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魚
當一塊鐵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老去
清早的露珠加重了這種感知
當風景的手終于擰到生銹開關(guān)
它意識到,消磨始終是契約的一部分
盡管輕微,盡管堅硬
草木的喘息,還是推開它與塵世的門
因為天色尚未完全暗,余光
還能在路燈下做個拼接。不知名的鳥
穿過天空的針眼,所以我傾向于
時間里,那個修鐘表的人
和我差不多,也在這一站等公交
半塊玉佩,才有身世可說
半塊月亮就普通了。“在城市看不見”
這些不發(fā)光句子掉在路邊,懷舊里
情短情長的大燈射過來,我只能把話
講到黃昏以前。所以聽信,早有人
將另外半塊磨干用盡,買通了鐘表店掌柜
可是,我又把她調(diào)了出來
仿佛諸多瑣事中,不能沒有看不見的遺失
在我清早上班的路上
翠錦路和桃源街交叉的西南角
一排樟樹站在彼此的綠蔭里
我判斷不出樹的具體年齡,樹下的
老人也不確定。他們習慣于
每個晴好的早晨,從對面的金星社區(qū)
緩步到舊時的村口,在兒時玩伴旁邊坐下
用方言插敘家常和時事
尋常時,樟樹與老人相互聽不見
直到?jīng)鲲L寄來死訊。他們起身
向老友三鞠躬,在重疊的陰影里
熟悉而緩慢地進行交接儀式
每一次浪擊,都是大海在疼痛
接近于婦女難產(chǎn),漁民善泳
卻窒息在思親的浪花中
他們已不能再收縮。然而
風速像命運灌入空瓶
將迷路的鬼,推進鹽里
身體裝入沙粒。某日
我踩醒一個滿臉通紅的人
他站起來,說出了我祖父的
名字和酒量。他看著我
像臺風眼看著暫時的寧靜
我害怕,一路逃跑
從船艙穿過,是我父親的船
從烤船的火堆經(jīng)過,終于,跑出了
驚夢。那日是我曾祖父的忌日
親人燒著紙錢,小聲念:
學校班級學號,考試日期和地點
母親讓我寫在紅紙上,在焚燒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