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某次把酒喝高,我竟然與一位天文學博士談論起時間與空間。酒喝多,無知者無畏,什么觀點都敢表達。我說,如果用可以量化的地球作為分子,而無窮的宇宙作為分母,那么結果會是零。時間也一樣,人類的歷史作為分子,而無始無終的時間作為分母,那結果也等于零。從這個角度來說,時間等同于空間。記得當時在酒精的作用下,我胡說八道,用一個同樣簡單而無知的方式,推導出時間是彎的。至于是怎樣推導的,因為時間過去得太久,忘了。
2017年的暮春,我與幾位朋友去江蘇省的新沂市,站在馬陵山上,想起腳下的這塊土地,兩千多年前的孫臏與龐涓的馬陵道之戰(zhàn),1200年前的黃巢起義,70多年前國共兩軍的慘烈廝殺,走馬燈似的上演。但就像是大水流過河灘,裸露的鵝卵石上,如今很難再看見水流過去的痕跡,那些歷史往事,虛幻得如同傳說。這讓我意識到,時間是特別難以丈量的東西。尤其是已經(jīng)成為歷史的時間。如果說往后的時間我們還能夠用等待的長短來丈量的話,那么過去的時間其實是重疊在一起的,它徹底消失,無所謂前后,時間消失在時間里。而我們正在經(jīng)歷的當下,既是對昨天的延續(xù),更是對昨天的重復。
《馬陵道》發(fā)表之前,我與編輯喻向午先生有過一個對話,標題為“所有的現(xiàn)實都藏在歷史深處”。的確,我們今天所發(fā)生的一切,都曾在歷史上預演過,只不過換了個馬甲。所以,與其說歷史有驚人的相似,還不如說是歷史總是改頭換面出現(xiàn)。就拿我們今天時常談到的一個網(wǎng)絡流行用語“內(nèi)卷”來說,從古至今,它一直以不同的方式在輪回。就像小說中的孫臏與龐涓,丁汝成與大娘,抗戰(zhàn)時期發(fā)生的皖南事變,我們都能看見“內(nèi)卷”的影子。其實,談到人類的歷史,誰又說不是一部“內(nèi)卷”的歷史?
是的,現(xiàn)實藏在歷史的深處。同樣,歷史也借馬甲在現(xiàn)實中得以還魂。還有復雜的人性,借助人世間這個舞臺,不斷變幻著角色上演。對此,小說中丁汝成的光明劇院的一副對聯(lián)概括得好:天地無私,貴賤皆為角色;古今如夢,往來只換衣冠。
胡性能,男,云南昭通人,中國作協(xié)第八、九屆全委,
現(xiàn)為云南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
云南省有突出貢獻的中青年專家,“云嶺文化名家”。
中短篇小說集《在溫暖中入眠》入選中國作協(xié)21世紀之星
文學叢書2004年卷,另有中篇小說集《有人回故鄉(xiāng)》《下野石手記》
《生死課》和短篇小說集《孤證》出版。
獲第十屆、第十四屆《十月》文學獎,《長江文藝》雙年獎,云南文學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