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申仕
我喜愛一切
在黑暗中發(fā)光的小事物
比如夏夜里
螢火蟲的小屁股
星星的小眼睛
和月牙的小嘴巴。比如
當(dāng)烏云臟兮兮的小手
捂住我的雙眼時
祖國紅色的土地上
錘頭捶打鐮刀
飛濺出溫暖又明亮的
星星之火
脫貧攻堅戰(zhàn)的日與夜
我懷念未曾謀面
每天堅持送來兩份報紙的郵差
日報尤其是頭版標(biāo)題總是激昂的
我激昂的一天從攤開一份報紙開始
用激昂的黨的理論,武裝牙齒
在紙制的版圖上單槍匹馬
去征戰(zhàn)小康生活的細節(jié)
去攻下一座又一座印著版數(shù)的
幸福城池
不可忽視每一把刀槍和冷箭
假若我陣亡,身后將有無數(shù)個我涌上前來
迅速地取代我的多重身份
并活捉我的生活和工作
我更喜歡夜歸軍營之后
攤開一份晚報
(我的親朋好友大都活在里面)
戰(zhàn)馬在一旁靜靜地咀嚼著糧草
妻和子安睡在行軍帳篷之中
我的影子在篝火上躍動著燃燒
明天,我又將展開郵差準(zhǔn)時送達的
另一份日報
海島小康生活筆記
第一,濤聲之上的小石屋須有窗
框住臺風(fēng)都吹不動的星月之光
第二,須搖下車窗,讓魚腥味控制方向盤
須駕駛在起伏的環(huán)島公路上
讓自己仿佛航行在波濤深處
第三,須給吹風(fēng)機穿上潮濕的襪子
開到最熱檔。在浴鏡前,蒸發(fā)大海的眼淚
最后,須到碼頭迎接歸船
須注目甲板上搖晃的身影——
討海人是我喜歡的人
用勒進皮囊的掌紋和皺紋
編織一張細網(wǎng),捕獲浪花里的
鹽
一條康莊大道等我去奔馳
奔馳吧,在環(huán)島公路蜿蜒的夜色中
決戰(zhàn)的汽車,貧窮和悲痛
在后視鏡里漸行漸遠
橋和隧道都虛在一場大霧中
上路吧,我們仿佛要開往海里
閃耀的太陽
自路崖下的波濤中升起
初夏的晨間,迷霧早就散了
我緊握方向盤,對于通往
小康生活的旅程
我懷抱著一種信心
偶爾,寂靜的閃電照亮
攻堅克難的征途。更多的時候
熱烈的光芒灑遍我的車身
我看見,前方路口紅燈轉(zhuǎn)綠燈
一條日光的康莊大道正等我去奔馳
再唱沂蒙山小調(diào)
(組詩)
■楊萬寧
在蒙山頂,我仰望一面紅旗
沂蒙山,不僅僅是
一座巖石構(gòu)造的山
更重要的,還是一座精神的山
一座由紅色革命基石筑起的山
今天,我聽從一支軍號的召喚
在晨曦里出發(fā),朵朵云散成霧
我把旅行包放在孟良崮的石頭上
就像歷史放下江山,戰(zhàn)爭放下和平
千年的風(fēng)霜侵蝕了風(fēng)骨
綿延的戰(zhàn)火點燃了滄桑
有一種情結(jié),從山尖漫上心尖
漫過我的腳蹤,扎根泥土
每一顆陽光照耀的露珠里
都有一段故事在閃爍
每一處山崗,都有小草在歌唱
告訴我,英雄們走過的足跡
我看見,山頂上軍旗獵獵,軍號嘹亮
勇士們挺起比石頭還堅硬的信仰
尖刀隊向前,擔(dān)架隊向后
共同托起噴薄而出的朝陽
滿山梨花,前赴后繼地開放
又鋪天蓋地飄零
松柏列隊,倒下、站起,站起、倒下
最終化成黑夜里照亮沂蒙的繁星
槍聲遠去,硝煙散去
山谷里穿行著悅耳的鳥鳴
是沂蒙山的雨露,滋養(yǎng)了鳥兒的靈魂
還是鳥兒們的軀體喂活了沂蒙山
此刻,天空的五線譜上,正落下
一朵朵干凈的白云
所有的紛爭都入土為安
羽化成一叢綠,一條瀑,一溪水
在蒙山頂,我仰望一面紅旗
抱定旗桿,就像抱定不倒的信念
捂住眼睛,就捂住了熱淚
捂得住心跳,卻捂不住歌聲
無根的叫石頭,有根的叫山
沂蒙山沐浴在和平的陽光里
我把紅色信仰緊緊裹在身上
就像裹著我幸福的一生
紅嫂,一朵悲憫而慈祥的蓮花
蒙山鑄就的筋骨
沂水煉造的血性
你從山中走來,安靜如青草
那時,你正年輕,奶水豐盈
小戰(zhàn)士的生命被乳汁喚醒
一聲“大嫂”,直喊得遍野杜鵑花吐艷
你用勝過慈母、超越親人的胸襟
擁抱著革命隊伍中的每一員
大愛無疆,你是遮風(fēng)擋雨的傘
在蒙山沂水間,喊一聲“大嫂”
每一片綠葉都會作答——“大嫂”
山谷的回聲,是對你最好的報答
而你,面對那一聲聲呼喊
總是笑而不語,羞成月光下
一朵悲憫而慈祥的蓮花
沂蒙山小調(diào)
天蒙,以玉柱峰為主峰,以崮為名
遠離霧霾,盡可以暢快自如地呼吸
歌聲從白石屋村的草房里飛出
縈繞著天蒙山,成為曠世絕唱
《沂蒙山小調(diào)》如行云流水
歌喉中,淌出一條沂水的波浪
在波瀾壯闊的歷史畫卷里
引領(lǐng)一條通往光明的道路,伸向遠方
在沂蒙山迤邐的風(fēng)光里
穿著你最后一尺布
吃著你最后一口煎餅
挽著你最后一個兒子上戰(zhàn)場
歌聲中,我看到了
烈士的鮮血、紅嫂的乳汁在流淌
煎餅大蔥,養(yǎng)壯了人民子弟兵的報國志
車輪滾滾,催發(fā)了解放戰(zhàn)爭的春潮浩蕩
不知不覺間,沂蒙山長成
與井岡山、寶塔山齊名的紅色圣山
那沂蒙山小調(diào)的歌聲總是在我的心底
一遍一遍清唱
致敬華東革命烈士陵園
在那沂水旁,有一座紀(jì)念碑
62576個英雄的姓名,燦若星辰
在沂蒙山的天空里閃爍了70年
有溫度的軀體倒下了
站起來的是冰冷的紀(jì)念碑
骨頭做鋼筋,血肉做水泥,靈魂做脊梁
戰(zhàn)爭凝固為石,身軀站立為碑
化身杜鵑花,感知人間冷暖
裝點著沂蒙山的孤獨與空曠
硝煙散盡,還天空生命的顏色
杜鵑花紅得如此鮮艷
碧血丹心染紅了沂蒙山的鳥鳴
紀(jì)念碑守得住青山,卻守不住春光
從石頭到紀(jì)念碑有多遠
從戰(zhàn)爭到和平就有多遠
沂蒙山上,和平的陽光普照
那漫山遍野的杜鵑花啊
盛開得很孤獨,凋謝得很悲壯
濟南的紅色地址
■陳 忠
原三和街75號
——濟南共產(chǎn)主義小組舊址
用記憶的雙手推開那扇斑駁的院門
我坐在那棵夾竹桃下
看著那木欞窗后面搖曳的燈光
默念著幾個人的名字:王盡美、鄧恩銘、王翔千
王用章、王象午、賈乃甫……
我對那個年代的地下工作一無所知
我只知道那些人的目光很清澈,很淡然
他們眼里有海洋,也有響徹天空的夙愿
他們的激情,似從地下噴涌而出的泉
他們用革命的動詞,切割著一個舊的世界
他們用青春的狀語,修飾著鮮血染紅的崇高信念
他們用蕩漾的名詞,解釋著星星之火的燃點
他們用隱匿的補語,說明在黎明之前
很多星光,會熄滅在黑暗的祭壇;然后,地闊天遠
經(jīng)七路103號
——濟南育英中學(xué)建團遺址
陽光從兩座青磚砌筑的二層小樓上潑灑下來
四面拱圈之上
是蓬勃起來的春天
我看見西樓下西南部的一個房間
坐著王盡美、王爽、尹振祚、王翔千……
1922年9月16日那一天
他們將一種進步的精神
轉(zhuǎn)變成了一種奮斗終生的信念
他們希望有一天,如火的青春能換來生之美好
呼吸,是自由的
這比愛更讓人感到溫暖
大地上所有的生命,由此,都活得很有尊嚴(yán)
在青磚砌筑的小樓前,有開放的花朵和純真的笑聲
就會有人相信往事不如煙
那爬滿青藤的墻壁上
相互交錯著攀爬的姿態(tài)
這校園里生長出的豆蔻年華啊,值得很多人
緬懷,或者懷念,還有不是為了忘卻的紀(jì)念……
英雄山路18號
——寫在濟南革命烈士陵園
每天都有一群白色的鴿子從這里飛過
那松針上的陽光,像虛無一樣真實
我想起燃燒,想起銅的明亮
想起一滴眼淚落在血色黃昏里發(fā)出的聲響
這是否意味著燦爛中有一種滾燙的悲傷?當(dāng)風(fēng)吹過
那些無名烈士們的墳塋,吹過
那些大理石的基座,吹過
那些墓碑上鐫刻的名字
我知道死亡是沉寂的,是永恒的
是再也無法歸來的告別
所以,我們用紀(jì)念來緬懷那些青春的蔚藍色
用淚水來祭奠那些曾經(jīng)沸騰過的熱血
每天都有一群白色的鴿子從這里飛過
那被風(fēng)吹起的陽光,是清澈的
透明的;當(dāng)風(fēng)吹過
我們頭頂上那朵白色的云
我知道:大地上的遼闊,是一些英雄
用生命的腳印一步步丈量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