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勁松
上世紀(jì)八十年代,南昌人過新年是很熱鬧的。其年味要遠遠濃過現(xiàn)在。那時,我們小孩子只要一聞到誰家鍋里飄出的炒臘肉的香味、或是煮五香瓜子、做花生糖的香味,便知道是快過年了。
我們家兄弟姐妹多,生活條件自然比不過別人家,平時幾乎沒什么好吃的,于是天天盼著過年。
大年三十這天,城里鄉(xiāng)下的親戚都來了。大舅、二舅、大姨、表姐……一桌子酒坐了滿滿二十多個人。牛肉炒粉、胡蘿卜燒肉、大蒜炒臘肉、紅燒鯉魚等這些平日里吃不到的好菜都上桌了。這一天,外婆總是笑咪咪的,腰間系著舊藍布圍裙,忙里忙外,既要招待客人,又要去張羅飯菜。我們家四個孩子常常要在這一個晚上吃得肚子鼓鼓的,然后一個個手里提著個紙糊的燈籠,東家走走,西家逛逛,這叫做“三十晚上走家”,直到把樓上十二戶人家全部逛了個遍,人家大人夸贊道:“你做的燈籠好漂亮喲,小松松真聰明?!边@時,才肯心滿意足地回到自己家里。
走完家后的下一個節(jié)目是放焰火。記憶中,最刺激的是玩一種叫沖天炮的焰火。它的尾部是一截小竹棍,前端裝有一個爆竹狀的引擎頭。點燃其引線,手里輕輕拿著尾部的小竹棍,將焰火頭部對著遠處,那焰火便在1、2秒后伴著“啾”的一聲長鳴冒著青煙向那處飛去,最后爆出一聲“叭”的巨響,并閃出小小的耀眼火光。有一年三十晚上,我們兄妹四個和鄰居家的幾個孩子在勝利路上玩焰火。我手拿著一支沖天炮,本不想讓對著人沖去的,但點著引線后手一哆嗦,那沖天炮竟然帶著火苗直向街道對面的茶鋪竄去,隨后在茶鋪上部的窗格上爆出一聲“叭”的巨響,這一下把一群正在喝茶的老頭子嚇得面色如土,桌上的杯子倒了,茶水也灑了一地。而我們這一伙頑童卻在對面笑得肚子疼,看到老頭子們都站起身來,又想到人家會罵,一個個彎著腰想逃跑。好在這是在過年,老頭子們并沒有罵我們,因為過年是不可以罵人的。所以,他們只是向我們擺擺手,示意我們?nèi)e處玩。
那時,過年不僅說話要有講究,打爆竹也是很有講究。年三十吃團圓飯之前,必定要打一掛爆竹。這一掛爆竹要長要響,最好用個頭大的,也可以用那種“豬婆帶崽的”,也就是那種大爆竹和小爆竹夾在一起的。外婆往往早就準(zhǔn)備好了好多爆竹,她在10點左右要打一掛,這叫“關(guān)財門”,寓意是財氣不外流。而一到12點,還要打一掛,這叫“開財門”。而且這一掛打得越早,就寓意著財運就來得越早。到了大年初一早上6點,外婆總要挑一掛最大最長最響的爆竹,就在家門口點著打響。噼嚦啪啦的爆竹響起來,一年中最重要的大年初一也就到了。
初一到十五,人們過年說話更要格外小心,千萬不可亂罵人,萬萬不可說“死”之類晦氣的話。有一年初一,鄰家的孩子小光頭在走廊里跑來跑去,他媽生氣道:“大過年的,沖沖撞撞,趕稀哩(什么)嘛?”我那時年少,順口接了一句:“趕頭道?!彼麐屌み^頭,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對著我尷尬地笑道:“扇頭(傻瓜)哇,這話在過年是話不得的。哎喲喲,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焙髞砦也胖溃^“趕頭道”是趕著去頭一個送死的意思,這樣不吉利的話在過年自然是萬萬說不得的。
初一這天,是我們小孩子向長輩拜年、說吉利話的日子。除了要給自家的長輩拜年外,還要給鄰居們拜年,而且最后我們總要附帶一句:“拜年拜年,不拿點心就拿錢?!比思沂菑膩聿粫o錢的,但少不了往我們荷包里塞點心。
上午,家家戶戶來的客人都特別多。無論是誰家的客人,鄰居們都認(rèn)識。東家叔,西家嬸,老鄰居,老同事,川流不息,嘮家常,談工作,訴苦水,反正這一天家家戶戶都忙里忙外忙個不停。
過年不但有難得一嘗的美味,每個孩子還可以得到一筆不小的壓歲錢。通常我能得到三塊六,有了這三塊六,我們就可以去勝利路路口的那家新華書店買圖書(也就是小人書)。于是,大年初一至元宵,新華書店是人山人海,想要擠到柜臺前都非易事。盡管如此,我們這群孩子還都樂意去擠,懷里抱著幾本圖書,帽子掉地上了,扣子被擠掉了,一頭的頭發(fā)也被擠得蓬亂,臉上卻還掛著樂呵呵的笑意。
白天在外面玩厭了,瘋累了,我們才會想到回家吃晚飯、看電視。其實那時我家并沒有電視機,只有對面的小光頭家才有一臺12寸的黑白電視機。于是,左鄰右舍的都到他家來看,來的人足有二十來個。有躺在被子里看的,有坐在凳子上、坐在床上看的,還有站著看的,圍繞著電視節(jié)目內(nèi)容,大家評論著,爭論著,嘆息著,痛罵著,笑著,樂著……那熱鬧氣氛,真叫人回味。
晚上躲在暖暖的被窩中,枕著遠遠近近傳來的噼嚦啪啦的爆竹聲,聞著爆竹焰火的濃濃煙氣,我們漸漸睡入了甜甜的夢鄉(xiāng),想象著第二天可能要來的客人,等待著品味明天又一個不同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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