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作為藝術門類的中國香學有著悠久的歷史傳統(tǒng)與富贍的文化積淀，卻在近代以降全面中斷。重建中國香學、恢復中國香道、還原傳統(tǒng)香生活、踐行傳統(tǒng)香藥觀，既是豐富中國文化內容的本真需要，也是豐富中國藝術類型的必然需要，更是運用文化藝術的影響力實踐提高民族自信心的現實需要。中國香學內涵厚重，不僅涵蓋了文化問題、藝術問題、審美問題、信仰問題，同時還涵蓋了療愈養(yǎng)生的醫(yī)學問題。經由“物”與“學”兩個層面，即香品研發(fā)與學術重建的雙向努力，可以使得湮沒已久的常識重新成為常識、束之高閣的常道重新成為常道，使得中國傳統(tǒng)之為中國傳統(tǒng)的一些基本思路、精神結構重新回歸當下的現實現世生活。重建中國香學、恢復中國香道、還原傳統(tǒng)香生活、踐行傳統(tǒng)醫(yī)藥觀的本質，是重建中國文化的精神向度問題。

【關鍵詞】 藝術;香學;歷史;文化;重建

一、引言

盡管如何定義“藝術”在學理上并不容易充分厘清[1]，但在當代中文語境下，形諸共識的藝術形式或藝術門類仍大體可以建立較為清晰的譜系。例如中國傳統(tǒng)文化生活中曾經相當盛行的眾多藝術形式或藝術門類，琴、棋、書、畫、印、香、花等[2]，有些至今長盛不衰，仍風姿綽約于當下的現實土壤。有些，比如上面提到的香學與花道，則不僅在一般公眾認知中均以為，無論理論的表述還是實踐的儀則，都屬日本模式更為勝出，甚至多數國人往往于有關二者的基本知識都甚為生疏，乃至誤以為中國向來無此流風習尚。無論行香還是插花，常被民間誤認為是東瀛文化輸入中土而后有，因此也就更加無暇或無力追究其作為藝術形式或藝術門類的歷史淵源，以及其作為藝術形式或藝術門類能否成立、如何成立的問題。僅就行香言之，根據傳世文獻與出土文物的資料，我們足以斷言，“香學”不僅曾經作為宋明文化四般風雅之一流行數代，漢唐魏晉，乃至上溯先秦，中土皆有行香的豐富實踐。我們同樣可以斷言，即使中國歷史上曾經論“香”以“學”，進入近代以來，“香學”也是被國人遺忘得較為徹底的藝術類型之一。“香”為何物，“學”向何方，如今已經成了亟待正本清源的孤冷話題。

源于2020年初的新冠疫情至今未嘗消歇，在這一人類消磨共業(yè)的艱苦過程中，不僅中國傳統(tǒng)的中醫(yī)中藥治病養(yǎng)身的作用重新受到重視，中國傳統(tǒng)的熏香抗疫、香囊祛疫等香療方法也為國家衛(wèi)健委等相關部門所提倡。[3]鑒于同一關懷，筆者2020年下半年曾針對中國香業(yè)當下的發(fā)展現狀做過一些社會調研。[1]在此基礎上，本文將聚焦于中國“香學”是否存在、因何湮沒、如何復興這三個問題展開討論，進而試論作為藝術門類的“中國香學”的成立與重建何以可能。

二、基于歷史文獻的“香學”存在

（一）中國香學是否存在？

緣于健康、生活、信仰等多重需要，放眼全球文化形構，不同族群的人類，幾乎都有久遠的用香傳統(tǒng)?？疾焓澜绺鞔笪拿髌鹪戳曀卓芍?，最初的香品使用，基本都首先集中在醫(yī)藥用途和祭祀用途，漸次拓展為生活用香、審美（藝術）用香。中國用香傳統(tǒng)的歷史發(fā)展，與此總體趨勢大體類似。文獻記載與考古發(fā)現已經充分證明，早在上古時期，醫(yī)藥用香、宗教用香、禮儀用香、審美用香即廣泛存在于中國人的日常生活。距今六千多年前的新石器時代晚期，國人已經用焚燃柴木與其他祭品的方法祭祀天地諸神。早在四五千年前的遼河流域、黃河流域和長江流域，都已出現了作為日常生活用品的陶熏爐。就考古發(fā)現言之，紅山文化（遼西牛河梁）出土的灰陶豆形鏤孔熏爐蓋、龍山文化（山東濰坊姚官莊）出土的蒙古包形灰陶熏爐、良渚文化（上海青浦福泉山）出土的竹節(jié)紋灰陶熏爐，均為早期香具實物。三千多年前的殷商甲骨文中已出現了“祡（柴）”字，其意即與焚香致祭有關。春秋戰(zhàn)國時的祭祀用香，主要體現為焚燃香蒿、燔燒柴木、供奉香酒谷物等方式。至于醫(yī)藥用香、生活用香方面，品類豐富的芳香植物自古便經常被施用于香身、辟穢、祛蟲、除濕、行氣等領域，并有熏燒、佩帶、熏浴、飲服等不同的用法。以先秦儒家“養(yǎng)性（養(yǎng)生）”論為代表的“香氣養(yǎng)性（養(yǎng)生）”的觀念初步形成后[2]，更為后世制香、用香學說的發(fā)展奠定了重要的心性理論的基礎。禮儀用香也為不同時期的社會習俗所廣泛采納?！对娊洝贰渡袝贰蹲髠鳌贰吨芏Y》《山海經》等上古經史典籍中，多有制香、用香方法的記載。作為“香草美人”經典之作的《楚辭》中，各種香料的記載更觸目皆是。緣于中土的風土環(huán)境因素，先秦時期發(fā)現和使用的香料植物，以草本為主。

兩漢時期，陸地與海上雙重絲綢之路的開通，促進了中國與世界的香品交流與傳播。一時宮廷貴族多愛香成習，諸如《禮記》所言諸侯贄薰、大夫贄蘭，《風俗通》所言尚書奏事需懷香握蘭，《西京雜記》所言漢時曾于池苑種蘭以降神，諸如此類，均是“香風”在現實生活中風靡的客觀反映。熏香成為彼時上層社會象征身份的流行好尚、甚至日常必需。東漢時期伴隨著佛教傳入中國，禮佛熏香的行為變得非常普及，宗教用香不再局限于特權階級使用，而得以在民間蓬勃發(fā)展。更兼這一時期東南亞的香料、香方聯袂佛教大量進入中土，人們日常生活中可以方便使用的香藥數量更加充足，品類更加豐富，香品配伍和合因此具備了更規(guī)范性的物質基礎，理法趨向完備，醫(yī)藥用途也進一步凸顯，制香、合香的方法進一步完善，香品的使用方法也更加多樣化。經學家鄭玄（127—200）注《漢宮香方》，以及史學家范曄（398—445）著《和香序》等文化行為，均反映出漢代至魏晉南北朝時期，香學的發(fā)展水平之高與普及程度之廣。

隋唐五代時期，社會整體的用香風氣更盛。唐代高僧鑒真（688—763）前往日本傳律，帶往東瀛最重要的物品，就包括12種約600斤名貴香料。[3]彼時的官方文獻與民間文獻，諸如《唐太宗實錄》《通志》《天寶遺事》《明皇雜錄》《清異錄》《酉陽雜俎》等，不但有記述皇室貴族用香逸事、香品香物傳說故事的大量文字資料，更有相關香藥療法的豐富記載。孫思邈《千金方》與《千金翼方》，以及道教典籍《云笈七簽》雖為宋人整理或編撰，其中醫(yī)藥用香與宗教用香的構方，卻多反映了宋代之前的用香習俗。

至于有宋一代，中土香風更盛，用香不僅成為士大夫階層共同喜好的“四般閑事”之首，所謂“燒香、點茶、掛畫、插花，四般閑事，不宜戾家”（南宋吳自牧《夢粱錄》），彼時皇室亦好此風尚，君王后妃皆擅合香。后世流傳的香譜類書中，于此既有充分的記載，亦有相應的香方流傳。[1]內廷為保障各級香料供應，專門成立了“香藥局”。政府在南方沿海地區(qū)設立市舶司，香藥不僅是市舶司收入中最大宗的物品之一，也是最重要的稅賦來源之一。[2]因為此際可獲得的香品種類更加齊備豐贍，香料使用更加得心應手，宋人不僅用香來改善生活空間，更運用各種合香秘藥來調理身心、驅除疾病，朝野文獻中均不乏士民自用香藥保健的記載。[3]尋常百姓生活中亦充滿香事。彼時的繪畫、話本、野史雜著中，是處可見各種“香生活”的普遍流行：市井有專門賣香的“香鋪”和“香人”;店鋪有專門制作“印香”的商家;酒樓里有隨時向顧客供香的“香婆”;街頭有添加香藥的各式食品。北宋張擇端（約1085—1145）的名作《清明上河圖》中，就有此類現成場面的資料直接呈現。宮廷宴會、地方慶典、民間節(jié)氣均要焚香。富貴人家車轎服玩常要熏香。香囊、香粉、香珠、香膏等香身美容之物，更為各階層的女性共同喜愛并使用。和宋型文化的許多亞類型相似，香在此際脫離了門第限制，成為真實的民間日常。流風所及，包括之后伴宋或繼宋而起的異族王朝，蒙、金、元等也多受漢地香風熏習，其宮廷貴族中擅長香道者大有人在。[4]包括日本香道最初的傳承，無論香料來源還是合香理法、香具設計，“和風”化之前，也是唐、宋兩代的影響最為顯赫。[5]

本文認為，對于“香學”作為一種藝術門類的成熟，宋人至少貢獻了兩大要素：其一，香譜類書的廣泛出現并流行，為香學發(fā)展的“品 · 異 · 法 · 事 · 文”的基本架構奠定了基礎與通則，流傳已久的歷史香方借此保存于世界。[6]其二，以元祐詩壇（1086—1094）為佳會、以香方香詩乃至“香禪”為介質、以蘇軾和黃庭堅等人為代表的宋代“文人香”得以面目朗現于歷史，“恬淡寂寞，非世所尚”的香學性格開始流行[7]，眾多個性風格極強的文人新制香方出現于世，并對后之時代尤其異域東洋的香風好尚造成了深刻影響[8]，最終超越或游離了“居士禪”的局囿，獨立成香。對于一種成熟的藝術門類，前者相當于學門與流派的歷史完善，后者相當于藝術家（香人）與作品（香品）的具體凸顯，而兩宋民間社會普遍的好香成習，無疑就是香學藝術廣泛的受眾基礎。

明清兩代，雖因明初自明太祖即行“禁番令”，對香料進口有所影響，但業(yè)已根深蒂固的香學文化在中國社會生活中仍然得到了全面保持并穩(wěn)步進展。無論制香、用香、品香的方式，還是香料、香品、香具的形制，都有充分的拓展和長足的發(fā)展。繼漢代博山爐之后，明代宣德爐的出現成為香具創(chuàng)制的又一高峰，寶色內涵珠光，外觀淡淡穆穆，后世不可復制，洵為一代絕唱?！督鹌棵贰贰都t樓夢》等市井小說以及文人詩歌等文學作品中，對于彼時社會各階層的用香生活皆有豐富的呈現。這一時期行香所使用的傳世文物，亦數量極為可觀。更由于清代和藏地的特殊關系，藏香對于彼時宮廷用香，也有著不小的影響。[9]以明清時期最著名的長篇小說《紅樓夢》為例，其中即展現了當時豐富、廣泛的用香實踐，特別是上層社會的用香習俗與用香禮儀。涉及的用香種類，至少有祭祀用香、陳設用香、佩帶用香、日常熏香、計時用香、賞賜用香等。具體到其中一類，例如日常熏香，又有熏屋子、熏衣被、暖手腳等不同作用。

綜上所述，明確可見歷史上的中國香學，曾經具備了相當完善的理論傳承（合香方）、器物傳承（香具），以及大體可見的流派傳承（宗教香方、醫(yī)藥香方、文人香方），故本文認為，中國香學不僅是一獨立的藝術門類，而且是一相當成熟的藝術門類。

（二）中國香學是否中斷？

進入近代以來，首先由于國家命運在全球格局中遭遇的挫折、西學東漸對中國本土文化的沖擊創(chuàng)巨痛深，香學與其他中國傳統(tǒng)的亞文化類型類似，一度被嚴重削弱，乃至中斷。在一個傳統(tǒng)生命觀、身體觀、健康觀、醫(yī)藥觀均受到全面質疑的大環(huán)境中，香學的醫(yī)學屬性必然“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在一個唯近代西方文化價值體系馬首是瞻（盡管不少皆為似是而非、甚至張冠李戴的誤解或曲解）的大環(huán)境中，香學的藝術屬性也很難得以表現與伸張。在一個高明博厚如傅斯年先生都要嘆性理奧義為“索之茫茫，探之查查”[1]的“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大環(huán)境中，香學的心性屬性更無從受到理解重視，甚或反被視為狂惑不經。

其次，由近代西方工業(yè)化所導致的化學香精香等大量廉價香料席卷香品市場，使得以天然香料合香而勝出的中國傳統(tǒng)香學腹背受敵，亦是其凋零委頓的深層原因之一?；瘜W合成香精味道濃郁、刺激、重濁，對于已經遠離了清淡、悠遠、高華的天然香環(huán)境的人群與嗅覺，反而容易討喜，受到歡迎與追捧。相對低廉的使用價格更是加重了這一選擇傾向。

關于“中國香學”是否經歷了中斷這一問題，目前學術界與制香業(yè)多持肯定態(tài)度。但筆者在相關社會調研中發(fā)現，個別香業(yè)執(zhí)業(yè)人員從飲食用香、洗護用香仍一直在現實生活中實際使用的角度，認為中國香文化并未徹底中斷。但本文認為，如果將關注焦點集中在醫(yī)藥、生活、審美等綜合意義上的熏香文化的存在與發(fā)展，尤其聚焦于作為一種精致的藝術門類的“中國香學”的存在與發(fā)展，基本可以斷定，從先秦至于明清，曾在中國本土非常發(fā)達的用香生活，確實在近代之后經歷了相當徹底的中斷，這一結論是大體可以成立的。香譜類書知音者稀，不僅后繼無撰，甚至視為生格晦澀;香學流派湮沒無聞，同樣傳承無力，或者以訛傳訛;對于香料的辨識使用，尤其合香方的甄別辨?zhèn)?，均顯得名不副實，乃至險象環(huán)生。甚至包括飲食用香與洗護用香，近代以來也經歷了從天然香料廣泛盛行到化工香精充斥替代的巨大變化，對人體健康、生活質量、環(huán)境保護、生態(tài)發(fā)展的威脅都非常明顯。此類問題若想切實有效地改善，端賴中國香學真容光華于人世間，香生活可以有更好的方式與選擇。

三、基于綜合推進的“香學”復興

在國家逐步強大、經濟日益發(fā)展、民生漸趨富裕、文化向往復興的美好時代，重建中國香學、恢復中國香道、還原傳統(tǒng)香生活、踐行傳統(tǒng)香藥觀勢必成為民間日常的迫切需要。這是豐富中國文化內容的本真需要，也是豐富中國藝術類型的必然需要，更是運用文化藝術的影響力實踐提高民族自信心的現實需要。

中國香學內涵厚重，不僅涵蓋了文化問題、藝術問題、審美問題、信仰問題，同時還涵蓋了療愈養(yǎng)生的醫(yī)學問題。尤其2020年初至今，因為新冠疫情肆虐不已，國家層面曾經幾度重提對熏香祛疫、香囊避瘟的重視。重建中國香學、恢復中國香道、還原傳統(tǒng)香生活，對于促進醫(yī)學香藥觀的落地生根，是理論的前驅與踐行的指南。經由學術重建的努力，可以使得湮沒已久的常識重新成為常識、束之高閣的常道重新成為常道，使得中國傳統(tǒng)之為中國傳統(tǒng)的一些基本思路、精神結構重新回歸當下的現實現世生活。只有在傳統(tǒng)理念重新成為民族共識的情況下，真正的文化復興才是可能的。

中國香熏傳統(tǒng)不僅歷來就是醫(yī)藥傳統(tǒng)的重要組成部分，與文化史、思想史、學術史的起承轉合之間，也有密切的內在相關性。重建中國香學、恢復中國香道、還原傳統(tǒng)香生活、踐行傳統(tǒng)香藥觀的本質，是重建中國文化的精神向度問題。在中國本有的香學視域與香道實踐中，香不僅為氣之使，亦為德行之使;不僅綰結身—心關系，更從中發(fā)展出修身養(yǎng)性的具體可行的理則法度。例如佛門有坐香、儒門有課香、民間生活有禮儀用香，其中皆有相應的用香規(guī)定與具體的精神意涵。香能禮敬，亦能辟邪;香能養(yǎng)生，亦能養(yǎng)心;香有戒香、定香、智慧香，亦有解脫香、解脫知見香。香可分心香、物香，亦可分道香、器香，又可分無形香、有形香。放諸古典世界的生命觀念，香構成了形上形下的交流與匯通。香是特殊之物，此類特殊之物不只是分析性的知識，更是顯圣的管道，是道的另類展現。[1]

就更廣泛的實踐層面言之，重建中國香學、恢復中國香道、還原傳統(tǒng)香生活、踐行傳統(tǒng)香藥觀，不僅是文化重建的問題，也是生活審美與藝術拓展的問題。香學復興，即意味著對嗅覺文化的開發(fā)與熏育成為可能。就身心修養(yǎng)的意義言之，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原本互為其用，鼻根的清凈靈明對于其他門類的藝術審美的融會提高，同樣具有甚深的意義。乃至就社會生活與經濟發(fā)展的層面言之，經由香學傳統(tǒng)尤其天然香使用傳統(tǒng)的全面復蘇，結合文化旅游、環(huán)境保護、資源再生等現實需要，可以開辟“香料之路”學游之旅，可以重建重走“香道”，可以建設美好“香村”……這些設想與預期，無疑都非常令人期待。

鑒于“香學”必然包含的“物”與“學”兩個層面，沒有香物之恢復，即無法言及香學之恢復，令人振奮與期待的中國香學未來，除了學術界的相應關注與切實投入，亦需要香行業(yè)的健康發(fā)展與通力合作。在相關調研活動中，筆者試圖完成的目標包括：對中國香業(yè)生存現狀的基本概觀、制香行業(yè)發(fā)展的關鍵問題、未來需要的文化支持與工藝支持、民間香學知識的社會培養(yǎng)等基礎資料的搜集與分析工作。希望借此“沉入民間”的現實考察，能為中國香學未來的發(fā)展方向厘清脈絡，并與香品研發(fā)的現實需要接軌—究其實，作為一種性格特殊的實踐性藝術門類，香學不能單緯度滿足于紙上談兵的理論研究，必須能夠現實地合制、生產出相應香品，有效運用于醫(yī)藥保健、生活審美、藝術鑒賞乃至修養(yǎng)身心，實現香之為“物”的自由，才是中國“香學”的最高目的與終極愿望。

關于“香學”之為“學”層面的恢復與重建，則必然包括基本原典整理與整體深入的專項研究。晚近海內外學者，也略有借此題切入而起復興之望的。初步的文獻整理，如《香學匯典》（劉幼生編校，山西出版?zhèn)髅郊瘓F · 三晉出版社2014年版）、《香乘》（周嘉胄著，日月洲注，九州出版社2014年版），雖殊為難得，然因校對不精，尤其后者，書中錯字別字較多，甚為可惜。中國書店2017年推出的《中國香文獻集成》（李良松、孫亮主編），貌似體量宏大、涵蓋中日，卻因基本內容皆由舊籍（中國部分主要由四庫本組成）掃描而成，未經任何系統(tǒng)整理，實際使用價值并不高。

至于香學專項研究，較為成熟的學術論著如林天蔚《宋代香藥貿易史》、揚之水《香識》、劉良佑《靈臺沉香：中國傳統(tǒng)品香文化與嗅覺之美》《香學會典》、劉靜敏《宋代〈香譜〉之研究》、溫翠芳《中古中國外來香藥研究》等尚稱豐贍，介入角度不同而視域別開生面。商海鋒針對宋代“香禪”傳統(tǒng)、萬秀鋒針對清代宮廷用香皆有相關研究論文發(fā)表。[2]此類研究最明確的缺憾，即仍然集中在香學外圍展開歷史性研究，對于制香、合香、成香的流程與技藝，多比較陌生。較有用香實踐者如劉良佑、劉靜敏，多集中在對于沉香單方香料的關注，而不熟悉傳統(tǒng)香方的構成理則與制作流程，對于文獻解讀，常會帶來明顯的硬傷。例如商海鋒在《北宋本洪芻〈香后譜〉辨正輯佚》一文中，由于不清楚香業(yè)中“香事”的具體意涵，在整理宋人代表性香譜的重新結構中，即出現了理解誤差。至于滕軍以及制香業(yè)踐行者傅京亮、吳清等人，雖亦有較為通俗的香文化論著出版，卻基本停留在比較表淺的知識梳理層面，專題深入難得一見。下面試舉數例言之。

例如“衙香”，本是古香方中出現頻率很高的香名。《四庫全書》子部“譜類錄”共收入三部香譜：北宋的《洪氏香譜》（洪芻著）、宋元之際的《陳氏香譜》（陳敬、陳浩卿父子著）、明末的《香乘》（周嘉胄著），其中陳譜和周譜均收入了數量不菲的以“衙香”命名的香方。但歷史上的“衙香”究竟確指為何，長期以來，無論學界還是香界的解釋，均莫衷一是，且彼此因襲。關于“衙香”與“牙香”“角香”之間的類別關系，更是一直模糊不清，得不到確解，包括當代權威辭書《漢語大辭典》《詞源》等，于此不僅語焉不詳，乃至直接錯解。這不僅使得當代相關涉香論述無法準確展示歷史原有的真實情況，亦使得當下制香實業(yè)中“恢復古方”的發(fā)愿因不明“古方”的本來面目，而顯得處境尷尬。該問題中，其實隱藏了唐宋之際文化變遷的微妙信息，需要對歷史知識與制香知識皆有一定基礎，才可能破解謎底。筆者近日已經基本充分厘清了這一“千年公案”，成果有待發(fā)表。

再如據說源出宋代黃庭堅的著名的“黃太史四香”，分別為意和香、意可香、深靜香、小宗香?！耙夂拖恪敝袠伺e的“乃以青木香為末以意和四物”（四物指沉香、檀香、小龍團茗末、螺甲），無論構方還是合香法，其實皆有強烈的道教背景[1];而在“意可香”中，黃庭堅又有特別注明：“易名意可，使眾業(yè)力無度量之意，鼻孔繞二十五有，求覓增上，必以此香為可?！盵2]這又是明確的佛教禪宗的用語。被認為創(chuàng)立“香禪”傳統(tǒng)的黃庭堅在正傳禪宗法脈中明確有所位置（臨濟宗“黃龍派”統(tǒng)下的黃龍惠南→晦堂祖心→死心悟新、山谷道人）[3]，他同時嫻熟地使用帶有濃郁道教背景的香料與合法，無疑對于我們在“物”文化層面上了解宋代文化具有極深的意義。[4]然自來香書于此皆陳陳相因，或視而不見，或一帶而過，罕見細致深入的近理解讀。

由于“香學”特有的“物學”屬性，對合香理則、制香工藝等本身的陌生（這種陌生，基本是當前涉香研究的知識常態(tài)），非常容易為研究本身帶來硬傷。例如研究甲香者不明了甲香于合香中的基本作用，導致通篇論文筋結不通，答非所問，甚至于此香界廣為流傳（同時也是陳陳相因）的基本作用，如史料廣泛傳聞的“定香劑”作用，也被富有實踐基礎的當代香人提出了中肯的修正意見。這些來自制香實業(yè)的專業(yè)之見，無疑相當值得重視。

近年來，國內各級博物館也有針對香學專題的相關文物陸續(xù)展出，期間也時而加入相關的知識講座，乃至小型的用香實踐，如打篆成香。但較之“香”學曾經在中國文化史上據有的顯赫位置與廣泛流布而言，無疑目前的學術關注顯得較為清冷，深入尤顯不足。尤其關注中心基本集中在史料輯佚或器物考證上，專業(yè)研究而能基本把握制香工藝的技術傳承的人選，卻幾乎沒有。

就當下制香行業(yè)的基本現狀而言，綜合筆者此前調研所搜集的數據，可以看出，晚近十余年，國內制香行業(yè)的市場需求空間明顯增大，香品市場的規(guī)模保持較快的增長速度。制香行業(yè)傾向于在產品研發(fā)上追求不斷創(chuàng)新，香品應用領域也不斷擴大，香化環(huán)境、凈化空氣、養(yǎng)生保健、緩解精神疲勞、愉悅心理感受等類型香成為香產品增長的比較大的突破口。何以有此，原因可大致歸納如下。

首先，得益于傳統(tǒng)文化復興熱的大環(huán)境。近年以來，振復重建中國傳統(tǒng)文化成為我國舉國上下各個階層的核心關懷。傳統(tǒng)香學趁勢而起，成為文化復興熱潮中的子項目之一。香作坊、香工作室、香體驗館、香公眾號、香學網絡課程與香學工藝講座等各種形式的香學普及活動盡管質量參差不齊，但一直迭有展開。其次，得益于民間香文化熱的合力推動。正因中國香學既有的豐富悠久的傳統(tǒng)湮沒已久，民間生活趨向穩(wěn)定乃至富裕之后，于此自發(fā)的具有強烈的復興需要。尤其經由現代媒介的推動，例如近年來熱播的古裝電視劇《甄嬛傳》《長安十二時辰》《羋月傳》《清平樂》等，其中故事情節(jié)設計與劇情發(fā)展推動，常有香學因素摻入，拍攝布景與表演道具中，也常有香器香物出現。無論其所表現的香學知識是否準確、歷史還原是否到位，卻在民間生活的香情感培養(yǎng)與香接受心理的化育層面起到了相當的普及香興趣的推動作用。關注學習傳統(tǒng)香文化成為一種潛力很大的民生需要。百姓好奇于內而樂事其中。再次，制香行業(yè)的較快發(fā)展，最新的驅動力即為抗擊新冠疫情與香藥祛避瘟疫的緊急需要。2020年疫情初起階段，不少香行業(yè)通過查詢中醫(yī)藥典籍、香文化典籍，整理記錄古代熏香防疫的香方，積極搜求古方，研制新香。或者借助高校相關科研力量，對香品的相應功效進行科學論證。同時，經由國家燃香類產品質量監(jiān)督檢驗中心與國家衛(wèi)生處理安全及適用性檢測重點實驗室的檢查，確保香藥制品的功效名副其實。最后，制香行業(yè)的較快發(fā)展，還要考慮到行業(yè)內部的自主創(chuàng)新精神所開拓的空間。民眾消費結構從追求物質消費，向追求精神消費和服務消費轉變，休閑類、養(yǎng)生類、藝術類的雅香文化市場興起。這些因素均催生了香產品全新的市場需求，香業(yè)產品結構亟待調整，以自主知識產權為核心的系列高新技術的應用、現代企業(yè)管理體制的運營，以及互聯網技術的迅猛發(fā)展，均在逐漸代替香作坊傳統(tǒng)生產的經營模式，成為推動香產業(yè)經濟增長的主導力量。比如生態(tài)香的發(fā)展思路，即綜合了“香業(yè)+文化+旅游+養(yǎng)生+互聯網”等多重因素，嘗試開展生態(tài)香田園綜合體項目，既做好生態(tài)香質量鏈項目的跟進銜接，又推動落實生態(tài)香原產地的保護認定。再如研發(fā)手工檀香皂等多門類的天然養(yǎng)生產品，嘗試把香料精油廣泛應用在普適日用品中，擴大香產品市場?；蛘咄ㄟ^獨特的當代工藝，以形式活潑的香薰系或香薰爐表達時尚的香美感，促進產品由單一的遮瑕衛(wèi)生香向高端養(yǎng)生香、醫(yī)藥保健香、文化創(chuàng)意香的方向發(fā)展。

制香行業(yè)若想獲得真正的復興發(fā)展，不能離開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整體恢復與民眾接受素質的全面提高。例如如何將陰陽五行理念與中醫(yī)中藥的臟腑互補理念應用于合香實踐。天人合一的環(huán)保護生理念使得良好的農業(yè)生態(tài)與香材的健康種植彼此獲得保障，并為農業(yè)經濟作出一定貢獻。如何將優(yōu)秀的旅游資源與品香體驗及民宿經營有機結合成為可能，“香村—香宿”建設能否成為香業(yè)經營理念中的一抹獨特亮色，都是值得深入探討與落定世間的價值空間。

但“香”之為物、為學的特殊品性究竟為何，即使在當代制香業(yè)內部，也存在著定位模糊乃至相當尷尬的現象。例如將制香工藝籠統(tǒng)歸諸“日用雜品”這一分類標準，源出近代忙于“脫亞入歐”的日本，不足以體現中國香傳統(tǒng)的淵源流傳與文化定位。香業(yè)內部也頗有以納香行于“日雜”為不穩(wěn)妥、不準確、不究竟的意見。

同時，鑒于歷史的與現實的種種原因，香業(yè)內部對于“健康香”的認定尚存在相當的曖昧地帶。香精香、香水香依然在默認的“健康”標準下被廣泛生產與銷售。這一方面固然基于部分民眾對于濃郁刺激的香型口感追捧的市場需要;而另一方面香精香、香水香的泛濫也對更加健康、環(huán)保、安全、養(yǎng)生的天然香品的推廣，造成了一定阻力。如何進一步細化行業(yè)標準，保護傳統(tǒng)工藝，令中國香學傳統(tǒng)的復興有物的基礎可以承載，意義不容小視。還有部分業(yè)內人士認為，現代工業(yè)集成化的追求與人工成本的昂貴使得機器制香越來越被廣泛使用，手工制香不僅瀕臨失傳，而且手工制香特有的松、空、透、滲，進而有助香品熏燒體驗更好呈現的特性，也為機器制香所無法保全。手工制香的保護與傳承亟待加強。

四、作為藝術門類的“中國香學”

某種程度而言，作為香料的“香”，的確始終沒有完全離開過人類生活，尤其在飲食與醫(yī)藥方面。但作為一種獨立、成熟的藝術類型的中國香學，卻著實寂寞已久。深度的文化研究、物學的如實恢復，甚至市場的良性運轉與政府的決策方針等集結之力，將共同決定中國香學的未來發(fā)展。

就香學歷史的系統(tǒng)整理與香學工藝的恢復發(fā)展而言，目前針對香文化的深入研究、香傳統(tǒng)的深入開掘、香藥性的精準把握等諸多方面，都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香學方面的文獻整理與專業(yè)研究，資料可靠者鳳毛麟角，仍有大量細密的工作需要逐步完成。

就香學受眾而言，經歷了之前長達百余年的香文化傳統(tǒng)的中斷以后，中國民眾對于香學的養(yǎng)生、環(huán)保、健康、審美的綜合理念的認識，仍顯不足。民間仍然傾向認為用香生活乃是基于單純的宗教信仰理念，甚至是迷信無知之習俗，或者是一種玩物喪志的文人雅玩。尤其在天然香燃用傳統(tǒng)中斷百余年以后，受眾對香的主體品鑒能力趨向薄弱，不能自覺辨析化工香與天然香的區(qū)別。久入鮑魚之肆，反以刺鼻劣質之香味為美。這一受眾基礎如不能加以改良，對于清淡自然、養(yǎng)生環(huán)保、性格質樸的以天然香為核心的中國香學的恢復發(fā)展，會造成不小的阻力。

與此相反的另一種傾向，則是基于香學知識不足的盲目跟風。惡意炒作或無知濫用沉香等常用香品，對高端定制香的畸形不良追求等，均導致了奢靡消費的負面效應，或者一味追捧并不名副其實的日本或東南亞等海外香品[1]，也對中國香學的物學基礎的健康發(fā)展構成誤導。

和諸多藝術類型一樣，中國香學的如實復興不可能是只說不練、純理論訴求的;也不可能是閉門制作、不對歷史香學乃至域外香學有所整理與吸納的。兩者的脫軌目前大抵也是中國香學恢復進而發(fā)展的真正瓶頸：少數致力于香學歷史重建與理論闡發(fā)的學者沒有從事合香實踐的機會與可能，多數制香執(zhí)業(yè)者缺少進行學理整合與深度研究的精力或能力。而作為成熟的藝術形式的香學，香人的培育與傳承是需要納入考量的，需要在理論上和實踐上雙向推陳出新。以和合天然香為基本方向，發(fā)展出香品香方強烈的時代性與藝術的風格性。目前實踐類香得以展開的兩大場所：以高檔玩香乃至奢侈用香為主要消費形式的香會所、香工作室、香生活館等，其香理念往往過于小眾，甚至并不健康，無法為中國香學的全面恢復與重建提供有力的推動;一般制香產業(yè)則多還處在以生產宗教用香、祭祀用香等傳統(tǒng)香品為主的作坊式產業(yè)階段，既不適應日益活躍、生機迅猛的市場需求，也無法獨立完成在藝術高度層面上的中國香學復興。

沉、檀香等單方香市場近年來的強勁發(fā)展在一定程度上帶動了香學復興的步伐，但中國傳統(tǒng)香學最富魅力和最具潛力的地帶，仍在草木合香。傳統(tǒng)醫(yī)學和現代科研都已證明，按照中醫(yī)合理配伍之后的天然熏香產品，對防治瘟疫或空氣消毒，功效均相當可取。上好的香材也是藥材，可以增強免疫力，提升人體正氣。香療法可有效且無副作用緩解精神緊張，釋放心理壓力，促進機體健康，不僅可以營造愉悅氛圍，甚至能增強創(chuàng)新能力和提升工作效率。隨著人們對健康與生活質量的日益重視，不僅古方合香的前景廣闊，創(chuàng)新時方的研發(fā)試驗也同樣意義重大。強調科學合香，提升生活品位乃至審美品位的健康香、藝術香的研發(fā)，將是未來中國傳統(tǒng)香學復興中物學文化復興的重要組成部分。

曾經輝煌的歷史資源是當下重建中國香學、恢復中國香道、還原傳統(tǒng)香生活、踐行傳統(tǒng)香藥觀的基始與未來。如何以“進者不退轉，精者不粗雜”的香學精神發(fā)心，在文化研究方面，加強關于香傳統(tǒng)、香文化、香工藝的深度、專業(yè)的解讀與創(chuàng)新，沉潛于相關古籍的整理與箋注，以期為提高香業(yè)整體的精神質地與文化底蘊做好基礎工作;在香品研發(fā)方面，秉持安全用香的制香宗旨、良心組方的合香原則，堅持用純料、和正香，為中國與世界環(huán)境負責，為人類與文明的品質負責。這些均是中國文化基本精神的強大基因的體現與承載，也勢必將成為作為成熟的藝術類型的中國香學未來發(fā)展的方向與期待。如何在我們這代人手中，在“物”與“學”兩個層面，使沉寂失傳已久的香理念、香體驗、香藝術在“花果飄零”之后再度“靈根自植”，依然任重道遠，而有志者盍興乎來！

[1] 參見張法：《什么是藝術：定義—歷史—類型》，《藝術學研究》2021年第4期。

[2] 香道與花道，在近鄰日本，其為“藝道”（藝術門類）的性質不會被質疑。而兩者皆淵出中土，之后經歷了各種程式的和風化。唐宋乃至明代的文獻與實踐，影響例證多有。故本文認為，對于古典中國，花與香，亦足成其為藝術門類。這也是當下需要振復的理據。

[3] 例如2020年2月1日針對新型冠狀病毒感染引發(fā)的肺炎，中醫(yī)藥專家組研究制定了《武漢市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中醫(yī)藥居家預防推薦方案》，在香熏療法方案中，推薦用中藥香包預防新冠肺炎。同期，海南衛(wèi)健委、甘肅衛(wèi)健委、陜西衛(wèi)健委等皆出臺了使用天然草木熏香抗疫的政策倡議。

[1] 筆者于2020年秋季陸續(xù)展開的調研活動，持續(xù)時間約為半年，涉及對象與話題深淺不同，既包括了針對目前國內相關香業(yè)管理部門與龍頭企業(yè)的考察（藏香制作的傳承較為特殊，暫未納入本次調研。有關中國香業(yè)的基本地理分布與目前發(fā)展現狀，大致而言，經由傳統(tǒng)制香產業(yè)前期的手工作坊發(fā)展階段，目前日益趨向集群作業(yè)發(fā)展），也包括了針對制香行業(yè)資深人士、香業(yè)負責人、技術總監(jiān)、非遺傳承人的訪談;對外來香業(yè)的生存狀態(tài)（日本、中國臺灣、東南亞等）則基本通過閱讀紙本與電子文獻獲得。原本制定的針對香農生存狀態(tài)、香材集散地（福建、河北、廣東）情況、藥材集散地（安徽亳州）情況的考察，鑒于疫情波動的影響，本期未能充分展開，擬于將來逐步補充完善。

[2] 范蔚宗：《和香序》，周嘉胄著，日月洲注《香乘》，九州出版社2014年版，第544頁。

[3]參見吳平、吳建偉編著：《鑒真年譜》，廣陵書社2018年版。

[1] 例如收入《香乘》中的宣和御制香、宣和貴妃王氏金香等，參見周嘉胄著，日月洲注：《香乘》，第320、330頁。

[2] 參見林天蔚：《宋代香藥貿易史》，中國文化大學出版部1986年版。

[3] 拙作曾經言及宋末各階層對于用艾的熱愛，參見秦燕春：《“滋陰”，還是“扶陽”：易代之際的醫(yī)風嬗變》，《中國文化》2020年春季號。

[4] 例如蒙元的開國明相耶律楚材、劉秉忠，金元之際的著名詩人元好問，著述中均有豐富的用香記載，參見秦燕春：《唐規(guī)宋模：圍繞耶律楚材香學知識的文化史考察》，《上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3期。

[5] 參見滕軍：《日本香道文化》，商務印書館2021年版。

[6] 關于北宋后期持續(xù)的香方熱，參見劉靜敏《宋代〈香譜〉之研究》，臺北文史哲出版社2007年版。

[7] 周嘉胄著，日月洲注：《香乘》，第364頁。

[8] 商海鋒：《“香、禪、詩”的初會：從北宋黃庭堅到日本室町時代“山谷抄”》，臺灣《漢學研究》2018年第4期。

[9] 萬秀鋒：《清宮的藏香》，《紫禁城》2012年第3期。

[1] 陳卓仙著，秦燕春箋注：《思復堂遺詩》，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版，第4頁。

[1] 參見楊儒賓：《五行原論：先秦思想的太初存有論》，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版。

[2] 前者如商海鋒：《“香、禪、詩”的初會：從北宋黃庭堅到日本室町時代“山谷抄”》，臺灣《漢學研究》2018年第4期;商海鋒：《北宋本洪芻〈香后譜〉辨正輯佚》，臺灣《故宮學術季刊》2019年第1期。后者在《紫禁城》《紅樓夢學刊》等雜志上有相關成果發(fā)表。

[1] 關于道教用香的理則法要，筆者的相關研究正在推進中，暫不贅述。

[2] 陳敬著，伍茂源編著：《香譜》，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9年版，第274頁。

[3] 參見秦燕春：《唐規(guī)宋模：圍繞耶律楚材香學知識的文化史考察》，《上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3期。

[4]“意”字于“黃太史四香”中兩出?！耙饪上恪敝耙狻币惨虼吮簧毯ｄh認為是“得無生意”之意。

[1] 眾所周知，許多海外產品原本就是內地香業(yè)代工制作，轉而貼牌銷售，其中低端香這部分對工業(yè)香精的使用也相當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