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學(xué)五年的學(xué)費兩塊五,在班主任范老師的努力下,學(xué)校終于給我減免了。母親為此高興了許多天。但父親更多的是自責(zé),他覺得自己太無能了,連每學(xué)期5毛錢的學(xué)費都掙不來。我常常在深夜醒來時,還聽到父親和母親在說話,話題只有一個,那就是如何想辦法掙點錢貼補家用。
掙錢談何容易,連房前屋后的自留菜地都當(dāng)資本主義尾巴給割了。市管會和民兵小分隊管得緊,一發(fā)現(xiàn)小商小販,不是沒收東西就是把人捉進市管會訓(xùn)斥一頓,因此高家堡的集市很是蕭條。一連數(shù)天,父母也沒想出什么有效的掙錢法子。
父親一直在等待機會。母親已死心了,她除了負責(zé)全家人一日兩餐的清湯寡水外,就是不時地鼓勵我好好學(xué)習(xí)??粗赣H里里外外苦熬實受還掙不來兩頓飽飯,看著母親常常無米下鍋的愁腸樣,我除了好好念書再給家里也頂不上什么事。
那個時候放學(xué)后的娛樂活動有兩項,一是扛胛子一是打包。扛胛子就是兩個小孩各把一條腿用一只手盤起,單腿跳躍,用那條盤起的腿的膝蓋頂撞對方的膝蓋,誰耐不住手一滑盤起的腿一落地就輸了。打包是小孩們用寫廢的紙交叉疊成厚厚的正方形,一方放在地上另一方拿著自己的包往地上的那個包打,一遞一回,直至把包打翻個個,誰的包被打翻就輸了。往往,我們一幫小孩玩得忘了回家。往往,街道上響起母親們喚兒的聲音。母親也不例外,把貪玩的我叫回去一頓數(shù)落。母親說,扛胛胛弄不好會受傷的,打包能打來什么,打來吃了還是打來喝了,你看誰誰家的孩子把書本紙都撕下疊了包了,你不能向他們學(xué)習(xí),以后放學(xué)端端地回家,吃完飯就看書寫作業(yè)。
母親不知從哪里弄來一本封皮和封底破爛的《水滸傳》,說,有本事寫完作業(yè)把這本書看了,看完給媽講。我如獲至寶,急切地翻閱起來。說心里話,我早就聽二大講過《水滸傳》,他說一百單八將個個是英雄好漢,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我讀《水滸傳》第一遍時,似懂非懂,不少語句只能揣摩個大概意思。讀第二遍時基本能看懂了。有一天晚上,我給母親認認真真地講了阮氏兄弟的故事,講了林教頭風(fēng)雪三神廟,講了魯智深三拳打死鄭屠戶,講了李逵斧劈吃母的老虎,講了景陽崗武松醉打老虎,講了梁山好漢三打祝家莊,講了宋江率眾打田虎征方臘最后僅剩36將,等等。母親聽得非常入神,也不時唉聲嘆氣,她為一百零八將的命運嘆息。母親說,英雄好漢都是正義的化身,他們除暴安良、劫富濟貧就是為讓這個社會好起來,為讓不公平的事變得公平起來。母親又對我說,學(xué)校免除了你的學(xué)費并不單是咱家窮,比咱家窮的人家多了,學(xué)校是看到你是個念書的好苗苗才免的,你千萬不敢對不起學(xué)校,只有把書念好了,有出息了,才能對得起學(xué)校。母親還說了很多很多,我像雞啄米似的不住點頭,生怕漏掉母親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