jié)構(gòu),這實際上是繼承了中唐流傳下來的凈土變舊圖樣。從晚唐歸義軍時期開始,敦煌石窟藝術(shù)主要延續(xù)中唐傳統(tǒng),整個歸義軍時期壁畫都帶有深刻的中唐烙印。這種以塔為寺院中心的布局,和帶有以弓形柱為特點的二層塔作為主殿的凈土變樣式,可以追溯到中唐莫高窟第361窟的藥師經(jīng)變。同樣地,第361窟無量壽經(jīng)變也是以二層樓為主殿,只是殿頂明確繪出塔剎呈現(xiàn)出二層塔的外觀。五代莫高窟第61窟主室南北壁的無量壽經(jīng)變和藥師經(jīng)變明確繼承了第361窟的中唐樣式,只是到了五代時期無量壽經(jīng)變主殿的二層塔不再繪塔剎而變成了二層樓的形式,可以看出第307窟前室的東西方凈土變延續(xù)了中唐到北宋以來敦煌的這種傳統(tǒng)樣式。前室在采用中唐舊樣的同時,主室南北兩壁則繪制了綠壁畫的Ⅰ型和Ⅱ型,兩者間沒有層位差別或補繪關(guān)系,可見都是同一次重修時完成的。

一般來說,繪在主室的壁畫要比前室更為重要。第307窟主室壁畫全是綠壁畫,包括Ⅰ型和Ⅱ型兩種類型(圖11),這兩種類型經(jīng)常組合在一起,將其畫于主室說明它們是這時更注重的新樣式。其中,同樣是帶有建筑的Ⅰ型凈土變,南北兩壁幾乎一模一樣,而不像前室的傳統(tǒng)樣式那樣在建筑上有明顯的區(qū)別。南北兩壁東起第一鋪的Ⅱ型壁畫現(xiàn)底色為黑色,很可能原來為紅色。本窟主室,雖然是大面積的綠壁畫,但實際上藍、紅色調(diào)也占有相當?shù)谋戎?。通往前室的甬道南北壁為行道藥師,這是在莫高窟第97窟中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的題材,而且似乎在回鶻風格的洞窟中更為常見。

作為南北耳室的第306窟和第308窟壁畫內(nèi)容相似,主室正壁和兩側(cè)壁均為綠壁畫中的Ⅱ型凈土變,其中兩側(cè)壁主尊為倚坐佛,因此可能是簡化的彌勒凈土變。值得注意的是,正壁的凈土變采用藍色作為底色,這在回鶻窟中較為常見。兩側(cè)壁的底色變黑,懷疑其原為紅色。南北耳室在兩側(cè)壁的凈土變中均出現(xiàn)了雙白衣觀音(圖12),關(guān)于這一問題筆者在《敦煌晚期繪畫中的“白衣觀音”淺析》一文中已有討論[16]。白衣觀音在莫高窟除第3窟外僅見于回鶻洞窟中,而南北耳室前壁門上的七佛也多見于回鶻窟,這些題材與行道藥師都說明這個洞窟存在回鶻前期也就是“北宋回鶻式”洞窟的特點。兩個耳室甬道的兩壁都繪有行腳僧,這在莫高窟第45窟五代重繪的壁畫中就已出現(xiàn),藏經(jīng)洞出土繪畫品中亦存多幅,王惠民《敦煌畫中的行腳僧圖新探》一文已經(jīng)詳細論述[17],可見其并非此時的新題材,而是曹氏歸義軍時期的舊題材。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第306—308窟同時保存了典型的北宋傳統(tǒng)的凈土變的舊樣,又大量繪制了曹氏歸義軍后期綠壁畫的新樣,同時壁畫中還突出回鶻特征,整體上表現(xiàn)出從曹氏歸義軍晚期到回鶻前期壁畫題材新舊交替的特征。

(二)從“敦煌北宋式”到“高昌回鶻式”的過渡

劉玉權(quán)先生將沙州回鶻洞窟分成前后兩期,前期的敦煌北宋式(以下稱“北宋回鶻式”)包括莫高窟第306、307、308、363、399、418、244(甬道)窟,后期的“高昌回鶻式”包括第409、237(前室、甬道)、148(甬道及后室局部)、309、97、330、310、245、207窟。第244窟甬道底層壁面存有曹氏歸義軍供養(yǎng)人題記,看不到任何回鶻特征,應(yīng)排除在外。還需增加莫高窟第164窟,此窟主室東壁的文殊普賢變上方,出現(xiàn)了“五線譜式”的云中化現(xiàn)圖像,僅見于回鶻洞窟中,故此窟也應(yīng)屬于回鶻前期的北宋回鶻式洞窟。這里所說的前期與后期最大的差別,是壁畫中是否出現(xiàn)典型的高昌回鶻風格,特別是在人物形象上?;佞X后期的作品,明顯受到了吐魯番高昌回鶻藝術(shù)的影響,具有十分鮮明的民族特點。簡單說,繪畫簡率粗放,松散疏朗,熱烈明快,裝飾趣味濃厚。在人物畫方面,無論是佛、菩薩還是世俗人物,多數(shù)身材健碩圓潤,由字形的胖臉,配以柳葉似的瞇眼。

在前面提到的第306—308窟當中,我們已經(jīng)隱約找到了敦煌壁畫從北宋到回鶻前期在圖像上相銜接的證據(jù),而我們在這組洞窟中發(fā)現(xiàn)的疑似回鶻風格壁畫在第418窟(圖13)中得到確認。第418窟建于隋代,整窟重修壁畫屬綠壁畫系統(tǒng),南北兩壁繪制行道藥師和Ⅰ型凈土變,東壁繪五佛和Ⅳ型壁畫。西壁正龕外繪四天王,這是延續(xù)莫高窟第452窟的北宋傳統(tǒng)。與其他同類綠壁畫洞窟相比較,此窟表現(xiàn)出更多的回鶻特點,在重修工藝上顯現(xiàn)出不制作厚地仗而直接在壁畫上重涂重繪的特點,這點在曹元忠時代的第437窟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西千佛洞的回鶻重修窟中最為明顯;在敷色上凈土變和西壁都以藍色為底色,窟頂以紅色為底色,特別是在Ⅳ型菩薩繪制時突出紅藍色調(diào);在題材上有回鶻流行的行道藥師和白衣觀音。最重要的是,主室四壁下部存在大量的供養(yǎng)人,其中南北兩壁前部均為回鶻裝男子,可以確定此窟表層壁畫應(yīng)屬于回鶻時期。

值得注意的是,在西壁龕下中部的供器兩側(cè)作為供養(yǎng)人引導(dǎo)者的是兩身持長幡的引路菩薩。在藏經(jīng)洞出土的敦煌絹畫中,以引路菩薩為題材的繪畫品有十余件,時間為唐、五代、宋時期,主要表現(xiàn)人去世后,由菩薩引導(dǎo)走向凈土之路,亡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大英博物館收藏的Ch.lvii.002存有榜題“引路菩”三字?!耙菲兴_”一名佛經(jīng)無記載,典型形象為扛長幡的菩薩,身后跟隨亡者。第418窟出現(xiàn)的引路菩薩,與第437窟出現(xiàn)的接引菩薩在功能上一致,都說明了洞窟具備接引亡者往生凈土的功用,也同樣揭示出凈土思想是綠壁畫洞窟表達的中心和主題。

在劉玉權(quán)先生劃分的回鶻前期敦煌北宋式洞窟中,除了第306—308窟和第418窟外,其他敦煌北宋式洞窟則呈現(xiàn)出從北宋回鶻式到高昌回鶻式之間的過渡特征。典型的北宋曹氏綠壁畫洞窟當中,有一批體量較小的洞窟如莫高窟第252、324—325窟,因受壁面面積的限制,將原來的Ⅱ型凈土變進一步簡化,使其越來越接近于說法圖。這種進一步簡化的情況,也出現(xiàn)在莫高窟第140窟、第363窟和第399窟中,暫且稱為北宋至回鶻的過渡類型。其中后兩窟繪有回鶻裝供養(yǎng)人,而第140窟和第363窟非常相似,也應(yīng)屬于回鶻時期。與第252、324—325等窟相比,同樣進一步將凈土變簡化為說法圖的這三個回鶻窟在用色和人物形象上都呈現(xiàn)出回鶻特征,雖然還未出現(xiàn)典型高昌回鶻式的“由”字臉,但已經(jīng)在向這個方向發(fā)展。三個洞窟中仍帶有綠、紅、藍三種色調(diào)并重的特點,并且都繪制了簡化的Ⅱ型凈土變(圖14),其中第140窟和第363窟只稍微減去了一些供養(yǎng)菩薩。第399窟變化最大,南北兩壁的Ⅱ型凈土變每鋪僅有不足20身佛、菩薩等(圖15),已與回鶻后期高昌回鶻式的說法圖式經(jīng)變非常接近,所不同的是第399窟凈土變中保留了雙白衣觀音。

經(jīng)過對以上洞窟的分析,我們明顯可以看到從北宋曹氏歸義軍晚期到回鶻前期壁畫完整的發(fā)展演變線索,回鶻風格洞窟也不是突然出現(xiàn)的,而是如關(guān)友惠先生所說實際上是敦煌北宋繪畫的延續(xù)。莫高窟第97窟題材特殊,分期比較困難,但因其壁畫榜題底稿收存于藏經(jīng)洞,因此將其判定為回鶻前期更為可靠。實際上,莫高窟典型的“高昌回鶻式”洞窟只有第309、330、310、245、207窟共5窟。這5窟的壁畫構(gòu)圖、人物造型、線描、敷彩各方面,正如劉玉權(quán)先生所說,“顯現(xiàn)出較為清晰的高昌回鶻藝術(shù)特征”,但這么少的數(shù)量能否作為一個時期是存有疑問的。

值得注意的是,第418、363、399、245、309、310窟中都繪有回鶻裝供養(yǎng)人。劉人銘《莫高窟第310窟回鶻供養(yǎng)人畫像闡釋》[18]和陳愛峰《沙州回鶻洞窟供養(yǎng)人像的歷史學研究》{1}確認了其中可辨識身份的第310窟、第399窟和第363窟中的幾身回鶻裝男子并非回鶻人,而是身著回鶻裝的漢人或漢化粟特人。也就是說,隨著回鶻裝供養(yǎng)人身份研究的深入,得出了洞窟中存在大量穿回鶻裝漢人的結(jié)論,這實際上是從圖像上印證了歷史上曹氏歸義軍晚期回鶻化的問題。因此,此前劃分的敦煌北宋式和高昌回鶻式洞窟,實際上都應(yīng)歸于曹氏歸義軍晚期營建的余緒,而不應(yīng)劃入西夏前期洞窟。

(三)莫高窟回鶻可汗像的問題

除了上述可以比較清楚地分別歸入回鶻前、后期的洞窟之外,還有第148、237、409窟繪有回鶻首領(lǐng)像的特殊洞窟。莫高窟這些“回鶻首領(lǐng)像”并沒有出現(xiàn)在典型的高昌回鶻式洞窟當中,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1. 莫高窟第148窟重修與天禧塔的營建

莫高窟第148窟,開鑿于盛唐時期,主室甬道及四壁表層壁畫存在大量的回鶻裝供養(yǎng)人。特別是在甬道南壁出現(xiàn)了回鶻首領(lǐng)像,因其所穿為團花袍,很可能身份比第237窟前室和第409窟的回鶻可汗身份低。與后兩者不同的是,第148窟除了回鶻首領(lǐng)及女眷,主室還繪制了大批的僧官僧人、地方官員及女眷。關(guān)于這些供養(yǎng)人的情況,張先堂《敦煌莫高窟第148窟供養(yǎng)人圖像新探》[19]一文有詳細論述,并認為這些回鶻裝人物為西夏時期的回鶻人。陳愛峰根據(jù)其中女性供養(yǎng)人有戴早期回鶻女性“如角前指冠”的情況,認為這些供養(yǎng)人屬于沙州回鶻國時期(1030—1068){2}。本窟回鶻首領(lǐng)攜帶大批官員眷屬的做法,實際上更接近于歸義軍節(jié)度使的習慣,如最為典型的曹氏歸義軍首任節(jié)度使曹議金開鑿的莫高窟第98窟的供養(yǎng)人組合。

莫高窟第148窟南壁龕下壁畫表層存僧人供養(yǎng)像 8 身、題記 7 條,北壁龕下存僧人供養(yǎng)像 8 身、題記 5 條??杀孀R的僧人題記中,除了“印充河西”的都僧統(tǒng)等四位僧官外,這些僧人來自三界寺、龍興寺、開元寺、報恩寺、蓮臺寺、圣光寺、顯德寺等寺院。其中,“窟禪圣光寺釋門法律”說明這次重修工程是在圣光寺由尼寺變?yōu)樯轮?。從僧人供養(yǎng)像題名可知,此次第 148 窟的重修活動,敦煌主要寺院的住窟禪師大量參與。正如張先堂先生指出:“此次第 148 窟的重修是莫高窟當時一次比較重大的活動,吸引了包括敦煌本地回鶻高官或貴族家族成員、諸多當?shù)赜袆萘τ械匚患易宓某蓡T、諸多寺院住窟禪師等僧俗兩界各方面人物的參與?!?/p>

值得注意的是,在曹氏歸義軍后期曾發(fā)生過沙州主要寺院聯(lián)合修佛事的一次活動——營建“天禧塔”。天禧三年(1019)三月,沙州永安寺、龍興寺、金光明寺、報恩寺、靈圖寺、三界寺、蓮臺寺、大乘寺、圣光寺等9寺26名僧人結(jié)社,在莫高窟對岸戈壁灘上造塔一座。造塔工人是王安德和李存遂,這個塔稱為天禧塔。此塔在1941年被馬步芳軍隊破壞,現(xiàn)已無存。塔內(nèi)挖出一個陶塔和一方碑文,陶塔現(xiàn)存于甘肅省博物館,陶塔頂部墨書:“天禧三年三月二十四日,眾社等廿六人重發(fā)誓愿,于此地上建塔子一所,不得別人妄生攪擾,若有此之徒,愿生生莫逢好事者?!备鶕?jù)敦煌北宋天禧塔銘文中“圣光寺法律法興”稱呼上未標“尼”字,可知此時圣光寺已變?yōu)樯隆?/p>

現(xiàn)在可知曹賢順的在位時間為公元1014—1020年,營建天禧塔正是在這期間的1019年。正史中只有《遼史》真正出現(xiàn)了“沙州回鶻”一詞,而且都是指稱歸義軍末任節(jié)度使曹賢順政權(quán),《遼史·圣宗紀》開泰九年(1019)明確書寫曹賢順為“沙州回鶻敦煌郡王”,可見曹賢順當時作為沙州回鶻政權(quán)的執(zhí)掌者遣使于遼。從歷史記載來看,曹氏歸義軍晚期的確出現(xiàn)了回鶻化的現(xiàn)象[20-21],特別是在敦煌發(fā)現(xiàn)了大量回鶻裝的漢人供養(yǎng)人。從時間上看,出現(xiàn)在第148窟甬道表層的“回鶻首領(lǐng)”很可能是曹賢順,而這次頗具規(guī)模的重繪供養(yǎng)人的大型活動可能與曹賢順正式接受回鶻化有關(guān)。而且,這身回鶻首領(lǐng)未穿團龍袍,說明他不是回鶻可汗,不是回鶻可汗又能引領(lǐng)“印充河西”這些高級僚屬的,在當時可能性最大的應(yīng)是作為沙州本地政權(quán)的執(zhí)掌者“沙州回鶻敦煌郡王”。

2. 莫高窟第237窟前室和第409窟表層壁畫的樣式

第237窟前室和第409窟的“回鶻可汗”均穿團龍袍,不少學者根據(jù)《天盛改舊新定律令》(以下簡稱《天盛律令》)“敕禁門”規(guī)定親王(節(jié)親主)在內(nèi)的官員禁服“團身龍”的記載[22],堅持認為這兩身形象均為西夏皇帝?!短焓⒙闪睢奉C布于夏仁宗天盛年間(1149—1170),如果行之有效也只能是針對天盛年間及其后。如果我們所看到的團龍袍回鶻可汗像屬于11世紀末至12世紀初,在時間上處于《天盛律令》頒行之前,就不可能受《天盛律令》的限制,也不存在“僭越”的問題。關(guān)于第237窟和第409窟身穿團龍袍的回鶻可汗及王妃,已有大量的學者進行過討論,在這里我們需要關(guān)注的是在他們重修洞窟中選用的壁畫樣式。

第237窟建于中唐,前室表面經(jīng)回鶻重修,甬道南北兩壁有回鶻可汗及王妃像。前室表層較為殘破,窟頂存瀝粉堆金的團龍;西壁門上為執(zhí)扇彌勒并二水月觀音(白衣觀音),西壁門兩側(cè)回鶻繪文殊變和普賢變現(xiàn)僅殘存最上部;南北壁各存壁畫一角。從前室表層現(xiàn)存的這些殘跡,仍可追索到回鶻重修時的整體情況。前室窟頂?shù)臑r粉堆金團龍,霍熙亮先生已指出,與莫高窟第65窟主室藻井井心一模一樣,這種團龍在綠壁畫洞窟中比較常見。西壁門上居中的執(zhí)扇彌勒是北宋以后敦煌出現(xiàn)的新圖像,根據(jù)郭俊葉《敦煌執(zhí)扇彌勒菩薩圖像考》一文[23],這種執(zhí)扇彌勒是畫家高文進于北宋初年創(chuàng)作的。執(zhí)扇彌勒兩旁各有一身水月觀音,均為“白衣觀音”,與遼代的白衣觀音信仰關(guān)系密切。西壁門兩側(cè)的文殊普賢變雖殘損嚴重,但殘存壁畫中出現(xiàn)了回鶻式文殊普賢變中上方的五線譜式的云層及云中化現(xiàn)五色光和化金橋;西壁門南南上角殘存壁畫可辨識出原繪有手托日月的阿修羅和頭頂大龍的龍王(圖16)。在文殊普賢變中繪制天龍八部的傳統(tǒng)可追溯到中唐時期,在第237窟主室西壁正龕南側(cè)中唐普賢變北上角就繪有阿修羅和龍王,這種傳統(tǒng)一直延續(xù)到北宋如第25窟仍在這個位置上繪制阿修羅??梢哉f,在第237窟前室表層繪制的文殊普賢變雖然采用了回鶻新樣式,但在人物選擇上仍遵循北宋以來的傳統(tǒng)樣式。

關(guān)于第409窟的回鶻重修的情況,劉人銘《莫高窟第409窟回鶻可汗可敦供養(yǎng)畫像闡釋》[24]一文有詳細的論述,其中特別關(guān)注到回鶻可汗像受到的漢文化影響。第409窟開鑿于五代,回鶻時期進行了整窟重修,并于主室繪制了回鶻可汗及王妃供養(yǎng)像。重繪的主室表層壁畫主要是綠壁畫中的Ⅲ型,可見仍采用了北宋至回鶻前期常見的樣式,甬道的行道藥師亦是如此。根據(jù)回鶻可汗像旁的回鶻文榜題[25]可以確定此供養(yǎng)人的確為回鶻的“阿廝蘭汗”?!端问贰じ卟齻鳌份d“太平興國六年,其王始稱西州外生師子阿廝蘭漢”[26],讓不少學者更傾向于認為其為西州回鶻可汗。但在他重修的洞窟中除回鶻裝供養(yǎng)人像之外,其余壁畫幾乎沒有高昌回鶻的特點,而是回鶻前期敦煌北宋式的樣式,繼續(xù)延用北宋以來曹氏歸義軍晚期的繪畫傳統(tǒng)。所以,從重修壁畫來看,這些帶有回鶻可汗像的洞窟實際上更傾向于回鶻前期的敦煌北宋式,至少可算作前后期的過渡類型,而不應(yīng)歸入后期的高昌回鶻式。

敦煌回鶻可汗像身穿高昌回鶻可汗像中不曾出現(xiàn)的團龍袍,也說明沙州回鶻可汗與西州回鶻可汗還是有區(qū)別的。任懷晟《敦煌莫高窟409窟、237窟男供養(yǎng)人像考》[27]已注意到,內(nèi)蒙古赤峰市慶州白塔寺出土的遼代團龍紋刺繡與敦煌回鶻可汗團龍袍紋樣有相似性。我們在山西省繁峙縣發(fā)現(xiàn)創(chuàng)建于金正隆三年(1158)的巖山寺現(xiàn)存的文殊老人像亦身穿團龍袍(圖17),與敦煌回鶻可汗團龍袍中的團龍紋樣亦非常相似,敦煌回鶻可汗的團龍袍應(yīng)是從中原地區(qū)傳來。團龍袍的出現(xiàn),也基本可以確定這時確實存在沙州回鶻可汗和短暫的沙州回鶻王國。劉人銘博士已注意到,P.2704《后唐長興四至五年(933—934)回向疏(四件)》記載曹議金施舍的物品中有“紫盤龍綾襖子一領(lǐng)”,說明曹氏歸義軍節(jié)度使已有帶團龍紋的服飾。不管壁畫中穿團龍袍的回鶻可汗到底來自哪里,從圖像反映的信息來看,與敦煌本地關(guān)系更為密切而非突然的外來領(lǐng)導(dǎo)者,可能是此前就已長久生活在敦煌地區(qū)的回鶻首領(lǐng)。

莫高窟第309、330、310、245、207窟這5個典型的高昌回鶻式洞窟的出現(xiàn),有其特定的歷史背景。在1028年西夏元昊攻破甘州之后,敦煌東向交通受到較大的阻礙。雖然沙州從景祐至皇祐中(1037—1052)向中原王朝七貢方物,但這種頻繁的交往主要是為了聯(lián)合北宋抗擊西夏。按當時的形勢,沙州因為西夏的阻隔,為了自保與以西地區(qū)往來交通,故而有更多的回鶻勢力滲入敦煌以及高昌回鶻式的藝術(shù)傳入敦煌。促使高昌回鶻藝術(shù)傳入敦煌的,可能還有一個因素,就是信奉伊斯蘭教的喀喇汗王朝在滅亡于闐后不久,發(fā)起了對高昌回鶻王國的進攻。在這樣的形勢下,可能迫使一部分高昌人包括畫工向東遷移,為敦煌帶來了新的藝術(shù)形式。但這時沙洲回鶻主導(dǎo)的瓜沙地區(qū)也面臨周邊各種勢力的威脅,加之交通受阻后帶來的經(jīng)濟實力的下降,敦煌地方只能開鑿這個5個小型洞窟,而不像北宋曹氏歸義軍時期那樣可以進行大規(guī)模的營建或重修。此外,因為回鶻是西夏佛教的主要來源之一,所以即使在西夏占領(lǐng)敦煌之后,仍能看到西夏時期的回鶻風格,甚至在北區(qū)洞窟中還出土了元代回鶻遺物,這部分具體情況將在西夏晚期石窟的研究中專門撰文討論。

在以上對敦煌回鶻前后兩期洞窟的分析之后,可以明確之前判定的沙州回鶻時期的多數(shù)洞窟,其實如關(guān)友惠先生在對壁畫圖案分析后所得出的結(jié)論,仍是北宋曹氏歸義軍的余緒。雖然后期確實出現(xiàn)了截然不同的高昌回鶻式洞窟,但一來其中并未出現(xiàn)回鶻可汗像,二來僅有5個窟,幾乎不能構(gòu)成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時代。因為曹賢順在《遼史》中明確沙州回鶻敦煌郡王已出現(xiàn),那么將沙州回鶻時期上推至曹賢順朝貢于遼的時間似乎更為合理。這樣將1019年至1068年定為沙州回鶻時期,其間雖然出現(xiàn)過執(zhí)政者由曹氏變?yōu)樯持萱?zhèn)國王子及北亭可汗的一次重大變動,但由前期到后期變化的時間點無法確定。本來這段歷史也只有不足50年的時間,暫時籠統(tǒng)地稱為沙州回鶻前期和沙州回鶻后期。

在對綠壁畫洞窟和沙州回鶻洞窟進行大量分析之后,特別是根據(jù)供養(yǎng)人的情況,我們可以看到以前當作莫高窟西夏前期的大量洞窟應(yīng)屬于北宋曹氏歸義軍晚期至沙州回鶻這個時段。至今為止,并沒有可靠的證據(jù)能證明西夏前期曾進行過這類的重修或營建工作。所以,我們比較謹慎地認為莫高窟存在的大量綠壁畫洞窟,主要屬于北宋曹氏歸義軍晚期和沙州回鶻時期的重修工程,西夏前期很可能極少從事此類重修活動。那么,西夏前期在莫高窟又進行過哪些營建,這確實是不可回避的問題。

三 西夏前期在莫高窟的營建

敦煌石窟題記中的漢文和西夏文紀年,從天賜禮盛國慶二年(1071)至光定己卯(1219),包括惠宗秉常、崇宗乾順、仁宗仁孝、桓宗純祐和神宗遵頊共五世。其中,最早的游人題記開始于公元1071年,這與學者推測的1068年后西夏才真正治理敦煌的時間相符;最遲的為公元1219年,距西夏滅亡僅八年。因此,以往斷代時將西夏統(tǒng)治敦煌的時間定為1068—1226年的說法是可靠的。

莫高窟這些西夏時期的題記以游人題記為主,題記者的活動內(nèi)容包括發(fā)愿、清沙、燒香和禮拜,涉及“修造”的只有莫高窟第57窟和第340窟。其中,第57窟西夏文題記為刻畫,漢譯為“……人……少不全文者此根滿……修;寺廟修造者息玉那征寶”;第340窟西夏文題記為墨書,漢譯為“亥年六月二十四日修蓋寺廟者嵬名智海以此善根欲上眾相魔鵝長壽無病,欲下法界有情得福除罪故,修建此佛尊,以此善根,當成……愿……”題記中修造的對象是“寺廟”,對洞窟的重修不夠明確,有時修造對象“寺廟”也包括石窟寺。第340窟西夏文題記中的“嵬名智?!币幻€出現(xiàn)在第61窟甬道北壁,此壁第八身助緣僧的夏漢雙語題記“助緣僧嵬名智海像”,兩者可能為同一人。第340窟和第61窟的崖面位置相距較遠,第340窟中強調(diào)“修建此佛尊”,可見并不是指對第61窟的重修。而第340窟東壁確實存在多處晚期補繪的壁畫,特別是位于北上角的一佛二弟子說法圖(圖18),與第395窟正龕壁畫非常相似。

第395窟開鑿于隋代,甬道存五代壁畫,主室經(jīng)西夏重繪(圖19),幾乎所有學者都難得一致地將其歸入西夏窟,只是劉玉權(quán)先生在斷代時將其歸入西夏后期。此窟主室西壁正龕繪一佛二弟子,與此前的敦煌壁畫完全不同,與第340窟說法圖一樣,佛像的肩部變窄,肉髻變成尖塔狀;一改晚唐以來人物越來越胖的體態(tài)。在佛背光上方及兩側(cè)繪有棉花糖似的云朵,與東千佛洞第5窟壁畫中的云朵(圖20)的畫法一模一樣。張先堂《瓜州東千佛洞第5窟西夏供養(yǎng)人初探》[28]一文根據(jù)供養(yǎng)人題記已明確了東千佛洞第5窟為西夏窟,這種此前未見的特殊云朵畫法也就可以確定為西夏藝術(shù)內(nèi)容。此外,第395窟北壁西起第1身女供養(yǎng)人(圖21)的發(fā)飾、服飾都與西夏榆林窟第2窟西壁文殊救八難之毒藥難中的女性(圖22)一樣,證明也是西夏時期的人物形象。第395窟主室南北兩壁還出現(xiàn)了西夏時期流行的觀音救八難圖像,但屬于漢傳的《觀音普門品》內(nèi)容。云朵和供養(yǎng)人的特點及壁畫題材均證明第395窟是一個典型的西夏窟,那么出現(xiàn)同類繪畫的第340窟東壁北上角說法圖也應(yīng)屬于西夏時期。

補繪或局部改繪前代洞窟,是莫高窟改朝換代初期符合常規(guī)的做法,第206窟就屬于重修改繪。第206窟開鑿于隋代,前室和甬道均存有五代壁畫,主室窟頂藻井和東壁窟門附近原認為是西夏重修重繪,但從上色多用紅色的特點來看更像沙州回鶻時期的做法,而且相鄰的第207窟就被沙州回鶻進行過全窟重修,這部分認為是回鶻式的重繪應(yīng)更合適。第206窟南北兩壁中央的說法圖和下部成排的站姿菩薩(圖23),以及東壁下部的供養(yǎng)人呈現(xiàn)出與北宋至沙州回鶻時期截然不同的藝術(shù)特點。人物的面部和身體都沒有回鶻人那種膨脹式的圓潤特點,表情也較為嚴肅莊重甚至刻板。與寧夏山嘴溝石窟一樣重視眼部的細節(jié),并呈現(xiàn)出統(tǒng)一的長眼角特征,在敷色上也比較單調(diào)。壁畫中的人物普遍肩部偏窄,姿態(tài)顯得特別拘謹。與之前的構(gòu)圖相比較,雖然沿用了說法圖式的人物較少的構(gòu)圖,卻沒有回鶻時期人物間隔相對疏朗的特點,而是把不多的人物安排得有序緊密。壁面下部成排站立的菩薩形象中,可以找到人物面部體型和姿態(tài)服飾(圖24)都與榆林窟第29窟(圖25)極為相似的作品。東壁的榜題可辨識者包括“故施主圣光寺主僧張和……”“施主故弟僧……”“故□施主賜緋□□□一心供養(yǎng)” “施主故父僧張進□一心供養(yǎng)”。前已提及,圣光寺大概最遲在天禧三年(1019)已由尼寺改為僧寺,圣光寺主僧的出現(xiàn)說明這些壁畫一定在1019年之后。本窟重繪壁畫與回鶻壁畫的巨大差異,與榆林窟西夏壁畫在細節(jié)上的一致,都證明了這個洞窟主室南北壁說法圖及四壁下部壁畫是西夏時期重繪的。而以家族為單位進行重修,選擇局部重繪前代洞窟的做法,與西夏后期修建一系列代表性的經(jīng)典窟表現(xiàn)出的經(jīng)濟實力和藝術(shù)水平完全不同,說明應(yīng)處于西夏占領(lǐng)敦煌前期。

至今,莫高窟能夠確認的西夏前期壁畫僅有包括上述第340、395和206窟等不多的幾處。西夏前期在莫高窟的營建工作為什么這么少,應(yīng)與當時的周邊形勢有關(guān)。沙州回鶻的七貢方物及沙州回鶻鎮(zhèn)國王子要聯(lián)合北宋討伐西夏等一系列事件都說明,史書記載的景祐三年(1036)被元昊攻陷的沙州一直受到回鶻勢力的攪擾。雖然現(xiàn)在多數(shù)學者認可西夏在1070年以后真正統(tǒng)治了瓜、沙地區(qū),但直到11世紀末的紹圣年間,西夏占領(lǐng)下的敦煌地區(qū)仍不安定。于闐在元祐八年(1093)和紹圣年間(1094—1098)的兩次來使值得注意:

元祐八年,請討夏國,不許。

紹圣中,其王阿忽都董娥密竭篤又言,緬藥家作過,別無報效,已遣兵攻甘、沙、肅三州。詔厚答其意。[26]14109

這兩條史料說明,于闐在1093年就計劃攻打西夏,即使沒得到北宋王朝的許可,還是在1094年以后向西夏統(tǒng)治下的甘、沙、肅三州發(fā)兵,而且,對這三個州發(fā)兵就是針對“緬藥家”的。“緬藥”即“弭藥”,也就是黨項人建立的西夏王朝。這件事在《西夏書事》中也得到了印證:“(元祐八年)二月以兵備于闐:于闐東界吐蕃,與瓜沙接壤。是時入貢中朝,請率兵討夏國。梁氏聞之,令瓜沙諸州嚴兵為備。”[29]可以看出,在西夏占領(lǐng)河西之后,于闐與西夏的矛盾隨著河西交通的阻絕日漸尖銳,于闐成為西夏非常明確的敵國。北宋紹圣四年(1097),于闐曾破瓜、沙等三州,說明直到11世紀末,西夏所轄的敦煌地區(qū)仍然存在諸多威脅,也造成了這一時期無力進行大規(guī)模的洞窟營建活動的事實。所以,此時在莫高窟只是進行少量洞窟的重修重繪,包括上述莫高窟第340、395及第206等窟。

這些繪于西夏前期的壁畫,與曹氏歸義軍晚期及沙州回鶻時期的都有明顯的區(qū)別。曹氏歸義軍晚期與沙州回鶻時期壁畫在題材內(nèi)容和藝術(shù)風格上有銜接,可以看到兩者的過渡,且可明確看到沙州回鶻對前代的繼承和對高昌回鶻藝術(shù)的吸納,這些在西夏前期重繪的莫高窟壁畫中都是看不到的。在莫高窟西夏前期補繪的幾處壁畫主要內(nèi)容均為說法圖,這與沙州回鶻時期壁畫突然簡化的做法是一樣的, 但人物的特征與沙州回鶻的粗獷熱烈完全不同,西夏人物較為刻板和拘謹呈現(xiàn)出與西夏版畫相似的特征。但是,在這些壁畫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典型西夏壁畫如棉花糖式的云朵、模仿版畫的人物與構(gòu)圖等這些在西夏后期壁畫中成為普遍特點的細節(jié)。

綜上所述,通過對莫高窟原定為西夏前期洞窟的分析,可以認識到過去將綠壁畫洞窟歸入西夏前期的觀點需要修正。綠壁畫最早可以追溯到北宋曹元忠末期,四種類型的綠壁畫絕大多數(shù)都屬于北宋曹氏歸義軍晚期至沙州回鶻時期,而尚未發(fā)現(xiàn)西夏繪制綠壁畫的證據(jù)。受周邊政治形勢的影響,特別是先后有回鶻和于闐這些周邊勢力的威脅,西夏直到11世紀末對敦煌的統(tǒng)治仍不穩(wěn)固。這時忙于戰(zhàn)事的西夏王朝沒有太多精力在莫高窟進行藝術(shù)創(chuàng)作,因此只留下了莫高窟第340、395和206窟等屈指可數(shù)的幾處繪畫遺存,但即使是數(shù)量如此有限的作品中仍然體現(xiàn)出西夏有別于前代的明顯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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