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芹, 李占鵬

(海南師范大學 文學院， 海南 ?？?571158)

蘇武， 字子卿， 西漢杜陵人。 漢武帝時， 他出使匈奴被扣， 匈奴對他威脅誘降， 后又遣其到北海邊無人處牧羊， 歷時十九年， 然蘇武始終不從。 昭帝時， 漢匈和親， 他才獲釋回朝， 拜為典屬國。 蘇武的人物形象最早見于《史記》， 西漢劉向的《新序·節(jié)士·蘇武章》比較詳細地記載了蘇武出使匈奴之事， 并頌揚其守節(jié)精神。 班固《漢書·李廣蘇建傳》附帶了蘇武的個人傳記， 簡稱《蘇武傳》(下同)， 至此蘇武一生的事跡才被比較完整地記錄下來。 此后， 蘇武的事跡和守節(jié)精神得到廣泛流傳。 如南朝梁蕭統(tǒng)《昭明文選》收錄的李陵《與蘇武詩三首》， 還有唐代王維的《隴頭吟》， 李白的《蘇武》， 溫庭筠的《蘇武廟》等都對蘇武進行了歌頌。 宋元時期， 蘇武形象進入畫家詩人的視野， 出現(xiàn)了許多題畫詩， 如劉克莊的《蘇李泣別圖》， 文天祥的《題蘇武忠節(jié)圖》三首， 楊維楨的《題蘇武牧羊圖》等。 戲曲作品以蘇武故事為題材的也非常多， 有散出的， 也有全本的， 如金院本《蘇武和番》， 元雜劇《持漢節(jié)蘇武還朝》《漢武帝御苑射雁》， 南戲《牧羊記》《席雪餐氈忠節(jié)蘇武傳》， 明傳奇《雙卿記》《雁書記》《全節(jié)記》等。 上述劇作多已不存， 僅南戲《牧羊記》有全本流傳下來。

一、 戲曲情節(jié)的改編

南戲是中國戲曲史上第一種成熟的戲曲形式， 它的產(chǎn)生標志著中國戲曲的正式形成。[1]南戲全本流傳的僅有16種[2]， 《牧羊記》是其中的一種。 南戲《牧羊記》基本移植了《蘇武傳》的故事情節(jié)， 敘述了蘇武奉命出使匈奴被扣， 拒絕衛(wèi)律、 李陵等人的勸降， 在大窯里食氈嚙雪， 在北海邊牧羊長達19年之久的故事。 但南戲《牧羊記》滲入了時代情感， 對《蘇武傳》作了一系列的改編。

《蘇武傳》與《牧羊記》的故事背景都是蘇武出使匈奴。 《蘇武傳》提到漢朝和匈奴互扣使者， 后來匈奴“盡歸漢使”， 漢武帝為了“嘉其義， 乃遣武以中郎將使持節(jié)送匈奴使留在漢者”[3]1873。 蘇武被扣是因為在“會緱王與長水虞常等謀反匈奴”[3]1873中受到牽連。 南戲《牧羊記》則制造了戰(zhàn)亂的背景， 蘇武是為了議和才出使匈奴的， 他剛到雁門關就被扣， 首要面對的是匈奴的招降。 《牧羊記》改變了蘇武的出使背景和被扣原因， 為表現(xiàn)蘇武拒不受降的堅貞作了一層鋪墊。

蘇武被扣， 后去北海岸牧羊。 《蘇武傳》提到“武能網(wǎng)紡繳， 檠弓弩， 於靬王愛之， 給其衣食。 三歲余， 王病， 賜武馬畜服匿穹廬”[3]1875。 於靬王是單于的弟弟， 蘇武接受了他的幫助。 而《牧羊記》第十六出“牧羊”則詳細描述了蘇武在北海岸這一苦寒之地牧羊， 無衣無食， 差點死于非命， 但蘇武拒不接受匈奴的任何救助， 體現(xiàn)了蘇武堅貞不屈的氣節(jié)。

蘇武在北海牧羊十幾年， 后來是傳出了未死的消息才獲救。 《蘇武傳》里是漢使聽從?；萦嬛\假稱大雁傳書， 騙出蘇武的居身之處， 直接將蘇武帶回來。 而在《牧羊記》中將大雁傳書一事真實再現(xiàn)。 在第二十出“告雁”中蘇武向孤雁訴說冤屈， 又裂衣帛為紙、 執(zhí)草梗為筆、 蘸鮮血為墨， 陳情寄孤雁。 望雁南飛， 使?jié)h天子知情。 第二十二出“發(fā)兵”便說漢天子果真見到血書， 知曉蘇武冤屈， 即命霍光統(tǒng)領50萬大軍破雁門關迎蘇武還朝。

《蘇武傳》中的衛(wèi)律去勸降蘇武: “副有罪， 當相坐?！薄疤K君， 律前負漢歸匈奴， 幸蒙大恩， 賜號封王， 擁眾數(shù)萬， 馬畜彌山， 富貴如此?！薄熬蛭医?， 與君為兄弟， 今不聽吾計， 后雖欲復見我， 尚可得乎？”[3]1874“律知武終不可脅， 白單于。”[3]1875此后， 《蘇武傳》再沒提到衛(wèi)律勸降一事。 《牧羊記》則不僅寫衛(wèi)律去威逼利誘蘇武投降， 還多加描述了衛(wèi)律的幾次計謀， 如派人在漢地散播蘇武降胡的謠言、 遣人給蘇武送衣食以及遣妓用女色誘蘇武等， 這一情節(jié)的增加有力地反襯出了蘇武堅貞的民族氣節(jié)。

南戲《牧羊記》不僅對《蘇武傳》的故事情節(jié)作了大幅度的改編， 甚至還直接刪除了某些情節(jié)。 比如《蘇武傳》中提到蘇武自殺重傷被救、 蘇武接受李陵贈送的牛羊以及蘇武與胡婦產(chǎn)有一子等一系列事件都被直接刪除了。 其中蘇武與胡婦結合產(chǎn)子非常明顯地違背了百姓的民族情感， 有損蘇武的堅貞形象， 所以這些在《牧羊記》里都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二、 蘇武形象的塑造

如前所述， 南戲《牧羊記》在改編《蘇武傳》故事情節(jié)的基礎上， 還作了增刪等一系列藝術處理。 這樣的改編使蘇武故事更富有戲劇性和傳奇色彩， 更加突出了蘇武的民族氣節(jié)。 因此， 《牧羊記》不僅在正面描寫蘇武時用了非常多的筆墨， 還在描寫衛(wèi)律和李陵時側(cè)面烘托出了蘇武精神。 可以說， 與《蘇武傳》相比， 南戲《牧羊記》中塑造的蘇武形象與之一脈相承又有所發(fā)展， 顯得更加飽滿。

(一)忠貞不貳

蘇武一生都遵從當時的社會規(guī)范， 一心追求孝與忠。 南戲《牧羊記》中的蘇武一出場就唱道:“微臣感幸， 但恪守忠貞， 布揚宣令?！盵4]387“恪守忠貞”四個字奠定了蘇武的人格底色， 此后他的所言所行都貫徹這四個字。

蘇武持節(jié)出使匈奴， 始終堅持自己是漢室代表的身份。 第九出“逼降”寫衛(wèi)律讓蘇武放下節(jié)旄， 蘇武隨即斥責道: “這節(jié)旄是君王所賜， 勝如一道符命寶誥， 我怎肯輕易放下?！盵4]415節(jié)旄是漢朝的象征， 放下節(jié)旄似乎就意味著放棄自己的立場。 忠心朝廷的蘇武又怎會放下？隨后蘇武拜見不花也只是“支揖”， 不作全禮。 面對不花的責難， 他機智地以“禮”反擊：

將軍， 既然以禮責人， 必然以禮自處。 我蘇武曾讀孔圣之書， 那蘧伯玉使人于孔子， 孔子與之坐而問焉， 是何也？所謂敬其主以及其使。 吾王乃萬乘之尊， 天下之主， 我蘇武雖不才， 也是中國差來一個使臣， 相應坐位， 不設個與我， 竟不說自家不是， 反爭別人之過， 咳， 于禮何在？[4]415

一個禮節(jié)問題， 蘇武都堅決維護自己漢朝的至尊地位。

在“逼降”中， 蘇武面對不花“起干戈”和殺他的威脅， 更是正氣凜然地回應: “你這里起干戈， 難道我那邊罷了不成！因此上遠涉胡塵?！盵4]416“那朝鮮殺漢臣， 當時便誅盡； 南越囚來使， 南越變?yōu)榫趴ひ玻?燕王狡猾囚使臣， 懸首北門。 你若還敢殺我們， 定教伊， 一時城邑化為塵?！盵4]417正是漢朝強大的國力給了蘇武底氣和自信。 他忠于自己的國家， 相信自己的國家不會不顧自家使臣， 也更加相信漢朝的實力。 所謂講和， 不過是為了避免生靈涂炭。 因此， 面對不花的節(jié)節(jié)相逼， 蘇武果斷拔劍自刎， 堅決不讓對方折辱自己， 進而侮辱漢朝。 蘇武始終“恪守忠貞”的原則， 將自己定位為漢天子的代表， 事無巨細， 據(jù)理力爭， 絕不屈膝于匈奴， 從而避免讓漢朝受辱。 蘇武的大氣凜然和重大使命感正是其忠貞品性的生動寫照。

(二)堅韌不拔

蘇武忠貞不變， 始終意志堅定， 用生命堅守自己的操行。 面對環(huán)境的殘酷， 蘇武不僅以驚人的毅力挺過來了， 還抵制住了功名利祿和衣食美色的誘惑。 第十二出“遣食”提到， 衛(wèi)律念及蘇武三日粒米未進又身上無衣， 便派人送些酒食衣帽給蘇武， 欲誘蘇武接受饋贈而投降， 不過只是徒然。 衛(wèi)律是最先來威逼利誘蘇武投降的。 對此， 蘇武義正詞嚴地拒絕：

我蘇武奉命前來， 只為生民涂炭， 百姓流離， 特來講和， 以安中夏， 并不曾著蘇武前來求大官、 覓富貴， 況我父子無功， 三世受漢朝厚祿， 恨不能粉身碎骨， 以報吾主， 我怎肯背主拋親， 降順夷虜， 以喪臣節(jié)？誓死窮荒， 決難從命。 這等傷風敗俗之言， 請自噤聲。[4]411

蘇武從不曾忘記自己來匈奴的使命和立場， 大富大貴或者口腹之欲都難消磨蘇武的意志。 衛(wèi)律心煩蘇武不降， 思及孤眠獨宿已久， 企圖以美色誘其投降。 第二十一出“義刎”敘張嬌奉衛(wèi)律之命夜到北海岸勾引蘇武。 當時地僻人稀， 天寒月冷， 張嬌先是“嬌啼嫩語， 假哭佯聲”[4]452， 以期博取蘇武的憐惜。 蘇武請她去別處求助， 直言： “我只有思君戀國之心， 哪有心情貪戀女色？” “你便是活脫西子在目前也， 你敗國忘家， 肯與你諧姻眷？”[4]453斷然不留她過夜。 張嬌見色誘不成， 企圖直接闖門而入， 蘇武瞬間起了怒火， 揚言： “你若不去， 我就一劍揮你兩段?！盵4]453可見蘇武恪守忠貞， 一心只思君戀國， 絲毫不為美色所動， 意志的堅韌可見一斑。 隨后張嬌自白， “誰想相公忠心如鐵石， 志操若冰霜” “受主之命， 不能成主之事， 是不智也； 欲將淫奔之類， 污忠臣孝子之行， 是為不仁也”[4]454， 遂借蘇武寶劍自刎而死。

蘇武在胡十九載， 幾經(jīng)折磨， 差點死于非命， 卻從未動搖過決心， 從未想過以投降換一線生機。 面對種種生存誘惑， 他也能守住自己的本心。 正是蘇武這種堅韌不拔的精神感染了張嬌， 才使其羞憤自殺。

(三)矢志不渝

蘇武不僅意志堅定， 還非常執(zhí)著。 從上述事例可以看出， 蘇武的一言一行始終“恪守忠貞”。 第十四出“送食”敘饑餓受凍的蘇武拒絕衛(wèi)律的饋贈。 他看到衛(wèi)律送來的衣食， 聽到差使的傳話后， 深感受辱， 扯碎衣食， “寧死做首陽山夷齊之鬼”“決不圖賜號封王享富貴”[4]427。

第十八出“望鄉(xiāng)”敘投降后的李陵幾次三番邀請?zhí)K武去望鄉(xiāng)臺敘情， 并放下節(jié)旄， 都遭蘇武拒絕： “李陵， 若要我折節(jié)延年， 若要我折節(jié)延年， 罷， 我拼一命死在眼前?！盵4]442最后李陵坦言邀其到望鄉(xiāng)臺望家鄉(xiāng)以表忠君之心， 蘇武才上望鄉(xiāng)臺。 但在望鄉(xiāng)臺上， 蘇武堅持不喝胡地之酒， 也不允李陵同拜家鄉(xiāng)。 即便李陵說漢天子早已殺了他全家， 不會知道他的忠義， 蘇武也執(zhí)著于對漢朝的忠心。

住了。 我自到此， 不吃胡地之物。 ……你既降順在此， 這里是你家鄉(xiāng)， 那一帶不是你家鄉(xiāng)了， 那個要你拜？還不走開![4]442

兄弟， 背義忘恩， 實人臣之共恥； 去順效逆， 豈義士之所為。 我受漢朝三世厚恩， 豈肯受胡地一粒之粟！顧茲陋質(zhì)， 真如撮土之微； 念及國恩， 不減泰山之重。 寧甘餓死， 決不貪生。 ……臣之與君， 亦猶父子之同道； 忠之與孝， 豈可存亡而易心。 圣上雖不知我下落， 忠心豈能有虧？老母雖未決其生死， 孝心焉能有二？予心久堅， 決難從命！[4]444

可見， 蘇武的忠孝觀念已經(jīng)成為他的一種人生信念： “為人臣子， 當為君親守節(jié)。 我若是見利忘恩， 肯與那盜賊無別？”[4]444這是蘇武對自己的道德要求， 無法強加給別人。 所以， 即便他與李陵“相交半世”， 也未勸說李陵回頭， 只是拒絕再見罷了。

后來， 漢朝遣人迎蘇武回朝， 蘇武依舊堅定不吃胡地之物。 第二十出“還朝”， 寫霍光到北海岸尋得蘇武， 便取冠帶讓蘇武換上， 再告知起兵相救的原委。 隨后霍光命上酒， 蘇武又以不吃胡地之物相拒。 霍光言明此乃御賜之酒， 蘇武方才接受。

三、 人物塑造的手法

蘇武堅韌不拔、 矢志不渝的精神成就了他“恪守忠貞”的人格力量。 蘇武的忠貞既不是做給匈奴看的， 也不是為了要讓漢天子知曉， 而是他生命價值的體現(xiàn)和人生意義之所在。 蘇武已然成為“忠烈”的化身， 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國文人。 南戲《牧羊記》中的蘇武形象之所以如此豐富飽滿， 有賴于其豐富的細節(jié)、 虛實結合的情節(jié)設置和對比襯托手法的使用。

(一)細節(jié)豐富

《蘇武傳》并沒有對蘇武出使匈奴前的事情多加敘述。 而南戲《牧羊記》在寫蘇武出使前已有五出相關內(nèi)容的描繪， 第二出“慶壽”正面描繪了蘇武形象。 蘇武一出場就道：“風調(diào)雨順山河定， 萬國奠安百姓。 四海升平， 邊疆寧靜， 皆賴一人有慶。 微臣感幸， 但恪守忠貞， 布揚宣令?！盵4]387“一心愿遂忠和孝。 料想蒼天不負吾……曉趨天仗侍天顏， 暮入慈幃供子職。 且喜夫妻和順， 子母團圓?！盵4]388蘇武在母親壽宴上不由得想起此番樂景乃是蒙受皇恩所得， 感嘆：“叨蒙圣恩爵祿， 無以為報。”[4]389“太平無可報君恩， 自愧才愚鈍， 惟有義膽忠肝奉至尊。”[4]390蘇武這一連串的自白直接把他的形象輪廓勾勒出來了。 另外， 蘇武在母親壽宴后接到圣旨， 臨危受命， 直接啟程， 不用再進宮面圣， 這一細微的行動也暗示了邊關軍情的緊急。

南戲《牧羊記》還細致地交代蘇武生存環(huán)境的惡劣。 第十一出“吃雪”敘蘇武被困在大窯中， 大雪紛飛， 身上無衣， 口中無食， 只得嚼領氈衫、 嚙雪充饑。 后來， 蘇武被放去北海牧羊， 也是無親無故， 無衣無食， 不知春夏秋冬， 節(jié)旄落盡， 差點死于非命。 惡劣環(huán)境的描寫， 更加突出地展現(xiàn)了蘇武的堅定意志。

(二)虛實結合

南戲《牧羊記》還運用浪漫手法描繪了蘇武的忠貞， 蘇武的忠貞感動了上天， 不僅有仙人助他渡過生存難關， 還能讓大雁為其傳書給漢天子。 史實的虛構化更能展現(xiàn)蘇武精神力量的強大。 《蘇武傳》寫衛(wèi)律勸降的場面很簡單， 南戲《牧羊記》則在基本史實的基礎上加入了許多虛構的成分。 第八出“勸降”里， 衛(wèi)律奉胡地不花元帥之命前去勸降蘇武。 衛(wèi)律先是假意表達自己的思鄉(xiāng)之情以及對漢朝和蘇武一家的關心， 而后再以榮華富貴、 受饑餓等威逼利誘， 最后責其枉費自己的好意， 做的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樣。 “出言吐氣， 好意翻成惡意。 你若是固執(zhí)不從， 恐誤了你惺惺伶俐。 議時務俊杰， 識時務俊杰。 不必拘滯， 枉被傍人談議?！盵4]412他甚至在蘇武所持節(jié)旄面前理所應當?shù)芈渥?絲毫不顧漢朝的君臣禮儀。 歷史上的衛(wèi)律對蘇武還是比較尊重的， 但是這里的衛(wèi)律從最初的虛情假意到最后的肆無忌憚， 在言行之間對蘇武已經(jīng)沒有半點敬意。 對衛(wèi)律的這種丑化反而襯托出了蘇武的偉岸人格。 這也是南戲《牧羊記》慣用的手法。

(三)對比襯托

南戲《牧羊記》中衛(wèi)律的形象與蘇武形象的對比是非常鮮明的。 在第三出“過堤”中衛(wèi)律一出場就自白：

俺背主降胡， 在此受了許多富貴， 真是個馬畜彌山， 貔貅擁座。 吃的是肥羊美酒， 穿的是紅錦翠裘， 坐的是蹀蹀躞躞慣戰(zhàn)馬兒， 伴的是嬌嬌艷艷輕盈的美姬。 ……手帕上抹了多少乳酪， 胸襟前揣了幾許膏油。 醉月臥青氈， 做甚么翻天覆地； 乘風布黑陣， 真?zhèn)€是掣電轟雷。 罷罷， 正是： 不戀故鄉(xiāng)生處好， 受恩深處便為家。[4]392

一句“不戀故鄉(xiāng)生處好， 受恩深處便為家”便可看出衛(wèi)律是個毫無原則的人， 這與蘇武的出場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衛(wèi)律后來奉命勸降蘇武時也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 他勸降失敗后知曉蘇武罵自己是奸佞之臣， 還專門派人在漢朝散播蘇武已降胡的謠言。 事后又在不花面前巧言獻計， 欲置蘇武于更加危險的處境， 衛(wèi)律的陰暗心理可見一斑。 衛(wèi)律千方百計誘降蘇武， 完全暴露了其小人面目。 換言之， 衛(wèi)律本身意志軟弱， 不是一個能經(jīng)得住榮華富貴和衣食美色誘惑的人。 衛(wèi)律的形象有多矮小， 就襯托出蘇武的形象有多高大。 從中可窺見作者對衛(wèi)律這一類背主之人的嚴厲批判以及對蘇武操守與境遇的贊賞和同情。 這完全不同于《蘇武傳》中近乎冷靜的敘述。

綜上所述， 元代南戲《牧羊記》的本事源于史書， “重視情節(jié)的曲折和細節(jié)的豐富， 成為這一文學在藝術上的重要發(fā)展。”[5]細節(jié)豐富、 虛實結合、 對比襯托等藝術手法的使用， 塑造了蘇武忠貞不貳、 堅韌不拔、 矢志不渝的忠臣義士形象， 歌頌了其忠君愛國精神。 南戲全本流傳得不多， 《牧羊記》作為其中的一本， 對后世研究南戲這一戲曲形態(tài)有其重要意義。