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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避地》詩真?zhèn)渭跋的昕急?/h1>
2021-11-11 12:47李利軍
杜甫研究學(xué)刊 2021年4期
關(guān)鍵詞:杜詩杜甫

李利軍

杜甫有《避地》一首:“避地歲時晚,竄身筋骨勞。詩書遂墻壁,奴仆且旌旄。行在僅聞信,此生隨所遭。神堯舊天下,會見出腥臊?!?/p>

此詩收入宋代三種杜詩注本。一是趙次公《杜詩趙次公先后解》乙帙卷三,僅存的李東陽題簽之明抄本和重抄本均為殘本,存丁、戊、己三帙共二十六卷,所收詩為杜甫自永泰元年五月至大歷五年夏杜甫辭世前五年間之作,《避地》詩散佚,林繼中輯補入《杜詩趙次公先后解輯校》乙帙卷三。二是蔡夢弼《杜工部草堂詩箋》,是書雖也為殘本,并有以《中華再造善本》為代表的五十卷本和以《古逸叢書》為代表的四十卷本兩類版本系統(tǒng),然《避地》詩均被收錄,二本之《逸詩拾遺》收錄《避地》注云:“右一篇見趙次翁本,題云:至德二載丁酉作?!笨芍侗艿亍吩娸嬩涀浴抖旁娳w次公先后解》,錢謙益《錢注杜詩》之《草堂詩箋逸詩拾遺》、朱鶴齡之《杜工部集外詩》也都據(jù)此本收入。三是劉辰翁批點、元高楚芳輯《集千家注批點杜工部詩集》卷十,無詩注。

除杜詩注本外,宋代嚴羽《滄浪詩話·考證》第二十則和魏慶之《詩人玉屑》卷十一均錄有《避地》全詩,并說明是“逸詩”,“題下公自注云:至德二載丁酉作。此則真少陵語。今書市諸本,并不見有”。

《杜詩鏡銓》《杜詩會粹》《杜詩詳注》《杜甫全集校注》等杜集都把《避地》詩編入正集,反映了對該詩真實性的確認,但囿于成說,難以服眾,不僅系年結(jié)論未達成一致,甚至真?zhèn)我惨l(fā)質(zhì)疑。本文梳理各方意見,認為《避地》詩是杜甫于廣德元年(763)冬往來梓州、閬州間所作。

一、有關(guān)《避地》系年及真?zhèn)蔚恼摖?/h2>

關(guān)于此詩的作年及真?zhèn)我鹆顺志枚鴱V泛的爭論。

(一)“至德二載”說

古今論者多持《避地》為杜甫所作,但對作年有分歧。蔡夢弼、嚴羽、魏慶之、錢謙益、朱鶴齡等引趙次公本,持作年為至德二載(757),僅強調(diào)題注為杜甫自注以申明立場。王嗣奭《杜臆》卷五,亦全引錄嚴滄浪語。又曰:“按《年譜》,是年春公在賊中,至夏脫身走鳳翔,詩作于此時。玄宗在蜀,故云:‘行在僅聞信’,天子且然,則此生亦任其所遭而已”。楊倫《杜詩鏡銓》收該詩入卷三,注“集外詩,見趙次公本”?!靶性趦H聞信”句注云:“時肅宗已即位靈武?!薄靶性凇敝阜Q玄宗還是肅宗,已與王嗣奭持論矛盾。

(二)“至德元載”說

相對而言,持作年為至德元載(756)者人數(shù)更多,論證更為深入。張遠《杜詩會粹》按編年系詩,置此詩于卷三《悲陳陶》《悲青坂》之后、《對雪》《月夜》之前,編入至德元載。仇兆鰲《杜詩詳注》置此詩于卷四《悲青坂》和《對雪》之間,轉(zhuǎn)引顧宸《杜律注解》的注云:“當是至德元載冬作,蓋避地白水鄜州間,竄歸鳳,翔時也?!辈⒆⒃疲骸按嗽娨娳w次公本,但注云:至德二載丁酉作,非也。今從顧氏?!逼制瘕垺蹲x杜心解》注:“編至德元載,即天寶十五載,時安祿山已陷長安矣?!?/p>

盧元昌《杜詩闡》置此詩于卷四《哀王孫》和《悲陳陶》之間,詳解以正反立論:

歲聿云暮。避地偷生者,只因戎馬載途,詩書廢棄,衣冠掃地,奴隸顯榮之故耳。今日至尊蒙塵,即位靈武,或曰發(fā)靈武,或曰至彭原,或曰至順化,靡有定蹤,僅聞其信,況此生乎?隨所遭而已。所屬望者,神堯天下,亟出腥臊,使舊物重光,神器再煥,庶詩書不終墻壁,奴隸不復(fù)旌旄,會須有日也。向謂至德二載五月,朝廷自清渠之敗,以官爵收散卒,凡應(yīng)募入官者,皆衣金紫,今疑不然。不特清渠之役是二載五月事,即公陷賊時,方冀朝廷將士,反正不暇,不得以奴仆旌旄輒為議彈,當是指賊黨如田乾真、蔡希德、崔乾佑之徒,目前雖擁旌旄,不久自當撲滅,故下一“且”字。

四川省文史研究館編《杜甫年譜》曰:“在羌村避難中,先后得到肅宗于七月十三日即位靈武之消息與弟杜穎從山東平陰縣寄來之家信。《避地》詩有云:‘行在僅聞信,此生隨所遭。神堯舊天下,會見出腥臊?!毕荡嗽娪谥恋略d。

陳貽焮《杜甫評傳》認為此詩作于“避地鄜州,聞肅宗即位靈武后,欲赴行在而尚未成行時”。系此詩于至德元載八月。

林繼中《杜詩選評》系此詩于“至德元載杜甫避地鄜州,聞肅宗即位靈武,欲赴行在而尚未成行之際”。

《杜甫全集校注》權(quán)衡諸家之說,認為“是詩真?zhèn)危T家異說,似無確據(jù),今仍依顧說,系之至德元載冬”。

(三)“廣德元年”說

此說僅見于《集千家注批點杜工部詩集》。該書為編年本,將《避地》編入卷十,該卷首篇《九日》題注“廣德元年,秋閬州、冬梓州作”,《避地》之前一首《愁坐》無注,仇兆鰲注云“詩云:‘終日憂奔走’,時蓋往來梓閬間也”。以為《愁坐》作于廣德元年十月至年末,《避地》之后一首《閬山歌》題注“廣德二年閬州作”。黃鶴注“是年公自梓攜家再往閬,冬,又自閬至成都”。結(jié)合《避地》“歲時晚”之時節(jié)與該書按時序編訂的方式,則可以確定《集千家注批點杜工部詩集》將《避地》系于廣德元年歲暮。

(四)“偽作”說

由于《避地》僅為個別宋代杜集收錄,即使收錄者也往往將其置于“逸詩”或“逸詩拾遺”,因而面目可疑,持該詩為杜甫所作的觀點或者陳陳相因,或者矛盾自見,缺乏充足有力的證據(jù)支持,因此,自金元以來,認為《避地》為偽作的意見不絕如縷。

王若虛《滹南詩話》卷上曰:

世所傳《千家注杜詩》,其間有曰新添者四十余篇,吾舅周君德卿嘗辨之云:“唯《瞿唐懷古》《呀鶻行》《送劉仆射》《惜別行》為杜無疑,自余皆非真本,蓋后人依仿而作,欲竊盜以欺世者,或又妄撰其所從得,誣引名士以為助,皆不足信也?!?/p>

從版本流傳立場質(zhì)疑該詩的還有薛雪《一瓢詩話》,認為“‘避地歲時晚……’云是杜少陵題《避地》逸詩。下有公自注云:‘至德三載丁酉作?!穹槐静惠d。嚴滄浪云:‘真少陵語也。’余謂真不是少陵語,題下所注,更不是少陵語,滄浪之眼易惑乃爾”。

周春《杜詩雙聲疊韻譜括略》排比杜詩聲韻特點,認為“《避地》‘詩書’‘奴仆’不對?!稖胬嗽娫挕氛`以為真。此可決其偽者也”。

梁運昌《杜園說杜》認為“凡偽作必依仿元句”,指摘《避地》依仿杜甫其他詩句,或“逗促”,或“悖謬”,或“淺率粗俚”,或“非立言之作”,或“非詩人吐屬”,或“文理亦不通”,認定該詩為偽作。

聞一多《說杜叢鈔》認為此詩“真不是少陵語,題下所注,更不是少陵語,滄浪之眼易惑乃爾”,判此詩為“逸詩誤收”。

吳企明《杜甫詩辨?zhèn)卧洝芬晃谋嫖鲎顬榧氈?,結(jié)合詩中信息與杜甫行跡、有關(guān)史實相矛盾的情況,駁論此詩作于至德二載與至德元載冬的兩種觀點,認為《避地》當是另一位詩人在至德元載冬寫的避賊詩,被趙次翁誤收入杜甫集中。

蔣寅《〈避地〉辨?zhèn)巍芬晃目疾靽烙?、仇兆鰲等說法來源,認為宋人集杜詩多有可疑之處,嚴羽斷此詩為“真少陵語”的說法文獻來源可疑,詩中內(nèi)容與杜甫至德元載、至德二載的行跡都相抵牾,且語言粗淺直露,因此懷疑該詩不是杜甫所作。

二、“偽作”說、“至德元載”說、“至德二載”說之不足

1.“偽作”說稍嫌片面。薛雪、周春的看法無論據(jù)支持,王若虛與梁運昌都認為《避地》詩為后人仿作,但王氏以周德卿“蓋后人依仿而作,欲竊盜以欺世者”之言為依據(jù),梁氏以“奴仆且旌旄”事著落在唐代宗時的仆固懷恩身上,認為舊說指安祿山“正復(fù)不協(xié),則此句是一逗促處”,又認為五六句“淺率粗俚”,集外詩與杜集相仿的句式均為“文理不通,必相依仿者”,立場偏頗。吳、蔣二先生以杜證杜,結(jié)合詩中描述與杜甫行跡矛盾處破論,否定杜甫作該詩的可能,結(jié)論很有說服力,遺憾的是都未涉及《千家注批點杜工部詩集》“廣德元年”說的觀點。

2.“至德元載”說違背史實及杜甫行跡,亦不成立。據(jù)張忠綱輯錄的《杜甫年譜簡編》,至德元載(756)八月,杜甫從延安七里鋪出蘆子關(guān)奔赴行在靈武時被叛軍俘獲,押赴長安,至德二載(757)四月才從長安金光門逃歸鳳翔。若系《避地》于至德元載,就地點而言,避地為避亂遷居?!墩撜Z·憲問》:“子曰:‘賢者避世,其次避地?!瘪R融注:“避地,去亂國,適治邦?!倍鸥Υ藭r正身處“亂國”,與“避地”相違。就時間而言,至德元載,八月之后的杜甫身陷長安,八月之前的杜甫奔走流離于白水、三川,持“至德元載”說者多回避“歲時晚”的解釋,陳貽焮認為“歲時晚”不一定指冬天,正如“清輝玉臂寒”之“寒”“決非冬月望月情狀”,以落實該詩作于七八月間避地鄜州的立場。筆者認為陳先生的這一類舉結(jié)論值得商榷?!扒遢x玉臂寒”之“寒”在《月夜》詩中起于“遙憐”,出于主觀上憐惜思念妻子兒女之情,借清冷的月色之“寒”,反映此時杜甫孤獨凄涼之處境及妻兒衣食無著之苦況。因其特定的情感和生理體驗,“寒”具有強烈的主觀色彩。僅以唐詩為例,就有王昌齡《春宮曲》“平陽歌舞新承寵,簾外春寒賜錦袍”。李白《答杜秀才五松見贈》“千峰夾水向秋浦,五松名山當夏寒”。杜牧《雨中作》“一褐擁秋寒,小窗侵竹塢”等分別表現(xiàn)“春寒”“夏寒”“秋寒”,因此,“寒”確如陳先生所言,本無區(qū)別季節(jié)之義。然而,“歲時晚”卻是客觀的時間概述,即“歲晚”“歲暮”之義,有鮮明的指向性。在系年確定的杜甫詩中,包含“歲晚”“歲暮”的詩都集中于晚秋至深冬,絕無以七、八月稱之者,如《寄賀蘭铦》有“歲晚仍分袂”,仇兆鰲系年該詩于廣德二年冬末;《秋興八首》其五有“一臥滄江驚歲晚”,黃鶴系年該詩于大歷元年深秋;《歲暮》有“歲暮遠為客”,黃鶴系年該詩于“廣德元年陷松、維、保三州”,《杜甫全集校注》進一步考訂為廣德元年歲末杜甫自梓州復(fù)歸閬州時作??梢姡鸥υ谥恋略d無創(chuàng)作《避地》的現(xiàn)實基礎(chǔ)。

3.“至德二載”說立論牽強。據(jù)《杜甫年譜簡編》:至德二載閏八月,杜甫“墨制放還鄜州省親?!?,還鳳翔,扈從肅宗還京”?!杜f唐書·肅宗本紀》:“(至德二載冬十月)……癸亥(十九日),上自鳳翔還京?!薄缎绿茣っC宗本紀》“(九月)癸卯(二十八日),復(fù)京師”。兩《唐書》記錄肅宗還京日期分別有九月、十月兩說,《舊唐書》錄有詔書“緣京城初收,要安百姓,又灑掃宮闕,奉迎上皇。以今月十九日還京,應(yīng)緣供頓,務(wù)從減省”。明確十月十九日還京的具體日期,當以《舊唐書》為是。若以杜甫八月至十月初在鄜州來看,時在深秋入冬之間,正值“歲時晚”,趙次公以“班彪自長安避地涼州,作《北征賦》”解釋杜甫往鄜州省親途中所作的《北征》題意。揆之唐史,也可以同理解讀《避地》。“(至德二載)閏八月辛未,賊將遽寇鳳翔,崔光遠行軍司馬王伯倫、判官李椿率眾捍賊”。肅宗的行在鳳翔為戰(zhàn)場,鄜州為后方,杜甫往鄜州省親是為“避地”,以時間和唐史史實來判斷,杜甫在至德二載九月至十月初作《避地》于鄜州有一定可能性,然而,《避地》詩中反映的信息卻與杜甫此行頗多矛盾,蔣寅已指出詩中“竄身”“避地”與杜甫探親行跡不符,“竄身筋骨勞”反映杜甫流離奔波的動態(tài)軌跡,遭際坎坷,當在探親途中而非安居于鄜州期間,杜甫此次探親是騎馬返程,且有奴仆相隨,既不狼狽,也不艱辛,矛盾一也;杜甫此行在八月間,“避地歲時晚”的時間起點如前所述,絕不早至八月,矛盾二也。因此,“至德二載”說也不成立。

按照“歲時晚”的時間節(jié)點、“避地”的地點指向、“行在”這一特殊稱謂、“竄身筋骨勞”“行在僅聞信”的經(jīng)歷、“奴仆且旌旄”的實際以及“會見出腥臊”的愿望等多個要素,只有杜甫在廣德元年(763)冬往來梓州、閬州間所作符合以上特征。

三、《集千家注批點杜工部詩集》系年于“廣德元年”可信

《杜詩趙次公先后解》和《杜工部草堂詩箋》是目前討論《避地》詩真?zhèn)渭跋的甑闹饕姹疽罁?jù),另一部收錄《避地》詩的《集千家注批點杜工部詩集》并未受到以上論爭者的關(guān)注,朱鶴齡道出了原因:“千家本公自注語,向疑后人附益??贾嗤踉?、王彥輔諸家注耳,未可盡信?!睂嶋H上,宋本遞相轉(zhuǎn)述的“至德二載丁酉”同樣引發(fā)質(zhì)疑,清代以來,認可者寥寥,因此,標明為“自注”的杜詩,對其系年不可妄下結(jié)論,尤其是具有“詩史”性質(zhì)的《避地》詩,需要結(jié)合史實,“以杜證杜”,考實確證其是非。

據(jù)《集千家注批點杜工部詩集》的編次系年,《避地》作于廣德元年(763)十月至年末之間。日本大典顯?!抖怕砂l(fā)揮》也認為此詩“當是廣德元年吐蕃陷長安時也,即與下首相接,時公往來梓、閬間”?!抖怕砂l(fā)揮》按序批解邵傅《杜律集解》所選杜詩,《避地》下一首是《巴西聞收京闕送班司馬入京二首》,黃鶴認為作于廣德二年春。

《舊唐書·代宗本紀》:“(廣德元年)冬十月庚午朔。辛未(初二日),高暉引吐蕃犯京畿,寇奉天、武功、盩厔等縣。蕃軍自司竹園渡渭,循南山而東。丙子(初七日),駕幸陜州,上出苑門,……從官多由南山諸谷赴行在。郭子儀收合散卒,屯于商州。丁丑(初八日),次華州,官吏藏竄,無復(fù)儲擬。會魚朝恩領(lǐng)神策軍自陜來迎駕,乃幸朝恩軍?!了龋ㄊ眨囻{至陜州?!ǘ湃眨觾x收京城?!ㄊ拢┒『ィǔ跛娜眨?,車駕發(fā)陜郡還京?!孜纾ǘ娜眨?,上至自陜州?!蓖罗趶V德元年十月入寇長安,并于十月初九占領(lǐng)長安,代宗出奔陜州,直到十二月二十四日,才被郭子儀迎回京師,代宗駐蹕于行在達兩個月之久。據(jù)《杜甫年譜簡編》,廣德元年十一月,得知女兒患病,杜甫從閬中匆匆返回梓州,十二月,由梓州遷家閬州。杜甫在此期間作《避地》詩以紀實。

“避地歲時晚,竄身筋骨勞”,交待行役的因由、時歲及其艱辛。杜甫此行是為避亂,時值歲暮,攜家逃竄途中,凄寒交迫,奔波不息,對于多種病痛纏身的杜甫而言,苦況更甚于常人。他在廣德元年十一月所作的《發(fā)閬中》對前往“避地”的苦旅有具體描述:“前有毒蛇后猛虎,溪行盡日無村塢。江風(fēng)蕭蕭云拂地,山木慘慘天欲雨。女病妻憂歸意速,秋花錦石誰復(fù)數(shù)?別家三月一得書,避地何時免愁苦?”此時妻女避地梓州,“女病妻憂”,杜甫從閬中返回探望,只身孤旅,已頗為難堪。仇兆鰲注云:“蛇虎為患,無村可避?!辫髦蓦y以安居,寫作《發(fā)閬中》后,杜甫舉家遷往閬中,途中“盜賊橫行”“蛇虎為患”,千村寥落,風(fēng)雨慘慘,“避地”之兇險,可見一斑。在時間上,十一月更貼近“歲時晚”,此時的杜甫又比至德二載時衰老了六歲,“前有毒蛇后猛虎,溪行盡日無村塢”反映“竄身筋骨勞”的境況之具體和程度之深。

“詩書遂墻壁,奴仆且旌旄”。前引盧元昌《杜詩闡》解讀“奴仆且旌旄”,或謂“賊黨田乾真、蔡希德、崔乾佑之徒,目前雖擁旌旄,不久自當撲滅,故下一‘且’字?!被蜓浴俺⒆郧迩當。怨倬羰丈⒆?,凡應(yīng)募入官者,皆衣金紫”,都是因忽視“詩書遂墻壁”而造成的誤讀?!霸姇北局浮对娊?jīng)》《尚書》,此處泛指儒家典籍?!八靿Ρ凇保瑢崉t用了“孔壁遺經(jīng)”的典故,指戰(zhàn)亂之際,只能將典籍藏于夾墻之中以存續(xù)文脈。楊倫引申為“言值世亂,詩書將無所用也”,楊說深得詩旨。杜甫“奉儒守官,未墜素業(yè)”,不僅自比稷契,矢志于致君堯舜,而且也以儒家經(jīng)典中的君臣父子之道、忠孝節(jié)義之德衡求同道,他冒死疏救房琯,就在于其“少自樹立,晚為醇儒,有大臣體”。杜甫在廣德元年冬作于梓州的《冬狩行》云:“草中狐兔盡何益?天子不在咸陽宮。朝廷雖無幽王禍,得不哀痛塵再蒙!嗚呼!得不哀痛塵再蒙!”查慎行注云:“此為當時不肯勤王之方鎮(zhèn)而作,末句(‘得不哀痛塵再蒙’)真有大聲疾呼之慨?!薄鞍彩分畞y”玄宗逃亡的痛苦記憶還歷歷在目,吐蕃入侵代宗奔陜州的消息接踵而至,然而詩書之道與家國責(zé)任都被擁兵自重的方鎮(zhèn)勢力置于腦后,或投敵求榮,或跋扈觀望,形成了“奴仆且旌旄”的局面。在廣德元年吐蕃入寇長安時,“邊將告急,程元振皆不以聞。冬,十月,吐蕃寇涇州,刺史高暉以城降之,遂為之鄉(xiāng)導(dǎo),引吐蕃深入;……射生將王獻忠擁四百騎叛還長安,脅豐王珙等十王西迎吐蕃”。杜詩“紛紛乘白馬,嚷嚷看黃巾”是尖銳抨擊乘機作亂的行為;又有擁兵不救者,安史亂后,“大盜既滅,而武夫戰(zhàn)卒以功起行陣,列為侯王者,皆除節(jié)度使。由是方鎮(zhèn)相望于內(nèi)地,大者連州十馀,小者猶兼三四。故兵驕則逐帥,帥強則叛上?;蚋杆雷游掌浔豢洗?;或取舍由于士卒,往往自擇將吏,號為‘留后’,以邀命于朝。天子顧力不能制,則忍恥含垢,因而撫之,謂之姑息之政。蓋姑息起于兵驕,兵驕由于方鎮(zhèn),姑息愈甚,而兵將愈俱驕。由是號令自出,以相侵擊,虜其將帥,并其土地,天子熟視不知所為,反為和解之,莫肯聽命”。代宗倉皇出奔,除渭北行營兵馬使呂日將拼死抵抗吐蕃外,僅有郭子儀率二十騎來救,杜甫賦詩云:“狼狽風(fēng)塵里,群臣安在哉?”“行在諸軍闕,來朝大將稀?!薄霸姇背休d的儒道淪喪,只能深藏于墻中,戰(zhàn)亂也使君王受屈于行在,既反映實際,又深含責(zé)望之義。

“行在僅聞信,此生隨所遭”。在梓州與閬中兩地奔波期間,深感屈辱悲痛的杜甫時時關(guān)注代宗消息,常發(fā)未解之問:“中原消息斷,黃屋今安否?”(《將適吳楚留別章使君留后兼幕府諸公得柳字》)“西京安穩(wěn)未?不見一人來。”(《早花》)甚至在返回閬中的年末仍憂心時事,“歲暮遠為客,邊隅還用兵。煙塵犯雪嶺,鼓角動江城。天地日流血,朝廷誰請纓。濟時敢愛死,寂寞壯心驚”。(《歲暮》)由于消息不通,雖然長安已經(jīng)收復(fù),杜甫在廣德二年初仍“沾衣問行在,走馬向承明”。(《送李卿曄》)通過以上詩句充分體現(xiàn)了“行在僅聞信”中杜甫對代宗憂慮關(guān)切之情。對于“行在僅聞信”,杜甫在肅宗時已親歷,因此,“此生隨所遭”也貼切解釋了代宗時的歷史重演,筆調(diào)沉郁,感慨系之。

綜上,唐代宗廣德元年十月吐蕃入寇京師,代宗逃奔陜州,將官多有望風(fēng)變節(jié)者,此時的杜甫自閬中接回寄居在梓州生病的女兒,一路兇險難當,卻時刻憂心時局,掛念天子安危,在君溺、民溺、女溺、己溺交疊之時,感激而發(fā),于當年冬自梓州往閬中途中作《避地》以紀實遣懷。

注釋:

①???蕭滌非主編:《杜甫全集校注》,人民文學(xué)出版2014年版,第745頁、第747頁、第6385頁、第2993頁。

②?(宋)蔡夢弼箋注:《杜工部草堂詩箋》(第17冊),《中華再造善本·唐宋編·集部》,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年版,第44頁;(宋)蔡夢弼箋注:《杜工部草堂詩箋》,《古逸叢書》之五十三,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7版,第198頁。

⑤(宋)嚴羽著,郭紹虞校釋:《滄浪詩話校釋》,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3年版,第230頁。又見(宋)魏慶之:《詩人玉屑》,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349頁。二書文字略有不同,《詩人玉屑》“遂”作“逐”,“且”作“亦”,“僅”作“近”。

⑥(明)王嗣奭:《杜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180頁。

⑦?(清)楊倫:《杜詩鏡銓》,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120頁。

⑧???(唐)杜甫著,(清)仇兆鰲詳注:《杜詩注》,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317頁、第1054頁、第1052頁、第318頁。

⑨(清)浦起龍:《讀杜心解》,中華書局1961年版,第359頁。

⑩(清)盧元昌:《杜詩闡》卷四,《四庫全書》1308冊《集部·別集類》,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康熙二十一年(1681)刻本1987年版,第371頁。

?四川省文史研究館編:《杜甫年譜》,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39頁。

??陳貽焮:《杜甫評傳》,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317頁、第317頁。

?林繼中:《杜詩選評》,三秦出版社2004年版,第59頁。

?(金)王若虛:《滹南詩話》,吳文治主編:《遼金元詩話全編》,鳳凰出版社2006年版,第191頁。

?(清)薛雪:《一瓢詩話》,王夫之等撰,(清)丁福保輯:《清詩話》,中華書局1963年版,第699-700頁。

?(清)周春:《杜詩雙聲疊韻譜括略》,王云五主編:《叢書集成初編》,商務(wù)印書館1936年版,第78頁。

??(清)梁運昌:《杜園說杜》,書目文獻出版社1995年版,第1156-1158頁。

?聞一多:《聞一多全集·唐詩編》(中),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623頁。

?參見吳企明:《唐音質(zhì)疑錄》,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23-26頁。

?參見蔣寅:《〈避地〉辨?zhèn)巍?,《草堂?986年第1期,第75-80頁。

??參見張忠綱:《杜甫年譜簡編》,《杜甫全集校注》,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4年版,第6531-6533頁、第6535頁。

?(清)劉寶楠撰,高流水點校:《論語正義》(下),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596頁。

???(后晉)劉昫等撰:《舊唐書·肅宗本紀》卷十,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248頁、第247頁、第247頁。

?(宋)歐陽修、宋祁等撰:《新唐書·肅宗本紀》卷六,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59頁。

?(唐)杜甫著,(宋)趙次公注,林繼中輯校:《杜詩趙次公先后解輯校》,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212頁。

?參見程千帆、沈祖棻選注《古詩今選》對《北征》“我行已水濱,我仆猶木末”的注解,陜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9年版,第340頁。

?(清)朱鶴齡輯注,韓成武、孫微、周金標、韓夢澤、張崗點校:《杜工部詩集輯注》,河北大學(xué)出版社2009年版,第22頁。

?[日]大典顯常:《杜律發(fā)揮》,卞東波、石立善主編:《中國文集日本古注本叢刊》(第一輯),上海社會科學(xué)院出版社2020年版,第2冊,第414頁。

?(后晉)劉昫等撰:《舊唐書·代宗本紀》卷十一,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273-274頁。

?參見《杜甫全集校注》,第6554頁。四川文史研究館編《杜甫年譜》認為杜甫“(廣德元年)臘月始回梓州……(廣德二年)春初攜眷往閬州?!保ǖ?9-81頁)二譜的參差并不妨礙《避地》系年。

?孔安國《尚書序》云:“及秦始皇滅先代典籍,焚書坑儒,天下學(xué)士,逃難解散。我先人用藏其家書于屋壁?!留敼餐鹾弥螌m室,壞孔子舊宅,以廣其居,于壁中得先人所藏古文虞夏商周之書,及傳《論語》《孝經(jīng)》,皆科斗文字。王又升孔子堂,聞金石絲竹之音,乃不壞宅,悉以書還孔氏?!保海┦捊y(tǒng)編,(唐)李善注:《文選》,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2032頁。

?(宋)司馬光:《資治通鑒》卷二二三,中華書局1956年版,第7150-7151頁。

?(宋)歐陽修、宋祁等撰:《新唐書·兵志》卷五十,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329-1330頁。

?(后晉)劉昫等撰:《舊唐書·高祖本紀》卷一,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8頁。

?(明)邵傅:《杜工部五言律詩集解》卷三,萬歷十六年刻本,第17a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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