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川河
父親弟兄姊妹五個,奶奶在我出生前就已過世,爺爺也在我兩三歲時不在了。為了在土坷垃里刨食,單幫的父母在繁重的農(nóng)活之余幾乎無暇照看我。因此,童年的我基本上大半時間被父母托付給了屋后的干娘。
我是在干娘家那個門墩上長大的。每次,我在地上爬,脆格生生地干哭幾聲耗盡氣力后,軟軟地與地面來個親吻。干娘需要照料家里豬啊雞啊,還要忙活一大家人的飯食,也沒有時間整天將我背著抱著,無奈就將我交給了堂屋的門墩。從小乖乖的我在坐門墩一段時間后,便不甘寂寞,開始摸索沿著那個高高的門檻慢慢碎步挪動,終于有一天,在大家較為驚異的眼神注視下,我居然成功實現(xiàn)了從“站起來”到“走起來”的人生飛躍。
最愛的吃食,當屬干娘的“雞腦殼”。
那是用面粉和雞蛋作為原料做成的一種面食。將面粉和著雞蛋按一定比例加水攪拌均勻備用,待韭菜用熱油翻炒后注水煮沸,便用筷子迅速將雞蛋面糊“叨”起來置于沸湯中。
這個過程看似簡單,但還是需要講究些技巧和手法的巧妙配合:動作慢了,先下鍋的已煮成糊,后下的還是面蛋蛋;動作快了,面疙瘩往往不太均勻,結(jié)成一個大疙瘩塊塊,外表熟了里頭還是夾生的。
在這個環(huán)節(jié),每次我都會張大嘴巴目不轉(zhuǎn)睛,看干娘變戲法似的將那面水水扯成細細的線狀,高高地一圈圈灑在沸湯中沉入鍋底。
幾秒鐘之后,令我不可思議的神奇一幕就會出現(xiàn):那些個先前沉在鍋底的面疙瘩,就像在湯里扎了個猛子的公雞,從滾沸的湯中均勻地冒出一個個小小的“腦殼”,黃燦燦的一層,挨挨擠擠地漂浮在翠綠翠綠的韭菜碎段和星星點點的油花泡泡之間……我一直認為,干娘做的“雞腦殼”是最美味的人間佳肴了。
干娘的孫子輩大大小小有七八個,但我曉得干娘最心疼的還是我。經(jīng)常放學回家,我被干娘神秘地叫至背靜無人處,她撩起衣襟,掏出一把炒胡豆或是芝麻蝌蚪,將我的小兜兜裝得滿滿當當,反復叮囑我,“可要悄悄價吆,不敢讓那些餓死鬼們看到了,給你搶個精光……”
在干娘的脊背上,我度過了快樂的童年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