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勇敢
綠意的可能
滿目的春色降服我
綠降服河岸
與柳條的末梢
在與一場疾病的斗爭中
春天悄然而至
那是1999年,天真少年尚未察覺
一個世紀的永逝
在他偶然轉(zhuǎn)身之瞬
無數(shù)遠大于他故鄉(xiāng)的事物
被時間抹去
而他擁有,四月的田埂——
一小段歸家之路
以及新鮮的綠,從時間的背面溢出
在無人的曠野上
簇擁著他
多好啊,盡管那是些回不去的日子
綠,仍不停地生長
在命運中相似的某刻
便再一次安撫了我
對生活的敵意
假象學(xué)入侵
黃昏,是太陽臨行前的最后一次心跳
不朽之美,吻別大海暗綠色的嘴唇
一個人在海邊漫步,邀礁石同行
走到無處可去時,就往自己心里走
那些你不曾打理過的山間小徑
開著一朵朵不知名的花
山間霧起,輕喊一聲,將你圍住
就要迷失啦,這可愛的假象
承認吧,你急于向世人表露的內(nèi)心
其實自己也從未真正了解
獨居生活陳列館之一
還沒想好晚餐吃什么,夜色
巨碗般扣下來
躲進路邊超市,欣賞毫不相干的
兩樣商品,被透明膠布
緊緊纏在一起
它們命運的連接點——
無限逼近的保質(zhì)期,猶如
夏天在一個人身上
悉數(shù)耗盡
母親偶爾打來電話,告誡他
凡是沒有聽過的病
都會傳染人
得躲得遠遠的才好
嗯,在生活的邊境
建一座永恒的避難所
在那里,牛奶是昨天的
他親愛的朋友們
也有往日可愛的老毛病
在那里,這個少年
曾解釋光
河流的一生
河流的一生
是作為消逝而存在的
每一朵浪花
都是它奔赴的意義
想起多年前,登上游輪
鳴笛聲拉響,眾人停止喧嘩
看江水暗藏劍氣,冷地劈開
一場曠古的對弈
還有什么力量可以
與之抗衡?
還有什么美
能勝過這種美?
不可否認,一個人
與河流相處久了
在他生命里,也擁有了
劈開時間的利器
晚年卓別林
年輕時,讓我著迷的萬物
在成長的路上悉數(shù)遺失
像童年寫的第一首詩
落筆時,它已找到
我未曾知曉的歸宿
是的,那些美,渴望的美
正以我的渴望將我推開
在平凡世界,悲觀主義者
不過是自我美化的說辭
正如,某個人望向窗外
看見一陣風(fēng)想擁抱云
卻將它推得更遠了
不寫詩的日子
就放下手中的筆
給分行文字留出一些空隙
就和特朗斯特羅姆那只善變的蜥蜴
做一個簡單的道別
或是,從筆者變成讀者
讀一讀久未親近的故鄉(xiāng)、溪水的反光面
和鵝卵石的光滑史,讀新生竹林里
筍尖的童年
或讀隔離,口罩上粘附的細菌肆意滋生
讀生命薄如蟬翼,疫情拋物線尾部垂掛著
一顆淚滴,讀逆行——
人群中的背影,夜色四起
不寫詩的日子,我暫時擱置了
詩人的身份
但仍有一顆猛虎之心
在人間劇烈地跳動
消逝學(xué)擴散
水邊工地,城市起重機隔離休眠
一只白鷺從它積沉的汗?jié)n旁飛過
多年來,這是我們常散步的地方
一天又過去了,但無數(shù)個新的一天
陸續(xù)來臨。日子沒有盡頭
往生活最深處延伸
總想和你表白:我對世界的敵意
有些蓄謀已久,有些突如其來
都在對你的思念中
慢慢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