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曉冬
張愛玲,一個出生于沒落封建家庭的奇女子;一個有著不幸童年經(jīng)歷的可憐人;一個走紅于四十年代上海淪陷區(qū)的女作家。她用手中的筆表現(xiàn)了一種處在現(xiàn)代環(huán)境背景下,卻仍然頑固地保留著文化的錯位;她用自身傳奇獨特的經(jīng)歷,鑄造了其小說創(chuàng)作的獨特風(fēng)貌,對人性進(jìn)行深刻解剖;她用華美絢麗的文辭來表現(xiàn)滬、港兩地男女千瘡百孔的經(jīng)歷。其作品對人性冷漠貪婪的描寫令人震懾。一部《沉香屑·第一香爐》引起了文壇關(guān)注;一部《傾城之戀》堪稱中國國現(xiàn)代愛情小說中的經(jīng)典。《紅玫瑰與白玫瑰》中關(guān)于男人生命中兩個女人——紅玫瑰與白玫瑰的精妙比喻,更是變成了膾炙人口的名言。然而,在我心中張愛玲小說中成就做高的一部作品還要屬《金鎖記》。
著名翻譯家傅雷對于《金鎖記》的評價是比較高的,我們可以從中窺見張愛玲這部小說在文學(xué)史上的價值。這部小說主要是圍繞一個叫作曹七巧的女人展開敘述的。講述了曹七巧自從嫁給了沒有“人氣”的姜二爺后,她在獲得了地位、金錢的同時卻失去了愛情,失去了人性,失去了一切的故事。
主人公曹七巧是一個金錢枷鎖下的囚徒,同時也是一個心理極度扭曲變態(tài)的形象。一方面,她是金錢的受害者。曹七巧原本是開麻油店老板的女兒,吃穿不愁,她個性潑辣又別具風(fēng)情,原本可以找一個普通人幸??鞓返剡^完這平凡的一生。但命運(yùn)齒輪卻被她那貪圖榮華富貴想攀高枝的哥哥給扭轉(zhuǎn)了。七巧被迫嫁給了大戶人家里的一個沒有一點“人氣”的骨癆病患者。門不當(dāng)戶不對,家庭條件的不對等,使得七巧在那個家庭里備受歧視與排擠。面對“骨癆”的丈夫,她作為一個正常人應(yīng)有的情感需求都無法得到滿足。所以,她的遭遇是值得同情的。但另一方面,她又是一個瘋狂的施害者。她以極度扭曲的心理向他人報復(fù),包括她所愛的季澤,乃至子女、兒媳。兒子長白的一妻一妾先后在曹七巧的精神折磨下喪命。大齡女兒長安好不容易與童世舫相戀,七巧卻常說些不堪入耳的話羞辱女兒,后來又設(shè)下圈套斷送了女兒的婚事。所以說,曹七巧又是可恨的。曹七巧的一生始終在扮演著受害者和施害者這雙重角色。
婚姻、金錢、情欲這三重枷鎖重重地套在了那個叫作曹七巧的女人身上。張愛玲將其扭曲變形的人性母性寫得入木三分、荒涼無比,塑造了一個文學(xué)史上獨一無二的曹七巧形象。
到底是什么讓一個潑辣女子變得面目可憎?到底是什么讓一個正常人變得扭曲、失去理智呢?又到底是什么讓一個受害者變成了可怕的施害者?曹七巧因金錢而嫁入姜家,又因金錢備受桎梏。她因丈夫的殘廢,沒有了正常人的感情生活。她將目光轉(zhuǎn)向了姜家風(fēng)流的姜三少爺姜季澤??山緷蓞s死活不愿招惹自家嫂子,這使得曹七巧十分苦惱。丈夫死后,曹七巧分得大筆錢財,她又開始不擇手段的掌握對金錢的所有權(quán)。姜季澤的突然示愛令她少女心萌動了,一股暖流流進(jìn)了她的心窩。她整個人就好像沐浴在陽光中一般。但這一切幸福感也僅僅是曇花一現(xiàn),畢竟她早已不再是以前那個純情少女了。曹七巧很快便從姜季澤的情話中醒悟過來,她意識到了季澤的一切行為只是為了騙她的錢,她的感情世界徹底坍塌了。自此她那變態(tài)的心理開始進(jìn)一步扭曲。她讓兒子通宵達(dá)旦地陪著自己燒煙泡,并且有意無意地打探兒子和媳婦的隱私。第二天又在牌桌上添油加醋的“公布”,這一行為使得媳婦幾乎發(fā)瘋。小說展現(xiàn)的是一個非常瘋狂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做丈夫的完全不像是個丈夫,做婆婆也完全沒有個做婆婆的樣子。所以“不是他們瘋了,就是她瘋了”《金鎖記》中有這樣的一段話。是的,曹七巧的一切行為舉動都不像是一個正常的婆婆會做的,她的已經(jīng)開始由一個受害者向施害者進(jìn)行轉(zhuǎn)變了。而女兒長安的婚事也在她設(shè)計的圈套里“毫不經(jīng)意”地斷送了。張愛玲顛覆了母愛,粉碎了母親神話,塑造了一個自私、殘忍、變態(tài)的母親形象,作為母親的七巧也全然沒有一個母親該有的樣子。然而,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文章中也夾雜著些許對七巧的同情。小說的最后有一段對曹七巧外貌的描寫,這時的她已經(jīng)干癟瘦弱的不像個人了,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當(dāng)年的豐滿和生命力了。三十年來,曹七巧在重重枷鎖下生活著,自己備受折磨的同時,她也在用自己身上的枷鎖傷害著別人,摧殘著別人。但小說的字里行間其實也隱隱約約透露出作者張愛玲給予了曹七巧的深切同情,這樣一個生活在不幸與悲哀里的七巧,命運(yùn)將她毒打的干癟無神,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一個潑辣又具有風(fēng)情的女子淪落到如此地步難道不值得同情嗎?或者我們不妨試想一下,如果當(dāng)初曹七巧能夠嫁給朝祿,或者說是嫁給丁玉根、張少泉,那么結(jié)局是不是就會有所不同呢?她是不是就可以幸福,或者說至少能夠平平凡凡地過完這一生呢?
金之鎖鏈,情之鐐銬。一個正常女子曹七巧在物欲與情欲雙重煎熬中,心理一步步扭曲、變態(tài)。這是怎樣的一種悲哀?這又是怎樣的一種無奈?七巧把自己牢牢困在了金錢、情感等多重枷鎖之下,最終扭曲在了陰影里,由一個可憐的受害者變成了一個可怕的施害者,對自己身邊的人進(jìn)行無情的摧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