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騰堯
(沈陽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遼寧 沈陽 110034)
《曲洧舊聞》為朱弁使金被羈押時所作,“所記皆追述北宋遺事,無一語及金,故曰舊聞。曲洧者,當指開封府之洧河水,籍以表達思念北宋之憂國情意。它記述北宋各種遺聞軼事,間及詩話、文評、神怪傳說,是較為典型的宋人筆記”[1](204)。 關(guān)于此書的研究目前相對較少,且多從文獻學(xué)或歷史學(xué)角度出發(fā)。 《曲洧舊聞》作為宋代文人朱弁的重要代表作,是非常值得研究的,以下從其小說學(xué)意義及內(nèi)容等方面試論之。
朱弁,字少章,號觀如居士,徽州婺源人,為朱熹從父。 朱弁一生大致可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師從北宋名儒晁說之,《宋史》記載:“入太學(xué),晁說之見其詩,奇之,與歸新鄭,妻以兄女。 ”[2](11551)于洧水邊隱居。 在此期間,他“閑居洧上,所與吾游者皆洛、許故族大家子弟,頗皆好古文,因說黃魯直論晁無咎、秦少游、王介甫文章”[3](123)。 靖康之變后為第二階段,這一階段朱弁以通問副使的身份隨王倫出使金國,被羈留十七年。 高宗紹興十三年南歸,不久后病逝。 朱弁著述頗豐,據(jù)《宋史》記載,有《聘游集》四十二卷、《書解》十卷、《曲洧舊聞》三卷、《雜書》一卷、《風(fēng)月堂詩話》三卷、《新鄭舊詩》一卷、《南歸詩文》一卷。這些著述多數(shù)已佚,只有《風(fēng)月堂詩話》《曲洧舊聞》及一些詩文尚存。
《曲洧舊聞》是朱弁在被金國羈押的艱難歲月里,對家鄉(xiāng)風(fēng)土人情進行追憶的作品,曾出現(xiàn)過一卷本、三卷本、四卷本、十卷本等不同版本,為朱弁在金國時所作,具體成書年月暫不確定,據(jù)西北師范大學(xué)聶鳳棲碩士畢業(yè)論文《朱弁〈曲洧舊聞〉研究》所論,《曲洧舊聞》可能作于紹興初年至紹興十三年(1143)間。中華書局2002 年出版的孔凡禮點校本,與《師友談記》《西塘集耆舊續(xù)聞》合刊,是目前最好的版本,本文即以此版本為研究底本。另有2007 年上海古籍出版的《宋元筆記小說大觀》本,也是比較好的本子。對于《曲洧舊聞》,歷來學(xué)者持有不同的看法,劉葉秋在《歷代筆記概述》中,將《曲洧舊聞》與司馬光《涑水記聞》、歐陽修《歸田錄》等筆記作品一起放在“歷史瑣聞類筆記”中,認為此書“成書于南宋初年,追述北宋故事,也大都信實”[4](109),是筆記作品。 《中國古典小說藝術(shù)鑒賞辭典》中收錄有《曲洧舊聞》,將之列入小說的行列。 張兵在《宋遼金元小說史》中則明確將《曲洧舊聞》列為志人小說,認為它有“總結(jié)故國淪陷的歷史教訓(xùn)”[5](95)的作用。
中國的筆記文學(xué)在宋代達到頂峰, 關(guān)于筆記小說的界定,劉葉秋在《歷代筆記概述》中說:“筆記的特點,以內(nèi)容論,主要在于‘雜’:不拘類別,有聞即錄;以形式論,主要在于‘散’:長長短短,記敘隨宜。 ”[4](6)沈陽師范大學(xué)王穎老師在《論〈老學(xué)庵筆記〉的小說學(xué)意義》一文中,將筆記小說界定為:“(筆記小說)是古代小說的一種文體樣式,即用隨筆札記形式創(chuàng)作的小說,或被編于筆記集中的小說,這些小說或?qū)憰r人時事,或記趣聞怪說,形式靈活,長短不拘,文辭質(zhì)樸,趣味豐饒,具有較強的可讀性與娛樂性。 ”[6](209)按照上述標準,反觀《曲洧舊聞》,其形式自由靈活,長短不拘,隨見隨記,且其中有大量記載人物逸事和神鬼怪異故事的筆記文, 符合筆記小說的標準。 如卷二:
邵先生名雍,字堯夫,傳易學(xué),尤精于數(shù),居洛中。 昭陵末年,聞鳥聲,驚曰:“此越鳥也,孰為而來哉? ”因以《易》占之,謂人曰:“后二十年,有一南方人作宰相,自此蒼生無寧歲,君等志之。 ”朝廷屢詔不起,后即其家授以官,堯夫力辭之,乃申河南府,以病未任拜起,乞留告身在本府,俟痊安日祗受。 朝廷益高之,元豐末卒,謚曰康節(jié)。[3](110)
溫公與堯夫水北閑步,見人家造屋,堯夫指曰:“此三間,某年某月當自倒。 ”又指曰:“此三間某年某月為水所壞。 ”溫公歸,因筆此事于所著文稿之后。 久而忘之,因過水北,忽省堯夫所說,視其屋,則為瓦礫之場矣。 問于人,皆如堯夫言,歸考其事亦同。 此事,洛中士大夫多能道之。[3](111)再如卷四:
龍福寺?lián)簖斏礁?,前負佛殿,山西有雁翅嶺,嶺下有龍?zhí)叮匀∑湫嗡埔病?寺有伏虎禪師,相傳云山舊多虎,獵者數(shù)人方射虎,有僧來乞食,獵者指虎穴,紿云:彼有吾茇舍,食飲略具,可往一飽。 僧如言而往,日將暮,寂不聞聲,乃登東巖望之,見僧跏趺坐穴中,虎馴繞其側(cè)。驚異,棄弓矢羅拜,大呼曰:“愿為師弟子,不復(fù)射生矣。 ”僧筑庵大龜山腹,自此虎不為害,學(xué)徒日盛,遂為大寺。 后以龍?zhí)抖\雨屢應(yīng),賜今名焉。 今正殿西南有禪師祠堂,塑像是真身,獵者五人侍左右。[3](131)
上述類似的故事還能找出不少, 這些明顯帶有小說性質(zhì)的情節(jié)是《曲洧舊聞》中筆記小說的重要證明。宋代關(guān)于小說的認識還停留在以稗官野史、雜俎筆記為主要內(nèi)容的史學(xué)傳統(tǒng)觀念上,《曲洧舊聞》中大量文人逸事、朝野趣聞、風(fēng)土名物等正符合了宋代這一“雜”的特點和“征實”傳統(tǒng)觀念。此外,大量關(guān)于自然景物的描寫也是《曲洧舊聞》中的重要內(nèi)容,朱弁在其《風(fēng)月堂詩話》中表現(xiàn)出的主張詩人以“體物”的方法在大自然和客觀事物中直接獲得審美體驗的觀念,也在此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印證。
作為筆記小說,《曲洧舊聞》中有豐富的前朝文人故事和傳奇的情節(jié), 具有充分的志怪小說和志人小說的因素。 南北宋之交小說這一文體發(fā)展并不成熟,作為這一時期出現(xiàn)的作品,其內(nèi)容帶有明顯的宋代文人溫柔敦厚的詩教色彩,除上文提到的“征實”特點之外,其“詩筆”的運用也是值得我們關(guān)注的,以下簡論之。
《曲洧舊聞》中有大量關(guān)于傳奇的內(nèi)容,朱弁在創(chuàng)作時有意無意地學(xué)習(xí)了唐傳奇詩化的特點, 引用了大量的詩文,使作品也呈現(xiàn)出詩性美。 如卷五:
秦少游自郴州再編管橫州, 道過桂州秦城鋪。 有一舉子,紹圣某年省試下第,歸至此,見少游南行事,遂題一詩于壁曰:“我為無名抵死求,有名為累子還憂。南來處處佳山水,隨分歸休得自由?!敝潦?,少游讀之,淚涕雨集?;兆谯`祚,流人皆牽復(fù),而少游竟死貶所,豈非命耶![3](148-149)
作者在創(chuàng)作時用舉子之詩來代替舉子之話,用詩的形式來塑造人物,既符合人物的身份,又準確地表達了舉子對功名利祿的態(tài)度, 從而詩化了此處的故事情節(jié)。 此外,如卷七:
歐公與王禹玉、范忠文同在禁林。 故事進春帖子自皇后、貴妃以下諸閣皆有。 是時,溫成薨未久,詞臣闕而不進。 仁宗語近侍,詞臣觀望,溫成獨無有,色甚不懌,諸公聞之惶駭,禹玉、忠文倉卒作不成。 公徐曰:“某有一首,但寫進本時,偶忘之耳。 ”乃取小紅箋,自錄其詩云:忽聞海上有仙山,煙鎖樓臺日月閑。 花下玉容長不老,只應(yīng)春色勝人間。 既進,上大喜。 禹玉拊公背,曰:“君文章真是含香丸子也。[3](180)
本段講述了歐公通過作詩而獲得皇帝贊許的故事。朱弁在此處不但寫了作詩這一故事情節(jié),更進一步將歐公的詩文內(nèi)容附于其上, 使情節(jié)更加合理生動,具有更強的說服力。此處通過詩文內(nèi)容來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也使得小說更加富有詩的韻味,不得不說是朱弁創(chuàng)作的高明之處。
除此以外,卷六對黃庭堅詩的引用,卷七對《懷湘南舊游寄起居劉學(xué)士詩》的引用等,都表現(xiàn)出朱弁在創(chuàng)作時對“詩筆”的運用。
《曲洧舊聞》作為南北宋之交出現(xiàn)的筆記小說,其“詩筆”的運用既離不開對唐代異常繁榮的傳奇的學(xué)習(xí),同時也與時代特點緊密聯(lián)系。 可以說,此書正是在唐傳奇的“詩性”美和宋代文人“溫柔敦厚”詩教的共同作用下所孕育出來的。
1.受唐傳奇“詩性”美的影響。 唐傳奇的出現(xiàn),使中國古典小說在文體上獲得了真正的獨立, 標志著中國文言短篇小說的發(fā)展進入了成熟時期。 桃源居士稱:“唐三百年,文章鼎盛,獨律詩與小說,稱絕代之奇。 ”[7](1)唐傳奇的興盛,使它與唐詩共同成為唐代文學(xué)的兩朵奇葩。同時,也對后世小說的發(fā)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唐傳奇多引詩句并以詩文來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有意營造詩性的場景,是對“詩筆”的完美運用。宋人趙彥衛(wèi)在《云麓漫抄》中說:“唐之舉人,先藉當世顯人,以姓名達之主司,然后以所業(yè)投獻,逾數(shù)日又投,謂之溫卷,如《幽怪錄》《傳奇》等皆是也。蓋此等文備眾體,可以見史才、詩筆、議論。 ”[8](135)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也說:唐傳奇“敘述宛轉(zhuǎn),文辭華艷”“施之藻繪,擴其波瀾”[9](73)。都可見詩筆在唐傳奇中的重要地位。《曲洧舊聞》為南宋初所作,此時還可見唐傳奇繁榮發(fā)展的余緒,作為小說這一文體中高雅的部分,也自然而然地被朱弁所吸納, 從而在自己的作品中運用“詩筆”,使得作品展現(xiàn)出一定的高雅傾向。
值得注意的是,朱弁在《曲洧舊聞》中對詩文的引用,并未像明代“詩文小說”那樣,是“作者似乎特地賣弄詩才文才”[10](366)而作,如李昌祺在《剪燈余話》中那樣不遺余力地插入一百七十余首詩詞。 他對詩文的引用是有節(jié)制的, 正如本節(jié)第一部分所舉例子那樣,是為了詩性地塑造人物或推動情節(jié)的發(fā)展,未產(chǎn)生過猶不及的觀感。
2.宋代文人的“溫柔敦厚”詩教的影響。 韓進廉在《中國小說美學(xué)史》中說:“小說在中國這個詩的國度,始終受著詩騷傳統(tǒng)的影響,使小說思維呈現(xiàn)出詩化的流變態(tài)勢, 以致在唐代出現(xiàn)了刻意追求詩意的傳奇小說?!盵11](7)事實上,不僅是唐人傳奇小說追求詩意,追求詩意是古代小說作者身上普遍存在的傾向。小說家們的詩意氣質(zhì), 體現(xiàn)為小說中詩歌等的大量引入,而在更深的層面上,則是一種內(nèi)化的意趣,體現(xiàn)為作家對小說詩意的追求,在這一點上,朱弁也不例外。
朱弁是南北宋之交的著名文人,也有詩歌傳世,錢鐘書先生在《宋詩選注》中就選了朱弁的詩歌,可見他的詩歌還是有值得品讀之處的。 宋代文人普遍接受“溫柔敦厚”的詩教傳統(tǒng),作詩追求詩歌對時代社會的諷諫價值,寫文章則注重“文以明道”的作用。而對于小說這一文體而言,從《太平廣記》的編纂即可看出,宋初以來小說的地位正在不斷提高,小說這一文體對于當時文人來說已經(jīng)顯得不那么卑下,他們在小說的創(chuàng)作中也就逐漸地將自己的詩教傳統(tǒng)加諸文本,從而使小說也散發(fā)出溫柔敦厚的儒者氣息。如《曲洧舊聞》卷一中:
太祖皇帝龍潛時, 雖屢以善兵立奇功,而天性不好殺。 故受命之后,其取江南也,戒曹秦王、潘鄭王曰:“江南本無罪,但以朕欲大一統(tǒng),容他不得。 卿等至彼,慎勿殺人。 ”曹、潘兵臨城,久之不下,乃草奏曰:“兵久無功,不殺無以立威。 ”太祖覽之,赫然批還其奏,曰:“朕寧不得江南,不可輒殺人也。 ”[3](84)
此處朱弁通過“天性不好殺”“慎勿殺人”“不可輒殺人也”等反復(fù)渲染太祖皇帝的仁愛之心,更是在最后直接點明“仁乎!”這正是儒家仁愛思想的體現(xiàn)。此外在卷二關(guān)于廢后和卷五關(guān)于音樂的敘述中,都明顯地展現(xiàn)出朱弁身上溫柔敦厚的儒者氣息。
東京作為北宋的都城,“在唐五代時期就比較興盛,到北宋末年,戶數(shù)多達二十六萬,城區(qū)的范圍也逐漸擴大”[12](91)。 朱弁被羈留金國達十七年之久,他便通過描寫記憶中的東京聊以自慰, 并向我們展現(xiàn)北宋都城東京的一草一木。 元好問在《中州集》卷十癸集中,把司馬樸、滕茂實、何宏中、姚孝錫、朱弁列為“南冠五人”。 用“南冠詩人”形容朱弁確是實至名歸的,通過他的筆端,可以窺見一個愛國文人對東京這座城市的獨特記憶,其中主要包括對花草植物、獨特建筑、美麗景色等的記憶。
首先,對花草植物的記憶。朱弁在《曲洧舊聞》中有大量關(guān)于花草植被的描寫,主要集中在卷三,如:
頃年近畿江梅甚盛,而許、洛尤多,有江梅、椒萼梅、綠萼梅、千葉黃香梅凡四種。 許下韓璠景文知予酷好梅也,為致椒萼、綠萼兩種各四根。 予植之后圃,作亭,遂以綠萼名之。 書曰:“他日訪公于溱、洧之間,杖屨到門,更不通名,岸巾亭上,梅乃吾紹介也。 ”景文,三韓家少師子華孫也。 風(fēng)采環(huán)潤,字畫遒媚,亦好作詩,嘗為都廂,人頗才之。[3](125)
鄭、許田野間,二三月有一種花,蔓生。 其香清遠,馬上聞之,頗似木樨花,色白。 土人呼為鷺鷥花,取其形似也。 亦謂五里香。[3](126)
密縣有一種冬桃,夏花秋實,八九月間,桃自開,其核墮地而復(fù)合,肉生滿其中,至冬而熟,味如淇上銀桃而加美,亦異也。[3](126-127)
草烏頭,近畿如嵩少、具茨諸山,亦多有之。 花開九月,色青可玩。 人多移植園圃,號鴛鴦菊,蓋取其近似耳。[3](128)
以上幾例都是朱弁在《曲洧舊聞》中對花草植物的描寫,雖然這些花草植物平平無奇,但值得注意的是,這些植物有一個共同點,即它們都是生長在京畿附近的植物?;ú蓦m無情,但描述這些花草的人卻是懷有深深的家國之情的。 朱弁通過對東京植物的描寫,來表達對故園的懷戀。通過他對東京花草植物的記憶, 我們仿佛可以看到他美麗記憶背后的那張落寞失神的面孔, 一個偉大的愛國主義文人形象由此便躍然紙上。
其次,對東京獨特建筑的記憶。朱弁的前半生一直生活在東京洧水邊,對東京的城市建筑相對熟悉,他在詩文中也有所提及。而在《曲洧舊聞》中,他也多次提到東京特有的建筑,以此來聊以自慰,以抒發(fā)自己內(nèi)心濃重的思鄉(xiāng)之情。 在卷一中,他說:
山陽郡城有金子巷,莫曉其得名之意。 予見郡人,言父老相傳,太祖皇帝從周世宗取楚州,州人力抗周師,逾時不下。 既克,世宗命屠其城。 太祖至此巷,適見一婦人斷首在道臥,而身下兒猶持其乳吮之。 太祖惻然為返,命收其兒,置乳媼鞠養(yǎng)。 巷中居人因此獲免,乃號因子巷。 歲久語訛,遂以為金,而少有知者。[3](86)
在本段,朱弁談到金子巷名字的由來。太祖在一個巷子里看到一名嬰兒在吮吸因戰(zhàn)爭而死去的母親的母乳,感到“惻然”,便收養(yǎng)了這個嬰兒,居住在此地的人便叫這個巷子為“因子巷”,時間久了便訛為“金子巷”。通過對金子巷的回憶,宋太宗仁慈的形象也隨之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 朱弁對宋王朝的肯定和擁護也明顯地表達出來, 這與他誓死拒絕偽齊和金人宮職相呼應(yīng)。 他曾說:“吾受命而北,不受命而南,且豫國賊,吾常恨不食其肉,又忍北面而臣之哉? 吾有死耳,不愿歸之。”后“虜人怒,絕其饋遺以困之。公反從中固拒驛門,忍饑待盡,誓不為屈?!盵13](361)他的高風(fēng)亮節(jié)令人唏噓。
此外,在卷四中有:“密縣超化寺,乃畿西山水勝處。考碑碣,始建于隋。泉色如琉璃,涌為珠,出波面。其池極淺。 僧云:焦土襄陵,不涸不溢。 往歲,中貴人降香,乃于塔東命以鍬試之。一鍬,泉涌出,至今謂之一鍬井云。 ”[3](136)朱弁通過對超化寺地理位置的回憶和對寺邊泉水的描寫,將故國建筑描寫得異常美麗。通過這些描寫性文字,也可見他對故土的喜愛和思念。
第三,對東京美麗景色的記憶。 在《曲洧舊聞》中,除了對東京花草樹木和獨特建筑的回憶之外,朱弁還著重描寫了東京當年的美麗景色。 雖是回憶性描寫, 但在他的筆下, 東京美景的多處細節(jié)都被提到, 通過這些細節(jié), 也可看出朱弁對當年生活的眷戀。 如在卷三中對蜀公大堂前景色的描寫:
蜀公居許下,于所居造大堂,以長嘯名之。前有荼醾架,高廣可容數(shù)十客。 每春季花繁盛時,燕客于其下。 約曰:有花飛墮酒中者,為余釂一大白。 或語笑喧嘩之際,微風(fēng)過之,則滿座無遺者。 當時號為飛英會,傳之四遠,無不以為美談也。[3](115)
卷四中對嵩山雄偉景色的描寫:
嵩少比南方山極雄壯, 然石多而土少,乏秀潤之氣。 石皆堅頑不可鐫鑿,峻極。 上院,嘗于其院東鑿井經(jīng)年,才深丈許。 每鑿一寸,顧傭錢至一千,匠者不至也。 法,當積薪其中然之,乘熱沃以釅醋,然后施工,庶乎其可也。 予嘗語其寺僧,但恐山中難得好醋耳。[3](133)
除此以外,還有對新安郡等地景色的描寫,都是朱弁對東京美景的回憶,通過他對故都美景的贊美,也可看出他對宋王朝的擁護。
以上幾例從花草植物、 特色建筑和美麗景色三方面分析了他在《曲洧舊聞》中對東京的城市記憶。羈留金國十七年,他還能常?;貞浧鸸释恋那樾危梢娝环忠幻攵紱]有忘記故國故土, 這份深情在他身上顯得彌足珍貴。作為一個儒士,朱弁始終保持了對朝廷政權(quán)的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