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樹金
楚漢時期,在本文中主要是指戰(zhàn)國至西漢初期。近年來大量戰(zhàn)國楚墓、漢代墓葬考古發(fā)掘成果豐碩,墓中不僅出土了珍貴的成件服裝、紡織面料實物,還發(fā)現(xiàn)了大量木俑、陶俑、銅俑、玉人俑等各類人物雕塑,以及漆畫、帛畫、壁畫、畫像磚、畫像石等載體中保存下來的人物圖像,都形象地展現(xiàn)了當時人們的服裝式樣,這些都是我們研究楚漢時期不同人物身份服裝的直接物證。
楚漢時期服裝出土實物基本都是貴族墓中的服裝,然而完整的成衣主要是湖北馬山一號楚墓和湖南長沙馬王堆漢墓,其他資料需要從俑類、繪畫類人物服裝中尋找、辨識。從成衣的服裝款式上看基本屬于深衣形制,區(qū)別不大。因此,本文另辟蹊徑,試從袖口形制、長短寬窄等特征入手,綜合考古資料中所見人物服裝資料,進行梳理、對比楚漢時期貴族服裝的傳承與變化。
服裝從周代就有禮制規(guī)定,延續(xù)至兩漢時期幾無變化,文獻資料中也多有記述。如《禮記·玉藻》中記載:“朝玄端,夕深衣。深衣三祛,縫齊倍要,衽當旁,袂可以回肘,長中繼揜尺,袷二寸,袪尺二寸,緣廣寸半。”《禮記·深衣》中記載:“古者深衣,蓋有制度,以應規(guī)矩繩權衡。短毋見膚,長毋被土。續(xù)衽鉤邊,要縫半下。袼之高下,可以運肘。袂之長短,反詘之及肘。帶,下毋厭髀,上毋厭脅,當無骨者。制十有二幅,以應十有二月。袂圜以應規(guī),曲袷如矩以應方,負繩及踝以應直,下齊如權衡以應平。”一般來說,深衣的形制大致是上衣用布二幅,共二尺二寸;兩袖(即“袂”)各用布二幅,共用布四幅。袖口(即“袪”)一尺二寸,袖肩用布二尺二寸?!逗鬂h書·輿服志》中記載:“行大射禮于辟雍,公卿諸侯大夫行禮者,冠委貌,衣玄端素裳。鄭眾《周禮》傳曰:‘衣有襦裳者為端。’”鄭玄曰:“謂之端,取其正也。正者,士之衣。袂皆二尺二寸而屬幅,是廣袤等也。其袪尺二寸。大夫以上侈之。侈之者,蓋半而益一焉。半而益一,則其袂三尺三寸,袪尺八寸。”
根據(jù)文獻記載我們可以得知,“二尺二寸”寬的衣袖屬于當時正常的衣袖尺寸形制,這類衣袖袖口如果同寬的話,可稱之為“直袖”;如果袖口束口,寬“尺二寸”左右,為袖筒寬度的一半左右,這類衣袖型式可稱之為“垂胡袖”。地位在大夫以上的包括君王、諸侯、公卿在內(nèi)較為尊貴的貴族們,其袖筒可以再加寬到1.5倍,即袖筒寬“三尺三寸”,不束袖口,則屬于“廣袖”式樣,這種衣袖制作至少需要一幅半的布料;當袖口束起時寬“尺八寸”,袖筒與袖口寬度二者的比例關系不變,這種衣袖式樣如同“琵琶袖”。
根據(jù)多位學者考證,戰(zhàn)國時期一尺約合今23厘米,西漢一尺約合今23.1厘米,東漢一尺約合今23.5厘米。①也有把戰(zhàn)國、西漢、王莽時期一尺約定為23厘米,東漢一尺約定為23.4厘米等,②相差都不大,基本沿襲了戰(zhàn)國時期的度制?!抖Y記》《后漢書》鄭玄注中所講是禮服的衣袖尺寸,很清楚地可以知道“袂”指衣袖,“袪”即袖口;衣袖寬可達“二尺二寸”,約為今50.6厘米,“屬幅”即為一幅布帛的寬度。從馬王堆一號漢墓中出土的單幅織物來看,西漢時幅寬約50厘米左右,屬于正常幅寬尺寸;袖口寬為“尺二寸”,約為今27.6厘米,袖口寬:衣袖寬≈0.55,這在當時屬于正常的衣袖規(guī)格;身份地位高的還可以加長加肥,衣袖寬達“三尺三寸”,約為今75.9厘米,袖口寬“尺八寸”,約為今41.4厘米,同樣袖口寬:衣袖寬≈0.55。于是我們發(fā)現(xiàn),無論直袖亦或廣袖,袖口與袖筒寬度一致,自然是1:1的關系;如若束口,二者寬度之比則基本保持0.55:1的關系。
這種衣袖的比例關系,為我們提供了一個非常有意義的參照系數(shù)。根據(jù)這個比例關系,我們再去考察人物俑服裝、繪畫類人物服裝的衣袖特征、人物身份等,就基本可以斷定是否和其身份匹配,或者判定他們的衣袖特征與時人所穿服裝衣袖特征之間的關系,就相對顯得容易。因此,本文在論述貴族服裝衣袖前,先把時人生活中所穿衣袖形制類型進行一下基本交代,并結(jié)合考古出土服裝、文獻記載中衣袖的形制、尺寸相互參照,分成以下六種類型(圖1),進行如下相關界定:
一是窄袖,相對直袖而言,對于袖筒通體裁剪比較瘦小貼身的衣袖,這種衣袖一般不會再刻意縮小袖口,即不存在束口現(xiàn)象。
二是短袖,袖筒長度不及腕部,更短者或僅過肩部,袖筒肥、窄現(xiàn)象都有。
三是直袖,屬于當時正常規(guī)格尺寸的衣袖,袖部不作加肥加大或改短變瘦處理。
四是垂胡袖,在直袖的基礎上,僅對袖口尺寸作明顯收束處理的衣袖。
五是廣袖,相對直袖而言,對于整個袖筒尺寸作加肥加大處理的衣袖。
六是琵琶袖,在廣袖的基礎上,僅對袖口尺寸作明顯收束處理的衣袖。
關于早期商、西周時期服裝資料較少,研究其袖口與人物身份、性別、地域的特征與演變關系,目前階段不一定能說清楚,尚可就其大概作一簡述。從商代墓葬中出土的玉、石、陶、銅人服裝來看,無論奴隸還是貴族,衣袖多以瘦小為主,貴族中外衣衣袖稍肥大者較少見。從河南安陽小屯村殷墟三五八號窟穴出土的商代后期男女奴隸像來看,衣袖都偏瘦小。婦好墓出土的商代后期撫膝跽坐玉人,衣袖也瘦小。③周代玉人、人形陶范中所見人物服裝,無論身份貴賤,衣袖也多偏瘦小、束口,舞女則衣袖袖口較寬大。自漢代以來論及商周貴族服裝,大多學者依據(jù)顯現(xiàn)資料加以推想或繪刻,都不是嚴謹?shù)难芯抠Y料,具體情況可待以后考古資料豐富后再加研究。
春秋戰(zhàn)國時期,諸侯各國的貴族、官員們多寬衣博帶,史料中多有記載,如《晏子春秋·雜下九》中記載晏子曰:“齊之臨淄三百閭,張袂成陰?!蹦壳八姵鐾临Y料主要有兩處:一是江西靖安李洲坳春秋晚期墓葬,出土了300余件紡織品,品種有麻質(zhì)方孔紗、絲質(zhì)絹、條形幾何紋錦、狩獵紋錦絳、絞編組帶等,部分紡織品可以辨別出華麗的雞心領右衽對襟衣,上飾山字型或弓箭、奔跑的動物等圖案,兩袖長至腕部,云雷紋袖口以及圓角下擺。其次為江陵馬山一號楚墓出土服裝實物,包括八件綿袍、三件單衣,大多數(shù)保存完好。根據(jù)發(fā)掘報告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來看(表1)④,小斂時直接穿在遺體上的衣服編號為N19~N23,袖筒寬與袖口寬尺寸,符合從外到內(nèi)由大到小的情況;編號N1~N16屬于包裹衣物,尺寸基本較小斂服裝寬松。除了?衣之外,這些服裝均為交領右衽直裾絲綿袍,屬于斂服類。斂服,就是專門為逝者舉行大小斂時穿、蓋在身上或陪葬的衣服的統(tǒng)稱。
表1:馬山一號楚墓出土12件完整衣袍衣袖尺寸統(tǒng)計表(單位:厘米)
根據(jù)出土實物與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可以看出衣袖形制可分為四種:
第一種為窄袖式兩件(編號N1、N22),如素紗綿袍(編號N1,圖2),后領向下凹,兩袖斜向外收殺,袖筒寬35厘米,袖口寬21厘米,整個袖子下部呈弧形,袖筒最寬處在腋下,逐漸向袖口部位收縮,形成小袖口,外加藕色絹質(zhì)袖緣,腋下肥大有助于胳膊活動方便,小袖口便于貼身,可作內(nèi)衣或中衣穿,在外面加套外衣比較方便。由于袖展長達2.16米,這類貼身穿衣服的袖口很容易露出在外,這種袖型服裝一直延續(xù)到兩漢時期,所以我們在楚漢時期的很多畫像人物衣袖中可以看到這種情形。如信陽長臺關楚墓M1出土的兩件彩繪木俑(圖3)、M2出土的兩件彩繪木俑⑤,山東臨沂金雀山戰(zhàn)國晚期至西漢早期M31出土的一件彩繪陶女俑⑥,以及河南洛陽燒溝卜千秋墓壁畫女媧圖,都是這種交領右衽長袖外露束袖口的中衣長袍。另一件貼身穿的明衣舞鳳飛龍紋繡土黃絹面綿袍(編號N22),袖筒寬35厘米,袖口寬20厘米,形制與此類似,也是小袖口。這兩件袖口約為戰(zhàn)國0.9尺,袖筒約為戰(zhàn)國1.5尺,二者比例接近0.6:1,這種窄袖衣服一般貼身穿。故而與前文所講的中衣、單衣比例并不甚相符。N14),兩袖平直展開,袖口與袖筒一樣寬大,衣袖寬都未達到“二尺二寸”(50.6厘米)。如鳳鳥花卉紋繡黃絹面綿袍(編號N10,圖4),袖筒、袖口均為45厘米,袖筒稍短,袖展1.58米;對鳳對龍紋繡淺黃絹面綿袍(編號N14),袖筒、袖口均為47厘米,袖展1.82米,袖筒稍長,袖緣外加條紋錦。這兩件綿袍均可以輕松穿在前文第一種類型的窄袖式長袍外面,露出里面的衣袖。此墓中出土的另一件小?衣,袖型基本相似,只是屬于對襟款式冥單衣,有特殊喪葬用意,不能被視作生服、斂服范疇。?,即“”,同異體字“縬”??q,《康熙字典》注:“《正韻》子六切,音蹙,縮也。又縬,紋也?!额惼芬辉豢曃?。”即縮小,或絲織品的彩色紋樣之意。?衣,推測應為縮小版的帶有彩色紋飾的具有某種喪葬象征意義的衣服。也有學者將其釋作“繡”的。⑦
圖2:素紗綿袍,編號N1
圖3:彩繪木俑
圖4:鳳鳥花卉紋繡黃絹面綿袍
第三種為垂胡袖式樣,有四件,包括深黃絹面綿袍(編號N8)、一鳳一龍紋繡紫紅絹單衣(編號N13,圖5)、小菱紋錦面綿袍(編號N16)、大菱紋錦綿袍(編號N19),這四件衣服,衣袖袖展長達1.715~3.45米,多數(shù)屬于外穿的袍服或單衣。
圖5:一鳳一龍紋繡紫紅絹單衣
第四種為琵琶袖式樣,兩件,其中龍鳳虎紋繡羅單衣(編號N9),袖寬50.5厘米,袖口寬33厘米,而包裹的小菱紋錦面綿袍(編號N15,圖6)衣服袖筒寬達64.5,袖口寬42厘米,接近或超過“二尺二寸”(50.6厘米)標準,又都束袖口,因此屬于肥大的琵琶袖類型。
圖6:小菱紋錦面綿袍
關于楚國貴族服裝款式與衣袖形制,除了馬山一號楚墓出土了少量珍貴的實物之外,我們還可以從其他考古資料中尋到端倪。例如在一些漆畫作品中,也有貴族身份的人物。荊門包山二號墓
第二種為直袖式兩件(編號N10、人物車馬出行圖漆奩(圖7)中,馭手、侍立道路兩旁的侍女、迎賓的男子,均外穿深衣長袍,袖子寬肥下垂,廣袖博帶。長沙楚墓出土的彩繪漆卮圖案,室內(nèi)端坐的一男二女均為貴族身份,旁邊有侍立的女婢一名,室外有跳舞的四名女子,男女貴族所穿服裝均為交領、衣袖肥大的深衣,內(nèi)部衣袖露出較小的袖口。湖北沙洋塌冢戰(zhàn)國中晚期楚墓一號墓出土的一件楚國貴族老婦人形象的漆俑,高度為真人四分之一,老婦人外著黑色交領右衽琵琶袖袍,袖口寬度約為袖筒寬的一半左右。其內(nèi)穿紅色衣袖束口的中衣⑧,儼然一幅富貴氣派。其領襟袖口均為條紋錦制作,與馬山一號楚墓出土的對龍對鳳紋繡淺黃絹面綿袍(編號N14)、小菱紋錦面綿袍(編號N16)極其類似,兩個墓主人都是士一級的中老年女性貴族,可見當時的審美標準與服裝制作裁剪工藝大致相同,二者相比,唯有衣袖形制不同。從長沙子彈庫一號楚墓出土的《人物御龍》帛畫、長沙陳家大山楚墓中出土的《人物龍鳳》帛畫人物來看,男女貴族的衣著、衣袖特征也是非常明顯,分別屬于交領右衽廣袖袍、垂胡袖袍。其垂胡袖袖口寬度約為袖筒寬的一半左右。
圖7:人物車馬出行圖漆奩圖
當時貴族舉行特殊活動時,也可以身穿窄袖服。例如荊州博物館藏天星觀二號墓出土的彩繪豬形漆酒具盒上的狩獵圖,以及河南信陽長臺關一號墓漆瑟殘片中的狩獵圖、長沙顏家?guī)X35號楚墓狩獵紋漆樽,均可以看出狩獵者均穿著窄袖短衣進行狩獵活動,上衣為長不過膝的短服,而馭手上衣則屬過膝廣袖長袍。我們從狩獵者身份來看,多是貴族,他們在狩獵時穿著的窄袖短衣,類似于戎服,是為了安全有效地捕獵,狩獵既是一種娛樂也是一種軍事訓練方式。⑨從漆畫中看,服裝款式、衣袖類型與馬山一號楚墓出土的編號為N1、N10、N22的實物相比照,還是比較吻合的,編號N1的素紗綿袍(圖8)、編號N22的舞鳳飛龍紋繡土黃絹面綿袍都屬于窄小衣袖,比較適合貼身穿,行動更方便,編號N22衣長僅140厘米;鳳鳥花卉紋繡黃絹面綿袍(編號N10,圖9),直袖而且袖筒較短,也方便活動。
圖8:江陵馬山楚墓素紗綿袍,編號N1
圖9:江陵馬山楚墓鳳鳥花卉紋繡淺黃絹面綿袍,編號N10
從馬山一號楚墓出土的遺體包裹與穿著服裝來看,衣袖寬度在35~64.5厘米之間,袖口寬度在19~47厘米之間,滿足了“尺二寸”“尺八寸”兩種規(guī)格,從內(nèi)至外,有窄袖、直袖、垂胡袖、琵琶袖四種類型,袖口部位或束口或平直或收殺也都存在,均是根據(jù)生活實際需求所設計。楚漢時期出土的實物達到廣袤級別的目前也僅見江陵馬山一號楚墓出土的龍鳳虎紋繡羅單衣(編號N9)、小菱紋錦面綿袍(編號N15)兩件,屬于琵琶袖類型。同一時期考古資料所見繪畫中人物服裝、木俑人物服裝,衣袖大多屬于廣袖形,少數(shù)可以看到瘦窄形的衣袖,究其原因恐怕主要是因為這些人物服裝反映的都是他們?nèi)粘I钪兴┑某7ê喎Q“生服”)之故。同時還因為衣分內(nèi)、外之需,我們所見到的木俑、漆畫所見服裝主要都為外穿,內(nèi)穿衣袖部位是否可以看到,則與繪畫或雕塑的造型、人物形象角度有關系。這幾種袍服款式以及衣袖類型,一直延續(xù)到漢代。
西漢時期,服裝制度尚未形成,尤其是初期,政治制度與官方朝服“基本上承襲秦朝的服裝制度”。⑩《東漢會要·輿服下》注引“袁紀”曰:“自三代服章,皆有典禮。周衰而其制漸微。至戰(zhàn)國時,各為靡麗之服;秦有天下而收用之。上以供至尊,下以賜百官;而先王服章,于是殘毀矣。漢初,文學既缺,時亦草創(chuàng),輿服旗幟,一仍秦制;故雖少改,所用尚多?!薄俺h不可分。盡管在政治、經(jīng)濟、法律等制度方面,‘漢承秦制’,劉漢王朝基本上是承襲了秦代體制。但是,在意識形態(tài)的某些方面,又特別是在文學藝術領域,漢卻依然保持了它的南楚故地的鄉(xiāng)土本色?!?故有眾多學者提出“漢承楚制”的觀點。?“對于平時常穿的服裝,沒有制度規(guī)定:士庶人常穿的服色,也沒有禁例?!?常服、禮樂等習俗上又偏于楚俗,從大量考古發(fā)掘資料來看,日常生活中各類人物服裝,包括各種藝術文化、墓葬形式,基本沿襲楚國,到了東漢明帝永平二年(公元19年)下詔采用周代冠服制度結(jié)合秦朝,才真正制定了漢朝自己的輿服制度。因此,研究西漢初期的服裝、藝術等文化時,可以直接與戰(zhàn)國時期的楚國文化對比研究,更能看出其關聯(lián)關系。
西漢初期紡織品出土實物,尤其是完整的衣物,主要是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出土的袍服、單衣,共計15件,袖展雖然都很長,在1.9~2.5米之間,但袖口寬度卻在23~30厘米之間,約合漢尺一尺一寸到一尺三寸(表2),雖然編號 329-10、329-11、357-2、329-13、329-14的五件絲綿袍與編號329-5、329-6的兩件素紗單衣基本達到“尺二寸”,但衣袖寬度在23~41厘米之間,約合漢尺一尺到一尺八寸,未達到二尺二寸,均偏瘦小,屬于直袖、垂胡袖兩種類型。在馬王堆一號墓出土了兩件夾袍矩紋錦袖口,推測為“信期繡”絳紫夾袍的兩個袖口,袖口尺寸一致,長62厘米,寬7.5厘米,質(zhì)地為錦,稍有殘破。試想縫制成衣時在對折之后,袖口寬度也不會超過30厘米。
綜上所述,此篇文章分析小麥高產(chǎn)技術要點,伴隨著城鎮(zhèn)化進程的加快,耕地面積逐漸減少,但小麥需求量在不斷上升,這就需要使用先進種植技術,在穩(wěn)定小麥種植面積的情況上,要不斷提升小麥質(zhì)量和產(chǎn)量,希望可以對小麥質(zhì)量和產(chǎn)量提供學習作用。
表2:馬王堆一號漢墓出土15件完整衣物衣袖尺寸統(tǒng)計表(單位:厘米)
一號墓出土的八件曲裾絲綿袍衣袖特征基本一致,以編號329-10“信期繡”褐羅綺綿袍(圖10)為例,上衣部分正裁共六片,兩個袖各占兩片,其中一片寬一幅,一片寬半幅。袖口寬28厘米,袖緣的寬度與袖口寬略等,合漢制一尺二寸左右。袖筒寬37厘米,相對寬大,束袖口后下垂呈胡狀,屬于垂胡袖類型。另外七件具體部位尺寸略有差異,但也屬于垂胡袖形制。
圖10:“信期繡”褐羅綺綿袍
三件直裾印花敷彩黃紗絲綿袍,衣形款式、裁剪工藝也基本類似,袖筒、袖口尺寸也大體相當。其中編號329-12印花敷彩黃紗綿袍(圖11)為直裾、交領、右衽。上衣部分正裁四片,其中兩袖各一片,寬均為一幅。袖口寬25厘米,合漢制一尺一寸左右。衣袖與下擺均鑲大幅的寬緣,寬度與袖口略等。袖筒39厘米,相對寬大,袖口束起下垂呈胡狀。這三件直裾袍衣袖與曲裾絲綿袍衣袖特征一致,也為垂胡袖類型。
圖11:印花敷彩黃紗綿袍
馬王堆漢墓出土的大量木俑人物服裝中,我們可以看到大多數(shù)男女彩繪侍俑(圖12)也基本都是身穿曲裾袍,衣袖與袖口特征與上述絲綿袍、夾袍一樣,屬于垂胡袖。從三號墓中出土帛畫《車馬儀仗圖》中還可以看到不少男子貴族與侍從、士兵均身穿垂胡袖衣袍。
圖12:彩繪木俑
國內(nèi)其他地區(qū)考古發(fā)掘的西漢前期人物俑服裝中也有大量形象資料,可以看出俑人身穿垂胡袖的曲裾袍。例如陜西咸陽漢陽陵博物館藏漢陽陵一三〇號陪葬墓周應墓出土著白色交領長袍男立俑;1950年陜西咸陽狼家溝西漢惠帝安陵十一號陪葬墓從葬坑出土的頭頂綰結(jié)男立俑,身著二重衣,中衣袖口露出,外衣稍肥大套在外面衣袖稍比中衣袖短,外衣為垂胡袖特征。?
出土的三件單衣中,編號329-9白絹單衣的形制和裁剪工藝,與曲裾綿袍大體相同,衣袖屬于直袖式,類似另兩件素紗單衣。編號329-5曲裾直裾素紗單衣、編號329-6直裾素紗單衣,兩袖無胡,袖緣和領緣均較窄,底邊無緣,直袖式。三件單衣衣袖特征一致。
有學者研究提出,漢代服裝一般外穿朝服,內(nèi)穿中衣,中衣領、襟、袖口也都有緣,其中外穿的單衣“衣袖,長過手,約四尺二寸。袖口,寬二尺二寸或三尺二寸?!眱?nèi)穿的中衣“衣袖,長過手,約四尺二寸。袖口,寬一尺二寸。位尊的袖口可以展寬到三尺三寸?!?此說如果成立,那么這樣一類服裝屬于朝服、禮服范疇,衣袖又長又肥,袖口也是十分寬大。此類服裝在馬王堆漢墓出土衣物中雖不曾看到實物,但在馬王堆漢墓出土的帛畫和漢初文獻、壁畫作品中可以看到廣袖、琵琶袖類型。例如,馬王堆一號漢墓出土的T形帛畫中墓主人辛追身穿交領右衽曲裾袍,袖部下垂,衣襟、袖口可以清晰看到施緣工藝,衣袖袖筒與袖口均極為肥大,身后三名侍女衣袖也是屬于廣袖特征。三號墓出土的T形帛畫男墓主人與身后幾名侍女,同樣身著衣袖寬大的袍服,也是廣袖衣袍存在的證據(jù)。同樣在兩幅T形帛畫下部的祭祀場景里面,我們也可以看到轪侯府的男女仆從身穿肥袖下垂、袖口寬大的衣袍,同樣也屬于廣袖類型。
關于窄袖、短袖、無袖、琵琶袖幾種類型在同期出土的帛畫、漆畫、畫像石、人物俑等中也有體現(xiàn)。?
根據(jù)以上研究分析可知,戰(zhàn)國時期楚地貴族的服裝,基本是以交領右衽袍服為主要款式,衣袖類型包含窄袖、短袖、直袖、廣袖、垂胡袖、琵琶袖六種;西漢初期貴族服裝款式基本沿襲了楚國貴族服裝式樣,馬王堆漢墓出土的衣物體現(xiàn)了西漢初期衣袖類型包括直袖、垂胡袖兩種,而其他資料中還包含了窄袖、短袖、無袖、廣袖四種類型。大體來看,二者之間還是承襲關系。不同衣袖類型具有不同功能用途。直袖、廣袖、垂胡袖、琵琶袖、無袖袍服,多為外穿、外罩,是廣為當時的貴族以及貼身奴仆、官員、儒生、商賈等穿著。窄長袖袍服,多為貼身內(nèi)穿,貴族們狩獵時也可以外穿;窄短袖、短直袖,一般也為狩獵活動時外穿。
通過上文分析楚漢時期貴族斂服情況,以及楚漢時期圖像資料中體現(xiàn)出來的貴族服飾情況,二者對比,我們可以得出以下三點認知:
第一,楚漢時期貴族服裝的衣袖種類、特征基本一致,具有承襲關系,類型大體有六種,不同衣袖類型穿著場合不同,其中具有禮服性質(zhì)的袍服衣袖多為肥大寬松,或為琵琶袖型,或為廣袖型;日常生活中的袍服衣袖多為正常尺寸,或為垂胡袖型,或為直袖型;貴族在狩獵等特殊活動時也會穿著窄袖、短袖甚至無袖服裝。
第二,圖像資料中表現(xiàn)生活場景的貴族身穿廣袖袍服情況多于墓中出土實物;男性貴族所穿廣袖袍服現(xiàn)象多于女性貴族,這兩種不同或與性別、禮制有關。
第三,墓葬出土袍服與文獻記載、考古出土人物俑、各類圖像資料對比,前者袖口:袖筒尺寸基本不遵循0.55:1比例,原因當與其功能有關,文獻記載、考古出土形象兩類資料多反應時人生前日常生活狀態(tài)下的衣著,即為“生服”范疇,而墓中出土服裝屬于“斂服”性質(zhì)。由此看來,墓葬出土袍服性質(zhì)屬于專門用于喪葬的斂服,與生服還是有差異的,衣袖尺寸類型就是一個顯著的差異特征。
注釋:
① 丘光明:《中國歷代度量衡考》,北京:科學出版社,1992年,第11、54、55頁。
② 白云翔:《漢代尺度的考古發(fā)現(xiàn)與相關問題研究》,《東南文化》,2014年第2期,第85頁。
③ 沈從文:《中國古代服裝研究》,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11年,第32-44頁。
④ 湖北荊州地區(qū)博物館:《江陵馬山一號楚墓》,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20-23頁。
⑤ 河南省文物研究所:《信陽楚墓》,北京:文物出版社,1986年,第60、115頁。
⑥ 臨沂市博物館:《山東臨沂金雀山九座漢代墓葬》,《文物》,1989年第1期,第21-47頁。
⑦ 劉國勝:《楚簡文字中的“繡”和“?”》,《江漢考古》,2007 年第4期,第76-80頁。
⑧ 湖北省文物局、湖北省南水北調(diào)管理局:《沙洋塌冢楚墓》,北京:科學出版社,2017年,第92-94頁。
⑨ 同注③,第51頁。
⑩ 張末元:《漢代服裝參考資料》,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1960年,第1頁。
? 李澤厚:《美的歷程》,北京:文物出版社,1981年,第70頁。
? 卜憲群:《秦制、楚制與漢制》,《中國史研究》,1995年第1期,第45-53頁;王珺英:《論楚文化對漢初服裝之影響》,《中國國家博物館館刊》,2015年第10期 ,第62-71頁。
? 同注⑩,第1頁。
? 中國陵墓雕塑全集編輯委員會:《中國陵墓雕塑全集 2 西漢》,西安:陜西人民美術出版社,2009年,圖版說明,第65、66頁。
? 同注⑩,第27頁。
? 王樹金:《楚漢墓葬所見神怪圖像衣袖特征之觀察》,《湖南省博物館館刊》,湖南:岳麓書社,2019年,第292-30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