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桂

摘要：“不當引用”既有違反道德甚至法律層面的“剽竊”，也有技術層面的“引用失當”。剖析發(fā)現中國學徒作者英文學術論文中存在的大量“不當引用”是源于對學術寫作規(guī)范的不了解、接受教育不夠以及中國特有的社會歷史文化環(huán)境的影響;這些屬于技術層面的“不當引用”，不能簡單等同于品行低下的“剽竊”。正確認識產生這種技術層面“不當引用”的緣由能促使學術英語寫作教師、研究生導師以及行政管理人員采用正確的應對策略。

關鍵詞：中國學徒作者;英文學術寫作;引用不當;剽竊

一、引言

中國科技作者，尤其是作為?“學徒作者（apprentice?writers）”的博士或者碩士研究生許多投向國外學術期刊的論文被國外專家認定是“剽竊”或者有“剽竊嫌疑”。這一看法的依據大致如下：這些學徒作者的文章中有“一系列沒有注明來源、直接引自他人文章的詞語”;尤其是存在一些“只稍作修改、整個結構與原文非常相似，借用和一致的程度非常高、有許多分不清是學生作者原創(chuàng)還是源于他人文獻的模糊篇章”[1];有大段文字和原文相似，雖有引用標注，但有走捷徑之嫌;編織、羅列其他學者觀點，別人觀點的借用并沒有和自己論證發(fā)展有機融合在一起，作者并沒有凸顯自己作為作者的身份。引用有“直接引用”和“歸納式引用”，從這些依據來看，學徒作者最主要不是“直接引用”、而是“歸納式引文”出現問題;因為直接引用的文獻需要用雙引號“…”標明起止，一般不會有問題。學徒作者的“歸納式引文”往往存在以下兩個特點，一是“有始無終”：即在概述某人一篇或多篇論文觀點時，只是以“xx指出，……”的形式出現，結束于何處并無特別標注。二是“有終無始”，即在引用文獻結束的地方，學徒作者按規(guī)定用一個右上角標作為結束的標志，或者在括號內標明作者以及年代，如開始于何處很模糊。他人成果往往與自己著述混為一體[2]。

基于筆者多年的英文學術寫作課教學經驗以及和學徒作者的溝通發(fā)現，這些學徒作者論文中的“引用不當”可能的確存在違反道德甚至法律的“剽竊”，但更多的僅是技術層面的“引用失當”。

筆者認為應區(qū)分以獲取個人利益為目的、破壞科學共同體的基本規(guī)范，違反了學術道德、法律的“剽竊”和技術層面的“不當引用”。應避免籠統(tǒng)將技術層面的“不當引用”歸類于品行不端的“剽竊”，避免將問題絕對化。試想，中國學徒作者固然存在有意、心存僥幸、想偷懶、道德敗壞、明目張膽的剽竊;但絕大部分學徒作者真的是如此不明智，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韙，為自己扣上“剽竊”、“學術不端”的帽子，斷送自己的學術發(fā)展之路？大篇幅明目張膽的抄襲、雷同，此種剽竊是不當引用，但是反之不當引用有可能是技術性過失，不一定都是剽竊。“剽竊”僅是最極端的“不當引用”。本文聚焦國內學徒作者技術層面“不當引用”的誘因，并總結基于此引發(fā)我們產生的思考。

二、技術層面“引用不當”因素分析

1.英文語言能力較為低下

用自己的語言來表述他人觀點，對中國科技作者，尤其是對博士或碩士研究生這類“學徒作者”而言卻非易事;所以中國人傾向于借外國人的嘴說話，看到本族語者用詞精當、概括力強的表達，干脆直接大篇幅引用。

2.國內學生學術寫作訓練不足，學術英語知識和技能有限

國內統(tǒng)一的英語教學大綱，使得選擇學術研究作為終生事業(yè)的學生同其它大多數學生一樣，僅接受了基礎語言訓練，大都缺乏學術英語課程的學習。

學術英語知識和技能不足首先體現在國內學生學術語言表達能力低，論文體裁知識極其欠缺。學術論文作為一種特定體裁，不論是選詞造句還是謀篇布局都具有一定的規(guī)范性。作為國際學術社團新人的“學徒作者”需要較長一段時間來熟悉和掌握國際學術語篇體裁程式。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傾向于大篇幅引用原文語句和結構，期望盡可能寫出符合國際學術規(guī)范的論文。

學術英語知識和技能不足還體現在國內學徒作者并不了解學術寫作引用規(guī)范。主要的原因是國內學生得到的學術寫作規(guī)范的相關教育很少。實際上國外非常重視學術規(guī)范教育，除整體教育外還會輔之與具體指導。重視整體教育主要是指重視對學生學術規(guī)范與寫作進行全面、系統(tǒng)、整體地教育、指導，使學生對學術規(guī)范與寫作方法獲得初步、大致了解。重視具體指導是指加強對學生的學術規(guī)范教育與寫作具體、細節(jié)指導，使對學生的教育與指導更具針對性與實效性，使研究生對學術規(guī)范的了解更加深入與具體。國外多大力推進美國心理協會（APA，American?Psychological?Association）、?當代語言協會（MLA，Modern?Language?Association）、美國電氣和電子工程師協會（IEEE，The?Institute?for?Electrical?and?Electronics?Engineers）以及哈佛等制定的寫作引用范式這些成熟嚴謹學術規(guī)范的普及，比如幾乎每所美國大學在新生入學時都要進行必要的學術出版規(guī)范標準教育和反剽竊宣傳[3]。

3.國內學生批判性思維缺乏

一些中國學徒作者不愿或不能展現個性或獨立思考能力。舉綜述文的撰寫為例。綜述（即review），是利用已發(fā)表的文獻資料為原始素材撰寫的論文。包括“綜”與“述”兩個方面。“綜”是指作者必須對占有的大量素材進行歸納整理、綜合分析，而使材料更加精煉、明確、更加層次分明、更有邏輯性。所謂“述”就是評述，是對所寫專題的比較全面、深入、系統(tǒng)的論述[4]。不同的論者對某一專題具有相同、相近或相反的觀點，“綜述”的意義或許在于將這些觀點歸納整合，形成一種更具有普遍意義的分析視角。許多“學徒作者”不能對借用的他人觀點進行批判性的歸納整合;借用他人觀點不是用來支撐和發(fā)展自己的觀點、跟自己的論證發(fā)展有機融合起來，不能發(fā)出自己作為作者的聲音，而是將部分綜述對象、尤其是權威作者的觀點編織、羅列，照單全收，引文好像電話薄，充當這些權威作家的秘書，自己的觀點聲音完全被權威作者的觀點邊緣化;這被西方學界認定為是“剽竊”。

4.中國傳統(tǒng)教與學模式的影響。

中國有尊重權威的傳統(tǒng)和推崇記憶模仿的教學模式;中國教學文化認為創(chuàng)造力基于模仿，模仿是師生習以為常的一個教與學的模式;對第二語言學習而言，模仿更是一種非常重要的教學手段。就學習寫作而言，中國教師鼓勵中國學生閱讀、記憶經典著作，并用于自己的作品。模仿和記憶優(yōu)美詞句是提高寫作能力的途徑，是為了最終成為富有創(chuàng)造力的作家。因此“學徒作者”對模仿權威專家的作品整合到自己的文章當中，習以為常，并不認為不妥。

5.文化理念差異

文化差異使東西方學者對于“剽竊”的認識存在差異，這極易導致國內學者在進行國際學術交流時產生學術失范而不自知。

比如“自我引用”，國內較多學者認為自己的文章可隨意摘抄，不用標明出處。但按照西方學界的認識，大段摘錄之前已發(fā)表文章的內容，就說明新的論文原創(chuàng)性不足，就是抄襲[5]。

又如中國文化中存在著對他人作品的復制與再現不是一種侵權而是一種尊重的特殊氛圍，中華文化的傳承顯示出很強的對“過去”的依賴，對經典的重復甚至摹寫恰恰是表現了對古人的了解和敬重，顯示出原著的偉大和重要。很多中國人認為名人、權威和經典的話語屬于大家，眾所周知，不需要引用、重述，可不注明出處，受過教育的讀者應該已經知道這個信息的來源。所以復制他人作品、借用他人觀點在中國沒有像在西方那樣受到嚴責[6];即便是剽竊行為，甚至都能得到“寬容與默許”[7]。

三、思考和啟示

以上第二部分對技術層面“引用不當”因素的分析，引發(fā)我們做出以下思考：第一，中國學徒學術作者技術層面“不當引用”該如何定性？我們認為可看作是二語學習者學術寫作能力發(fā)展過程中的自然現象。

第二，什么是正確的態(tài)度和恰當的應對策略？

不進行空洞的道德說教、不采用鐵腕手段，不應著眼于“懲罰”，應著眼于?“一切為了教育和提高”;不應教條主義，應更關注學生研究和寫作所花費的精力，而不是引用的形式。先進行英文學術寫作引用規(guī)范教育，使學生在思想上認識到位，提高自律性;從源頭上解決引用不規(guī)范的問題，這是遵守國際學術引用規(guī)范、樹立學術誠實理念的前提和基礎，是正確處理“技術層面的不當引用”的正確態(tài)度。

恰當的應對策略有（1）各高校相關管理人員應細化學術引用規(guī)范，比如王燕平等[2]建議將學徒作者個人著述與引用文獻實現有效分離（比如通過論文中的字體差異）增加歸納式引用的文獻的可辨識性;完善防治“不當引用”的內部管理規(guī)范，加強處理行為的可操作性。有所依據，管理才會有效，各項活動開展才會有條不紊。（2）除普通英語課程外，開設學術寫作課程，開展國際學術交流實踐教學等：針對學生學術英語知識和技能方面的不足，幫助學生掌握學術論文這種體裁的遣詞造句和謀篇布局特點，并力求解釋學術論文語篇建構的理據;使他們在將來的學術寫作中遵循學術論文的程式并且能夠活用已經發(fā)表的學術論文中的一些通用詞句等現成的語言模式來表達自己富有見地的科學發(fā)現，更為得體地運用英語;此外有必要引入跨文化對比視角，幫助學生掌握國內外對“剽竊”和技術層面“不當引用”這兩個概念理解上的聯系和區(qū)別，避免中國學徒作者不知不覺被國際期刊認定為剽竊而不知緣由，為將要從事學術研究的學生打下良好的規(guī)范寫作的基礎。（3）研究生導師應在學術規(guī)范與寫作方法等方面給以研究生教育與指導[15]，因為導師一般都是各自研究領域的專家或者知名學者，對學術規(guī)范與寫作方法等方面的知識已相當熟悉，再加上其對研究生教育與指導的獨特優(yōu)勢;尤其是在一些專業(yè)課繁多、課題任務艱巨、難于開設課時充足的學術寫作課程的高等院校，研究生導師理應承擔起這一職責。

四、結語

中國學徒作者論文中存在大量“不當引用”是事實;但不要一味對“不當引用”口誅筆伐，必欲除之而后快;應區(qū)分技術層面的“不當引用”和違反道德甚至法律的“不當引用”的極端：“剽竊”;應深入探究很多影響和決定技術層面“不當引用”的誘因，比如東西方不同的社會歷史文化、學術社團寫作實踐、學術寫作規(guī)范、社團成員的觀念、認識以及教學方式等;這對于應對“引用不當”有很好的導向作用。經過規(guī)范、有的放矢的學術訓練，假以時日，今天的這些技術層面的“不當引用”者終會成為成熟的、理解并遵守國際學術寫作規(guī)范的學術作者。

參考文獻

[1]Deckert.G.D.Perspectives?on?plagiarism?from?ESL?students?in?Hong?Kong[J].Journal?of?Second?Language?Writing，1993，（2）：131-148.

[2]王燕平，劉冠，張文.規(guī)范文獻引用?提高研究生學位論文質量[J].學位與研究生教育，2013，（5）：23-25.

[3]李婉麗，秦茂盛.科研誠信基礎層建設對我國學術寫作、出版標準建設的啟示[J].出版發(fā)行研究，2012，（4）：49-51.

[4]http：//baike.baidu.com/link？url=NUzvQpP_WS34bw-FATOLE?yno?53-p4isgZDZM9ywd4tQFxo-zzF-SUS6hh1j5h9Zy7Aq4zhHCdIS?K1WYo2J2c0K?百度百科.

[5]中國論文抄襲率31%？學報總編"自報家丑"引爭議[EB/OL].文匯報，2010年09月16日，http：//news.xinhuanet.com/edu/2010-09/16?/c_?12575823.htm.

[6]王大青.在美中國留學生學術寫作剽竊行為產生因素調查分析[J].沈陽農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14（3）：353-356.

[7]李明杰?周亞，2012?畸形的著述文化——中國古代剽竊現象面面觀[J].出版科學，2012，20（5）：94-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